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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立丹喜劇中的女性話語之戰(zhàn)與共同體之殤

      2023-01-11 16:20:27
      浙江外國語學院學報 2022年2期
      關(guān)鍵詞:拉普流言話語

      鄭 婕

      (集美大學 外國語學院,福建 廈門 361021)

      一、引言

      理查德·布倫斯利·謝立丹(Richard Brinsley Sheridan,1751—1816)是18 世紀英國最重要的喜劇作家之一。他的主要喜劇,尤其是《情敵》(The Rivals, 1775)和《造謠學?!罚═he School for Scandal,1777),“代表了18 世紀英國喜劇的頂峰”(何其莘1999:287)。謝立丹在其中塑造的不少女性角色不僅增強了喜劇效果,而且成為了文學史上的經(jīng)典。瑪莉安娜·德吉奧(Marianna D’Ezio)認為這些女性角色“相互補充”,構(gòu)成一個“整體”(D’Ezio 2013:205),但她僅從謝立丹個人性格的角度將這一女性“整體”闡釋為“謝立丹式的另一個女性自我”,低估了其背后的文化價值和社會意義。本文擬結(jié)合18 世紀中后期的社會和文化背景,對謝立丹喜劇中初具雛形的女性共同體進行分析,重點探討女性在突破話語邊界和拓展話語空間方面所做的努力,并揭示其發(fā)展的局限性和困境。

      謝立丹作品中的許多女性一改傳統(tǒng)女性只拘于家庭領(lǐng)域且失語的狀態(tài),在以男性話語為主導的社會中建構(gòu)著話語空間,挑戰(zhàn)著話語秩序。有一些女性嘗試通過言說自己和發(fā)出女性獨特的聲音來突破話語邊界,挑戰(zhàn)男性話語霸權(quán)。也有一些女性嘗試模仿男性建立俱樂部,革新男性“同性社交”(homosociality)的社交模式,打破公共與私人領(lǐng)域的界限,以集體言說拓展話語空間,并通過編造流言和制造新聞等方式進行社交話語博弈,以改變話語失衡的狀況。但遺憾的是,由于構(gòu)建共同體的困境和抵抗行為本身的缺陷,這些女性在敘事進程中紛紛棄甲倒戈,女性共同體最終走向瓦解。

      二、女性個體話語:邊界突破和意義重構(gòu)

      米歇爾·福柯(Michel Foucault)認為:“話語不僅僅是語言……更是一種調(diào)控權(quán)力之流的規(guī)則系統(tǒng)?!保ú祭?002:44-45)權(quán)力在話語中被建構(gòu),通過話語得以實現(xiàn)。長期以來,在以男性為中心的社會中,父權(quán)制對女性的壓迫滲透進話語中,女性或被噤聲,或被規(guī)訓,沒有自由表達的權(quán)利,也沒有自己的敘事方式,女性話語的多樣性被抹殺,只剩下單一、靜態(tài)的語言模式。但是,許多女性在這種失語的狀況下并沒有放棄抗爭,她們通過各種方式協(xié)商話語邊界,努力為死板、一成不變的語匯注入新的意義,悄然解構(gòu)著男性主導的話語規(guī)則。

      謝立丹在《情敵》中巧妙地設(shè)置了馬拉普洛普太太這一人物,并借這一人物一系列無意識的詞語誤用(malapropism)從側(cè)面表現(xiàn)了女性對話語邊界的突破和對話語意義的重構(gòu)。莉迪亞·藍桂絮的姑媽馬拉普洛普太太被戲稱為“辭典的女王”(謝立丹2016:152)①本文中《情敵》的引文均出自同一版本(謝立丹. 2016. 情敵[C]// 莎士比亞,謝立丹,戴文波,著. 楊周翰,譯. 亨利八世·情敵·我的國家. 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19-261),下引該劇本標注為“《情》 頁碼”。,她“災(zāi)難性地諷刺了語言的象征性指涉”,隱喻性地打破了傳統(tǒng)的話語權(quán)力運作方式(Wiesenthal 1992:317)。按理說,身處上流社會的馬拉普洛普太太應(yīng)該接受過正統(tǒng)教育,諳熟語言規(guī)則并能自如運用,但實際恰恰相反。她一方面為了假裝自己有學識,故意使用嚴肅且較少使用的正式用語和晦澀難懂的典故以炫耀和裝腔作勢;另一方面卻“恬不知恥地拼錯字和念錯字”(《情》 130)。在謝立丹的巧妙設(shè)計下,馬拉普洛普太太的詞語誤用賦予了詞語錯誤或相反的意義,直指問題的本質(zhì),無形中削弱了男性話語的權(quán)威。

