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這一生就是被你天天壓著,我告訴你,現(xiàn)在我不聽你的了。顧三的臉上青筋暴起。
三哥,你說這話我就不愛聽了,我哪點壓你了?顧四有些不服氣,但語氣還是很平和。
你還沒壓?不管我說哪樣,你都批評我說得不對,這還不是壓嗎?顧三力爭著。
三哥,我們遠的不說,就剛才說起的這件事,你想想這也叫壓?難道我說得不對,你作為一個長輩,他哪點說錯了,你抹抹屁股給他兩巴掌,我還要感謝你??赡隳兀虚L輩的樣嗎?不但不管,還里外挑唆,讓一個外人來打他,這事我當然有想法了。顧四依然心平氣和地表明了自己的想法。
什么叫挑唆?哪個叫他愛多管閑事,哪些該管,哪些不該管,用得著他這樣一個外人操心嗎?顧三火氣漸旺,拍桌而起,站起來擋在顧四面前手指亂舞著。
你說哪樣?你再說一遍,我告訴你,你簡直在放屁,哪個叫外人,你給我說說清楚,哪個是外人?聽了顧三的話,顧四也氣憤了起來。
難道不是嗎?他一個姑爺,不是外人是什么?顧三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好像自己揭示了一個不為人知的哲學道理一樣的偉大。
你們聽聽、你們聽聽,草包,真是個大草包,他簡直在吐糞。顧四氣到了極點,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手指著顧三,搖著頭,顫抖著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你們大家聽聽、大家好好聽聽,他是咋樣罵我的?他竟然罵我草包,我活到現(xiàn)在還沒人敢這樣罵我的,他還是我兄弟嗎?平日里他嘴上說如何如何的尊敬我,現(xiàn)在你們都聽到了,他這叫尊敬嗎?顧三一副抓到別人軟肋的樣兒。
是的,我罵你了,到這把年紀了我第一次罵你,草包,大草包,爹爹媽媽是給你吃飯的嘛,你咋就像吃屎長大的一樣。顧四氣極敗壞地繼續(xù)罵著。
看著互不相讓的顧三與顧四,氣氛頓時緊張了起來。顧大家的三兒趕緊過來扶著搖搖欲墜的顧四,四叔,不要急了不要急了,你身體不好,就當我三叔在放屁得了。你不要生氣,他一個長輩,真是沒有長輩的樣兒,今天這話是從他嘴里說出來,換作別人這樣說你,我不立馬揍死他才怪。他說的這叫人話嗎?簡直是豬狗不如!三兒也是一臉的氣憤。
顧四的妹妹老小拉著正在得意洋洋的顧三,三哥,你這說的哪樣話?你是自己人呀,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別人這樣說我四哥你都要去幫幫腔,想不到這話竟然是從你嘴里說出來,你這有當哥的樣子嗎?以前算我疼錯你了。
今天顧家這樣爭吵全是因為前不久發(fā)生的那件事。顧三的兒子四平當村主任以來,到處拈花惹草,以前被人家揍過一兩次,差點丟了小命,可他還是不收斂,依然我行我素,有種“吃屎的狗改不了吃屎的路”的范兒。偶然間顧四的姑爺老路聽到有人又要揍四平了,怕四平吃虧,就趕緊去找顧三。老路想,四平是當事人,又比自己大,自己畢竟不如顧三與他的關(guān)系親近,這種事情自己直接去說不太妥,讓老人跟他說比較好??深櫲犃死下返脑挘敿淳痛蟀l(fā)雷霆,說老路合伙著外面的人來造謠生事,敗壞他家的名聲,并把四平叫來,還叫來了那個女子,讓四平媳婦和那個女子狠狠揍了老路一頓。想不到想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老路卻遭此橫禍,寨子里的知情人為他不值。顧四為此事也很想不通,但妹子老小勸她,四哥,三哥沒讀過幾天書,又是當哥的,這輩子他也不容易,你就原諒他吧,我想以后他也不會這么做了。妹子的語重心長,顧四才息下心中這口悶氣,想不到今天他喝了兩口酒又舊話重提了,還說出這么傷人的話來。
大家的勸解,顧三哪里聽得進去,他只想著在今天這親人聚集的時刻,能有人幫他壓一壓顧四的“囂張氣焰”,想不到大家不但不向著他,反而對他是一味地指責,特別是一向護著自己的妹子老小也向著顧四來批評自己,顧三是氣得不得了,張口又罵開了去。
你們都給我滾,今天個個都向著他家,是不是他家給了你們什么好處?去去去,你們都去拍他家的馬屁得了,但我奉勸大家一句,還是小心點,馬屁不要拍歪啰,拍在馬歪楸上那就白拍了。顧三叫囂著。
三哥,你不要再固執(zhí)了,你真的好好想想你與四平的所作所為。老小抑制著自己的憤怒,和顏悅色,好言相勸著。
是呢,我爹,我們也用不著聽他們廢話,他家就是不拿我們當自己人,為了我四嬸的養(yǎng)老保險,我還被鎮(zhèn)里的領(lǐng)導大罵了一頓呢。他們家不是嫌我這個村主任的官小嗎?不愿意求我,辦哪樣事都直接到鎮(zhèn)政府去,這叫尊重我嗎?不得球了了,你給我跳跳試試,我還不信這個邪了,你們看看整個村,沒有哪個不聽我話的,我說一他們不敢說二,就只有他家,天天跟我作對。害得我在鎮(zhèn)政府領(lǐng)導面前丟盡了臉面。顧三的兒子四平也吹鼻子瞪眼,跟著顧三跳腳抹手起來。
二哥,我家什么時候辦事都直接到鎮(zhèn)政府了?我媽的養(yǎng)老保險一事不能怪我姐他們,他們不知道,我想你們天天都很忙,我姐他們也不容易,這點小事我自己能辦就自己辦了,不然為了我媽的事讓你專門跑一趟鎮(zhèn)政府,這路程又遠,怕太麻煩你,所以就自作主張拿去辦了,因這事給你帶來麻煩,不好意思了,當妹子的在這給你賠不是了。顧四的二閨女老粉跟四平解釋道。
現(xiàn)在不要說得那么好聽,我就知道你們瞧不起我,不然這事應(yīng)該是我管的,為哪樣不跟我報告就自己去辦?
