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牧
返鄉(xiāng)區(qū)間,他化身一種久違的渴望。
從雪花的六個方向匯聚,火車站把眾人抽離出
冰凍的擁堵,重新鮮活在形態(tài)不一的唇口。
列車載滿了大半個中國:打盹的,搖晃的,走
動的,
無數(shù)淋漓的事物在玻璃窗眼底飛馳。
狹窄的鼾聲伴奏下,口音各異的行李溫馴
如貓,蹲踞于車廂內(nèi)或明或暗的角落,
表情錯落有致,仍不失藝術(shù)的美。
那些無法啟齒的,紛紛途徑旅客們身體的鐵軌;
時間隧道,山洞黝黑的呼嘯
替他們一遍遍喊出。比如:冬日擁擠,
靈魂專列,夜空正令人敬畏地持續(xù)生長、旋轉(zhuǎn),
人們在輕微的情感觸碰下粘合彼此的愛意,
共同奔赴一枚車票浩瀚的隱喻之中。
這回是在漢陽,黃昏一滴比一滴深,
低沉著嗓音,把四個身影摁下去。
總是貼超低空行走,如童年
鄉(xiāng)居垂釣之時,水面固執(zhí)的浮標(biāo)。
“回憶如此肥美?!?/p>
頗感慶幸,野餐終于可以開火,
把小水桶里的一雙嫩魚灌醉。
嘴把樹葉吹成哨聲的形狀,圍簡易烤架
席地而坐,碰杯中松弛的
在人間晃蕩的歲月。
“仿佛是同一張底片持續(xù)地曝光。”
放鷹臺高舉夜色,高舉火堆,
在熱擁中提煉出月光質(zhì)地溫暖的雪,
以及我們潮濕的面孔。
有金屬被月光敲響,一小片
湖水濾取城市黏重的黑。
樹的眼睛,棲住著鳥
的寂靜,護衛(wèi)般將夜色
團團包圍,游吟之人順勢傾斜
滑入一間靜候多時的亮室。
某年某月某日,如此
被一行詩所劃開,鐫刻,重構(gòu);
圓木被朗誦成旋轉(zhuǎn)梯子,將他們
傳送進火的魔法書里。
在那兒,握住門把手的溫暖,
便如同握住了一場愛情
剔透的往事與琴音。
為了獲得山河游泳的力量,
我們是明月高懸的伐桂之人,
捶打生命的一次次冒險,是箭
與宇宙弦上的小提琴。
體內(nèi)的森林,悉數(shù)喚醒,
在潮汐和靈魂觸碰的剎那,
一枚指南針精準(zhǔn)的心跳。
午夜,習(xí)慣在城市邊緣游走,
我們是自己的打鐵鋪;
從不輕易哭泣,從自己骨頭里
抽出那根生鐵與月光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