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白云
天空的云落入水中
冥冥中誰會遇見誰
通靈者知曉三千大世界
當(dāng)禪聲與一些命運(yùn)相撞
冥頑的人頓開茅塞
某個機(jī)緣創(chuàng)造我們
某個機(jī)緣創(chuàng)造現(xiàn)在
今世的骨血、前世的因果、未來的淵源
父母、兄弟姐妹、相愛的人
巨大隱喻中的神秘
因相互創(chuàng)造而完滿
宛如魚與水、石頭與苔蘚
天空與大地、祖先與星星
萬物閃著靈光,在一切存在中
存在
有宏大的主題和金黃的陽光
人們跟著它走
而村莊還站在原地
只剩下盲者
天空和他對弈
盲者從不盲目,只是一味地敬重一種東西
他守著自己的荒廢
他的灰發(fā)
荒草下的一條
灰白小路
天空藏了什么?
一群鳥飛過,翅膀急促地扇動,
想抓住什么東西,
但抓到的只是空氣。
如同我們奔赴的一生,
什么也無法擁有,只能經(jīng)歷。
戰(zhàn)爭、瘟疫、天災(zāi)、人禍……
無名之人從世上消失。
遠(yuǎn)處的寺廟,融入傍晚的背景,
一遍遍咽下日復(fù)一日的祈禱。
每當(dāng)我看到寬闊、寬容、寬恕
這些字眼,就鬼使神差地想起那年夏天
那么寬闊的江水
竟然淹死了一個活蹦亂跳的男孩子
我忘不掉分開人群時
他躺在那里
只占用了大地那么窄的
一小塊地方
這令人玄思的地方
怎么會容納那么多的痛苦
被毀,重建
碑文刻了又刻
四周的枯草在踐踏者的腳下
泛出青綠
太陽光中,那些瓦片上的霜
毫無覺察地遁去,平靜得
像一位皈依者
餐桌上,兩杯牛奶、幾片面包,
我在此生活。
你也是。只不過空了很久的花瓶,
此時,充滿了百合的香氣……
多久沒有用牙齒咬住一朵花了,
浪漫并不總是以這樣的方式而來。
但它不經(jīng)意間就這樣來了,
像綻放的語言,落在,
一首詩中。
我愛著,這樣的花朵與空氣的清芬,
我愛著,這將要走失的夜晚,
夢和鳥的詞語——
潮濕,輕盈,像海水
涌上岸的氣味……
微風(fēng)搖曳一河燈盞
前生的唇找到丟失的口琴
如泣如訴
月色開敗的屋頂,有些涼薄
回望的心有些柔軟
燈火像往世之書,一頁頁翻下去
直到每一根神經(jīng)
不知道該是慶幸還是憎恨?
白晝是紙,黑夜是墨
童年的蝴蝶發(fā)卡
殘葉上的露珠,腳下的鴨綠江水
悲傷的漁火
留在眼神里的背影
該在生和死之間選擇誰來忠貞?
祭詞走過的道路上
我問:哪些訣別,應(yīng)該忘卻?
當(dāng)我從每一個
活著的早晨醒來
總得打碎雞蛋才能做出蛋糕,
要來的,秋風(fēng)擋不住,
要去的,流水不回頭。
人字多一橫為大,
大字少一橫為人。
多少都是余生,
橫豎都是灰燼。
傷痕多了,
才知道哪一道最深……
秋蟬每叫一聲,暑氣褪去一層。
落日每落一次,
旭日都會再一次上升。
太陽整日都在地平線上轉(zhuǎn)圈,風(fēng)
從不遠(yuǎn)處吹了過來
像親人的叮囑與責(zé)備,酸甜滋味
恰如一只切開的蘋果
不必去分清酸與甜的多少
“生命這么短,沒必要浪費(fèi)在生姐妹的氣上”
小貓?zhí)蜻^的胳膊,毛孔豎起來
無須說出誰是誰的雞皮疙瘩
我分享我的部分
一杯酒未必飲盡,一條路未必走滿
低頭的稻穗遇到恰好的偈語
青翠終成蒼黃
時間撞向時光,又無聲地返回
屬于我們的余生所剩無幾
一夜雨后,口腔中殘留的核酸余味
被空氣中果實的氣味替代
突然就來了
大地仍在一場暑熱中回不過神
大街上沒帶雨具的人
躲閃雨點如躲閃某些過失
淋在雨中,滿足于一種通透
像那只蹲在電線桿上的大鳥
它在俯瞰,我在仰望
當(dāng)它像烏云一樣飛走
驟雨再一次卷走
秋日的腹語
沒想到,理想擺上餐桌,卻不能吃
虛妄味道,比無望滲透得更深
躺在飽脹的床上,空著食道
山水掛在永恒的晝夜
秋分可以分開嗎?
秋只能是秋,分是下午的雨
黑夜等于白晝,聚等于散
狂草的絕筆,審視所有的嬗變
驚覺的一瞬,沒有詞
水是死水,而魚在死里轉(zhuǎn)圈
兩種狀態(tài),死立于中心
這形而上的折射,顯像在玻璃魚缸里
使人不安的夢來自大于黑夜的白晝
秘密的圭臬堆滿時間的灰燼
端起一杯酒,像打開一條河
該在什么時刻放下?
一顆生翼的心落在毛姆的月亮上
海明威的豹子在黑夜里來回巡視
你看,塞滿星星的天空
不需要任何圖書館
近似于故人落在藍(lán)色的趾甲,
小小顫動的白,停在皮膚的時刻,
一條緩慢的時光細(xì)流……
溪水的清芬還在,那只蝴蝶去了哪里?
還有誰在關(guān)心?
靜態(tài)管理的日子,如白云掉進(jìn)水里,
一顆石子就能打碎……
噓——
“別許諾,別在悲傷中哭出聲”
去年的鞋還在走……
今年的腳已回不去。
從巫術(shù)到神術(shù),并不需要
神仙,需要一支筆張羅白云
載他們?nèi)ハ肴サ牡胤?/p>
乞力馬扎羅,瓦爾登湖,米爾福德灣
圣托里尼島,馬丘比丘古城
稻城亞丁,布達(dá)拉宮……
我要,這美——
從紙上的白云中誕生
在它們的自身中迎接天明
蒼老的手打開——
在一個空氣稀薄的地方
傳出咳嗽聲
夜里的花香煮熟某個時刻
我像過來人一樣看著——
燈光“咔”的一聲亮了
黑發(fā)又白了一寸
夜里的氣氛仍保留在大雪封門
虛無中的父親是否還在
計算我何時誕生
愛把生死分成兩份
一份天堂
一份人間
我在注定的缺失中
人前矮著三分
唯有母親的身影一路移行
年年的雪花墊高人世
蹲在樹枝上的麻雀
在灰云下嗚叫
正像一切都過去了的故鄉(xiāng)
一個墓碑連著一片墓碑
一個日子抱著一摞日子
我抓著一把把黑夜
把熬白了的月亮掛在床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