四平,你不要跳,我問你,你四嬸現(xiàn)在幾歲了?姑姑老小轉(zhuǎn)問四平。
六十五。
你們的政策下來幾年了?
四年。
村子里辦了多少人了?
差不多全辦完了。
四平,村子里年齡到的差不多都辦完了,可你四嬸都六十五了,從哪方面講都符合政策,你為什么拖著遲遲不辦?
四平一時無語。
不是的,老小,我跟你說,你不要逼四平,他當這個村主任也難呀,辦事,總得講個順序嘛,這不是還沒輪到嗎?顧三一陣搶白。
我三哥,你不要再包庇了,現(xiàn)在沒有外人,我們自己人關(guān)起門來說,你們話說得冠冕堂皇,可你們辦的事呢?要不是我四哥幫你們包著,你們早出皮了。這政策一下來,開始是名額分配,一年才四個人,你們倒好,四個名額,村支書的父母、主任的父母全占齊了,在這個村里,按年齡大小咋個也輪不到你們四個。人家到鎮(zhèn)政府告你們,鎮(zhèn)政府領(lǐng)導找到我四哥,我四哥趕緊跟人家解釋,說你們雖然不是年齡最大的,可你們身體不是很好,常年吃藥打針,為了讓當村支書、主任的兒子們能專心的好好為老百姓辦事,先解決你們的是對的?,F(xiàn)在政策好了,凡年滿六十的都辦,可你們呢,給我四嫂辦了嗎?老粉辦這事的時候給我打過電話,問我,她這樣辦了會不會為難你們,大家心里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們跟你們較真了嗎?我四哥家一忍再忍,一讓再讓,都拿你們當自己人看,可你們呢?你們是怎么做的?老小的火氣又讓顧三爺倆給惹起來了。
老小,你嫁都嫁出去了,不要來摻和我們的事,我告訴你,現(xiàn)在你們哪個也別想來教訓我,我不怕了。顧三還是那樣的叫囂。
看著這越來越緊張的局勢,侄兒侄女們幾個拉顧三,幾個勸顧四,趕緊把他們分開了去。
瘋子,簡直是個瘋子,老小,你別聽他放屁。你嫁出去怎么啦,嫁出去了還不是我的親妹子,是我們家的人。
四哥,你別勸我了,我不生氣,主要是你的心臟不好,要少生點氣,三哥他今晚是酒喝多了,才說這樣的糊涂話的。
老小,四哥本來是不想發(fā)火的,你想想,今天是一年一度的清明節(jié),侄男侄女全都到齊了,父母去世這么多年,我們兄弟姊妹都還能這么團結(jié),提起我們這個大家庭,寨子里個個都豎大拇指的。想不到在這高興的日子里,這個大草包竟然說出這嘴話,想想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是的,四哥,以前我也聽過三哥的一些不是,可我總想,我們幾姊妹中,大哥已經(jīng)不在了,現(xiàn)在就三哥一人生活在農(nóng)村,你看看,現(xiàn)在他又患有痛風,老都老了還帶病堅持著在田地里深一腳淺一腳的做重活,不容易呀!我每次回老家,都勸他們別跟著孩子受累了,這把年紀,到城里姑娘家好好享享清福,可他們哪能聽得進去。為了能讓他們的日子好過一點,我只得培養(yǎng)四平做工程,可四平呢,真是爛泥扶不上墻,沒有想著好好做,給我爭爭氣,一天到晚算計著如何偷工減料來賺錢。我跟三哥說過,他反倒說我,你不是管著這些工程嗎?哪樣不是你說了算,不要只挑自家人的毛病。你想想,三哥竟然會這樣,唉!
