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永波
多年了。
有些東西我一直藏在心底,時不時地被它們的疼痛或甜蜜折磨著……
從不輕易碰觸它,只是偶爾,偷偷拿出來,擦一擦上面的灰塵,生怕時間銹蝕了,失去了原始的顏色。
為了保鮮,我始終愛著、寵著它,像是一個小秘密。一幀幀地活在薄霧里。向我招著手,它微閉著眼睛,仿佛等著喚醒……
我想著,該怎樣讓它過好每個秋天和冬季。想著一陣風加另一陣風過后。
秋天就輕輕地落了,不帶走一點聲音。
我?guī)е鼈冏哌^冬天,在倫理和道德的密林里私奔。
它們有著最初的模樣,只有我,還在頑固地尋找著曾經的苦楚,甚至與其糾纏著不離不棄。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我的牽掛,不管輕,還是重。它知疼知熱,總是讓人唏噓。
盡管一片葉子的輝煌,像詩人在一首詩里漫步的短歌。
即使被時光一片片折成紙鳶,飄零更是它宿命里的低吟,雜陳著報恩的真誠與禮儀。它們帶著些許的適應性。
在如此短暫和無法改變也不容遲疑的變更中,從容地縱身一躍,一首詩就有骨頭和血肉的賁張。
我在一陣沙沙聲中,跟著它的腳步訪問泥土,以根為鄰,大地之精氣喂養(yǎng)靈魂。
我也在其中,懷謙卑之意。一步步接近葉子的脈絡,傾聽水與觸須的長談。那撲面而至的是暮秋光陰。
它們很像擠過縫隙的光束,沉默的瞬間把原野照亮。
秋天愈來愈高,流水壓低了調子,穿過茫茫的霧靄,為一個完整的自我,像一個不奢想死去的人。尋找一塊好的葬身之地。
——由來已久。
我一直在想,住在河東的你,還能是三十年前的樣子嗎?
河西那片旱谷子,是不是都變成了水田?
稻花旖旎的田,你是不是兩手緊握泥土以不變的容貌,糾纏在谷物交錯間?
很像當年掰手腕子的你我,把友情、親情、膂力和青春糾纏在一起。
再長的光陰,也分不開我們……
我想這地方,是想離生活更近一些。免去牽掛里的負擔,把主觀意念的頂禮膜拜,上升到魂牽夢繞的程度。他們像這濕地的淺水,泡去無邪,泡去了童真的頑皮,和嬉鬧聲……
河東河西,群鳥歡騰著自由的歌舞。岸邊的苞米、大豆和水稻……
它們犧牲了一部分,興盛了一部分。
恭迎著風調雨順,他們把幸福恭敬地掛在每一戶人家的屋前。我無須彰顯這里的富庶,彰顯它無垠的美麗和富饒。
只要有陽光,有明月,把兩岸的美麗死死地守住。
我們的河東河西。
風一吹起這些詞時,花就扭動著腰肢,拋下了無數個媚眼。
此時的世界就有了躁動的理由。
我不記得用多長的時間為它們作詩,記憶的空缺處??梢噪p手合十,祈禱千樹萬樹,一夜間就飄滿紅。想象在你的三千青絲間,自由起居的我,曾經的招搖,風塵中。有誰知道,曾經我有過的鮮艷和充盈都在凋謝,留在風里的爭議,能讓我幡然悔悟。
那時的我,像你失散了一冬的同伴。借助一陣風的膂力,與你一起生根,一同度過秋天。
那時的我們共同開出數不清顏色的花,結出壓彎枝頭的果。
那時的我隱去姓名,在夏天用花寫詩,用瓜果的意志把大地綴滿,用虛幻和現實調配成一首首贊美的詩。是夏天我努力想干的大事。
我們的領地遼闊,容得下太多的喜樂哀愁。遼闊中的我們,手拉著手一起往前走。不知要走多久,才能回到我們的從前。
或許,我到來之前,西海的美麗和生動,已經令人不忍舉步。
它們一直排列在薄薄的月光下,操著細碎的話語,悄然地蕩漾在水面上。
仿佛寧靜的肇源縣老城,越來越靜了,靜得讓蜀葵和波斯菊把熱鬧的枝頭占滿。它們怒放的靈魂,成為街道兩旁時光的守候者。它用細小縝密的心思,喊出了這里的錦繡和富庶!
那些安瀾的隱喻,那些不斷動用各式飛舞的水鳥,那些在風中變幻搖曳的蒲葦,游湖的人披著一湖霞光,踏著薄霧,走出一身輕松。
遠郊近鄰的草木,在風調雨順中商榷開花結果的婚事,它們的家園很大也很小,一寸土地種花,一寸土地結果……
只要春雨一來,它們就靜悄悄地從體內掏出,積攢了一生的情感和嫁妝。
堅持呼喚光明的女神!也一遍一遍地喊著我們的名字。它也喊山,喊水,也替喊屈的人,叫冤的人,喊過朝陽。
大地水上長流,風在吹,山水蒼茫。
晚霞那么多的旗幟在空中翻卷,風起云起,離別時的輝煌。她一遍又一遍地喊疼那些叫不出名字的花草、樹木,她喊著那些泣血的鳥,把苦澀的往事,喊成雨露,喊成春風。她用朵朵白云,擦拭思念的傷口,在荒野上刨開的一個個樹坑里種下一片片心愿。
這呼喚被動詞打開了心靈的門扉,正把圣潔的大雪灑向原野。
人們在呼喚聲中,追求精神的純粹中,舍卻昏昧。讓高尚追隨著高尚。她以胸襟寬敞的詞語,呼喚緊緊地貼著草芥、蟻群、蜂巢、花蕊,殫精竭慮,在尋找幸福的同時。愛上春風,愛上冰水,愛上落葉、果林和人間的煙火,懷揣著浸血的思念和夢幻,帶著光芒的哩語開始呼喚的遷徙。
它心懷慈悲和感恩,面朝大地,隱去了世上紛爭,用長笛吹開了盛世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