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進寶
內(nèi)容摘要:在20世紀70年代末的敦煌學復蘇中,石窟藝術是敦煌文物研究所的優(yōu)勢和專長,敦煌歷史文獻研究的重鎮(zhèn)以幾所高校為主,敦煌文學研究的力量則比較分散,沒有形成公認的團隊優(yōu)勢。甘肅省宣傳文化系統(tǒng)緊緊抓住這一機遇,為了推進敦煌文學研究,支持甘肅省社會科學院于1982年主辦了敦煌文學研究座談會,走在了時代的前列,引領了時代的潮流。座談會的召開,既是為了回應“敦煌在中國,敦煌學在日本”的傳說,又是敦煌學蓬勃發(fā)展的產(chǎn)物。座談會代表了當時國內(nèi)敦煌文學研究的最高水平,對推動全國性學術團體的建立,團結全國敦煌文學的研究者,凝聚甘肅敦煌文學的研究隊伍,都起了一定的積極作用。同時對推動敦煌學的發(fā)展,繁榮甘肅的敦煌文學,具有重要的意義。
關鍵詞:1982年;敦煌文學;新時代;甘肅省社會科學院
中圖分類號:K87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106(2023)01-0131-10
A Grand Occasion Marking the Beginning of a New Era
in Dunhuang Literary Research
—On the 1982 Symposium on Dunhuang Literary Research
LIU Jinbao
(School of History, Zhejiang University, Hangzhou 310058, Zhejiang)
Abstract:Since the revival of Dunhuang studies in the late 1970s, the Dunhuang Cultural Relics Research Institute has been on the forefront of research into the art of the Dunhuang grottoes, while several universities throughout China were recognized as the main centers of research on Dunhuang historical documents. However, the strength of research focused on Dunhuang literature remained varied over different institutions and there was no recognized leader in this area of academia. In order to promote Dunhuang literary research, the Propaganda Department of Gansu Province took the initiative and supported the Gansu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 in hosting a “Symposium on Dunhuang Literary Research” in 1982, which has proven to be a watershed moment for the discipline. The symposium was not only a concerted response to the adage that “Dunhuang is in China but Dunhuang studies is in Japan,” but also a product of the vigorous development of Dunhuang studies. The symposium represented the highest level of Dunhuang literary research at the time and played a very important role in uniting the researchers of Dunhuang literature, in building a research team in Gansu Province dedicated to the study of Dunhuang literature, and in promoting the establishment of national academic groups within China.
Keywords:1982; Dunhuang Literature; new era; Gansu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