聽了妹子老小的話,晚上躺在床上的顧四是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于入眠。
二
從小,個高體大的顧四就特別照顧瘦弱矮小的顧三。在寨子里,只要誰說了顧三,顧四都會幫他出氣。
那年栽種時節(jié),顧三的兒子四平去犁田的時候,把上埂田里的水全偷放進了自己家田里,這可惹怒了村霸趙老彎。趙老彎家父子幾個把顧三、四平團團圍住,見勢不妙,顧三趕緊托一鄉(xiāng)親去找顧四。顧四聽說后,二話不說,丟下手頭的活計趕了過去。等他趕到現(xiàn)場時,雙方已交了一次火,萬幸的是顧三沒傷著,只是四平的頭破了個小洞。在眾鄉(xiāng)親的勸說、阻止下,趙老彎家依然不肯罷休,非要揍扁顧三、四平不可,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顧四大吼著,住手,你們哪個敢動我三哥和四平一根汗毛,今天我就讓他走不出這丘田。
剛聽到吼聲,趙老彎一怔,可隨即笑了,你瞎吼什么,關(guān)你屁事?
當然關(guān)我事了,他們一個是我三哥,一個是我侄兒,你說能不關(guān)我事嗎?不知何時顧四已抓了一把鋤頭在手。
你說得到好聽,三哥、侄兒,現(xiàn)在他們跟你又不是一家人,你湊什么熱鬧?你再不聽我連你一起打。趙老彎舉著木棍向前走了一步,嚇唬起顧四來。
我和我三哥都是一個爹媽養(yǎng)的,咋不是一家人?我告訴你們,剛才你們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如果現(xiàn)在誰還敢進我三哥家田里來鬧事,我非把他揍死在田里不可,揍死了我還要去告他先到我們田里來挑釁滋事,我們是出于正當防衛(wèi)。
聽了顧四的話,腳已跨進顧三家田里的趙老彎趕緊往后退了退,把腳抽出顧三家的田塊。顧四說這話可不是嚇唬人,顧四是這個村里的一名小學老師,能識字、懂法,村里哪家打個官司什么的,都找顧四幫忙。好漢不吃眼前虧,我就不相信你顧四天天能保護得了他們。趙老彎暗想著,也就罵罵咧咧地散開了,但走開時也給了顧三警告,以后顧三家的田水不準從他家田里過,現(xiàn)在丑話說在前頭,以后犯著可別怪他。
見四叔來幫忙,四平又跳了起來,要趙老彎家?guī)厢t(yī)院。四平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顧四給悄聲打斷了,你還有理了,你錯在先,人家現(xiàn)在不打你就算好的了,你還跳什么跳?
在顧四的說道中,這事就這么平息了。
過不久,顧四有事外出不在家,村霸趙老彎一家七八個大人,因分樹苗一事挑釁,把顧四的妻子和四個還上著小學的閨女團團圍住,叫囂著要打死她們娘幾個,還說顧四的妻子,你男人不是有本事嗎?叫他來救你們呀!今天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天大的本事,能幫你們幾個逃出我的手掌心,我要給他點教訓教訓,讓他長點記性,免得他天天多管閑事。
今天我男人是不在,但我們也不怕你們,你們誰敢進來欺負人,我們就跟他同歸于盡,瘦小的孩子們和力單勢弱的顧四妻子手中握著扁擔,背靠著背驚恐地防御著??粗敛晃窇值暮⒆觽兒皖櫵钠拮樱w老彎家也不敢輕易進攻,大家就這樣僵持著。圍觀著的群眾膽大的還能勸說勸說,可勸不出兩句話就被趙老彎家唬了不敢出聲,站在一旁的顧三及家人也無一伸出援助之手。
顧四回來后很是生氣。你不去拼命說得過去,可你總該在危急的時刻勸說勸說吧,怎么能悄悄地躲回家里不管呢?還好孩子們的老師聞訊趕來,才幸免于難,不然后果真不堪設(shè)想。顧四聽著眾鄉(xiāng)親的描述,心都碎了,跟趙老彎一家還不是因他家結(jié)的仇,要不是他家那點破事,跟鄉(xiāng)親們有說有笑的家人怎么會受到趙老彎家的挑釁呢?他家怎么就忍心眼睜睜看著事情的發(fā)生不去阻攔呢?這還是一家人嗎?他還有當哥的樣兒嗎?顧四越想越氣憤,要去找顧三理論,可妻子攔著,那是你哥,你過去打他一頓,可能嗎?事情過去就過去了,以后別人家的閑事你少管,天天跟在人家屁股后面擦屁股,結(jié)果把禍全攬自己身上了。你看看他們兩家,禍是他們?nèi)堑?,仇人你去做,結(jié)果他們兩家好得一家人似的,相互幫忙,到頭來卻敵對著我們家,值當嗎?
