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楚嬰

“拉”字方針，就是湘西軍區(qū)在湖南省委的領(lǐng)導下，在對頑固的土匪武裝實施軍事打擊的同時，大力開展政治攻勢，通過思想政治工作，使許多土匪改過自新，放下武器，主動向人民解放軍和人民政府投降，站到人民一邊?！袄弊址结樤谙嫖鹘朔酥袕V泛運用，對取得湘西剿匪斗爭的勝利發(fā)揮了重要作用。

渡江戰(zhàn)役勝利后，解放軍迅速向華南、西南地區(qū)進軍。國民黨反動政府為了阻止解放軍進入大西南，想利用湘西土匪武裝這股力量來對抗解放軍，并計劃把湘西建成所謂“反共救國”的前沿基地。為此，蔣介石指示宋希濂“把湘西好好經(jīng)營一番，借以屏障四川，可在那邊成立一些部隊”。宋希濂按照蔣介石的意圖，在湘西收編了田載龍、周燮卿、陳子賢、羅文杰、江援華等地方游雜和土匪武裝五六萬人，編為10個暫編師。

白崇禧也很看重湘西，也想把湘西作為與蔣介石爭奪權(quán)力，牽制解放軍的基地。1949年7月中旬，白崇禧急忙趕到衡陽，召集湘西各實力派人物到衡陽開會，研究固守湘西的對策。為進一步保障湘西，白崇禧在衡寶戰(zhàn)役前的緊張間隙，于8月到湘西芷江主持召開軍政聯(lián)席會議，參加者除湘西土匪頭目楊永清、張平、汪援華、潘壯飛、楊春圃等人外，還有剛獲任命的湖南省府主席黃杰、湘西綏靖公署主任劉嘉樹等要員及芷江縣政府科以上、軍隊連以上、三青團區(qū)隊長以上人員等400多人。白崇禧號召各路土匪和各地封建反動武裝配合國民黨軍隊在芷江、懷化、安江、洪江一線筑成“千里人防長城”，防止人民解放軍進入四川。各路土匪和反動武裝在蔣介石和白崇禧的指令下，多次制造暴亂事件，殘害人民，同人民解放軍和人民政府對抗。

四十七軍進軍湘西剿匪

為徹底消滅湘西的反動勢力，開辟進軍大西南的通道，第四野戰(zhàn)軍將第十三兵團隸屬的第四十七軍劃歸第十二團兼湖南軍區(qū)領(lǐng)導，進駐湘西，成立湘西軍區(qū)，集中剿匪。四十七軍軍長曹里懷、政委周赤萍等經(jīng)認真討論研究，決定首先攻占大庸。大庸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是進入湘西北和四川的大門，宋希濂將國民黨第一二二軍置于此處。解放軍攻占大庸，不僅是經(jīng)營湘西的頭一仗，也是解放湘西北，為入川作戰(zhàn)開辟通道的關(guān)鍵一仗。1948年8月14日至16日，經(jīng)過兩天的激戰(zhàn)，解放軍攻占了大庸，活捉敵軍長張紹勛。大庸一戰(zhàn)，共俘敵軍長以下4000多人，除了戰(zhàn)前敵副軍長丁樹中帶走的一個團去四川接兵未歸之外，其余全部被殲。至此，國民黨軍在湘西北的主力損失殆盡，通往大西南的門戶被打開。

國民黨第一二二軍的覆滅，震撼了湘西的土匪武裝，他們處于極度恐慌和動搖中。湘西土匪眼看蔣介石和白崇禧大勢已去，都急于謀求自己的出路和未來，他們有的分散潛逃，有的則托人與解放軍聯(lián)系，表示愿意歸順。面對這種情況，湘西軍區(qū)決定在對頑固的土匪武裝實施軍事追剿的同時，大力開展政治攻勢，采用“拉”的辦法，爭取土匪武裝主動放下武器，穩(wěn)定社會大局。

“拉”字方針主要包括“抗拒從嚴、坦白從寬；首惡必辦、脅從不問；立功受獎”等措施。土匪頭子除了職業(yè)土匪外，許多都是地主、保長、幫會頭子，他們有幾十條或上百余條槍支，逼迫百姓為匪，誰不愿意就要遭殺身之禍，甚至株連全家。湘西軍區(qū)根據(jù)其在土匪中的地位、職務和態(tài)度，采取各種靈活機動的措施。