從對整個中國社會的影響來說,1977年恢復高考無疑是最重要的。從敦煌學的發(fā)展來說,1977年出版的《文物資料叢刊》[1]發(fā)表了署名“舒學”{1}的《敦煌唐人詩集殘卷》{2}和署名敦煌文物研究所資料室的《敦煌文物研究所藏敦煌遺書目錄》,吹響了敦煌學復蘇的號角。1978年的十一屆三中全會是改革開放的標志,而同年的全國科學大會則標志著“科學的春天”到來。
正是在中國改革開放、“科學的春天”到來的大好形勢下,由于“文革”而沉寂的敦煌學開始復蘇。當時敦煌學研究的重點是石窟、歷史和文學。如果說石窟是敦煌文物研究所的優(yōu)勢和專長,那么敦煌歷史文獻研究的重鎮(zhèn)以幾所高校為主,隨后出版的北京大學中國中古史研究中心《敦煌吐魯番文獻研究論集》五卷{3}、武漢大學唐長孺先生主編的《敦煌吐魯番文書初探》二卷{4}和廈門大學韓國磐先生主編的《敦煌吐魯番出土經(jīng)濟文書研究》[2]就是明證。相對而言,敦煌文學研究的力量則比較分散,還沒有形成公認的團隊優(yōu)勢。正是在這種背景下,雖然經(jīng)濟相對落后,但文化發(fā)達、又是敦煌學故里的甘肅省卻撐起了推進敦煌文學研究的大旗,主辦了敦煌文學研究座談會。
一 敦煌文學研究座談會的背景
敦煌文學研究座談會的召開,既是國內(nèi)外形勢發(fā)展的需求,又是敦煌學復蘇的必然。具體來說,有以下原因:
1. “敦煌在中國,敦煌學在日本”的影響
1981年4—5月,日本京都大學藤枝晃教授應邀在南開大學作了一個多月的敦煌學講座{1}。講座結束后,藤枝晃在去敦煌參觀時,于1981年5月26日又在蘭州的西北師范學院作了“現(xiàn)代敦煌學”的演講,從而出現(xiàn)了“敦煌在中國,敦煌學在日本”的誤傳{2}。
“敦煌在中國,敦煌學在日本”之說一經(jīng)流傳,在當時那個極具愛國主義和民族自尊的時代,引起了國人廣泛的氣憤和震驚,藤枝晃在蘭州演講的當晚,西北師范學院的學生聽眾就有很激烈的爭吵,有些聽眾還給中央有關方面和新聞媒體寫信反映,從而引起了高層的重視。
1981年8月,鄧小平同志在中央政治局委員王震和中共中央宣傳部部長王任重的陪同下考察了敦煌,當時主持敦煌文物研究所工作的第一副所長段文杰先生“簡要地向鄧小平等同志介紹了敦煌的歷史和莫高窟文物的內(nèi)容和價值,特別是藏經(jīng)洞文物的發(fā)現(xiàn)、帝國主義的掠奪、敦煌學在國際學壇上的興起,所謂‘敦煌在中國, 研究在外國的說法,省委指示一定要把敦煌學搞上去,研究所研究人員正憋著一股氣開展工作等情況?!保?]姜亮夫先生在提交敦煌文學研究座談會上的文章中也寫道:“聽人說, 某領導去敦煌視察, 聽人說起日本謠傳‘敦煌材料在敦煌, 敦煌學在日本, 便立即電告北京籌備, 使敦煌學有所發(fā)展?!眥3}
在鄧小平同志視察敦煌后不久,教育部就于1981年10月專門派人到甘肅調(diào)查了解敦煌學的研究狀況;在隨后編制的“六五計劃(1981—1985年)”中,也將敦煌學研究列入哲學社會科學研究的重點項目。1982年3月,國務院在京西賓館召開古籍整理規(guī)劃會議,夏鼐、唐長孺、季羨林、譚其驤、楊廷福、鮑正鵠、周祖謨、田余慶、史念海等與敦煌有關的學者都參加了會議。在會議期間的3月23日,教育部副部長周林邀請相關學者專門討論了關于開展敦煌學研究的問題,這可能是為了回應“敦煌在中國,敦煌學在日本”之說,成為官方倡導加強敦煌學研究、并計劃成立敦煌學會的開始。
藤枝晃在西北師范學院講演時,甘肅省內(nèi)的教育、文化、新聞出版單位的上千人聽了演講,也就有了“敦煌在中國,敦煌學在日本”的傳說。鄧小平在敦煌視察時,甘肅省委、省政府的主要領導也都陪同,自然也就知道段文杰的匯報和要求。當時甘肅省委常委、宣傳部部長吳堅又對敦煌非常關注。在這種背景下,甘肅省相關部門注重敦煌和敦煌學,就順理成章了。當時的中國社會科學院和各省社科院的功能與今天不同,中國社會科學院具有統(tǒng)領全國哲學社會科學規(guī)劃、研究的功能。由省委宣傳部直屬的甘肅省社會科學院,也具有統(tǒng)領全省社會科學規(guī)劃和研究的功能,當時恰好遇到了“敦煌在中國,敦煌學在日本”傳說,組織和加強敦煌學研究,不僅僅是學術問題,而且還是政治問題。如在敦煌文學研究座談會籌備前夕的1982年3月,甘肅省社會科學院副院長陳人之撰寫了《奮起奪回“敦煌學中心”》的文章,其中就寫道:“有個別人抱著幾十年前帝國主義的觀點不放,跑到我們敦煌、蘭州來重彈老調(diào),說什么‘敦煌在中國,敦煌學在國外。這當然使我們不無憤慨?!保?]另外,吳堅在敦煌文學研究座談會開幕式上的講話中說:“有些外國人說什么,敦煌在中國,敦煌學在他們那里。這自然是我們所不能同意的?!保?]再如甘肅省社會科學院院長朱瑜在開幕詞中也說:“國外一些資產(chǎn)階級學者說什么,敦煌在中國,研究敦煌學的中心在外國。這是完全站不住腳的。”[6]在會議討論中,一些專家也指出:“國外有人說什么敦煌在中國,敦煌學在他們那里,這是不符合實際情況的?!保?]
