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文虹

《項鏈》是法國著名短篇小說家莫泊桑的代表作，該篇小說屬于批判主義文學。女主人公瑪?shù)贍柕拢藗冊陂喿x后談及起來，就會將她視為愛慕虛榮之人，對其持有批評的態(tài)度，這種理解固然正確，卻具有一定的片面性?，?shù)贍柕伦非笊狭魃鐣莩?、享樂的生活，她也因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經(jīng)歷過十年的辛勤勞作，不再是美貌年輕的少女，而成為一位普通且堅韌的婦女，相比從前多了份質樸。作者在批評的同時，也表示出對瑪?shù)贍柕碌耐?，將瑪?shù)贍柕露鄻拥娜宋锾刭|立體化地展現(xiàn)給讀者。人物錯綜復雜的情感與內外矛盾的性格，這些都與時代背景有著不可分割的關系。本文從《項鏈》的創(chuàng)作背景與創(chuàng)作價值入手，對瑪?shù)贍柕逻@一人物形象展開多維度分析，尋找其悲劇人生的誘因。

一、《項鏈》的創(chuàng)作背景與創(chuàng)作價值

《項鏈》講述了愛慕虛榮的女子瑪?shù)贍柕卤瘧K的一生。由于瑪?shù)贍柕仑澞教摌s，導致自己食下惡果，受盡現(xiàn)實生活的折磨，使自己的美好夢境幻滅，從一位天真少女變?yōu)槠胀▼D人，為自己的一念決定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在研究瑪?shù)贍柕逻@一人物形象之前，有必要對該短篇小說的創(chuàng)作背景進行深層次剖析，才能找出決定瑪?shù)贍柕滦愿耩B(yǎng)成的線索，理解作者想要透過文字傳遞出來的深層思想、情感內涵。

（一）創(chuàng)作背景

《項鏈》是莫泊桑結合19世紀80年代的社會現(xiàn)實創(chuàng)作出來的，選擇教育部小科員家庭作為主線，主要是因為這一角色同莫泊桑生活所見重疊。莫泊桑從小受母親教育，見證過貴族沒落，也親身經(jīng)歷過戰(zhàn)爭，作為一位文學家，在起伏不定的人生中早已看透世間百態(tài)，對人性甚是了解，抱著一腔愛國熱情以及對社會的憤慨，他毅然決然拿起筆桿開始了批判性現(xiàn)實主義文學的創(chuàng)作之路。《項鏈》的故事情節(jié)極具戲劇性，讀來發(fā)人深省、令人惋惜。莫泊桑采用敘事手法，將法國19世紀80年代平民生活的點點滴滴刻畫得極為生動，使人不由得融入故事情境中并深刻體會主人公的矛盾心理。

（二）創(chuàng)作價值

《項鏈》的內容多數(shù)是莫泊桑從所見所聞中獲得的靈感，就其內容細節(jié)，甚至可以看出莫泊桑親身經(jīng)歷的痕跡，這也是為什么他可以將貴族驕奢淫逸、小人物愛慕虛榮刻畫得入木三分的主要原因。小科員羅瓦賽爾是主人公瑪?shù)贍柕碌恼煞颍巧鐣斜容^典型的形象，既具備小科員的易滿足感，吃到一頓燉肉就能高興不已；同時擁有野心，卻滿足于現(xiàn)狀，對于羅瓦賽爾來說，那些野心是那么遙不可及。他也有一定的虛榮心，當拿到請?zhí)蠓浅Ｗ院?，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家人的認可。不僅如此，當?shù)弥拮优獊G昂貴的項鏈之后，他又開始盲目地尋求幫助，甚至選擇變賣家中的一切，借高利貸來幫助妻子填補損失。這一人物無論是在當時還是在現(xiàn)代，都直戳人們要害，讓人們開始反思自己的行事之法。《項鏈》作為文學史上的經(jīng)典之作，揭露社會現(xiàn)實的同時，也敲響了社會發(fā)展的警鐘，鞭策著后來人要正確認識自我、保持本真，摒棄驕奢諂媚，腳踏實地地走好每一步。

