均子
“雞鳴桑樹顛”是古詩中的鄉(xiāng)村之景,每當吟起這句古詩,我的耳畔就回響起喔喔的雄雞啼聲,那聲音遙遠清脆、嘹亮優(yōu)美,讓我的思緒回到了遠逝的童年。
記憶中的奶奶喜歡養(yǎng)雞,一年要孵兩窩雞仔,一窩春雞,一窩冬雞。孵雞是一件特別需要耐心的細活,家鄉(xiāng)稱為抱小雞。一窩雞放入20個雞蛋,當然還得有抱雞婆。母雞一年要坐好幾次“月子”,有的甚至兩月一次,期間的母雞少吃少喝、不會下蛋,只是在雞窩里趴著。奶奶總是選擇個頭大的母雞做抱雞婆,把它放在墊好棉絮、擺好雞蛋的木盆里或竹籮里。也許是母性使然,母雞總是伸開翅膀?qū)㈦u蛋捂得嚴嚴實實。溫度適當?shù)脑?,二十多天后雞蛋里的小雞就會啄破蛋殼鉆了出來。看著毛茸茸的小雞,奶奶的眼睛笑得瞇成一條縫。而更高興的還是老母雞,它整天帶著一群小家伙在場上徜徉,口里咯咯不停地叫著,將米粒蟲子啄起來又吐出去,教會兒女們學會吃食。如果有其它的雞或貓狗之類的動物靠近,母雞就會羽毛豎起沖過去猛啄,以此護衛(wèi)它的兒女們。小雞們疲倦了就會聚在母雞的身下,母雞張開翅膀遮住它們讓它們休息,這時的母雞就是一位慈祥的母親。
毛茸茸的小雞慢慢長出硬硬的羽毛,毛色也逐漸明顯起來,可以分出雌雄了。兩個月左右,小公雞就能長到七八兩重,稱之為仔雞公。仔雞公營養(yǎng)價值很高,正在發(fā)育的孩子吃了對身體特別有益,奶奶總會留下一只給我吃,然后把其它的仔雞公請人閹掉,閹掉的公雞不會啼鳴,但長得特快,它們是逢年過節(jié)吃的肉雞。小母雞最受奶奶的疼愛,因為它們長大了會下蛋。小雞長大了,母雞的“月子”也就坐完了,它又開始下蛋了。加上已經(jīng)長大的小母雞,奶奶的雞群龐大起來,每年都有一只報曉的公雞、幾只留著過年吃的閹了的公雞和十幾只母雞,母雞有的一天下一個蛋,有的兩天下一個蛋,奶奶每天都要從雞窩里撿到十幾個大小不一的雞蛋。在那個物質(zhì)匱乏的年代,那些雞蛋是農(nóng)家一筆了不得的收入,奶奶用它改善伙食煮給家人吃,更多的時候是賣到供銷社里換來油鹽醬醋等生活必需品。那時雞屁股就是農(nóng)民的銀行,一個雞蛋可換一包廉價香煙,幾十個雞蛋就可滿足一家人一個月的基本生活開支。
農(nóng)家最熱鬧的是早晨放雞出籠的時候,奶奶將雞籠門板一抽,雞們爭先恐后一涌而出,母雞不停地咯咯叫著,公雞則忙著尋找母雞親近,所有的雞都圍著奶奶的腿轉(zhuǎn),奶奶拿著裝滿稻谷的葫蘆瓢,一面咕咕叫喚一邊抓起稻谷撒著,稻谷是它們的早餐,吃完后,雞們就在公雞的帶領下向田野跑去各自覓食。小時候我最喜歡聽公雞打鳴,凌晨三四點鐘,有的還要早些,它們就會喔喔地叫起來,村子里的公雞一呼百應,似乎在告訴人們天亮了該起床了。快到中午時,公雞伸展著碩大的身軀、撲騰著鮮亮的羽毛,紅彤彤的雞冠在雞群中特別炫目,它昂首挺胸,像軍隊中的司號員一樣威武雄壯,喔喔的聲音如同嘹亮的軍號打破了山村的寂靜。聽到公雞的叫聲,干活的人們便會陸陸續(xù)續(xù)回家吃午飯。除了啼鳴報時,公雞在碰到食物時也會咯咯地招呼母雞們來吃,另外受到驚嚇時也會咯咯地叫著向同伴報警。公雞是雞群的靈魂,但是公雞不能多,一窩雞只能留下一只,多了它們就會爭風吃醋地為母雞大打出手,啄得頭破血流。
母雞的鳴叫很有特色,它們做母親時是不停地咯咯咯,像是在教誨兒女,絮絮叨叨沒完沒了;生完蛋時是咯咯噠,像是在向主人報喜。只有閹掉的公雞一天到晚埋頭啄食,很難聽到它們的叫聲。人為閹割讓它們不雌不雄,它們也叫不出來了,只會整天憨吃瘋長。
山村再小,即便只有兩三戶人家,但是只要有了幾群雞就會熱鬧起來,就會洋溢著生氣。我的童年是伴隨著雞鳴度過的,嘹亮的雞鳴至今還縈繞在我的記憶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