由此可知,敦煌文學研究座談會是在改革開放、“科學的春天”到來、敦煌學復蘇的大背景下召開的,但與“敦煌在中國,敦煌學在日本”的傳言有著密切的關系。
2. 敦煌學蓬勃發(fā)展的產(chǎn)物
前已述及,早在1977年《文物資料叢刊》就發(fā)表了敦煌學方面的文章。從1979年開始,全國的刊物發(fā)表了一些敦煌文學的論文,如刁汝鈞《〈敦煌變文〉研究管見》[8]、黃廣生《韋莊自禁〈秦婦吟〉原因再析》[9]、王水照《關于韋莊〈秦婦吟〉評價的兩個問題——兼論古代作家對農(nóng)民起義的一般態(tài)度》[10]、俞平伯《讀陳寅恪〈秦婦吟校箋〉》[11]、白化文《敦煌俗文學中說唱故事類材料的粗淺分析(上篇:說“變文”)》{1}[12]、劉銘恕《關于俗講的幾個問題》[13]、張錫厚《敦煌寫本王梵志詩淺論》[14]和《唐初白話詩人王梵志考略》[15],以及趙和平、鄧文寬《敦煌寫本王梵志詩校注》[16-17]等。
敦煌學的復蘇,使敦煌故里的甘肅更受關注,甘肅黨政機關和學術團體的領導有壓力,甘肅的學者有責任搞好敦煌學和敦煌文學。正如吳堅部長在敦煌文學研究座談會開幕式上的講話中所說:“對于敦煌學的研究,當然也包括對敦煌文學的研究,我們這些在甘肅工作多年的同志,可以說有一種慚愧的心情。”粉碎“四人幫”以后,“經(jīng)過撥亂反正,正本清源,落實了政策,進行了一番整頓,這里的工作才有了一個良好的開端,才出現(xiàn)了一些初步的研究成果。這些成果已經(jīng)受到國內(nèi)、國外研究‘敦煌學的專家學者的注意,說明我們敦煌學的研究開始發(fā)展了。然而,也僅僅是重新開步走而已,我們還沒有取得與我們整個事業(yè)發(fā)展相適應的成績?!保?]5
由此可知,敦煌文學研究座談會的召開,是敦煌學發(fā)展的必然結果。只不過甘肅走在了前列,引領了時代的潮流。
3. 敦煌在甘肅,甘肅要承擔敦煌學研究的重任
在20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的敦煌學復蘇中,甘肅學者走在了前列。正如吳堅所說:“我們從事敦煌學研究,不僅應該有信心,而且一定能夠做好。就拿最近短短幾年的成績來說,敦煌文物研究所編出的《敦煌研究文集》《敦煌研究》等書刊,還有我們省內(nèi)一些院校的研究成果,雖然僅僅是個開始,是一點初步的成果,但是,據(jù)我看到的一些材料,國內(nèi)國外的一些敦煌學家都是很重視的,反映很不錯。”[5]7此外,蘭州大學組建了敦煌學研究小組,邀請敦煌文物研究所段文杰、甘肅省圖書館周丕顯開展系列講座,創(chuàng)辦了《敦煌學輯刊》。西北師范學院正在籌建敦煌學研究所。
從敦煌學術史的角度看,20世紀80年代初,雖然全國許多地方都有從事敦煌文學研究的學者,但甘肅的力量最為集中,如天水師專的張鴻勛,甘肅省圖書館的周丕顯,甘肅教育學院的孫其芳,慶陽師專的劉瑞明,敦煌文物研究所的李正宇、李永寧、譚蟬雪、汪泛舟,蘭州大學的韓建瓴,甘肅省社會科學院的顏廷亮、陳人之等,都專門或主要從事敦煌文學研究。另外,西北師范學院的李鼎文、胡大俊,蘭州大學的水天明、寧希元,甘肅教育學院的姚冠群,甘肅省社會科學院的趙以武等,也對敦煌文學有所涉及。可以說,全國任何一個地方都沒有甘肅這樣多的敦煌文學研究者。如座談會后策劃組稿、由周紹良先生主編的《敦煌文學作品選》{1},有5位敦煌學研究者共同完成,其中有北京的張錫厚、四川的項楚、江蘇的高國藩、甘肅的張鴻勛和顏廷亮。
