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耀月
想我年輕的淮河,和我淮河上的朋友
我高呼遠去的人,看其背影下的趔趄
想我劃過清風的船,在淮河上蕩出的歡喜
我撥弄三圈河水,看漣漪開出的涌動
想我偷過的月光,在壩子上低過手掌
我搖過火種,對你保持盛開的姿勢
我有的鄉(xiāng)愁,是鳥兒撲棱棱壓低的枝頭
我原諒的黃昏,是你未曾出現(xiàn)的田埂
一月,我抱緊劈過的柴火
二月,將其填進泥搭的灶臺
三月,就燒制出春天的平原
想我愛過的冬季,遺憾里沉睡的少年
我活生生地成為自己,不再喊一些人的名字
我從未丟棄過故鄉(xiāng),流淌于我血液的河水
與生活對峙多年,需博取你來撫平
2018年1月17日
你以不完全變態(tài),以植物為食
于跳躍,以札札之聲越過草叢
此時,我們會同時出現(xiàn)在田埂
窺見許多與我們一樣的農(nóng)田捕手
莊稼與樹木、野草一樣
在一陣撕裂聲中產(chǎn)下少許的種子
我用這些疼痛過的種子煮食
也會將剩余的部分植入土中
草蜢會再來,給我針尖般的微恙
情人會再來,給我一小段滾燙的光陰
我們坐在麥芒上看撕開的夕陽
看無數(shù)個你從大雨中俯沖下來
傾覆低飛的塵世,尖銳的嘴、鋒利的牙齒
將僅剩下的幼苗蠶食
比起其蠶食,我們并不恐懼
叢林法則會讓腰間掛鐮的人殺氣騰騰
忽視草蜢飛翔的部分,它已傷了半夏
我無法說出想念的字眼,只要相聚
我們追隨,我們逃避
每一種作物都用力生長
每一個捕手都在耽于引鐮而倒
2020年7月7日
道場依然有草垛,喂牛的人
身背的羊叉,帶著馬燈的光芒
沒有一種風可以穿透,唯有稻草命名
那些歷史陳舊,是不斷隆起的鋒芒
它的背后依然有矮草房
依然有十畝良田稻穗的金黃
我用手臂代替了鐮刀
像與父親的對話,依然鏗鏘有力
我在草垛的右邊,騰挪了星空
像一群馬燈,遍布走在稻田
許多草帽下的我變成了父親
那些星星點點的光都是我的子孫
他們也會打著哈欠,開始辨別
稗子、稻草和生死離別的線條
每收割一刀,都是對生活的寬恕
偶爾小憩,在夜晚迎接無數(shù)新的生命
2022年7月17日
壓井如泉,流淌自如
老屋依然顯示與其對立之美
父親一邊用力壓著井
一邊給我講井水不犯河水
速度相當,語言有它的苦味
屋頂?shù)耐咂此逃械膶哟?/p>
有序排列,像天空的晚霞
柿子樹、桃樹和起身迎接我的父親
他們渾濁的呼喊像雀鳥虛置的晚風
行于蒼穹之下,我無比清醒和陶醉
我仍然羨慕穿過屋頂?shù)睦蠘?/p>
將村莊作為支點,借著虛無的月光
重復虛構著我和父親的故事
多像逃避的我們,從相反的方向發(fā)力
一頭扎根于土,一頭向月舉目
這么多年,我從未怪罪老屋的陳舊
就像父親一次次原諒我遲遲不歸
我們心神空茫,盤旋于屋頂
井水溢出來,像語言的空虛
今夜屋頂有一陣風聲,填充了我們
2022年5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