      喬納森·卡勒(Jonathan Culler)認為,作為“文字游戲的一種范式”,雙關(guān)語由于“擾亂了音之間、音和字母之間以及意義之間的界限”,造成了“實質(zhì)與偶然、意義與巧合的混淆”,從而帶來“極大的反差”(Culler 1988:3-5)。馬拉普洛普太太的“發(fā)音正確,但用字完全牛唇不對馬嘴的妙論”(《情》126)歪打正著地揭露了杰克·阿布索留特上尉為了投莉迪亞之所好而裝扮成海軍下級軍官貝弗利接近莉迪亞的這一事實,呈現(xiàn)出戲劇反諷的效果。馬拉普洛普太太為莉迪亞挑選了門當戶對的杰克上尉,在第一次見面時就贊賞他“真實的外表”(《情》 165)。她誤將ingenuousness(樸實坦誠的)說成了ingenuity(真實的),恰好提醒了受眾貝弗利的真實身份是杰克。另外,她斥責莉迪亞和別人私訂終身,提出手里有“可爭辯的事實”(《情》 128)。她實際上想說的是incontrovertible(無可爭辯的),但說成了controvertible(可爭辯的),無意間的口誤卻點明了事實的真相,也就是她手上的那封信是杰克寫的,莉迪亞并沒有違抗她的意愿。謝立丹借用馬拉普洛普太太的詞語誤用進行語言游戲,使得謊言無處遁形。

      另外,雙關(guān)語“由于發(fā)音的相似性”展現(xiàn)出人的意識和理性語言行為“規(guī)則之外難以預(yù)料的領(lǐng)域”(Culler 1988:13)。謝立丹巧妙地將雙關(guān)語嵌入馬拉普洛普太太的詞語誤用中,揭示了女性長期以來被迫接受的正統(tǒng)教育的局限性。18 世紀,上層社會的淑女們都要接受正統(tǒng)教育,其宗旨就是“為了讓男人高興和從屬于男人”(盧梭2017:458)。為了將“女性所學的知識局限在如何履行她們的義務(wù)范圍內(nèi)”,各種行為規(guī)范手冊都聚焦于教會她們?nèi)绾巫鲆粋€好妻子和好母親,大量有關(guān)女性如何履行子女、社會、婚姻、母親、道德以及宗教義務(wù)的詞語充斥其中,如謙恭、虔誠、美德等(Leranbaum 1977:282)。為了取悅丈夫,女性“所受的教育,談不上非常高深,但也說不上非常粗淺”,“擁有的知識也說不上非常豐富,盡管也有一些漫無目的的愛好,有一些非常生疏的才藝,有一定的判斷力”(盧梭2017:534)。女性的教育受到了限制,男性按照自己的意志規(guī)訓女性,構(gòu)建社會秩序,而女性必須嚴格遵守男性制定的話語規(guī)則,不能逾越半分。

      謝立丹在作品中設(shè)計了馬拉普洛普太太的雙關(guān)語游戲,讓正統(tǒng)教育施加在女性身上的各種枷鎖一一現(xiàn)形。當馬拉普洛普太太和杰克的父親安東尼談及女性教育時,她說她絕對不讓自己的女兒成為“學問上的后代”,但是女兒也該有點關(guān)于記賬方面的“傲慢的知識”,也該學點“幾何學”以知道哪些國家是“傳染性的”(《情》 130)。她將prodigy(天才)說成了progeny(后代)、superficial(淺顯的)說成了supercilious(傲慢的)、geography(地理學)說成了geometry(幾何學)、contiguous(鄰近的)說成了contagious(傳染性的)。這一堆不知所云的詞語恰恰在一定程度上說明了女性教育的失敗。她用假名“底麗亞”和留西斯爵士進行戀愛通信,在信中曾故作姿態(tài)地說,“婦女之標點不容我多有所言”(《情》 152)。這里她誤將punctuality 說成了punctuation(標點)。punctuality 在18 世紀有“謹慎、遵守禮節(jié)、正式”的意思,符合當時社會對女性的要求,但這樣嚴肅的詞語卻被馬拉普洛普太太置換成了“標點”一詞,這間接表明了謝立丹對當時女性教育的批判。