正是因為甘肅有敦煌文學研究的基礎和實力,再加上領導的重視,由甘肅來主辦這次座談會就順理成章了。正如吳堅部長在開幕式上的講話中所說:“我在甘肅工作快三十年了,長期主管這方面的工作,敦煌學的研究沒有搞上去,負有一定責任?!薄敖鼛啄陙?,我們國家從事敦煌學研究的人越來越多了,熱心這一事業(yè)的人也越來越多了。這是一種可喜的現(xiàn)象。我們這些長期在甘肅工作,對敦煌有感情的人,為此感到興奮……更重要的是要考慮和研究怎樣把這個事業(yè)搞起來……我們不抓,也是不行的,我們希望甘肅能夠在敦煌學研究中,做出我們應有的貢獻……最近以來,我們對加強敦煌學研究的問題,同各方面交換意見,想把研究敦煌學的力量組織起來,使敦煌學的研究不斷向前發(fā)展。”[5]6
正因為敦煌在甘肅,甘肅省不僅有敦煌學研究的傳統(tǒng),當時的研究力量又比較強大,所以甘肅省委及相關部門都很重視這次會議。甘肅省委常委、宣傳部部長吳堅親自與會并在開幕式上作了實實在在的講話,全面闡述了敦煌、敦煌學、敦煌文學的重要性,以及甘肅省應承擔的責任和應從事的工作。甘肅省委宣傳部副部長于忠正代表部領導在會前看望了全體代表,甘肅人民出版社總編輯曹克己、《甘肅日報》副總編輯流螢、甘肅電視臺副臺長王燕天、甘肅省文聯(lián)副主席謝昌余等宣傳文化系統(tǒng)的負責同志出席了開幕式??梢姡鼗臀膶W研究座談會,不僅僅是甘肅省社會科學院主辦的一個專業(yè)學術研討會,而且是在甘肅省委領導下,省宣傳文化系統(tǒng)全力支持下的一次全國性盛會。
4. 甘肅省社會科學院的組織協(xié)調(diào)
前已述及,當時的中國社會科學院具有統(tǒng)領全國哲學社會科學規(guī)劃、研究的功能,如1979年在成都舉行的中國歷史學規(guī)劃會議就是由中國社會科學院組織的,參加者既有社科院的領導和專家,也有高校、編輯出版部門的領導和專家;1983年教育部黨組給中宣部的報告中也說:“社會科學的學會,一般應由中國社會科學院”歸口管理[18];1983年召開的中國敦煌吐魯番學會成立大會的經(jīng)費,“大部分由社會科學院掌握的學會活動費中撥付”[18]182。甘肅省社會科學院也具有統(tǒng)領全省社會科學規(guī)劃和研究的功能。由于省委常委、宣傳部部長吳堅對敦煌學研究比較重視,由宣傳部直屬、又統(tǒng)領全省社科規(guī)劃和研究的甘肅省社會科學院來承擔這一光榮的任務。
正確的路線確定以后,人就成了最關鍵的因素。在“科學的春天”到來時,1978年初組建了甘肅省社會科學研究所,1979年 10月正式成立了甘肅省社會科學院。顏廷亮先生于1980年從甘肅省委宣傳部調(diào)到甘肅省社會科學院,并負責籌建文學研究室。1981年4月文學研究室成立后由顏廷亮同志主持工作,他經(jīng)過調(diào)研,將敦煌文學作為文學研究室的重點研究方向之一,并身體力行地投入到敦煌文學的研究行列。顏廷亮關于研究敦煌文學的設想,得到了時任甘肅省社會科學院副院長陳人之的大力支持,“另外,不得不提的是,當時的院領導中恰好有一位以前就喜歡并研究過敦煌文學、現(xiàn)在又主管文學研究所(室)并仍想從事敦煌文學研究的副院長,也很支持我的想法。在這種情況下,院黨委在1981年年底便初步同意文學研究所將敦煌文學研究作為重點主攻方向?!保?9]