你少說兩句沒人把你當啞巴,那是我哥,他有事我能見死不救嗎?聽著媳婦說自己的哥哥,顧四劈頭蓋臉就大罵媳婦。
說話一向不頂用的顧四媳婦不再跟顧四理論,徑直走開了去。
一天,顧四媳婦要到地里摘幾個新鮮蠶豆回家做飯,剛拐了一個彎,就見有個身影在蠶豆地里拼命割蠶豆尖,喂,是哪個,你不要這樣割嘛,蠶豆還嫩,不能打尖的(蠶豆成熟到一定時候,要把蠶豆棵的葉尖給割掉,這樣蠶豆才成熟得飽滿,這就叫打尖)。聽到顧四媳婦的聲音,那人頓了頓,依然拼命割著。顧四媳婦氣了,就邊喊叫邊跑了起來,可臨近地邊時,那身影卻不見了,只有被割得七零八落的蠶豆尖撒了一地。從那身影,顧四媳婦知道是誰,就在地里大聲說,人呀,可不能這么做,蠶豆都還這么嫩呢,你就來打尖,這不是坑人嗎?說完就自顧摘起蠶豆來。
還沒摘上幾個,顧三媳婦背著個大竹籃氣沖沖地來到地邊,老四媳婦,你說誰呢?我告訴你,你看看,哪個割你家的蠶豆尖了,邊說邊把空空的竹籃往顧四媳婦眼前晃,我剛從家里來的,一根豬食都還沒找著呢,你不要害人。
三嫂,我又沒說你,你幫我看看,這一地的蠶豆尖,真是讓人心疼。顧四媳婦淡淡地說。
你不是說我那說誰?四周連一個鬼影都沒有,我跟你說,少翻嘴,做人好點,不然你養(yǎng)的那幾個賠錢貨一走,到你老來有人養(yǎng)你才怪。說罷不管顧四媳婦在后面如何生氣,她卻笑著揚長而去。
顧四媳婦回家跟顧四說這事兒,顧四卻輕描淡寫地說,別惹她,她畢竟是自己的嫂子嘛,一家人,鬧起來讓寨子人笑話。
聽了丈夫的話,顧四媳婦有些哭笑不得。顧四媳婦是不惹她,可顧三媳婦呢,不僅言語傷人,行動欺人,還教唆孩子們來對付顧四家的孩子。
顧三家的孩子要比顧四家的大,每天找豬食都到顧四家的綠花子地里割,村里人見了來跟顧四媳婦說,顧四媳婦就叫自己剛上小學二年級的三女兒去看守,哪知顧三家去的是老大和老二倆閨女,她們也看見了顧四家的女兒在地里看守著,可那瘦弱矮小的個兒她們怎能放在眼里,就明目張膽地一個從地頭進,一個從地尾割,顧四的女兒去追趕地頭的那個,地尾的已割滿一籃;去追趕地尾的這個,地頭的那個也割得差不多了。近兩三百米長度的地塊,一個二年級的孩子怎么顧得過來,攆累了、跑倒了,只會傷心地坐在地里哭。急得顧四媳婦要去找他家理論,可顧四卻說,因為這么點小小事去鬧什么,一家人,也不怕人家笑話,他割點就割點嘛,胖不到哪點去。
以家庭榮譽為重的顧四哪知自己的言行舉止會連連給家庭帶來災難。
每到秋收過后,小春栽種結(jié)束,村里家家戶戶都準備著冬天的柴禾,這已是這個村的習慣了。用竹籃背的、用谷籃挑的、用牛拖的、用馬馱的、用車拉的,整個村子忙得不亦樂乎,這山是“哼哧哼哧”的砍柴聲、那山是大樹倒地的沉悶聲,遠遠近近,此起彼伏。在這大大小小的忙碌中,各家看守著各家的林地,就像看守什么寶貝似的。
一天下午,四平偷砍了老錢家的一棵松樹,被老錢家逮了個正著。老錢家可是人丁滿堂,瞬間幾個五尺高的兒子就把四平團團圍住,揚言要打死四平,平日里趾高氣揚的四平頓時嚇蔫了。寨子里的喧囂聲驚擾到了正在吃晚飯的顧四,他走出大門一打聽,才知道是自己的侄兒出事了,嚇得顧四趕緊丟下剛吃了幾嘴的飯碗拔腿就跑。
到了那兒,只見四平被老錢家與那棵松樹緊緊捆綁一起,耷拉著腦袋。一見顧四的身影,四平遇到救星般地叫起來,四叔救我,四叔快點救救我,不然他們會打死我的。
顧四,你不要管了,今天這事我們得讓他有個說法。錢家父親說。
錢大叔,我知道四平這小子不對,他怎么能去砍你家的松樹呢?沒事,你們打吧,我在這兒等著,等著你們把他打死了我給他收尸。顧四說完,抱著手蹲在了路邊的石坎上。
四杠子(顧四的綽號),你這雜種,你沒良心,枉我還說要養(yǎng)你,我現(xiàn)在死了,讓你以后死了臭掉也沒人去抬。四平見顧四這態(tài)度,平時的叫囂勁又出來了。
你們看看,你們看看,這樣的小子就應(yīng)該教訓教訓,你們打吧,我不會攔你們的,打死了也就沒人敢這樣罵我了。顧四表現(xiàn)出的是一臉的委屈。
四杠子,你這個斷子絕孫的壞種,你等著,等我爹來不打死你才怪,你們旁邊的,哪個去叫一下我爹顧三?四平向周圍的人群求救著,可旁邊的人像沒聽到四平說話一樣,誰也不理會他。
錢大叔,你們打吧,聽聽,他罵我罵得多難聽,這是一個小輩能對長輩做的事嗎?我是看在我三哥面上,不然我早揍他了,你們說說,他罵的這還叫人話嗎?大叔,你們打吧,趕緊把他打死,早打死了我的耳根子早清靜。顧四一副要哭的樣子。
見顧四求著自己打死四平,錢大叔一看,揮揮手,讓幾個兒子退下,你們的事你們自己解決,我們可不管了。錢大叔說。
錢大叔,你不能不管呀,你不管了,誰來替我出氣,我求求你了,你就替我出出心中的這口惡氣吧!顧四哀求著。
不行不行,打死了人得我扛著,你倒坐在那兒享清靜了,這事不劃算,你自己解決吧!錢大叔搖著頭說。
大叔,你真不肯幫這個忙?
