篤行淳備：東漢南陽鄧禹家族家風

鄭 卓

（渤海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遼寧 錦州 121000）

0 引言

家風，又稱門風，是一個家族在世代發(fā)展過程中逐漸形成的，由家族成員共同遵守并傳承的價值準則?！凹绎L是家文化的核心內容與凝練表達”[1]，是支撐家族延續(xù)的精神力量。南陽鄧禹家族興盛延續(xù)一百五十年之久，與“篤行淳備”的家風密不可分。

鄧氏奠基人鄧禹字仲華，出身南陽新野望族，是東漢的股肱之臣。他年少時就立下宏愿“垂功名于竹帛”[2]，在長安游學時拜名師習《詩》，功成名就后選擇退隱專心“以文德教化子孫”[2]，在鄧禹的悉心教導下，十三子能“各守一藝”?！昂V行淳備”的家風潛移默化中塑造了家族成員君子品格，提高了家族聲望，使鄧氏成為“累世寵貴”。

1 鄧禹家族家風內涵

1.1 忠孝觀念

忠孝觀念是統(tǒng)治者選賢舉能的重要標準，更是君子品格的重要組成部分。鄧禹深受儒學影響“事母至孝”，鄧禹之孫鄧騭、鄧綏等人深受影響，時刻將孝銘記于心，即使后來身居高位，也不忘用心侍奉雙親。永初四年，鄧太后的母親新野君病重，鄧騭兄弟向皇帝上書請求辭官歸家侍奉母親，已經(jīng)貴為皇太后的鄧綏更是親自貼身照顧母親。十月，新野君去世，鄧騭兄弟四人一同上書辭官，為母守孝。鄧鴻之子鄧甫德，繼承了鄧氏孝順父母的優(yōu)秀家風，曾因母親去世而辭官為母守孝。鄧氏子孫在儒學的熏陶和鄧禹高尚品格的影響下，時刻牢記父母的養(yǎng)育之恩，盡心侍奉父母，形成了孝敬雙親的良好風氣。鄧禹助劉秀定河東、平赤眉，為東漢王朝的建立立下汗馬功勞；鄧訓一生致力于民族團結，為邊地各族百姓安居樂業(yè)作出重要貢獻；鄧騭、鄧綏兄妹在權力交替之際力挽狂瀾，穩(wěn)定局勢。鄧氏一族對東漢的建立和發(fā)展貢獻卓著。

1.2 崇尚節(jié)儉

東漢豪族生活奢侈無度，攀比之風大肆盛行。而連年天災導致百姓流離失所，哀鴻遍野，二者的明顯差距導致社會矛盾重重。古人將自然災害視為“上天對‘人君不德’的遣告，其目的是要‘人君覺悟其行’”[3]，為了緩和階級矛盾，鄧太后執(zhí)政時期，頒布了一系列詔令提倡勤儉。鄧太后聽聞糧食歉收導致百姓食不果腹甚至易子而食,遂下令減少宮中開支，特許年老多病失去勞動能力的宮人可以出宮養(yǎng)老與家人團聚?！班囂笞⒅丶皶r督促官吏上報災情，并要求官吏做到體恤百姓，不得隱瞞不報”[4]，對受災地區(qū)及時撥款，確保百姓能維持正常生活。為幫助百姓早日恢復生產，朝廷下令為土地無法繼續(xù)耕種的難民重新劃歸耕地。按照慣例，歲末皇帝要犒賞群臣酒食，舉行驅除疫鬼的大儺儀式。鄧太后擔心百姓負擔過重，便詔令饗宴不要設戲作樂，舉行大儺逐疫時，一律不得使用象、駱駝等珍貴物種。永初七年，鄧太后以“非其時不食”為由下詔“自今當奉祠陵廟及給御用者，皆須時乃上”[2]，因此節(jié)約了二十多種食物。

鄧騭兄弟幾人也同樣尚儉戒奢。和帝、殤帝接連駕崩導致百姓的勞役負擔加重，鄧騭為此上書請求減輕勞役。漢代人十分崇信鬼神，認為人死后會到另一個世界，而隨葬品越奢侈，數(shù)量越多，人死后越能在另一個世界繼續(xù)享受，因而盛行厚葬。豪族借喪葬之事相互攀比，大肆揮霍，導致百姓爭相模仿，不堪重負，巨大的財富差距進一步激化了社會矛盾。鄧弘等人極力反對這種無端消耗財力導致攀比的陋習。鄧弘在大病之初就告誡家人，他死后下葬“悉以常服，不得用錦衣玉匣”[2]。元初五年，鄧悝和鄧閶相繼去世，皆留下遺言要求薄葬。鄧弘等人不盲目從眾，不攀比，敢于打破固有觀念，難能可貴，他們的表率作用十分有效。