二、瑪?shù)贍柕碌娜宋镄蜗蠓治?/p>

（一）愛慕虛榮

與羅瓦賽爾這一典型社會形象相比，莫泊桑在創(chuàng)作《項鏈》的過程中，賦予瑪?shù)贍柕逻@一人物形象更多的戲劇性元素。比如，瑪?shù)贍柕氯菝矂尤耍┲Y服、佩戴寶石走進宴會的瞬間便以超群的風姿出盡了風頭。事實上，瑪?shù)贍柕码m以美貌為傲，過著驕奢的生活，她的丈夫卻只是一位在教育部工作的小科員?，?shù)贍柕聲r?；孟爰抑兴谋卺♂?，臥室寬敞舒適，客廳擺放著真絲楠木材質的松軟沙發(fā)；然而當回到現(xiàn)實，瑪?shù)贍柕聸]有昂貴的衣服、首飾，只是一位十分普通的婦人。所以，當她收到教育部長的宴會請柬，她并不感到高興，相反開始放聲大哭，只是因為自己沒有可以參加宴會的禮物。從以上內容中可以看出，瑪?shù)贍柕峦獗砻利?，內心十分愛慕虛榮，對優(yōu)越的物質生活有著極度的渴望，無法忍受當下的貧困生活，甚至用丈夫積攢下的四百法郎做了一件禮服，還向好朋友借了一條鉆石項鏈，以此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在選定項鏈時，莫泊桑用了“直打哆嗦”“怦然心跳”“對著鏡子自我欣賞得出了神”等描寫，將瑪?shù)贍柕碌奶摌s刻畫得淋漓盡致。

除了語言描寫與動作描寫，很多情節(jié)也能看出瑪?shù)贍柕碌膼勰教摌s。當她穿著華麗的禮物、佩戴著鉆石項鏈來赴宴會時，現(xiàn)場包括教育部長在內的所有男性均被瑪?shù)贍柕滤沧匀坏爻两诖朔N氛圍中，此時奢侈的生活同開篇處窮酸的家庭形成鮮明對比。如果對瑪?shù)贍柕碌男睦硖卣鬟M行深入探究，這種愛慕虛榮并非完全由性格決定，這一點在故事結尾處就可以得到驗證。因為原本丟失的不過是一條價格低廉的人造鉆石項鏈，而瑪?shù)贍柕聟s辛苦了十年，顯而易見，她的好朋友設計光鮮亮麗的背后，也有虛榮心在作祟。

（二）誠實質樸

對《項鏈》故事情節(jié)進行深度解讀后，不難發(fā)現(xiàn)瑪?shù)贍柕码m虛榮心極強，但當?shù)弥楁渷G失后，她用十年時間辛苦賠償項鏈，也反映了她誠實質樸的本性。在賠償項鏈債務的十年中，瑪?shù)贍柕赂冻隽饲啻?、夢想，以及一切，只是為了彌補因虛榮心犯下的錯誤。如果深究瑪?shù)贍柕率欠穹此歼^自己，是否領悟到虛榮的惡果，筆者認為單從努力償還、認真行事這兩點，就能看出瑪?shù)贍柕沦|樸的本性。另外，當瑪?shù)贍柕绿摌s心作祟，丈夫卻無力滿足她的全部要求時，瑪?shù)贍柕乱矎牟煌煞驙幊?，而是在提出要求前充分分析家庭、丈夫的?jīng)濟承受能力。從這一角度而言，瑪?shù)贍柕逻@一人物形象又顯得不那么令人憎惡，而是引起讀者的同情。項鏈丟失后，瑪?shù)贍柕屡c丈夫一度陷入窘境，即使走投無路依然決定全數(shù)賠償項鏈金額，從沒有想過逃避賠償，從未質疑過項鏈的真假，她作出的決定不僅維護了自己的尊嚴，也體現(xiàn)了她本性的純良。瑪?shù)贍柕率堑湫偷目释麅?yōu)質生活的社會形象，盡管曾經(jīng)在虛榮、物質中迷失自我，但本性并未泯滅，特別是在面對巨額債務時表現(xiàn)出的英勇氣勢，與參加上流宴會時表現(xiàn)出的狀態(tài)判若兩人，這種極具反差的對比更襯托出瑪?shù)贍柕抡嬲\性格的可貴。莫泊桑也在借助文字來鞭策讀者要學會認清事物本質，審慎思考自己的每一個選擇，走出迷霧的泥潭。