老四呀,大叔幫不了你了。孩子們,回家。錢大叔一揮手,幾個孩子也就回家了。
大叔,你就忍心丟下我不管呀?顧四邊向錢大叔那方喊著話,邊走過去解四平身上的繩子。
走開,我不要你解,你不是想要我死嗎?四平又橫了起來。
顧四趕緊一手捂著四平的嘴,一手快速解著繩子,口中依然喊著,錢大叔,那你走好,你不管我只能自己解決了,你小心,別絆著呀!
等錢大叔一家再次沖出門時,已不見了顧四和四平的影子,看著還未散盡的稀疏人群,錢大叔連連拍著大腿,嗨!又讓顧四這小子給算計了。
顧四一次次救著在村子里橫行的四平,同時也得罪了一些人。
年末,顧四一家正圍坐火籠邊烤著火,享受著漸行漸近的濃濃年味,孩子們也熱切地盼望著年夜的到來。這時顧四卻迎來了一封挑戰(zhàn)書。挑戰(zhàn)書是村里老錢家和老趙家聯(lián)合署名的,但顧四明白,就這兩家的智商還達不到這水平,這一定是在鎮(zhèn)上工作的那個老鄭頭出的歪點子,那次顧大家牛吃了老鄭頭家的一畝多玉米,老鄭頭想拿這事好好說道說道,可還沒說出個道道來就被顧四出面擺平了,事情解決得是有理有節(jié),讓老鄭頭抓不到一丁點發(fā)作的把柄,不好發(fā)作,只得打掉了牙往肚里咽。但顧四知道,那事老鄭頭是不服氣的。
看到挑戰(zhàn)書,媳婦和孩子們都慌了,顧四卻說,沒事,我找大哥、三哥他們來商量商量,這些都是因為他們的事惹出來的,他們不會不管的。哪知顧四想錯了,到顧大家一說,膽小怕事的顧大慌作一團,不行,老四,不要惹他們,你還是出去躲一躲吧!
一聽大哥的話,顧四很生氣,就來到顧三家,顧三和四平一見挑戰(zhàn)書,也嚇得夠嗆,老四呀,你的這個事還是去跟大哥商量,他畢竟是老大嘛,我呀,這幾天渾身疼得厲害,動也動不得,你看看,站也站不起來,想幫也幫不了你。
是的,我四叔,你家的事還是你家自己解決的好,我們笨嘴笨舌的,想幫也幫不了,我怕過去了反倒會給你幫倒忙,我想還是不過去為好。四平也推脫著說。
你們說的這是哪樣話,你們以為這事是因我而起,我告訴你們,這些都是我天天給你們擦屁股擦出來的。要不是你們,我家那些小娃,有哪個在外面惹過事兒?這事兒我不是怕,而是想來找你們商量商量,一家人嘛,大家一起站出去,那不用出手,也不用說一句話就能把他們嚇死,你們不去就不去,我還不信這個邪了!顧四很生氣,跨出顧三家門沒走兩步,只聽身后哐當一聲,大門關(guān)上了。
看著顧大與顧三的表現(xiàn),顧四氣到了極點,回到家,找尋一根稱手的木棍握在手里,到村子的路中間一站,掐著腰,向老錢家和老趙家挑戰(zhàn)開來。我兒子的,你們的挑戰(zhàn)書老子收到了,現(xiàn)在老子就站在路中間,不怕死的統(tǒng)統(tǒng)給我出來,我不把你們放翻幾個才怪,老子先打死兩個作墊背,多打死一個就賺一個,老子已經(jīng)寫下遺書,我打死人是正當防衛(wèi),如果我死了,那這封挑戰(zhàn)書就是證據(jù),是你們故意來謀害老子的,你們也得陪著老子一起去死……
顧四的叫罵聲把整個村子給攪沸了,剛才還死一般寂靜的夜有了太多的騷動,一家家的燈點亮了,一個個門口出現(xiàn)了一張張形態(tài)各異的表情,有高興、有擔憂、有氣憤、有幸災樂禍,他們隨著顧四的叫罵聲越聚越攏,可就是不見老趙家和老錢家的人影。叫罵了半夜,也等了半夜,還是不見下挑戰(zhàn)書的人來,顧四在眾人的勸說下先進了家。顧四是回家了,可好多人都為顧四家捏著一把汗。顧四也不傻,那夜他沒敢睡,他在自己家里能進出的各個墻腳窗口布置了好多機關(guān),他想著只要有誰敢跨進來一步,就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一夜又一夜在緊張中平安度過,挑戰(zhàn)書下了一個星期以后,顧四迎來的不是挑戰(zhàn),而是幾個說客,他們說,顧四,這些事過了就過了,你也不要追究誰下的挑戰(zhàn)書了,以后大家和睦相處,街方四鄰的,抬頭不見低頭見,沒那必要。
顧四看了看來人,不行,這次老子就要跟他們較勁到底,我現(xiàn)在手中有證據(jù),是他們挑釁在先,這不怪老子。
沒隔幾天,又來了一撥,顧四,就別鬧了,大家歇了就歇了吧!算大叔求你了。
不行,顧大叔,您老是我們同門的叔,我不是不給你面子,可他們這不是明擺著欺負人嗎?下什么挑戰(zhàn)書,他們現(xiàn)在知道是一個村的了,早干嘛去了?顧四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樣兒。
顧四呀,就算王老爹求你了,你就饒過他們吧,他們已經(jīng)知道錯了。
不行,現(xiàn)在我饒過了他們,那以后他們又找我家人的麻煩那怎么辦?