1.3 遵法守禮，治家嚴謹

鄧氏的良好家風還表現(xiàn)為治家嚴謹，要求族人親眷謹言慎行。自鄧禹開始就訓誡約束子孫后輩要嚴格遵守法規(guī)，鄧訓更是嚴格奉行這一準則。鄧訓為人寬厚溫和，十分重視家人的規(guī)矩禮儀，“諸子進見，未嘗賜席接以溫色”[2]，因此他的兄弟子侄們既敬重他又非常畏懼他。鄧太后執(zhí)政后，明確要求諸鄧不可借外戚之名隨意破壞法令，不得包庇犯罪之人。鄧氏族人受到有力的約束。鄧氏的姻親和門生故吏雖然人數(shù)眾多，但是在鄧太后的嚴格約束下并沒有過分行為。嚴謹?shù)闹渭依砟詈蛧栏竦囊髮︵囀霞易宄蓡T的性格產生了明顯影響。鄧綏侍奉陰皇后時兢兢業(yè)業(yè)，鄧騭輔政后更加小心謹慎。和帝駕崩之后，為了便于處理政務，鄧騭兄弟常常留在宮中。鄧騭認為長期在宮內不符合規(guī)矩，遂向太后進言堅決請求回到自己的宅院。鄧氏一族門風清正與家學底蘊深厚密不可分。

2 鄧氏家學促進“篤行淳備”家風形成

統(tǒng)治者明確了經(jīng)學的正統(tǒng)地位，將通明經(jīng)術列為入仕的重要條件，使之成為士階層繼續(xù)與國家權力保持聯(lián)系的橋梁。隨著兩漢社會的急速變化與發(fā)展，豪族階層的崛起與迅速壯大打破了“學不外傳、家族壟斷”的學術壁壘，為經(jīng)學的進一步發(fā)展提供了更為廣闊的空間。與此同時，私學的興盛帶動了文學與各類技藝的發(fā)展，使豪族的家學內容日益豐富。

受當時的社會環(huán)境與學風的影響，鄧氏家學在傳承經(jīng)術的基礎上又有技藝加成，鄧禹習《詩》、其子鄧鴻善兵法、鄧禹之孫鄧弘鉆研《歐陽尚書》、鄧綏精通《論語》，家族內部形成了孝親、好學的良好氛圍，為“篤行淳備”家風形成奠定了基礎。

3 家風對鄧禹家族的深遠影響

3.1 家風影響個人品格

在鄧氏家族孝順父母、戒奢尚儉等優(yōu)良家風與嚴謹治家理念的影響下，鄧氏家族成員養(yǎng)成了高尚的品格。鄧氏一族在經(jīng)學教導和家風影響下，形成了心懷天下、謙遜有禮的君子品格。

鄧禹多年征戰(zhàn)，斬敵無數(shù)，卻“未嘗妄殺一人”[2]。鄧訓心懷天下，為邊地少數(shù)民族的團結和發(fā)展鞠躬盡瘁，為促進當?shù)馗髯灏傩盏暮椭C共處作出重要貢獻。章和二年，護羌校尉張紆無故殺害燒當羌人迷吾等人引起羌人各部的憤怒，羌人謀劃著報仇。朝廷很擔心這件事影響當?shù)氐陌捕?，任命鄧訓替代張紆為護羌校尉解決此次矛盾。迷吾之子迷唐不敢直接帶兵攻打鄧訓，就先脅迫月氏胡人做先鋒。謀士們都認為羌人、胡人互相攻擊對漢朝有利，不應該阻止他們交戰(zhàn)。鄧訓對此并不贊同，他認為當務之急應該是恢復各族百姓的信任，如果此時能給予胡人幫助一定令他們心悅誠服。于是鄧訓下令打開城門，讓所有胡人的妻兒進來并派重兵守衛(wèi)加以保護。羌人無奈退兵離去，當?shù)氐暮苏嫘臍w附。羌、胡各族一直以病死為恥，病重就會選擇自殺，結束生命。鄧訓聽聞，就立即派醫(yī)生用藥醫(yī)治病重的人，治愈者都十分感激他的真心愛護。鄧訓在當?shù)赝茝V先進的生產方式，傳播了優(yōu)秀的漢文化，增強了民族的凝聚力和認同感，深得百姓愛戴。鄧騭、鄧綏兄妹幾人厲行節(jié)儉，以身作則教化百姓，極大地扭轉了尚奢的社會風氣，減輕了百姓的生活負擔，維護了東漢政權的穩(wěn)定，對東漢中期政局產生深遠影響。

