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唐宋翩翩而至的慢鳥

劉潔岷

和陸游，清澈荷塘

春如舊，人空瘦

——陸游《釵頭鳳·紅酥手》

清澈的荷塘有著水彩的質(zhì)感

菡萏，漂浮在宮墻柳右邊的純真

早春時節(jié)桃花是否曾與愛欲在一起

多年后你來到我濱湖的房間

你坐到雜亂的書桌前并開始書寫

在續(xù)寫我寫給你的那封沒有落款的信

而我，已在尋找我地址的途中生死不明

而你將一瓣月牙貼在錦書上，簡潔又親切

就像當(dāng)年你在解放公園的長椅上回頭望著我

和謝靈運(yùn)，失群猿猴

池塘生春草，園柳變鳴禽

——謝靈運(yùn)《登池上樓》

你眼神擊中我生命那年

我所看到的手勢是靜止的

我所看到的秒針雷電是靜止的

遠(yuǎn)處，鐘聲和蟲鳴輕輕的如花瓣

飄過失群的猿猴與熊羆鋪灑到河面

我看見，一條巨龍隨之在灘涂邊下潛

病弱之軀的我面對光禿禿的樹林吟唱：

“五月蚱蜢彈腿叫，六月紡織娘振翅

七月蟋蟀在田野，七月吃瓜煮葵又煮豆

八月葫蘆來到屋檐下，九月蟋蟀進(jìn)門口

十月收谷釀酒醇又香，為了主人求長壽

二月開初祭祖先，獻(xiàn)上韭菜羊羔和美酒”*

隨霧氣積聚來的閃閃暗綠催眠峽谷

菱角與荷花交替，香蒲和蘆葦靠近

雖然我所看到的蝸?？雌饋硎庆o止的

雖然長壽家人托鄉(xiāng)親給我捎來口信

我卻還是皺著眉提到美德的問題

就像我對你曾遺忘又記起那樣

*自《詩經(jīng)·豳風(fēng)·七月》譯文

和杜甫，酒氣劍氣

暗水流花徑，春星帶草堂

——杜甫《夜宴左氏莊》

沙沙的風(fēng)穿過柳林

或颯颯的柳林將風(fēng)帶走

一痕淡淡月牙像有軌電車

在遺忘年代花瓣似的滑向遠(yuǎn)山

果香四溢，露珠沾濕了彈琴的衣袖

黑暗中沒有流水只有流水聲

草堂的剪影投射到星空

就像星座裝飾于屋頂之上

翻書時翻一頁蠟燭燃短一截

酣暢銳利激蕩在酒氣與劍氣中

懸筆之際，隱約地聽到江南之歌

心情飛落到當(dāng)年范蠡將軍的小舟上

和李商隱，百只蝴蝶

曉鏡但愁云鬢改，夜吟應(yīng)覺月光寒

——李商隱《無題》

難以相見呵又難以分離

衰敗植物上棲息一百只蝴蝶

春蠶死了，蠶絲還在緩緩?fù)鲁?/p>

那蠟燭的燭芯是一條長長的灰線

難以分離呵更難以相見

蠟染的衣衫濕透了不能御寒

晨曦中鏡子里的手臂反射出月光

從靛藍(lán)的蓬萊山飛來一只青色的鴿子

和蘇軾，病室的光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蘇軾《水調(diào)歌頭》

人有悲歡

病室里的光

提升一種隱喻

月有陰晴圓缺

我的母親是一束光

躺在康復(fù)理療科十六床

轉(zhuǎn)朱閣我欲乘風(fēng)歸去

我是一團(tuán)色系不清的顏料

接近占據(jù)構(gòu)圖主要位置的母親

低綺戶弄清影今夕是何年問青天

我來了我又來了我又松松散散地來了

我們形成一個緊湊有張力整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