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總覺得云南是地老天荒的傳說,即使看了《五朵金花》《摩雅泰》這樣的電影,也想象不出那里真實的生活是啥樣的。切切實實走進春城,還是在進入新世紀后的事,昆明、大理、騰沖、保山、瑞麗以及和順、麗江、束河等大城小鎮(zhèn),每一個畫面都突破了審美經(jīng)驗的邊界。從此,像喝了一壺老樹普洱,被深深記住,久久回味。
如今滬滇關系越來越密切,兩地人員、物資往來頻繁,合作項目多多,上海超市在春節(jié)后急急上柜的香椿、蠶豆、竹筍以及種種水果,都來自云南。
在這樣的背景下,云南風味餐廳在上海也越開越多。上周在北外灘一家叫作泓0871的云南餐廳吃飯,見識在汽鍋雞和過橋米線之外的時尚風味。
春吃花,夏吃菌,秋吃果,冬吃菜,這是云南美食的節(jié)奏。清明才過,主題便成了花與菌的交接儀式,來自高原小產(chǎn)區(qū)的食材為廚師提供了很大的發(fā)揮空間。
鮮花入饌,云南人民做得很有創(chuàng)意,對中華飲食文化是一大貢獻。這次泓0871的劉總把石碑村的金雀花帶到上海,用云南武定的老母雞、瑤柱與諾鄧火腿煲湯,三四個小時的歷煉,將兩種食材的基本味道提升到最佳狀態(tài),然后汆入切成半透明薄片的象拔蚌,脆,鮮,燙,嫩,湯色清澄,滋味飽滿,金雀花本來是有點苦澀的,現(xiàn)在卻絲絲入扣地傳遞出隱隱清甜。每人一條抗浪魚大有來頭。這種魚身材細長,肉質(zhì)緊致,顏值很高,似乎看不到魚鱗,應該很入畫。
沈嘉祿專欄作家Columnist愛好美食和收藏
春吃花,夏吃菌,秋吃果,冬吃菜,這是云南美食的節(jié)奏。
抗浪魚生長在玉溪澄江的撫仙湖,300萬年前,隨地殼運動崛起的喜馬拉雅山脈造成了一系列的斷層貯水,云南的高原群山中自此有了諸多湖泊,而以撫仙湖最深。我在一部紀錄片里看到,撫仙湖還發(fā)現(xiàn)了中國最早的人工稻。撫仙湖的水比江湖還深,流域內(nèi)物產(chǎn)豐饒,繁衍著抗浪魚、金線魚等稀有的土著魚種。前些年有人引進了日本銀魚,結(jié)果物種入侵差點導致抗浪魚全軍覆沒。
如今撫仙湖得到整頓,抗浪魚家族又恢復了繁榮。我們吃的抗浪魚是人工養(yǎng)殖的,經(jīng)過原產(chǎn)地茴香頭油的浸漬,肉質(zhì)細膩,肌理清晰,鮮味突出。
刺老苞是一種上??床坏降闹参?,像熱帶植物那樣狂野,莖部長滿了一圈狼牙棒一般的尖刺,手賤的人要是作踐它,后果很嚴重。廚師用騰沖的水牛奶煮老刺苞,別開生面,值得一試。
居然還吃到了“水性楊花”!它其實是一種多年生草本植物,學名叫海菜花,是鄉(xiāng)間的一種野菜,在廣東、廣西和海南都能見到。它有一米多長的根系,開在水面上的花朵由三片玉白色小花瓣簇擁著一撮黃色的花蕊,姿色嫵媚,楚楚動人。春風吹來,懶洋洋地漂蕩,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其實它與浮萍是不同的,用它來比喻多情而善變的女人,有點冤!
最后給我留下美好印象的是觀音山青蠶豆鹽酸艾草圓子。艾草,就是江南人民用來給青團上色的植物,觀音山的青蠶豆與它一搭,場景就不一樣了,唇齒間似乎也有了僧家意。沉入湯底的那三枚鵪鶉蛋大小的青圓子,就像上海人以前吃的癟指團,很有韌勁。關鍵是民間高手釀制的鹽酸,由樹番茄等植物經(jīng)過腌制、發(fā)酵而成,酸爽解膩,直沁肺腑。它是深邃的,沉郁的,厚重的,在舌尖上可以徘徊很久,恰似交響樂的第二部分,往往預示著人物命運的轉(zhuǎn)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