也正是因為如此,l981年4月成立的文學研究室,就將敦煌文學作為重要的研究方向,當年就編輯了《關隴文學論叢》第1集[20],其中就有張鴻勛先生的《〈游仙窟〉與敦煌民間文學》[20]195-206;1982年又編輯了《關隴文學論叢·敦煌文學專集》[21]。
1979年創(chuàng)辦的《社會科學》{1},在1980年開始開設了“敦煌學研究”專欄,當年就發(fā)表了多篇敦煌文學的論文,如張鴻勛《簡論敦煌民間詞文和故事賦——唐代講唱文學論叢之一》[22]、孫其芳《敦煌曲子詞概述》[23]、高嵩《〈敦煌唐人詩集殘卷〉的文學價值》[24]、張鴻勛《敦煌發(fā)現(xiàn)的話本一瞥》[25] 等,將敦煌文學作為甘肅省社會科學院院刊的重點欄目。
可以說,從吳堅、陳人之到顏廷亮,既有省委在政策上的鼓勵與支持,又有社科院領導的關心和支持,還有文學研究室具體的辦事骨干。他們能夠上下一心,齊心合力。如果缺了任何一環(huán),可能都無法辦成或有如此的效果。
雖然當時文學研究室的各位還沒有完全轉(zhuǎn)向敦煌文學研究,更沒有為座談會提交敦煌文學的論文,但文學研究室的趙以武、張永明、楊忠、劉珙,在顏廷亮老師的領導下,全部投入了會議。會后論文集的編輯,“由顏廷亮同志主持編務,趙以武同志負責具體工作。”[26]
正是由于以上各方面條件綜合的結果,甘肅省社會科學院于1982年7月主持召開了具有劃時代意義的敦煌文學研究座談會。
二 敦煌文學研究座談會的概況
為了總結和推動敦煌文學研究工作,就在教育部調(diào)研、擬議加強敦煌學研究的同時,甘肅省社會科學院也提出了加強敦煌學研究的設想,并于1981年冬提交了召開敦煌文學研究座談會的計劃,經(jīng)過半年多的積極籌備,于1982年7月24日至8月5日,在蘭州、敦煌兩地召開了敦煌文學研究座談會。
參加座談會的專家學者有山東大學中文系的關德棟,鄭州大學歷史系的劉銘恕,四川師范學院中文系的王文才,中華書局的程毅中和柴劍虹,揚州師范學院中文系的車錫倫,南京大學中文系的高國藩,杭州大學中文系的張金泉,四川大學中文系的項楚,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所的張錫厚、語言所的江藍生,吉林大學中文系的張國舉,北京中醫(yī)學院醫(yī)古文教研室的周篤文。甘肅的學者有敦煌文物研究所的段文杰、李永寧、李正宇,天水師專的張鴻勛,甘肅省圖書館的周丕顯,蘭州大學外語系的水天明和中文系的齊裕焜、寧希元、段平安,西北師范學院中文系的秦效忠,甘肅教育學院中文系的孫其芳、何國棟,甘肅省文化局文物處的王勤臺,甘肅省社會科學院的朱瑜、陳人之、孫亞英、顏廷亮、趙以武、張永明、楊忠、劉珙。
另外還有新聞出版單位的代表,如甘肅人民出版社的周頓、張祚羌、李民發(fā),新華社甘肅分社的何懋績,《甘肅日報》的吳月,甘肅人民廣播電臺的辛樂,《甘肅畫報》的朱錦翔等。