      除了對女性的正統(tǒng)教育表示質(zhì)疑外,謝立丹還借由馬拉普洛普太太之語引導受眾反思男性話語,戲諷其話語規(guī)則的荒謬性和獨斷性。比如,馬拉普洛普太太怕女仆露西將她假扮底麗亞的事透露出去,威脅露西說,“你這輩子都不要想要我對你白眼”(《情》 132)?!鞍籽邸保╩alevolence)實際上應(yīng)該是“仁慈”(benevolence),這一誤用暗指當時社會道德準則中宣揚的“仁慈”具有虛偽性。類似的例子還有很多,如她將“禮貌的高潮(pinnacle)”說成“禮貌的菠蘿(pineapple)”,將莉迪亞比喻成“尼羅河里的寓言(allegory)”,而實際上應(yīng)該是“尼羅河里的鱷魚(alligator)”(《情》 166,172)。在當時占主導地位的男性看來,像“禮貌”“寓言”這種高深的抽象詞匯只有具備理性思維的他們才能理解和使用,他們企圖用這些男性話語排擠女性群體。乍看之下,馬拉普洛普太太確實駕馭不了這些抽象詞匯,但細究下來,它們與“菠蘿”“鱷魚”等具體詞匯并無二致,由這些抽象詞匯編織起來的父權(quán)制社會規(guī)則之網(wǎng)在女性的日常生活實踐中繩斷網(wǎng)破。

      語言經(jīng)過傳播“不再擁有確切的作者,而變成了他者不確定的話語或引用”(塞托2009:53),原本由男性為了維護自己的統(tǒng)治地位而創(chuàng)造的語匯被女性引用甚至誤用,解釋權(quán)落到了女性的手里。所指的意義被剝?nèi)?,剩下空洞的能指,能指的指向和邊界變得不確定,解構(gòu)這些語匯就意味著顛覆男性通過這些語匯樹立起來的權(quán)威。因此,雖然馬拉普洛普太太的詞語誤用十分荒誕可笑,但其中卻暗藏著謝立丹對女性群體的關(guān)注。受眾在捧腹大笑間不自覺地接受了詞匯的任意性,原來表達價值評判的詞匯和上層社會的語言從高高的寶座上被拽下來,凸顯了意義的任意性和偶然性,揭示了一本正經(jīng)掩蓋下的不堪和脆弱。語言的自由對應(yīng)著思想的自由,原有的語言秩序崩潰了,女性也就逃離了男性話語的牢籠。

      此外,男性經(jīng)典文本也在馬拉普洛普太太的無意識誤用中被顛覆和改寫。馬拉普洛普太太在勸說莉迪亞聽從自己的安排嫁給杰克上尉時,信口開河地贊揚起杰克的外貌來:“他有‘西方人②中譯本中誤將Hesperian(西方人)譯為“阿波羅”,此處對譯文進行了更正。的卷發(fā),約伯的前額!眼睛像三月天一樣隨意嚇唬人!他的崇高的地位就像哈利·邁邱利,剛剛——’好像是什么‘在高山上——接吻’等等??偠灾?,這種寓言給我極深的印象?!保ā肚椤?184)進入18 世紀,莎士比亞備受推崇,成為了當之無愧的最受歡迎的劇作家。其大量劇本被印刷出版,在劇場莎劇演出不斷,各種改編或改寫版本層出不窮,各式評論鋪天蓋地,莎士比亞及其戲劇的影響力越來越大。到了18 世紀下半葉,“莎士比亞的文壇中心地位已經(jīng)穩(wěn)固”(Ritchie & Sabor 2012:i)。大衛(wèi)·加里克(David Garrick)等劇作家的改編“賦予了莎劇更多的陽剛之氣”(Ritchie & Sabor 2012:181)。在《情敵》中,馬拉普洛普太太本想通過背誦莎士比亞作品中的經(jīng)典段落來炫耀自己的學識,并用語言的力量打動莉迪亞,讓她折服于杰克上尉的風光神采之下。但這樣扭曲變形的語言消解了莎士比亞語言中的力量,這些語言被用在杰克上尉身上,更是凸顯了男性話語背后的荒誕性。在《哈姆雷特》中,這些描述是哈姆雷特在對比他的父親和叔父時說的,所用的比喻都是為了彰顯父親“高雅優(yōu)美的相貌”(莎士比亞2017:78)。然而,差之毫厘,謬以千里,讀音相似但意義不同的詞語讓男性從神壇跌落,變得庸俗化。馬拉普洛普太太將Hyperion(太陽神)說成了Hesperian(西方人),一個是光明的使者,一個身在日落的西方,神性的光芒隱入了黑暗;將主神Jove(朱庇特)說成了Job(約伯),統(tǒng)治世間萬物的至高無上的天神被置換成了《圣經(jīng)》中的受難者;將戰(zhàn)神Mars(馬爾斯)說成了March(三月天),讓人不由聯(lián)想起一句俗語“三月天,來如獅子,去如羊羔”,男性的陽剛之氣被軟弱無力所取代;將神的信使Mercury(墨丘利)降格為一個叫哈利·邁邱利(Harry Mercury)的無名小卒,原本的神圣性蕩然無存。此外,她記不全《哈姆雷特》中“高吻穹蒼的山巔”那句,在語言碎片中,壯觀、高尚被粗俗化,只剩下有人“在高山上——接吻”的畫面。

