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張?zhí)羌?/h1>
2023-04-29 00:44:03鐵凝
《學(xué)習(xí)方法報》小學(xué)語文六年級 2023年11期
鐵凝
那是小學(xué)一年級的暑假里，我去外婆家住。正是七歲八歲狗都嫌的年齡，加之隔壁一個叫世香的女孩子，跑來和我做朋友，我們的種種游戲使外婆更不安寧了。笑呀，鬧呀，四合院里到處充滿我們的聲音。
表姑在外婆家里養(yǎng)病，她被鬧得坐不住了。有一天，她對我們說：“你們怎么就不知道累呢？”我和世香相互看看，沒名堂地笑起來。是啊，什么叫累呢？我們從沒想過，累，離我們多么遙遠(yuǎn)??！有時聽大人們說：“噢，累死我了?！彼麄兝凼且?yàn)樗麄兪谴笕搜?。?dāng)我們終于不笑了，表姑又說：“世香呀，你不是有一些糖紙嘛，你們?yōu)槭裁床蝗フ乙恍┢恋奶羌?，多好玩呀?！蔽蚁肫鹗老闶窍蛭异乓^，她那幾十張美麗的糖紙?？晌壹炔幌矚g糖紙，也不覺得找糖紙有什么好玩。世香卻來了興致：“您為什么要我們攢糖紙呢？”“攢夠一千張?zhí)羌?，表姑就能換給你一只電動狗，會汪汪叫的那一種。”
我和世香驚呆了。電動狗也許不被今天的孩子所稀奇，但在我的童年，表姑的許諾足以使我們激動很久。那是怎樣一筆財(cái)富，那是怎樣一份快樂！
從此，我和世香不再吵吵鬧鬧，外婆的四合院也安靜如初。我們走街串巷，尋找被遺棄在墻角里的糖紙。那時候，糖紙并不是隨處可見的，有時候，我們會追著一張隨風(fēng)飄舞的糖紙，追個老半天。我和世香的零花錢都用來買糖，這樣也只能買幾十顆。然后我們突擊吃糖，嗓子讓糖齁（hōu）得生疼。我們還在糖果柜臺邊耐心地守候帶孩子來買糖吃的大人，一張?zhí)羌埦褪且稽c(diǎn)希望呀！
我們把又臟又皺的糖紙泡在臉盆里，仔細(xì)地把它們洗干凈，然后一張張貼在玻璃窗上，等揭下來，糖紙平整如新。暑假就要結(jié)束了，我和世香每人都攢夠了一千張?zhí)羌垺?/p>
一個下午，我們跑到表姑跟前，獻(xiàn)上了兩千張?zhí)羌?。表姑不解地問：“你們這是干什么呀？”“狗呢，欠的電動狗呢？”表姑愣了一下，接著就笑起來，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待她不笑了才說：“表姑逗你們玩哪，嫌你們老在院子里鬧，不得清靜?！笔老憧戳宋乙谎?，眼里滿是悲憤和絕望，我覺得還有對我的蔑視，畢竟，這個逗我們玩的大人是我的表姑??！
這時，我突然覺得很累。原來大人們常說的累，就是胸膛里的那顆心突然加重了。我和世香走出院子，我倆不約而同地把那精心整理過的糖紙奮力扔向天空，任它們像彩蝶隨風(fēng)飄去。
我長大了，每逢看見“欺騙”這個詞，總是馬上聯(lián)想起那一千張?zhí)羌垺⒆邮强梢耘u的，孩子是可以責(zé)怪的，但孩子是不可以欺騙的，欺騙是最深重的傷害。
我已經(jīng)長大成人，可是所有大人不都是從孩童時代走來的嗎？
（摘自《當(dāng)代作家隨筆精選》）
供稿／山西 張 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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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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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姑在外婆家里養(yǎng)病，她被鬧得坐不住了。有一天，她對我們說：“你們怎么就不知道累呢？”我和世香相互看看，沒名堂地笑起來。是啊，什么叫累呢？我們從沒想過，累，離我們多么遙遠(yuǎn)??！有時聽大人們說：“噢，累死我了?！彼麄兝凼且?yàn)樗麄兪谴笕搜?。?dāng)我們終于不笑了，表姑又說：“世香呀，你不是有一些糖紙嘛，你們?yōu)槭裁床蝗フ乙恍┢恋奶羌?，多好玩呀?！蔽蚁肫鹗老闶窍蛭异乓^，她那幾十張美麗的糖紙?？晌壹炔幌矚g糖紙，也不覺得找糖紙有什么好玩。世香卻來了興致：“您為什么要我們攢糖紙呢？”“攢夠一千張?zhí)羌?，表姑就能換給你一只電動狗，會汪汪叫的那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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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把又臟又皺的糖紙泡在臉盆里，仔細(xì)地把它們洗干凈，然后一張張貼在玻璃窗上，等揭下來，糖紙平整如新。暑假就要結(jié)束了，我和世香每人都攢夠了一千張?zhí)羌垺?/p>
一個下午，我們跑到表姑跟前，獻(xiàn)上了兩千張?zhí)羌?。表姑不解地問：“你們這是干什么呀？”“狗呢，欠的電動狗呢？”表姑愣了一下，接著就笑起來，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待她不笑了才說：“表姑逗你們玩哪，嫌你們老在院子里鬧，不得清靜?！笔老憧戳宋乙谎?，眼里滿是悲憤和絕望，我覺得還有對我的蔑視，畢竟，這個逗我們玩的大人是我的表姑??！
這時，我突然覺得很累。原來大人們常說的累，就是胸膛里的那顆心突然加重了。我和世香走出院子，我倆不約而同地把那精心整理過的糖紙奮力扔向天空，任它們像彩蝶隨風(fēng)飄去。
我長大了，每逢看見“欺騙”這個詞，總是馬上聯(lián)想起那一千張?zhí)羌垺⒆邮强梢耘u的，孩子是可以責(zé)怪的，但孩子是不可以欺騙的，欺騙是最深重的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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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稿／山西 張 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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