從會議的組織和參會代表的范圍可知,雖然甘肅地處西北內(nèi)陸,但甘肅的學者并不保守,而是以非常開放的姿態(tài)邀請全國的敦煌文學研究者參加。從參會名單可知,參加座談會的代表來自全國高校、科研院所,如中國社會科學院、中華書局、北京中醫(yī)學院、吉林大學、山東大學、鄭州大學、四川大學、四川師范學院、南京大學、杭州大學、揚州師范學院等。“另外,還有不少敦煌文學研究方面的專家學者,如姜亮夫先生、蔣禮鴻先生、啟功先生、劉脩業(yè)先生、王慶菽先生、周紹良先生、周一良先生、任半塘先生、唐長孺先生等,雖然由于身體或其他方面的原因未能到會,但他們或者派出了代表,或者寄來了論文,或者來函,都對這次座談會的召開表示支持和祝賀?!保?] 2他們通過不同方式表達了對會議的支持和希望。
這次座談會是一次高規(guī)格的學術研討會,不僅段文杰、關德棟、劉銘恕、王文才、程毅中等老專家與會,而且新一代學人車錫倫、高國藩、張金泉、項楚、張錫厚、江藍生、李永寧、李正宇、張鴻勛、柴劍虹、周丕顯、水天明、寧希元、孫其芳、陳人之、顏廷亮、趙以武等集體亮相??梢哉f,1982年的敦煌文學研究座談會展示了最新研究成果,代表了當時敦煌文學研究的最高水平,敦煌文學研究的基本陣營和隊伍都已包含在內(nèi)了,也是80年代初敦煌文學研究的學術版圖。
敦煌文學研究座談會收到的論文被會議組織者——甘肅省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編為《敦煌學論集》于1985年由甘肅人民出版社出版。我們將目錄列出:
陳人之:八十年來我國之敦煌學
劉銘恕:敦煌遺書雜記四篇
周紹良:補敦煌曲子詞
蔣禮鴻:《補全唐詩》校記
項 楚:《廬山遠公話》補校
王文才:俗講儀式考
白化文、程毅中:對《雙恩記》講經(jīng)文的一些推斷
張鴻勛:敦煌話本《葉凈能詩》考辨
張錫厚:敦煌變文藝術散論
柴劍虹:《敦煌唐人詩集殘卷(伯2555)》初探
高國藩:論敦煌民間變文
何國棟:講唱文學的嘗試和先導——敦煌俗賦的產(chǎn)生及衍變
周篤文:敦煌古《脈經(jīng)》殘卷考略
寧希元:“標音系”的古書與變文中假借字的解讀
孫其芳:敦煌詞校勘中所見的形誤、音誤字簡編
張金泉:敦煌俗文學中所見的唐五代西北音韻類(導言)
江藍生:敦煌俗文學熟語初探
從出版的會議論文集可見,作者是全國性的,研究的范圍是廣泛的,論題是深入的,代表了當時國內(nèi)敦煌文學研究的最高水平。就是在今天,有些論文還是繞不過去,需要經(jīng)常參考的。
三 敦煌文學研究座談會的影響
由甘肅省社會科學院組織召開的敦煌文學研究座談會,雖然是一個很專業(yè)的小型會議,但在敦煌學術史上,尤其在敦煌文學發(fā)展史上,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
1. 推動了全國學術團體的建立
在敦煌文學研究座談會召開前夕的1982年7月初,在北京舉行了中國敦煌吐魯番學會籌備會議,將成立中國敦煌吐魯番學會正式提上了議事日程。而在此前的1982年二三月間,由甘肅省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室編輯的《關隴文學論叢·敦煌文學專集》中,多位專家就提出組織起來、成立學術團體的要求和呼聲。如張錫厚先生提出:“當前,也可以先成立全國敦煌學、敦煌文學的學術研究組織,積極調(diào)動各地的分散力量,把個人研究逐步納入國家古籍整理的規(guī)劃中來,并協(xié)調(diào)規(guī)劃全國各有關單位的研究工作,積極創(chuàng)造條件,在適當時候召開全國學術討論會?!