      不經(jīng)意的發(fā)音錯誤揭開了詞語能指和所指之間的重重遮蔽,暴露出看似固若金湯的男性話語實則千瘡百孔?!肚閿场分械囊幌盗性~語誤用突破了話語邊界,重構(gòu)了話語意義??梢哉f,女性已準備擺脫男性力量的控制,創(chuàng)建一種新的女性話語,從“我說”走向“我們說”,建立女性自己的共同體。

      三、女性集體話語:空間拓展和權(quán)力生產(chǎn)

      18 世紀,隨著閱讀公眾的產(chǎn)生,“一個相對密切的公共交往網(wǎng)絡(luò)從私人領(lǐng)域內(nèi)部形成”,“以文化批判為特征、由受過教育的市民組成的文學公眾領(lǐng)域向由大眾傳媒和大眾文化操縱的領(lǐng)域轉(zhuǎn)型”(哈貝馬斯2011:3-4)。英國女性,尤其是受過教育的上層女性抓住這個契機進行了“一場全面的女性革命”(Langford 1992:603)。她們在公眾領(lǐng)域異常活躍,通過寫作和構(gòu)建新型社交模式發(fā)表意見,搶占話語空間,與男性爭奪話語權(quán)。18 世紀的最后30 年間,女性作家大量涌現(xiàn),作品呈現(xiàn)百花齊放的態(tài)勢。比如,凱瑟琳·麥考萊(Catharine Macaulay)的歷史寫作在當時獨領(lǐng)風騷;安娜·利蒂希婭·巴鮑德(Anna Letitia Barbauld)于1773 年出版的第一部詩集廣受好評;漢娜·考利(Hannah Cowley)、伊麗莎白·格里菲斯(Elizabeth Griffith)和漢娜·摩爾(Hannah More)躋身著名劇作家之列;以伊麗莎白·蒙太古(Elizabeth Montagu)為首的“藍襪子社團”處于發(fā)展的鼎盛時期。

      除了通過寫作來拓展話語空間外,上層女性還獨辟蹊徑地通過時尚聚會和花邊新聞來贏得大眾的關(guān)注。根據(jù)尤爾根·哈貝馬斯(Jürgen Habermas)的觀點,公共領(lǐng)域形成于與宮廷文化相對的“城市”中,既是“資產(chǎn)階級社會的生活中心”,又與“文化交流商品化”緊密相關(guān),且在此基礎(chǔ)上,公共話題得以討論并形成“公眾輿論”(哈貝馬斯1999:34,42,89)。簡言之,“公眾領(lǐng)域最好被描述為一個關(guān)于內(nèi)容、觀點,也就是意見的交往網(wǎng)絡(luò)”(哈貝馬斯2011:445)。上層女性利用經(jīng)常出入的劇院、俱樂部等公共空間進行聚集,并形成交往網(wǎng)絡(luò)和公眾輿論,以突破家庭空間的束縛,跨越公共與私人領(lǐng)域的界限,構(gòu)建出與咖啡館、俱樂部和酒館等男性同性社交場所功能相同的公共領(lǐng)域。

      18 世紀70 年代英國社交界赫赫有名的女性——諾森伯蘭公爵夫人(Duchess of Northumberland)就是一個典型例子。她不僅出席各種大大小小的社交活動,還作為“倫敦主要女政治家之一”經(jīng)常舉辦各種聚會,“盡情引領(lǐng)女性時尚”,每次活動報紙都大肆宣傳、恣意渲染,各個階層都給予極大的關(guān)注(Tague 2002:104)。值得注意的是,公爵夫人經(jīng)常出入的場所包括18 世紀中晚期女性創(chuàng)辦的最熱門的高級私人社交俱樂部——卡萊爾公館、奧爾馬克俱樂部、名流俱樂部以及貴婦俱樂部。這些時尚社交圈構(gòu)建了別樣的公共空間,女性由此試圖搶奪男性占領(lǐng)的公共領(lǐng)域。

