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慧霞
(大同煤炭職業(yè)技術學院 山西 大同 037000)
法國大革命時期,社會動蕩,民生凋敝,《雙城記》這部偉大的歷史性小說就以這個龐大的歷史背景下底層人民的辛酸生活以及統(tǒng)治階級的殘暴統(tǒng)治為主要內容,展開了關于英國倫敦與法國巴黎兩個城市的故事敘述。從表面上看,這部作品傳達了對法國大革命時期歷史和社會現實的思考,關懷社會底層人民生活,抨擊揭露統(tǒng)治階級的殘暴,但更深層次的是對于一個時代的警示價值[1]。整部作品的故事視角切換自如,讓整體敘事看起來流暢且層次豐富,無數懸念的設計與跌宕起伏的情節(jié)不僅讓作品的可讀性大大增強,也讓人物在懸念的不斷爆發(fā)與反轉中更加立體、豐滿。“暴民”思想一直是世人對于狄更斯《雙城記》的分析中極具爭議的點,然而無論是民憤的形成還是爆發(fā),以及后來民憤的蔓延,都讓這部作品看起來更加充滿時代特征與歷史真實感,人物的生死存亡也在這樣的故事當中顯得更加具有悲劇色彩。
從小說的創(chuàng)作目的來看,《雙城記》傾向于對歷史進行客觀再現以及對底層人民表達深刻同情,在法國大革命這樣一個特殊歷史階段,社會發(fā)展圍繞“金錢”和“自由”這兩個層面展開。在此過程中,對于底層人民而言,一切的苦難來源于“金錢”。在社會動蕩中,民眾無法正常謀生,底層生活的苦難首先源自金錢的匱乏,許多人饑寒交迫、流離失所,加上專制制度的橫行無阻,底層百姓漸漸付出了自己的所有,包括生命。在這樣的長期痛苦折磨下,“民憤”由此誕生。在狄更斯的《雙城記》一開始,就出現了一群人為了爭搶一桶打破的紅酒而展開爭斗,一個鮮紅的“血”字赫然被寫在了紅酒爭搶現場的墻壁上。這場爭斗真實地反映了當時社會人們不堪折磨的慘烈生活現狀,逐漸失去理智與人性,也預示著一場巨大變革的來臨,此處就為積壓已久的“民憤”埋下了伏筆。在小說中,人民被傳教士的淫威所累,被可怕的專制制度所圈禁,但統(tǒng)治階級仍然沉迷于自己的奢靡生活,貪圖權利而縱情聲色,統(tǒng)治階級對“民憤”的一無所知正是大革命爆發(fā)的直接原因。隨著“民憤”的不斷積壓,人民不再一味地甘于被折磨,他們開始了無聲的反抗,而這些無聲的反抗首先體現在狄更斯對人物神態(tài)的刻畫上,沉默不語、眼神堅定、默默注視、無聲回擊,這些都是“民憤”將要突破底線的信號。這種沉默的回應接下來轉變成了“攻占巴士底監(jiān)獄”,以這一行動為發(fā)端,民眾的憤怒終于“爆發(fā)了”。在這里存在一些爭議,也就是上文曾提到的狄更斯對于“暴民”的刻畫。有人認為長期被欺壓的民眾在革命當中應當是正義的,是努力為自己謀取自由的,而不應當是狄更斯所刻畫的充滿暴力的,這樣的殘暴不應當成為革命群眾的樣貌。然而,筆者卻認為狄更斯的描述更加接近真實的歷史,長期的壓制帶來可怕的反彈,底層人民在革命中一股腦地發(fā)泄自己的怨恨與積壓已久的怒火,自然會帶來血腥與暴力,如果一味將這樣的景象祥和化,反而是一種扭曲?!笆е恰笔沁@一時期參與革命的一些民眾的真實寫照,因為人的本性就是自私的,突然的釋放極容易造成無底線的造作與反撲。而狄更斯將這些人的面貌描寫得十分猙獰、殘忍,是將“民憤爆發(fā)”后的社會現狀更加夸張地呈現了出來而已。在《雙城記》中,并非所有人都是這樣的暴民嘴臉,仍有著真實、可愛、善良的人存在,他們始終相信愛情,相信光明,堅守著自己的底線,也有人清醒地參與了革命隊伍,憑借著信念為自由而戰(zhàn),這些才是狄更斯所要謳歌和贊揚的主旋律,在專制統(tǒng)治者的丑惡嘴臉以及暴民的失智對比下,他們顯得更為突出和耀眼。