保?1]211李永寧先生則提出:“若能成立統(tǒng)一的研究中心,歸人力、物力、財力于一統(tǒng),固然是大好事,但就目前情況看,這種做法似乎還有困難。筆者認為,是否可先在國內(nèi)組織敦煌學會,以便在研究課題和學術交流方面作一些協(xié)調(diào)組織工作。在甘肅則可集中全省有關研究力量,在蘭州成立適當?shù)难芯繖C構,現(xiàn)有的敦煌文物研究所有關人員和資料歸并新的機構,莫高窟則作為該所分支機構,負責保護、導游和業(yè)務考察人員的接待工作。至于是否在全國成立統(tǒng)一研究機構,可作第二步設想,視今后情況再作考慮?!保?1]218吳肅森先生提出建議:“敦煌與敦煌的故鄉(xiāng)——甘肅省,爭取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的贊助,迅速在省會蘭州成立‘中國敦煌學會,并在甘肅省社會科學院成立‘敦煌學研究室等有關學術組織?!保?1]219
以上呼吁成立全國敦煌學或敦煌文學學術組織的學者,可能并不知道即將籌備全國敦煌學或敦煌吐魯番學會的信息。他們的意見,也反映了當時國內(nèi)敦煌學研究者的普遍想法,即盡快組織起來,推動我國敦煌學研究的健康發(fā)展。
敦煌文學研究座談會的成功舉辦和《關隴文學論叢·敦煌文學專集》的出版,使甘肅省社會科學院的敦煌學研究得到了學界的關注,從而使甘肅省社會科學院也成為“甘肅的四個發(fā)起單位”之一,與蘭州大學、敦煌文物研究所、西北師范學院成為中國敦煌吐魯番學會的籌備單位和會務承辦單位,為中國敦煌吐魯番學會的建立貢獻了力量。
2. 團結了全國敦煌文學研究的學者
參加敦煌文學研究座談會的專家除甘肅的學者外,來自中國社會科學院、中華書局、北京中醫(yī)學院、吉林大學、山東大學、南京大學、杭州大學、四川大學、鄭州大學、四川師范學院、揚州師范學院。另外,還有北京大學、北京師范大學、武漢大學、中國佛教圖書館的學者,由于身體或其他方面的原因未能到會。可以說,當時研究敦煌文學有代表性的主要單位的學者基本上都參加了會議。在20世紀80年代初通訊還不甚發(fā)達的情況下,通過本次座談會,使全國研究敦煌文學的學者匯聚在一起,交流學術,互通信息,建立了聯(lián)系。當年參加座談會的中華書局柴劍虹先生回憶說:“1982年夏,程毅中副總編應邀參加甘肅省社科院舉辦的‘敦煌文學研討會,特意提請會議也邀請我參加,并鼓勵我撰寫有關論文,引領我踏上了‘敦煌學研究的門檻。借此機緣,我擔任了王重民《敦煌遺書論文集》的責編,之后又組稿編輯了《敦煌文學作品選》,承擔了《敦煌遺書總目索引》的改版編印任務?!保?7]
再看看座談會的論文集作者,共收文章17篇,其中12篇是甘肅以外的作者,甚至還有未參加會議的周紹良、蔣禮鴻先生的論文。另外還有姜亮夫先生提交的《敦煌學規(guī)劃私議》一文,也編入論文集中[28],后由于出版方面的原因未能收入。
3. 凝聚了甘肅敦煌文學研究的隊伍
前已述及,由甘肅省社會科學院主辦的敦煌文學研究座談會,是代表80年代初全國敦煌文學研究高水平的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學術研討會,它的成功舉辦,不僅對全國敦煌文學研究的發(fā)展具有一定的促進作用,尤其對甘肅敦煌文學的發(fā)展、凝聚力量具有重要的意義。正如座談會的主辦者顏廷亮先生回憶說:這次學術會議規(guī)模并不大,但“對我們文學研究所開展敦煌文學研究來說也是一個良好的開端,在幫助我和室內(nèi)其他幾位已確定搞敦煌文學研究的同志了解敦煌文學研究的歷史和現(xiàn)狀、融入敦煌文學研究隊伍方面起了很大作用?!保?9]8