      謝立丹在《造謠學?!分兴茉炝艘蝗焊矣跊_破空間束縛,向公共話語空間大舉進發(fā)的女性。以史妮薇夫人為核心、女性為主體的一群上層名流經(jīng)常聚在一起編造和傳播流言,形成了一定的社交圈,即“造謠學校”。流言總被先入為主地認為是“惡意的、極具傷害性的、應(yīng)加以譴責的”(Dunbar 2004:100)。自這部劇上演以來,各種尖刻、惡毒的評論都指向這些角色,人們唾棄她們造謠中傷的惡習,卻鮮少評論她們行為背后的動機(Dunbar 2004:100)。實際上,流言在客觀意義上涉及“社交網(wǎng)絡(luò)中的信息交換”,其中暗含著“一種特定的權(quán)力操控機制”(Dunbar 2004:100)。換言之,流言是一種話語,是社會場域中各種力量碰撞的結(jié)果。話語一旦形成,就提供了一個場域,“人們可以對話語、話語構(gòu)成以及與話語相適應(yīng)的規(guī)則做出一種明確的描述”(Foucault 1994:100)。

      史妮薇夫人等女性野心勃勃地想通過流言這種異常話語挑戰(zhàn)主流的話語權(quán)威,并利用其傳播機制達到權(quán)力增殖的目的。首先,基于流言的群體性特征,這群女性通過圈子參與社會信息交互和意見分享,并由此締結(jié)新的社會關(guān)系。狄索夫人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榍埃幕顒臃秶褪仟M小的家庭空間,日常干一些瑣碎的家務(wù),諸如“查查乳酪房、看看家禽、摘錄家庭進款簿、替愛犬梳毛”,娛樂方式也少得可憐,只有折紙、玩紙牌、講道文、彈彈琴等(薛禮登1998:104)③本文中《造謠學?!返囊木鲎酝话姹荆ㄑΧY登. 1998. 造謠學校[C]// 高士密,薛禮登,著. 張靜二,譯. 屈身求愛與造謠學校.沈陽:遼寧教育出版社,85-188),下引該劇本標注為“《造》 頁碼”。薛禮登即謝立丹。。嫁給狄索爵士后,通過結(jié)交史妮薇夫人等上層體面人,她學會了用“言論自由”來反駁丈夫的斥責(《造》 106)。在這部劇上演的同時,北美殖民地的獨立運動正熱火朝天地進行著,各種傳單、政治小冊子大量出現(xiàn),民主自由等言論“經(jīng)由媒體在殖民政治和媒體機器的框架下被定位和放大”(Tayler 2009:390)。這些流言必然在這些上層人士的聚會上經(jīng)歷了傳播、發(fā)酵,否則這個原本單純的農(nóng)村女孩是絕不可能脫口而出諸如“言論自由”這樣的“反動詞匯”的。

      其次,這群女性利用流言建構(gòu)形象、改變現(xiàn)實,從而參與社會討論?!傲餮缘闹饕繕酥皇锹曌u管理”(Dunbar 2004:105)。比如,克雷奇太太通過造謠、傳謠毀壞別人的聲譽,最終“導致六個家庭破裂,三個兒子失去繼承權(quán);四樁被迫的私奔,為數(shù)一樣多的嚴密禁閉;九宗分居贍養(yǎng)費以及兩個離婚案件”(《造》 88)。更關(guān)鍵的是,這群女性還根據(jù)自己的利益,為他人造勢,按需塑造公眾形象。比如,史妮薇夫人愛上了查爾斯·索菲斯,但查爾斯卻屬意善良的瑪麗亞,而查爾斯的哥哥約瑟·索菲斯也看上了瑪麗亞。于是,史妮薇夫人選擇和約瑟合作,在用流言詆毀查爾斯的同時吹捧約瑟。由此,約瑟“個性溫厚,人人說好”“謹慎、有良知、心腸慈善”的“青年楷?!毙蜗缶瓦@樣完全依賴流言建構(gòu)起來了(《造》 89,90)。與傳統(tǒng)女性的緘默、失語完全不同,這些女性無懼世俗的道德評判,試圖掌握主動性,操縱話語為自己的利益服務(wù)。

