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弗尤
“你怎么敢這樣,瑞典人?”
春夏之交,北歐開始進入一年中最宜人的時節(jié)。然而,今年5月,瑞典人卻遭遇飛來橫禍,幾乎受到全世界的同聲譴責。
事情發(fā)端于社交新聞網Reddit上一個不起眼的提問:“因為宗教或文化原因,你在別人家中被迫做過的最奇怪的事情是什么?”第一條回答是這樣的:“我記得去瑞典朋友家。我們在他屋里玩耍時,他媽大喊晚餐好了。你道怎樣?他去吃飯,讓我在他屋里等他。這也太他媽的不是人了吧?!?/p>
一時間,各種跟帖蜂擁而至,各大網站紛紛轉載,傳統(tǒng)媒體也爭相跟進,一個以瑞典人為被告的全球性“公審”就這樣轟轟烈烈地展開了。人們將其稱為“瑞典門”。
大量“證詞”的主要內容,是各國人現(xiàn)身說法,強調在自己的文化中,如何不讓客人吃到撐是決不罷休的?!拔沂悄喜糠▏?。假若我的客人不是酒足飯飽,躺在地上動彈不得的話,我媽媽會坐飛機趕來,當面和我斷絕母子關系?!薄拔沂怯《纫崦绹耍ㄅ哉谄杖耍?。就我們家來說,我們就是再被殖民或再打三次抗英戰(zhàn)爭,也不會讓客人挨餓?!?/p>
被鬧得很是窘迫的“被告?zhèn)儭保蚴菄肃榈馈皼]那回事”,或說“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也有站出來為這種做法辯護的:“人們覺得(給人飯食)是對別人的侮辱,(因為)那等于說別人的父母沒有能力喂養(yǎng)自己的孩子。”瑞典隆德大學的哈坎·楊森教授也在《紐約時報》上解釋:瑞典人“有一種強烈獨立意愿,要不依賴他人的善意而過好自己的獨立的日子”。
一個自稱業(yè)余人類學家的人,在一連串推特中回顧了斯堪的納維亞人獨立精神的歷史。傳統(tǒng)上,因為只有富人有能力和義務好客,所以,“好客不僅給主人帶來榮譽,還有可能給客人帶來羞辱”,這樣就產生了很多社會矛盾和暴力。新教興起后,教堂專注于“建立一個由自由人組成的社會:誰也不欠誰,什么都不欠”。
還別說,我不止一次領教過這種強烈的獨立意識。剛到美國時,我去一個朋友的湖邊家中做客,他讓我獨自駕著帆船在湖上玩耍。我因不會轉彎,船快到對岸時翻了個底朝天。對面的住戶兩人馬上驅船趕到,幫我將船扶正。我對人家充滿了感激之情,因為那畢竟是在北方的冬季,兩人的鞋子和褲子都弄了個透濕。不料我的朋友趕到后,卻對兩人充滿了憤怒和敵意,因為他正想看我自己扶正翻船。
東京前往機場的普通地鐵和輕軌分屬兩家,在日暮里站銜接。該站沒有電梯,卻有很長的臺階。一次一個女孩子拎著大行李箱艱難地攀登這些臺階,周圍熙熙攘攘的人沒有一個上前幫忙,除了我。我后來充滿凜然正氣地把這事告訴了日本朋友,不料她竟淡然地說:“那人干嗎不做好安排,而讓自己處于這種困難的境地呢?”
回到吃飯。初讀瑞典人那樣的待客德性,我也充滿了訝異和鄙視。然而,細想一下,鄰里的孩子來家里玩耍,我們真的總是請人就餐嗎?這正是一位叫琳達·約翰森的瑞典人給英國《獨立報》的解釋。看來,在急于“控訴”別人之前,還是得反躬自問:我們真的就那么正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