1982年9月15日,在敦煌文學研究座談會召開一個多月后,為了反映這次學術研討會的成果,并擴大影響,加強交流,甘肅省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室編印了內(nèi)部刊物《敦煌文學研究通訊》,刊載了甘肅省社會科學院院長朱瑜的《敦煌文學研究座談會開幕詞》、中共甘肅省委宣傳部部長吳堅的《在敦煌文學研究座談會開幕式上的講話》及《敦煌文學研究座談會紀要》,后附“參加敦煌文學研究座談會代表名單”。1983年3月5日,出版了《敦煌文學研究通訊》第2期,刊載了《敦煌學研究列入“六五”計劃重點項目》《彭珮云強調(diào)要注意扶持我國特有的學科——敦煌學》的簡訊,柴劍虹的《〈敦煌遺書總目索引〉即將重印》,開辟了“新撰論文介紹”的欄目。1983年7月5日,又出版了《敦煌文學研究通訊》第3期,刊載了署名“亦安”的信息:《受教育部委托,杭州大學舉辦敦煌學講習班,姜亮夫教授擔任指導老師》,柴劍虹《〈敦煌遺書論文集〉即將出版》的消息,報道了王重民先生的《敦煌遺書論文集》即將由中華書局出版,并介紹了該書的主要內(nèi)容。同時發(fā)表了周一良先生的《〈敦煌遺書論文集〉序》。另外還有張鴻勛《關于敦煌講唱文學研究情況的通訊》,任幾的書評《敦煌文學研究的一個新成果——讀〈敦煌唐人詩集殘卷考釋〉》。
由以上介紹可知,從第2期開始,《敦煌文學研究通訊》就成了真正意義上的“通訊”,是學界了解敦煌文學相關信息的主要渠道之一。從1985年1月5日出版的第9期開始,與中國敦煌吐魯番學會語言文學分會秘書處合編,更名為《敦煌語言文學研究通訊》,成為了解全國敦煌語言文學研究的一個窗口。后來,由于客觀形勢的變化等各方面原因,“通訊”的功能逐漸降低,尤其是從1998年12月20日出版的1998年第3、4期(總第57、58期)開始,改由甘肅省社會科學院敦煌文學研究室、中國敦煌吐魯番學會語言文學研究會秘書處和甘肅敦煌學學會秘書處合編后,似乎縮小為甘肅省敦煌學會的通訊了,到2002年3月出版2002年第1期(總第65期)后便停刊了。
除了主辦《通訊》外,甘肅省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室還以此為契機,于1982年開始籌劃《敦煌文學概論》的編寫,后來完成了《敦煌文學》[29]和《敦煌文學概論》[30]。這兩本書的作者基本以甘肅的學者為主,除了顧問周紹良先生外,省外學者只有張錫厚和柴劍虹先生參加了。
綜上所述,1982年在蘭州、敦煌召開的敦煌文學研究座談會,是改革開放后敦煌學界的第一次盛會,它對推動敦煌學的發(fā)展,促進敦煌文學研究者的聯(lián)系與合作,凝聚學科隊伍,繁榮甘肅的敦煌文學,具有重要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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