不會的,他們以后再找你們家的麻煩不要說你不答應(yīng),我們也不答應(yīng),有你顧大叔和我在,誰也不敢欺負你家的。
王老爹,既然你們老輩子都說到這嘴話了,我也不是那種不講理的人,那我也就不再追究了。但你們今天所說的,必須得讓他們寫下保證書,摁下手印才行。
好的好的,你寫出來,我們讓他們摁手印作保證。王老爹欣喜地說。
說著,顧四找來筆和紙,簡單地例了幾個條款:
第一,不得以任何理由向我的家人挑釁滋事,不得暗中傷害她們;
第二,不得以任何借口損害我家的牲畜、莊稼、森林;
第三,……
這事算是過去了,從此,寨子里的人沒有誰敢欺負顧四家??闪铑櫵南氩煌ǖ氖峭馊撕脭[平,自己家的哥弟卻一次次給自己出著難題。
就拿給顧四爹媽立碑的事情來說吧。
要給爹媽重新立碑那是在一年前就商定好的事情,從商定之日起,顧四就積極籌備,所需的錢、石碑顧四是一一落實。最讓顧四操心的還要數(shù)碑文,以前爹媽死得早,碑文也就很簡單,現(xiàn)在各家各戶增添了好些孩子,都得雕刻在石碑上,讓人家一看到墓碑,就知道他們老顧家人丁興旺,家業(yè)發(fā)達。目前各家孩子的名字都是各行其是,沒按原來的字輩排名,現(xiàn)在得重新改名,這樣一來,中間的那個字就輪到“建”字輩,從顧大家的孩子一一更名為:顧建國、顧建凱……,改好名兒后,顧四拿給兄弟姊妹參考,一看大家都很贊同。統(tǒng)一了名字,顧四就著手碑文,他請教了有名的地理先生,按照習俗禮節(jié),把碑文整理了出來??粗@人丁興旺的碑文,顧四很是高興,就傳給各位兄弟姊妹,然后著手刻碑,他知道,就自己和地理先生研寫的這份碑文是再恰當不過了,沒有誰還能寫出比這更好的碑文來。顧四還余興未減,就聽到三哥召集開會,并把遠在縣城的兄弟姊妹也叫了回來,且開會地點就定在自己家。沒多想的顧四就吩咐媳婦準備了一桌飯菜,好好招待縣城回來的兄弟姊妹。
飯后,大家坐在顧四家的堂屋里,顧四又很高興地把碑文拿出來,他想在三哥開會之前再統(tǒng)一一下碑文,顧四念了一遍,并把自己整理這份碑文時的想法以及地理先生的意見全盤托出,也才產(chǎn)生了今天這份碑文。顧四念完,高興地看了在座的各位一眼,有種等待他們能對自己說一句,老四,你辛苦了!這么簡單的一句話,自己就知足了??深櫵淖鰤粢蚕氩坏?,自己期待的得不到,反到迎來了一聲雷鳴般的炸響。
老四,我們大家都不同意這份碑文,這碑文得重新改改。顧四的話已落幕,可不見有人接話,顧三只得開口說出了自己的意見。
三哥,你說,要改哪幾個地方?顧四說著,已掏出筆來,準備記錄。
要改的地方大哥也知道,就讓大哥告訴你。
老三,這是你先提出的意見,還是你說比較好。顧大又推回來給顧三。
我說就我說,老四,爹媽的碑我們重立,這是高高興興的事,可這些姑娘的名字就不能放在上面了。
為哪樣?