      再次,這群女性利用流言的流動機制介入權(quán)力生產(chǎn)?!霸熘{學校”的成員之一——史奈克在一開場就形象地用“虛構(gòu)的手”來形容編造流言的行為,這與亞當·斯密(Adam Smith)提出的“看不見的手”異曲同工(Sheridan 1988:2)。斯密用“看不見的手”來形容市場的運行機制,指出這樣會產(chǎn)生比沒有交易時更大的財富總額,且其結(jié)果非人為可以控制。流言傳播與經(jīng)濟流通類似。劇中彼德爵士叱責史妮薇夫人這群人的行為,稱她們?yōu)椤澳笤焓欠恰⒃熘{生事、毀人名節(jié)的家伙”(these utterers of forged Tales,coiners of Scandal, and clippers of Reputation)(《造》 106)。其中,forge(鍛造)、coin(鑄造)和clip(剪邊)都是鑄幣的專用術(shù)語,可見造謠和鑄幣也有相通之處。流言傳播與貨幣流通如出一轍。流言作為一種信息,通過交換和傳播形成獨特的“流言經(jīng)濟學”(gossip economy)。作為流通商品的流言具有了公眾性,其產(chǎn)生的影響難以預(yù)估。

      最后,這群女性正是借助著流言的生產(chǎn)與傳播,在與各權(quán)力主體的互動中,完成其權(quán)力向公共領(lǐng)域的拓展。她們不僅分工合作,從素材選擇、故事編撰到流言傳播都有專人負責,而且還善用媒體的力量,將流言的傳播渠道從口口相傳轉(zhuǎn)為印刷出版,擴大信息覆蓋面,增加信息傳播速度。劇中史妮薇夫人向史奈克反復(fù)確認編撰的流言是否成功“加插”進了要刊發(fā)的《城鄉(xiāng)雜志》(The Town and Country Magazine)④《城鄉(xiāng)雜志》是18 世紀典型的八卦刊物,刊登的都是適作茶余飯后談資的色情八卦、流言野史。中,能否確保“二十四小時內(nèi)傳到”當事人耳朵里(《造》 88)。流言自進入流通領(lǐng)域就會不受控制,像有生命一樣自行生長繁殖。劇中高潮部分的“屏風戲”中,屏風被推倒,偷情失敗的狄索夫人被迫從后面走出來,欲察明真相的彼德爵士也被從壁櫥中拽出,真相浮出水面,約瑟的偽君子外衣被徹底撕破。如此香艷多汁的猛料讓“造謠學校”的諸位成員興奮不已。一個比一個離奇的版本從她們口中新鮮出爐:“(彼德爵士與索菲斯先生)離開書房之前決斗過”“他們開始拿劍決斗”“彼德爵士的傷勢很重”“被第二個姿勢刺中,貫穿左腹側(cè)”“是被子彈擊中胸膛”(《造》 165-166)。她們添油加醋,在描述事情的經(jīng)過時加入了許多關(guān)于決斗的虛構(gòu)細節(jié),使事情變得撲朔迷離。更重要的是,本應(yīng)受到關(guān)注的約瑟的偽善和狄索夫人的不忠都被忽略了,傷害彼徳爵士的武器成了爭論的焦點。這種狂歡化的話語盛宴完全顛覆了主流話語規(guī)訓的目的。

      貝思·J.辛格(Beth J. Singer)認為:“一般意義上,共同體是一群人的集合,他們通常擁有共同或相似的經(jīng)歷,有著相同的視角、觀點或態(tài)度,并因此影響其對事物的反應(yīng)方式。”(Singer 1999:61)這群女性在父權(quán)制社會的壓迫下產(chǎn)生了構(gòu)建共同體的沖動,本能地經(jīng)由話語這個媒介聚合在一起,在一定程度上顛覆了男性的話語霸權(quán),爭取到了一定的話語權(quán)。她們高調(diào)出場,用各種話語策略吸引公眾的注意,跳出狹小的家庭空間,進軍公共領(lǐng)域,在一定程度上集結(jié)成了女性共同體。

      四、“事業(yè)就此完結(jié)”:女性共同體之殤

      在18 世紀中期的英國,當女性團體和女性俱樂部如日中天時,社會各界紛紛發(fā)難,“家庭和諧難保證,女性離家是病根”“戰(zhàn)爭在即,需要女性孕育后代,支援帝國建設(shè)”等聲音此起彼伏,甚至有人提出以“女性大學”代替這些俱樂部,認為在大學里“女性可以陶冶性情,培養(yǎng)創(chuàng)造力,通過做善事參與社會事務(wù)”(Russel 2007:76-77)。然而最后,女性大學計劃泡湯,這些女性俱樂部也從公眾的視野里消失得干干凈凈?,F(xiàn)實中的女性共同體湮沒在歷史長河中,謝立丹喜劇中的女性共同體也不能幸免。《造謠學?!分械牡宜鞣蛉水敱娡嘶亍霸熘{學校”“所授予的文憑”(《造》 178),回歸相夫教子的家庭生活。而繼續(xù)追求女性話語權(quán)的那群人最終受人指責、遭人唾棄,被邊緣化了。比如,史妮薇夫人被同伴出賣,只得灰溜溜地離開。女性共同體在男性話語的夾縫中舉步維艱,成員間又互生嫌隙,共同體最終分崩離析。