3.2 家風對鄧氏家族發(fā)展的影響

（1）心懷天下，體恤百姓

鄧太后執(zhí)政后，以鄧騭為首的鄧氏外戚權傾朝野，不同于以往的外戚集團，鄧氏外戚言行有度，遵守禮法，這與鄧氏的良好家風有著直接聯(lián)系。鄧騭從小就接受良好的教育，為人謙遜有禮，學識淵博。官拜大將軍后，更加注意自己的言行，與以竇憲為首的竇氏外戚形成鮮明對比。竇氏外戚驕奢跋扈，橫行鄉(xiāng)里，百姓怨聲載道。竇憲為人性情暴躁，跋扈善妒，睚眥必報。永平年間，謁者韓紆曾經(jīng)審理他父親竇勛的案件，于是竇憲便派遣刺客殺了韓紆的兒子。竇憲更是依仗權勢，強行低價奪取了沁水公主的田莊，惹得章帝大怒。章帝駕崩，齊殤王之子都鄉(xiāng)侯劉暢來京吊唁。劉暢為人寬和有禮，深得竇太后喜愛，竇憲害怕劉暢分走手中的權勢，于是派刺客“刺殺暢于屯衛(wèi)之中”[2]。竇憲之弟竇景“侵陵小人，強奪財貨，篡取罪人，妻略婦女”。竇氏一族門風有缺導致家族成員缺乏內在約束，行為囂張，無視法規(guī)，種種惡行最終引來毀家滅族之禍。鄧氏外戚深受儒家仁政觀念以及優(yōu)良家風影響，一直心懷天下，體恤百姓，厲行節(jié)儉，深得民心。

（2）提升家族聲望，助力家族長遠發(fā)展

鄧氏家族成員時刻嚴格要求自己，君子品格為人稱道。鄧氏由此名聲顯赫，成為世家典范?！巴馄萁璧垭新曂κ咳说奈|漢的職官人事任用產生巨大影響”[5]，不少儒生競相成為鄧氏門生，鄧氏實力大增?！昂V行淳備”的家風與內容豐富的家學是“門第、文化的主要表征”[6]，是家族傳承的內在動力。在家風與家學的深刻影響下，鄧氏“凡侯者二十九人，公二人，大將軍以下十三人，中二千石十四人，列校二十二人，州牧、郡守四十八人，東京莫與為比”[2]，可謂“累世寵貴”。隨著鄧氏家族聲望的提高，選擇與鄧氏聯(lián)姻的豪族越來越多。東漢時期的豪族在選擇聯(lián)姻對象時，更加注重對方的身份地位、社會聲望和德行操守，而且“東漢豪族婚姻的地域性特征還是相當明顯的”[7]，因而鄧氏與陰、寇等望族結為姻親后，家族的社會影響力隨之不斷擴大。

3.3 鄧氏家風的局限性

鄧禹家族崛起于兩漢社會變革之際，尖銳的社會矛盾并未因新興社會階層的迅速壯大而得到緩解。統(tǒng)治者不得不借助明經(jīng)入仕的方式鞏固新生政權，安撫新興階層。在此背景下形成的鄧氏家風具有明顯的時代局限性。鄧氏家風體現(xiàn)的是特殊階層的精神追求與價值準則，是特定歷史時期的產物，不具有普適性。

4 結語

鄧禹家族自東漢建國起至家族衰落的一百五十年間，對東漢政局產生重要影響。鄧氏依靠家學完成了由武向文的轉變，實現(xiàn)了家族從軍功階層向士族的質的變化。“篤行淳備”的家風對鄧氏積累家族聲望、延續(xù)家族興盛具有深遠影響。家風作為精神文化的載體具有鮮明的時代烙印，研究東漢鄧禹家族家風有助于探究東漢時期的社會發(fā)展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