你看,有的已出嫁,未出嫁的以后也是別人家的人,我們就沒有什么必要把人家的人放在爹媽的碑上了。
姑娘就不是我們自己養(yǎng)的,你們家的不是你親生的?她們管爹爹媽媽不是和侄兒們一樣的喊爺爺奶奶,咋就說不放在上面了呢?她們難道不是爹媽的親孫女?顧四知道三哥的意思,他把話音提高了起來。
是,她們是爹媽的親孫女,可一個姑娘家,早晚是人家的人,我說不放就不放。顧三表明了自己的態(tài)度,既而又說,不信你問問大哥二哥他們,他們跟我也是一樣的意見。
大哥,你也是這個意見?顧四問顧大。
顧大裝作沒聽見,只顧裝著他的旱煙袋,一言不發(fā)。
二哥,你說呢?顧四又問顧二。
我沒意見,你們咋整就咋整。
兄弟、老小,你們的意見呢?
我們也沒什么意見,給爹媽立碑是件好事,大家高高興興地把事情辦好就成了。兄弟和妹子老小也發(fā)了話。
那就只有三哥你不同意這份碑文了?
是的,他們不敢說,我說,我不同意,姑娘的名字不能放在碑上,只能放兒子的。
老小的也不放?
老小的要放,她是我們同輩的。
好,你們幾家的姑娘放不放我不管,那我家的我一定要放在上面。
你家的也不能放。
為哪樣?
你家的也是姑娘。
我就只養(yǎng)得這四個姑娘,我不放她們的名字那我下面放誰?
你下面就空著。
我堅持放姑娘的名字在上面,其他的你們商量著辦。說完顧四“啪”的一聲把筆摔在桌子上,一言不發(fā),坐在那兒看著大家。
沉默,無端的沉默。大家看著顧三,又看了看顧四,又進入死一般的沉默。最后還是妹子老小打破這種讓人窒息的沉默。各位哥哥,我也是姑娘,既然我的名字都放在了上面,我想侄女們的也都一起放上吧,這是我自己的意見,你們呢各自說說。
妹子老小是個姑娘,可在單位上大小是個領(lǐng)導,她一發(fā)話,顧大顧二他們也就借梯下臺,趕緊說,我們同意老小的意見,都放上,都放上。
就是這件事才讓顧四把嫁女更改為招婿的,他讓早早從學校出來的大女兒招了個女婿在家。招婿后,村里的各種會議、家族里的各種活動顧四都讓女婿老路參加,老路在顧四的扶持中,做事有禮有節(jié),小嘴也甜得蜜似的。經(jīng)過幾年的努力,老路他們在縣城買了地基,蓋了房子,想著讓退休的顧四和媳婦一起帶著孩子進城上學,也遠離農(nóng)村這些小地方的是是非非,快快樂樂地過好自己的晚年。作為一名退休的小學教師能安安樂樂的在城中占有一席之地,為此顧四也特別的驕傲與自豪。閨女和女婿在家種著莊稼,到辣椒收獲的季節(jié),還跑起小街子做點小生意。顧四每天在城里送送孩子、遛遛鳥、打打小麻將,日子也過得悠閑。
三
看著越來越興旺的家,顧四很是踏實、興奮。他跟顧三的不愉快也隨著回縣城而漸漸消散。俗話說得好,打死親兄弟,上陣父子兵。顧三畢竟是自己的親哥,怎么說都是一家人。再說了,現(xiàn)在的社會,都是獨生子女,養(yǎng)姑娘的多的去了,自己沒必要跟他較真。只要自己的有生之年過得好就行。想開了,顧四的心也就敞亮了,他照常該吃就吃,該玩就玩。就在顧四玩麻將起勁的時候,老家卻又發(fā)生了一件令人氣憤的事。
那天顧四的女婿老路剛跨進家門,就被村主任叫走了,顧四的女兒問出啥事了,那村主任只搖頭不說話,待會兒在村里開會,你參加就知道了。
沒過多久,村里開會的喇叭聲響了起來。喂、喂,各位鄉(xiāng)親聽好了,現(xiàn)在請你們放下手中的活計,到老學校開會。我再說一遍,現(xiàn)在請你們趕緊放下手中的活計,到老學校開會。
不大會兒,群眾就來得差不多了,在臺子上就座的村主任四平發(fā)話了。今晚把大家請來,是為了歸整歸整我們村的村紀,俗話說得好,沒有規(guī)矩,不成方圓。今天就這件事,我們大家得定個村規(guī),避免以后發(fā)生這樣的事而演變成打架斗毆之事。
又發(fā)生什么事了?村民們你看我,我看你,嚷嚷著議論開來。
大家靜一靜,靜一靜。事情是這樣的,今天,老路輾了我家的一大片綠花子,這雖說是我家的,可今天我們得定出個規(guī)矩來,以后再有類似的事情發(fā)生,就照章辦事。下面我們就來聽一聽事情的經(jīng)過。
老路,你說說為什么輾我家的綠花子?四平趾高氣揚。
我沒輾,我是拔,那些倒在地里的不是我輾的。
一聽老路的話,四平嘴角露出了詭秘的笑。村民們也驚愕了,拔比輾的罪更大喲。老路是不是腦子進水了?