眾所周知,電影當中有一種獨特的剪輯手法,被稱為“蒙太奇”[2],這種剪輯手法注重隱喻,通過人們的猜測和聯想將原本并不在一處發(fā)生的內容組合成一個新的畫面,通過這種鏡頭的組合與大量的心理暗示、隱喻,從而達到抽象的表達效果。狄更斯在《雙城記》的敘事當中就加入了類似“蒙太奇”的手法,時而將多個事件并軌在一個時空平面內進行敘述,時而將同一事件的敘述破除時間限制,跳躍式地展開敘述。在這樣的敘事理念下,狄更斯將《雙城記》的畫面感打造得淋漓盡致,也破除了單一時間線索下敘事的平淡,讓整個敘事看起來充滿了懸念和層次感。對于小說的敘事邏輯而言,從一般人的正常思緒出發(fā),任何人的思緒都不是固定不變的,小說的敘事也不全都遵循某一線索展開。正如在《雙城記》當中常見的鏡頭切換,就將“蒙太奇”的手法展現得淋漓盡致。小說中在克朗徹先生在與普洛斯小姐的交談片段中,穿插著德伐日太太步步緊逼到來的場景,這邊交談的氛圍歡快親切,那邊德伐日太太已然邁著陰沉堅定的步伐走來了。鏡頭一轉,那邊的談話場景仍在繼續(xù),緊接著重復敘述了德伐日太太正沿著大街走來,越來越近。鏡頭反復切換,兩個不同的時空在同一時間發(fā)生了不同的情節(jié),然而這兩個空間又存在著必然的聯系。讀者的心隨著場景的切換而不自覺地提了起來,情節(jié)看似推動不大,但是引起的情感共鳴卻是十分顯著的。通過這樣“蒙太奇”的時空轉換,在同一時間里推動事件的走向,同時也營造出扣人心弦的氛圍感。讀者不禁跟著吶喊但又控制不了正在談話的兩個人,然而一切都來不及了,以臉盆落在地上告終,臉盆里的水流到了德伐日太太的腳邊,也象征著兩個不同空間的匯合。作者并不直接描寫臉盆掉落后如何了,也不直接描寫德伐日太太走進來了,而是以臉盆掉落后流出的水與德伐日太太的腳為媒介,將兩個原本不在同一時空的場景聯系了起來,形成了新的時空,事件也因此達到了高潮。
一般的小說大多采用一到兩種視角來完成小說的情節(jié)推動,但是在狄更斯的《雙城記》中,作者巧妙地運用了多重視角轉換來完成事件的敘述推動[3]。首先出現的是英國維多利亞時期慣用的全知全能視角,這是在當時英國很常見的小說敘事視角,以這樣的視角來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觀察者、講述者都能夠以俯視的視角,像上帝一樣統(tǒng)籌全局,幾乎掌握全部的動態(tài)變化。這樣的視角會讓讀者在閱讀時很容易讀懂,因為這和讀者的閱讀視角有些類似,都是跳脫于作品之外的,不與故事中任何人發(fā)生關聯。在狄更斯創(chuàng)作的《雙城記》當中,這種全知全能視角就被運用十分自如,比如小說的開頭就介紹了馬內特醫(yī)生的過往經歷,這里作者就通過全知全能的視角向讀者進行了情報交底。除此之外,狄更斯還運用了第一人稱的敘事視角來推動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比如馬內特醫(yī)生從第一人稱出發(fā)回溯了過往事件,讓讀者透過馬內特醫(yī)生的經歷了解了當時社會的狀況,雖然沒有以“我”這個字眼直接進行陳述,但是從回顧的角度和內容的展示上來看,的確運用了第一人稱。故事情節(jié)中有許多關于艾弗瑞蒙德侯爵的事情,其實都是從第一人稱視角讓馬內特醫(yī)生進行講述。通過全知全能視角與第一人稱視角的相互轉化,狄更斯能夠讓讀者基本了解當時社會的背景、大部分人物的概況、事件的一些條件等等,而這兩種視角之間的轉換幾乎沒有痕跡,十分自然流暢。從故事整體我們還能看到,每個人與關聯人物之間似乎都有著正在進行的生活事件,這些看似沒有交錯的事件卻又在之后的某個節(jié)點與其他事件發(fā)生了交錯,最終我們才發(fā)現各個事件與人物之間存在千絲萬縷的聯系。如果將每個事件單獨作為一個觀察和講述的視角,那么與之直接關聯的事件和人物與該視角發(fā)生交集之后,又會與其他交集產生新的故事高潮,從而推動了最終故事情節(jié)的到來。