      在男性占主導地位的社會中,女性被限制在家庭和私人勞動上,在經(jīng)濟上處于被動地位。“對女性的描述體現(xiàn)了18 世紀財產(chǎn)概念的核心”,女性被物化成財產(chǎn)的一種形式,更別提有經(jīng)濟支配權(quán)(London 2004:3)。女性的生存窘境制約著女性話語,讓她們沒有底氣堅持自己的獨立意志。比如,導致狄索夫人對“造謠學?!睆寞偪褡放醯缴類和唇^的態(tài)度轉(zhuǎn)變的最關(guān)鍵因素,是彼德爵士簽署了財產(chǎn)契約書,給予了其經(jīng)濟上的保障。狄索夫人“被深深感動了”,她承諾“會以日后的表現(xiàn)來表達真誠的感激”(《造》 157)。經(jīng)濟上的依賴讓女性只能屈服于男性話語權(quán)之下。

      不過,即使女性在經(jīng)濟上并不受制于男性,處于與男性同等的位置上,她們還是很難徹底逆轉(zhuǎn)主流的價值取向、道德評判標準和愛情觀?!肚閿场分械睦虻蟻啌碛写罅康呢敻?,“國家發(fā)行的公債,她就占有一半”,“喂狗吃飯用金盤子,喂鸚鵡吃的是小珠子,連她包線用的紙都是鈔票”(《情》 119)。她反對自己被“當成斯密斯菲爾德市場上的貨物”交易,希望能不考慮經(jīng)濟狀況自由戀愛,找一個情投意合的人(《情》 204)。但她還是逃離不了男性的絕對權(quán)威,心心念念一起私奔的愛人貝弗利竟然就是長輩安排的結(jié)婚對象杰克上尉。杰克上尉的話一針見血地揭示了問題的實質(zhì),只有莉迪亞“經(jīng)過一次習慣的、平凡的結(jié)婚儀式”,才能讓他“繼承到一大筆財產(chǎn)”(《情》 137)。朦朧的愛情面紗下是赤裸裸的經(jīng)濟關(guān)系,莉迪亞還是逃脫不了成為交易砝碼的命運。在謝立丹的喜劇中,故事主線大多為男女之間的感情,且一般是男女主結(jié)婚的大團圓結(jié)局,而不符合主流價值觀的女性都只能慘淡收場。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說明男性通過對話語權(quán)的操縱排除了一些不和諧的聲音,強化了自己的話語霸權(quán)。

      女性共同體因自身天生不足而無法強大起來。真正的共同體需要“人們朝著一致的方向、在相同的意義上純粹地相互影響、彼此協(xié)調(diào)”,產(chǎn)生“心靈性生命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滕尼斯2019:87)。可是女性共同體成員之間缺乏類似的關(guān)聯(lián),當個體利益需要最大化時,必然會招致矛盾沖突,共同體也隨之瓦解?!霸熘{學?!钡某蓡T們因私利聯(lián)合在一起,專以抹黑別人為樂。狄索夫人加入“造謠學?!笔菫榱恕摆s時髦”和滿足虛榮心(《造》 105)。而“校長”史妮薇夫人早年受流言傷害,她四處造謠一來是為了泄恨,二來是為了一己私利。史妮薇夫人喜歡查爾斯,但查爾斯卻深深愛著瑪麗亞,為了離間查爾斯和瑪麗亞之間的感情,她請人偽造了一封查爾斯寫給狄索夫人的情書,并編造流言稱查爾斯與狄索夫人有私情。狄索夫人是“造謠學?!钡囊粏T,史妮薇夫人為了自己的私利不惜犧牲成員的名譽。后來史妮薇夫人的謊言被揭穿,她卻仍不死心,一口咬定查爾斯對她不忠不實,不料被唯利是圖的史奈克為了“兩倍的價錢”而出賣,得知真相的狄索夫人與史妮薇夫人互相咒罵,兩人最終分道揚鑣(《造》 178)?;诶娼⑵饋淼墓餐w缺乏內(nèi)在凝聚力,成員也缺乏集體歸屬感,共同體必然分崩離析。

