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秋茜
我去地鐵站接父親時,天上的云被夕陽暈染得分外好看,如錦繡綢緞一般,讓我駐足觀望了許久。
父親就是在那樣的云彩下出現(xiàn)的,只見他一只手拖著一個蛇皮袋,另一只手拎著一個紙盒子,在人頭攢動的地鐵口張望著。我朝他揮了揮手,他卻未能看見我。我快步走到他面前,他忽然驚了一下:“哦,你在這兒啊?!笨粗孔镜哪樱也唤α?。
我領著父親往我的住處走去,問他怎么帶了一袋子的東西?!斑€不是你媽,擔心你這邊沒吃的,讓我?guī)Я舜竺?、茄子、絲瓜、青椒、土豆、梨、葡萄……她恨不得把家里所有的東西都帶給你,我不帶她可是要生氣的?!备赣H像小孩子一樣抱怨著,我看在眼里,只覺得他很可愛。
半路上,我停下來想給他買瓶水,想著他坐了那么久的車過來一定口渴了。父親連忙攔住我,指了指他袋子里的保溫杯,說道:“你給的保溫杯,多實用,我一直帶著呢,不渴,別費錢?!蔽铱戳丝茨侵槐乇?,只見杯身的漆掉得一塌糊涂,還有好幾處磕碰后留下的痕跡。這只杯子已經(jīng)是四年前買的了,但父親依舊把它當作寶貝,不愿意換。
一路上,父親說著家中的農(nóng)事:玉米棒子從田間收回場上,已經(jīng)被打成了玉米粒;田里的玉米秸稈也被打碎混在泥里了……我知道,父親回去的那一周正是家中最忙的時候,他承擔了大部分農(nóng)活,肯定很辛苦。
但是父親不說苦,只說村中種瓜人送的西瓜特別甜,水分足。在田里熱得兩眼昏花的時候,他接過母親送去的西瓜,大口大口地吃著,舒服極了。我聽著,完全能夠想象父親在玉米地里吃西瓜的情景,大汗淋漓的時候能吃上一塊涼爽多汁的西瓜,那種暢快是無以言表的。
到了住處,父親將蛇皮袋打開,把從家里帶來的果蔬一一拿出來。或許我真的是太久沒回家了,記憶中拇指大小的梨,如今都如拳頭般大了;那些青澀的葡萄,也穿上了紫色的外衣,看著十分誘人。母親一直盼著我回去,說我再不回去的話,那些瓜果都要留不住了。我常對她說,不要留,自己吃,若是放壞了那不就浪費了嗎?可母親執(zhí)意要留給我,不然這次父親怎么還帶了這么多果蔬來呢?
我知道父親去工地后也需要自己做菜,便提出分點菜給他。但父親不要,他說他不愛吃茄子,嫌辣椒太辣、葡萄吃起來太麻煩……他只愿意帶走一些毛豆,因為擔心我剝起來太麻煩了。我只好借口說自己短時間內(nèi)吃不完那些東西,怕放壞了,父親才肯帶走一部分菜。
晚上,母親打電話過來,問父親是否將東西帶到,并囑咐我要及時吃,吃完了再找個空閑的周末回家拿。其實,只要有錢,哪里會買不到這些蔬菜水果,何必大老遠回家拿?母親不過是給了我一個回家的理由罷了。
母親在電話里告訴我,其實很多東西都是父親想要帶給我的,他總覺得我在外面吃得太少;而母親為他準備的東西,他總以“不好帶”“怕路上麻煩”的理由推辭。母親說,父親是很喜歡吃梨的,但在家里都是挑小的吃,大的一定要留給我。
有時候我總在想,為什么自己能得到父母那么多的愛呢?我的父母都是普普通通的農(nóng)民,雖然沒能給我一個富裕的家庭,但卻給了我富足的內(nèi)心世界。父親說,是母親恨不得將家都搬來給我;母親說,是父親不辭路途勞苦,想方設法多帶些東西給我。我知道,他們倆待我的心都是一樣的,但從不需要我去感謝他們。這種無私的愛,豐盈著我的靈魂,讓我倍感幸福。
有人問我:“為何駐足觀望天上的云彩?”路上的行人很多,卻沒人抬頭去望那么美麗的天空,因為他們覺得那實在是太尋常了。對我而言,那些云彩就如父母對我的愛,是別人眼中的平凡無奇,卻是我眼中的驚世美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