以《雙城記》的寫作背景來看,法國大革命時期最深刻的社會矛盾源于統(tǒng)治階級的殘暴專制,而狄更斯認為這場革命爆發(fā)的源頭就是沉迷在自己構建的專制美夢中無法自拔的統(tǒng)治階級。在《雙城記》中,狄更斯塑造了許多此類角色,其中最為典型的代表就是厄弗里蒙德侯爵。當時的貴族階級擁有極高的社會地位與取之不盡的世襲財富,他們認為自己權勢滔天,可以為所欲為,而無知的民眾只是任由他們愚弄和欺壓的玩偶。狄更斯塑造的厄弗里蒙德侯爵搶占農婦,遭到反抗后將婦人及其兄弟全部殺死,手段極其殘忍,事后還將正義的馬內特醫(yī)生陷害入獄。此時我們就能夠發(fā)現,當時的貴族階級的權勢地位甚至超越了法律,而在教會的干預下,統(tǒng)治者更是對貴族的行徑放任不理,這體現在厄弗里蒙德侯爵被告發(fā)后不但沒有受到懲罰,反而變本加厲。他們驅使馬車撞死無辜的兒童,丟下一個金幣后就揚長而去;對為他們家族盡職盡責、一生看守莊園的守林人的死亡也視若無睹;只要在金錢和利益的驅使下,他們就連自己的親人也不惜痛下殺手?!拔ㄒ徊恍嗟恼軐W就是壓迫,我的朋友,只要這幢房子的屋頂仍能遮住藍天,那種害怕和奴從就會使那些豬狗們屈從我們的鞭子。”[4]這是小說中該死的貴族發(fā)表的可怕言論,赤裸裸地映照了當時統(tǒng)治階級在面對人民的不滿與社會的動蕩時死不悔改的嘴臉,他們之所以會沒落,就是因為一直沉溺于這樣的虛幻夢境之中,總以為自己是世界的主宰,而人民就應當被他們奴役。這樣的貴族在狄更斯的預言之下無法收獲好的結局,他們始終沒有意識到革命的洪流即將奔涌而來。
除了貴族階級外,不得不提的就是慘遭專制統(tǒng)治壓迫的底層人民,他們默默隱忍了許久,這種積怨是無法排解的,越是沉默就越是憤怒,在反撲時情緒就越外放,甚至可能把“革命”當做了泄私憤的途徑,最終成為失去理智、失去判斷力、只懂得一味打擊報復、不殺不快的暴民。在筆者看來,這是真實的寫照,在革命中真正能夠保持頭腦清醒,能夠為了自由和真理而奮斗的智者必然不是多數,“暴民”或許才是革命人群中大多數人的寫照,只是這種暴民失智的情況在每個人身上維持的時間長短各有不同罷了。在《雙城記》中,德伐日太太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暴民形象,她的家庭遭受了長久的奴役,這使其對貴族階級的統(tǒng)治深惡痛絕,也堅定了她積極投身革命的決心。然而,在革命進行的過程中,她的面目逐漸開始扭曲猙獰,她把曾經以為的追逐自由與希望,一味地轉化為憤怒。在她眼中,所有的統(tǒng)治階級都是無差別的惡魔,只有一個不留地清除干凈才是徹底革命。在這樣的憤怒情緒驅使下,她已然忘卻了革命的初衷,成了沒有差別的階級屠戮者。
狄更斯被譽為英國“繼莎士比亞之后最偉大的小說家”,這部《雙城記》承載著法國大革命時期社會歷史的真實性與復雜的人性剖析,他的敘事目的并不僅僅在于情節(jié)的發(fā)展,而是處處表達著他對革命的理解和對人性的看法。在他筆下,人物是色彩鮮明的,更是立體化的,其通過獨特的敘事策略與視角轉換,讓人物的成長發(fā)展緊扣歷史背景,既突出了人性的關懷,也表達了客觀的見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