爭取湘西王陳渠珍起義，把他拉到人民一邊，是湘西軍區(qū)開展政治攻勢，實施“拉”字方針的首要目標。陳渠珍早年參加過同盟會，1921年被湘督譚延闿任命為“湘西護法靖國軍”總司令，坐上了湘西王的寶座。在國民黨統(tǒng)治時期，陳渠珍是一貫反共的，但與國民黨中何鍵這樣的反共急先鋒相比，他反共又沒有那么積極。1933年1月，賀龍率領(lǐng)紅三軍攻占桑植縣城，恢復桑植縣和部分區(qū)、鄉(xiāng)革命政權(quán)。當時，陳渠珍提出了讓出桑植、大庸一部分地盤給紅軍，兩軍互不進攻的意見?！白蟆眱A路線積極推行者夏曦不接受陳渠珍的意見，不顧紅軍的極度疲勞，向陳渠珍部發(fā)起進攻。結(jié)果紅軍進攻失利，被迫撤出桑植。紅軍長征期間，蔣介石對陳渠珍“剿共”不力十分惱火，派何鍵帶五個師去湘西取而代之，陳渠珍自行辭職，引退回鄉(xiāng)。1949年3月，湘西局勢一片混亂，陳渠珍重新出山，成立“鳳凰縣防剿委員會”，自任主任，擁有2000多人槍，施行“保土安民”，稱雄割據(jù)。1949年6月，國民黨湖南省政府主席程潛為收拾湘西殘局，委任陳渠珍為湘西行署主任，后來宋希濂又任命陳渠珍為“川湘鄂邊區(qū)綏靖公署”副主任，湘西的軍政大權(quán)全部落入陳渠珍手中，陳渠珍再次當上了湘西王。

然而，此時的國民黨政府岌岌可危，陳渠珍處境艱難，一方面是蔣介石親自給他寫信，要他“戡亂建國，共圖中興”，另一方面是人民革命的風暴席卷而來，勢不可擋。在這歷史變革的關(guān)鍵時刻，何去何從，陳渠珍在十字路口徘徊。

根據(jù)對陳渠珍人生經(jīng)歷和當時處境的分析，湘西軍區(qū)決定爭取他走和平起義道路，并先后派去陳渠珍的好友或舊部陳裕新、李振基、朱壽觀、王尚質(zhì)、戴季韜等前往湘西和陳渠珍聯(lián)系，向陳渠珍闡明共產(chǎn)黨對待和平起義人員的政策，要他申明大義，走和平道路，站到人民一邊。并特地告訴陳渠珍，已征得賀龍同志同意，建議他參加全國政治協(xié)商會議。通過做工作，陳渠珍愿意接受和平解放湘西。經(jīng)過一個多月的積極工作和談判，終于在1949年11月7日，在鳳凰縣城舉行了和平起義大會，宣告和平解放，第四十七軍接管了陳渠珍在鳳凰縣城的“湘西行署”。

湘西王陳渠珍的起義，震撼了國民黨反動當局，在湘西地區(qū)產(chǎn)生積極的影響，使許多徘徊在十字路口的土匪武裝增添了走和平起義的信心和勇氣。繼陳渠珍起義后，主動向人民政府投降的匪首有暫一軍副軍長汪援華、暫五師副師長肖仰之、暫八師師長胡震、暫九師師長張劍初、保安第五師師長顏梧等。影響較大的便是湘西大土匪羅文杰。

羅文杰是湖南永順縣兩岔鄉(xiāng)人，曾擔任過瀘溪縣警備隊長、桑植縣代理縣長、常德稽查處處長、軍統(tǒng)湘西情報站站長等職務。因他不滿各種明爭暗斗，1944年他帶著一幫人落草為寇，當起了土匪。1948年11月，眼看國民黨大廈將傾，軍統(tǒng)湖南站站長黃康永任命羅文杰為湘西暫編第四師少將師長，在桃源一帶招兵買馬，匪部擴充到3000余人。1949年2月，羅文杰匪部在桃源縣與人民解放軍交戰(zhàn)，剛一交手，就被解放軍打得潰不成軍，只得躲到沅陵的懸崖絕壁上的滴心洞里。滴心洞是一個非常險峻的地方，解放軍如果強攻，會付出很大的傷亡，而且要是進攻的消息被羅文杰知道，他就會提前逃跑，周圍的老百姓很可能會遭到報復。

湘西軍區(qū)想盡量爭取羅文杰繳械投降，正在商討各種辦法時，湖南省公安廳找到了羅文杰的故友方天印去做羅文杰的工作。羅文杰擔任湘西暫編第四師少將師長時，方天印是他的參謀長，兩人關(guān)系很好。方天印在共產(chǎn)黨優(yōu)待政策的感召下，主動自首，并說可以勸羅文杰投降。在方天印勸降羅文杰之前，省委書記黃克誠還給羅文杰寫了一封信，要方天印親自交給他。經(jīng)過方天印反復宣傳共產(chǎn)黨的優(yōu)待政策，羅文杰終于在1950年10月帶領(lǐng)隊伍下山投降，并把兒子羅善達留給解放軍，希望解放軍能好好培養(yǎng)他，將來做一個國家棟梁之材。