      另外,這群女性用來對抗男性話語的媒介暗藏著男性話語的規(guī)則,女性無意間成為了男性話語的傳聲筒,強化了男性話語的規(guī)訓力量,鞏固了男性話語的霸權(quán)地位?!睹蓝派男β暋分兄赋?,男性對女性所犯的最大、最陰險、最殘暴的罪就是“引導女性憎恨女性,讓她們成為敵人,讓她們用自身巨大的力量對付自己,成為他們男性需要的執(zhí)行者”(張京媛1995:191)?!对熘{學?!分辛餮詿o差別的攻擊在某種程度上是對男性道德標準的強化。傳統(tǒng)女性的邊緣化地位讓其淪為男性言說的對象,在男性的描述中,女性多被妖魔化。而類似的怪誕女性形象也出現(xiàn)在“造謠學?!背蓡T們的流言中,她們在評論奧葛爾女士的長相時,信口開河地將各種奇怪的特征描述都套到她的身上,如“愛爾蘭的低額頭”“蘇格蘭的紅頭發(fā)”“荷蘭的厚鼻子”“奧地利的長嘴唇”“西班牙的黑皮膚”等(《造》110)。她們已經(jīng)在不知不覺中將男性對女性的歧視內(nèi)化,而且她們消遣的對象往往是一些“老處女和失意的寡婦”,這無疑在無形中維護了男性中心的權(quán)威(《造》 111)。

      除此以外,雖然女性確實在抵制和對抗男性話語,但流言變相強化了主流的道德評判標準和約定俗成的價值觀,讓人們自慚形穢。比如,“屏風事件”讓真相浮出水面,狄索夫人與查爾斯的奸情流言不攻自破,查爾斯的人品被力證,但“造謠學?!钡某蓡T們捕風捉影地編撰了幾個版本的故事,并將其傳遍全城。彼德爵士擔心這件事出現(xiàn)在報紙上會惹得盡人皆知,使自己沒臉見人,便決定“離開這個地方,永遠不要出現(xiàn)在人前”(Sheridan 1988:268)⑤《造謠學?!分凶g本中沒有對應(yīng)譯文之處,均為筆者自譯。。這一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因為不明真相的讀者讀到報上的文章,很可能會質(zhì)疑他們的關(guān)系,譴責他們道德敗壞(《造》 170)。女性話語的抵抗性完全依仗于主流的道德評判標準,女性無法做到完全獨立,依然受到男性力量的控制,內(nèi)在邏輯的矛盾讓女性共同體無法擺脫抵抗行為帶來的尷尬處境。

      這樣,在男性話語霸權(quán)的重重壓制和剝奪下以及女性抗爭局限性的影響下,女性共同體覆滅了。在《造謠學校》的收場白中,狄索夫人模仿《奧賽羅》的臺詞慷慨激昂地替女性發(fā)出了最后一聲吶喊:“永別了,寧靜的心緒!永別了,平和的幸福!/永別了,羽毛裝飾的頭、墊高的假發(fā),/里面的墊子來自于別處!/令人振奮的下午茶會!——我指紙牌茶會⑥這里的英文是drum,指18 世紀末19 世紀初流行的傍晚茶會、下午茶會,這里對應(yīng)《奧賽羅》中的“鼙鼓”。,/王牌——最后一墩牌——梅花J——梅花A——國王牌和王后牌!/聽,門口敲門的人,有著厚顏無恥的喉嚨,/歡迎訪客的到來;/永別了!上流社會的名望,/驕傲,盛況,城里五光十色的生活!/永別了,我不再參與你們的狂歡,/狄索夫人的事業(yè)就此完結(jié)?!保⊿heridan 1988:279)

      五、結(jié)語

      謝立丹筆下的一些女性用有利于自己的方式“征調(diào)”文字和語言(《情》 153),改變原來的意義和闡釋規(guī)則,以對抗男性話語的規(guī)訓??蛇z憾的是,這些女性雖憑借流言等增加了曝光度,闖入了男性主導的公共領(lǐng)域,但最終還是落入了男性話語的窠臼,變相維護了男性的話語秩序。這些女性缺乏內(nèi)在凝聚力,無法形成強大的共同體,女性話語在男性主導的話語場域中舉步維艱。女性共同體或自行解體,或被各個擊破,女性的聲音在喧囂過后歸于寂靜,這場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無聲地結(jié)束了。然而,“折戟沉沙鐵未銷,自將磨洗認前朝”,18 世紀晚期的女性話語之戰(zhàn)為下個世紀上半葉的女權(quán)主義運動吹響了號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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