那你為什么拔我家的綠花子?四平接著問。
我要進去犁地,你們也知道,現(xiàn)在都是用犁地機去犁,不拔就會輾壞掉,為了避免損失,我把已經(jīng)可以收割的綠花子拔了以后整齊地堆放在地埂上了,這樣就沒有什么損失了。老路冷靜地回答著。
眾村民一聽,一片嘩然。
大家靜一靜,靜一靜。他這是在狡辯,以前我爹不是說過他是外人嗎?他記恨在心,今天就是去報仇的。四平制止著騷動。
我不是今天拔的,是清明上墳前一天拔的。三大爹(四平他爹)跟我爸爸講什么我不會在意,他是老輩子,說對說錯大家心中自有定論,用不著我一個小輩子來評判。
你說你不是報復,那你要拔我家的綠花子為什么不提前打聲招呼?
那天我們是臨時決定的,本來沒打算過去犁那塊地,可那師傅在這邊山坡犁完得早,就過去了。
你騙三歲小孩呀,你以為那個師傅不再你就可以隨便說個時間來蒙人了。我告訴你,我就聽說你是今天去拔的。
我是清明上墳那天拔的,不信你們可以打電話給那個犁地的師傅核對,我這兒還記著那師傅的電話。老路依然一臉的鎮(zhèn)定。
看著臺上的一問一答,臺下私語起來,呵呵,第二個顧四,真不愧是一家人。是呀,老路這孩子,是得了顧四的真?zhèn)?,不然這陣勢,你我雖說這把年紀了,怕早就嚇趴了。
咳——咳——看著臺下滿不在乎的村民,村主任四平干咳了兩聲接著提高了聲音問,就算清明上墳前一天拔的,那你回來后為哪樣不跟我家說?
回來后不是忙著上墳的事嗎?本來想著等吃過飯后,大家閑下來了才跟你們說,哪知又發(fā)生了那些事,看著你們一個個生氣不平的樣子,要是我再說出這事,你們不是更加要借題發(fā)揮了,想想等你們平心靜氣的時候我再跟你們說,可不,一等就等了這么幾天……
不要說那么好聽,怕我們借題發(fā)揮?誰像你們家不講理。我告訴你,你就是打擊報復。
唉,你要這么想我也沒辦法,那天我拔也拔了,你們想怎么辦就怎么辦,大不了以后我不去種那塊地就完了。
少給我找理由,不管怎么說,今天就定下來,像你這種行為,無論大小,一個綠花子果一塊錢,大家看著,我叫他們清點。四平的話音未落,他的兩個孩子把老路拔的綠花子抬到臺子上來,接著是顧三、顧三媳婦、四平媳婦及他的兩個孩子一起圍著那堆綠花子點數(shù)了起來,看那動作、表情,他們手中捏著的不是綠花子果,而是一張張百元大鈔般的興奮。
看著村主任四平家老老小小點得起勁,村民們又嚷嚷了起來。
雜種,這還叫人嗎?這田地都是一塊擠著一塊的,不在路邊的田地,有哪家栽種不是要經(jīng)過別人家的田地,難道他去地里是飛進去的,還是扛著腳進去的?
唉喲!人家是村主任嘛,想咋個定就咋個定了,要是他踩著你家的你又敢拿他咋樣?
不敢,天下又不只是他家的?我就不信了,大家聽著,今天只要他定下這個規(guī)矩,你們有田地跟他家挨著的,好好看著,只要他家犯著,我們就一起告他,他這樣假公濟私,我們也不跟他鬧,直接到上面去,把他這個村主任告下來,省得一家子作威作福的欺負人。
是呀,你們看看,顧四的女婿說什么了,人家說了,他家要多少就賠,以后不種那塊地就得了,你們想想,他家這樣逼人,是不是太過分了?
他媽的,顧三這雜種,他以為自己養(yǎng)了幾個大草包兒子就不得了了,天天說我們這些招姑爺人的不是,一張口就你們看看下條街那個招姑爺?shù)摹?,一下又說,你們看看村東頭老周家那姑爺,一天到晚就怎么樣怎么樣了,這個老雜種,好像我們招姑爺人睡了他婆娘一樣讓他這般記恨,今天嚼這個,明天嘮叨那個的。秦家姑爺氣憤地說。
盡管村民們的議論是小聲,可還是陸續(xù)傳到了顧三的耳朵里,他數(shù)綠花子的動作明顯慢了下來。突然,顧三站了起來,請大家過來一起數(shù)數(shù),這罰的錢我們家也不要了,大家就在村里打一次平伙(不用村民出錢,大家湊在一起吃頓飯,村里就叫打平伙),也算給他點教訓。
我們可不敢吃這頓飯,我們怕打雷怕打雷。村民瘋二狗說著,指了指頭頂?shù)纳峡?,然后拍拍屁股走了?/p>
聽了瘋二狗的話,場院里頓時一陣哄笑,唉!媽的,連瘋了多年的人也知道個好壞,怎么就有人分不清楚雞蛋有個黃白呢?村民們目送著瘋二狗遠去的身影,大家搖著頭,留下顧三一家點數(shù)著他們的綠花子果,也跟著瘋二狗各自散去了。
【作者簡介】肖正康,彝族,云南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在《文藝報》《小說林》《含笑花》《滇池》《云南日報》等報刊雜志發(fā)表散文、小說、詩歌作品百余篇(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