羅文杰投降后，湘西的很多土匪失去了主心骨，抵抗的決心瞬間崩潰，也都選擇放下武器，向人民解放軍投降。

人民政府和人民解放軍，對各股土匪武裝的爭取是至仁至義，有的土匪反復無常，但只要他最終站到人民一邊，共產(chǎn)黨仍然接受他。典型代表就是大土匪石玉湘。石玉湘為湖南辰溪縣仙人灣人，曾任國民黨少將師長，因為不是嫡系，得不到重用，便回鄉(xiāng)拉起人馬稱霸當土匪。湖南面臨解放的時候，曾和石玉湘父親石寶臣一起在賀龍手下當過兵的陳策，回到家鄉(xiāng)從事秘密工作。經(jīng)陳策做工作，石玉湘準備投降解放軍，在此關(guān)鍵時刻，蔣介石委任石玉湘擔任暫二軍副軍長兼暫七師師長。石玉湘見官忘義，再度為匪。面對石玉湘再度為匪，人民解放軍開始大規(guī)模圍剿石玉湘匪部，無奈之下，石玉湘第二次投降。1949年11月初，四十七軍主力奉命入川，只留下一四〇師和軍直屬機關(guān)部隊守護湘川公路各要道和重要縣城。石玉湘再次反水，與人民政府和解放軍作對。面對石玉湘的反復無常，1950年2月，四十七軍對石玉湘匪部再度圍剿。這一次，石玉湘徹底向解放軍投降了。

對于一般的匪兵而言，大多是被逼為匪的，人民政府則采取脅從不問的政策，只要他們放下武器，進行登記，棄暗投明，就可以回家和家人團聚。許多匪兵因不了解共產(chǎn)黨的寬大政策，遲遲下不了放下武器的決心。湘西軍區(qū)則開展“人人開口，個個宣傳”的群眾性宣傳運動，召開各縣代表會、農(nóng)代會、群眾會、保甲長會、知識分子會、士紳會、土匪家屬會，運用布告、標語、傳單、墻報、黑板報、土廣播等宣傳工具，宣傳黨的寬大優(yōu)待政策，尤其是動員土匪家屬上山喊話，動員土匪回家自首登記。聲勢浩大的宣傳政治工作，瓦解了大批的匪兵，匪兵們紛紛繳械投誠，主動向人民政府自首。

拉上岸、站得穩(wěn)，就是把土匪招降后，還要對土匪進行教育改造，把他們改造成為建設新中國的一員，讓他們?yōu)樯鐣腿嗣褡鞒鰬械呢暙I。人民政府和人民解放軍對土匪武裝的改造，不同于國民黨及歷代反動政府的招撫。反動政府的招撫只是把土匪招降在他們的管轄之下，其土匪性質(zhì)一點也沒有改變，土匪司令變成了官方司令，匪兵變成了地方爪牙，有時官匪相互勾結(jié)，對百姓的危害更大。人民政府和人民軍隊對土匪的改造，是要按照人民的要求對其進行徹底改造，廢除土匪賴以生存的各種制度，使其土匪性質(zhì)完全消失，變成社會的積極力量。對各級匪首的改造，首先是沒收他們手中的權(quán)力，給他們以新的工作崗位。但這些崗位大多是參政議政的崗位，讓他們既不能利用所在的崗位從事逆歷史潮流的活動，又有利于他們通過所在的崗位為新中國建設作貢獻。

陳渠珍起義后，任第一屆湖南省人民政府委員。1950年6月，陳渠珍應邀赴北京參加全國政協(xié)第二次會議和中央民族事務委員會會議。由民革中央主席李濟深介紹加入民革，任民革中央團結(jié)委員。他還協(xié)助黨和政府做了一些爭取土匪繳械投降的工作。

土匪頭目羅文杰后來出任湖南省人民政府參事。石玉湘投誠后，任湘西軍區(qū)剿匪委員會副主任，隨解放軍赴各縣協(xié)助剿匪工作，按照指示給不少土匪寫過信，規(guī)勸他們投降。后任湖南省革命委員會參事室秘書、湖南省人民政府參事室參事，享受副軍級待遇。

對一般的匪兵來講，通過教育改造后，主要有兩條出路，第一條出路是參加人民解放軍。經(jīng)過共產(chǎn)黨的教育，目睹中國人民解放軍的優(yōu)良作風，許多匪兵積極報名參加人民解放軍。湘西有1萬多名匪兵被改造后參加了中國人民解放軍，朝鮮戰(zhàn)爭爆發(fā)后，他們積極參加了抗美援朝戰(zhàn)爭，其中涌現(xiàn)出一些戰(zhàn)斗英雄。

沒有參加中國人民解放軍而回家務農(nóng)的匪兵，在接受人民政府的改造教育后，積極參加新中國的建設事業(yè)，許多還成為生產(chǎn)積極分子和生產(chǎn)能手。筆者曾在麻陽縣地亭溪村扶貧，四組村民蘇文蘭曾與筆者談起過她爺爺當年當土匪的事。她爺爺名叫蘇歡喜，是鳳凰縣沱江鎮(zhèn)必勝村五組村民，當年被逼為匪。蘇歡喜了解了解放軍坦白從寬、脅從不問等寬大政策后，主動下山交槍登記，并向解放軍提供匪情，勸其他土匪繳械自首。后經(jīng)人民政府改造教育，蘇歡喜積極參加家鄉(xiāng)建設，表現(xiàn)比較好，還教育后輩們一定要聽共產(chǎn)黨的話，做一個合格的公民?，F(xiàn)在他的子孫們都積極擁護黨的政策，過著幸福的生活。

（責任編輯 崔立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