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入海口的水

是水，進(jìn)入水

是動詞，進(jìn)入名詞

是死亡和新生，這連體的嬰兒

黃河入?？诘娜粘?/p>

一條5464公里的黃線

穿過大海的針眼

將一枚金色的紐扣

縫在我童年的?；晟郎?/p>

黃河入海口十月的一個傍晚

去往大海的

是黃河、鳥群、云朵

和一艘艘老漁船

距離大海最近的是翅堿蓬

它們走在自己編織的紅地毯上

向著死亡

再遠(yuǎn)一點(diǎn)的是葦叢

十月懷胎

它們正誕下一場拒絕融化的雪

更遠(yuǎn)處的是我

在夕陽收回自己的道路前

我要趕回夜色中的家園

黃河入?？诘亩?/p>

黃河終于沉靜下來

像遠(yuǎn)道而來的朝圣者

屏住黃色的呼吸

隱入一顆藍(lán)色的夢繭

等花朵泛濫的季節(jié)

新生的大地將長出

蝶變后的翅膀

陽光只是一道輔助的色彩

從未被天空動用過的泥沙

正一步步將星群和月亮

驅(qū)逐至大海深處的腹地

饑餓的魚群，張大撕咬的嘴

碎光在巨大的鏡面上融合

那均勻的不平整，深邃而又迷人

黃河入?？诘亩?/p>

這個冬天

有人喜歡雪

不喜歡的人

將它們掃離自己的路面

也有人愛著冰

不愛的人

破開冰層丟下彎月的魚鉤

我的兒子，兩者都愛

他堆雪人，打雪仗

在冰面上練習(xí)摔倒后的行走

黃河放下身子后

將自己趕進(jìn)了大海

不肯停下來的，是大風(fēng)

正拼命將黃河入?？谮s往春天

黃河入?？诙盏娜攨?/p>

葦叢，在時間的火焰上

終于提煉出

與泥土和黃河相同的膚色

飛走的蘆花

和岸邊的泡沫、鹽堿

有著同樣的重量

大海、天空和孤獨(dú)

數(shù)學(xué)課本上，找不到

計(jì)算出面積的公式

我現(xiàn)實(shí)主義的雙腳

和鳥群理想主義的翅膀

有著共同的目的地

黃河入海口

黃河? 大海

在兩個名詞的空白處

水將泥土攪拌成

無限擴(kuò)張的荒野

鳥兒和我，是形容詞

可以忽略不計(jì)

也可以讓空，名副其實(shí)

蘆葦，或參照物

作為一名看客

我將被更多的看客所忽視

即使我們擁有孤獨(dú)、弱小、泛濫

這些共同的屬性

蘆葦順從所有的風(fēng)

會抵達(dá)遠(yuǎn)方，并安家落戶

我若順從風(fēng)

會在失去故鄉(xiāng)中迷路

黃河悄無聲息經(jīng)過我們后

已去往現(xiàn)實(shí)主義的大海

而我要從這理想主義的荒野

一次次原路返回

在天寧寺

鴿子巡視過的院落

無須進(jìn)入

我怕聽到

像某些正將我們

引入歧途的聲音

散落人間的磚瓦

被碼放整齊后

在夕陽下，閃著光

它們依舊安靜、肅穆

保持著最初的沉默

遠(yuǎn)道而來的我和黃河水

有著與生俱來的固執(zhí)

它在自己冰層的桎梏中流淌

我在開放式的牢籠內(nèi)

又一次漫無目的地轉(zhuǎn)身

在紅光漁船碼頭

海中有多少魚

就有多少星星

所有出海的漁船

沒有一次空手而歸

作者簡介：

鑠城，本名解品軍，1976年生，祖籍山東沂水。魯迅文學(xué)院第40屆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學(xué)員，有作品在《詩刊》《上海文學(xué)》《中國校園文學(xué)》《文藝報》《山東文學(xué)》《詩歌月刊》《詩選刊》等報刊發(fā)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