（三）理智自尊

瑪?shù)贍柕掠眠x擇償還債務來為維護自己的自尊，是莫泊桑賦予該人物形象的人格意識。面對理想與現(xiàn)實之間的巨大落差，瑪?shù)贍柕码m然內心滿是自卑與難堪，急迫地希望改變現(xiàn)狀，但從她決定償還債務開始，到用十年時間付諸行動，其間心中沒有出現(xiàn)過任何邪念，在閱讀過程中，這一點是絕對不能忽視的。在瑪?shù)贍柕履玫浇逃块L發(fā)來的請柬后，因為自尊，她并沒有手舞足蹈，反而表現(xiàn)得十分冷靜，用忍耐心來壓制心中的痛苦，擦了擦臉上的眼淚，用極其平靜的聲音對丈夫說：“沒什么，不過我沒有漂亮的衣裳，所以我不能去參加這一宴會，如果你的同事能夠打扮得好看，那么你就把這個請柬送給她?！痹趨⒓友鐣埃?shù)贍柕孪蚝门笥呀桧楁湑r，因為與之家庭條件差距非常大，讓瑪?shù)贍柕碌男闹惺艿搅顺林氐拇驌?，這一處足以體現(xiàn)她的自尊。在宴會中，瑪?shù)贍柕鲁旱娘L姿獲得現(xiàn)場一眾人的注目，足以說明瑪?shù)贍柕碌拿裁琅c魅力；在償還債務時，瑪?shù)贍柕聸]有選擇通過捷徑來償還債務，而是堅定地選擇了更笨拙、更辛苦的方式。讀者在閱讀到這一情節(jié)時，可以將自己代入到此情境中，就能體會到瑪?shù)贍柕滤憩F(xiàn)出的理智、自尊的品質。

（四）勤勞堅強

瑪?shù)贍柕孪氡M了各種辦法，終于在約定時間買到鉆石項鏈，并還給了朋友。這也導致瑪?shù)贍柕屡c丈夫背負了一萬八千法郎的巨債，有一部分甚至是高利貸，遙遙無期的還債之路讓瑪?shù)贍柕聸Q定辭退家中的女仆，與丈夫搬到租賃的閣樓中。她包攬了一切家務活兒，為了“一個銅子一個銅子地節(jié)省那艱難的錢”，瑪?shù)贍柕隆暗剿昀?、雜貨店里、肉鋪店里，爭價錢、受嘲罵”，搬家后每一天的生活都讓瑪?shù)贍柕码y以忍受，即使這樣她依舊一如既往地堅持了十年。閑暇時，她坐在窗前常常想起那天的宴會，“那個晚上，她多么美麗，多么令人傾倒啊”。但是，她始終堅持著自己的信念，堅持著償還債務，用自己的勤勞和堅強抵御著命運的捉弄。十年的勤儉節(jié)約，使她的內心受到了徹底洗禮，成為一個身強力壯的貧民家庭婦女，因為她的意志堅定，即使她的外表發(fā)生改變，不如從前那般精致美麗，但她的內心越來越堅強，可以大方自然地同貴婦朋友打招呼，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是生活的英雄。

（五）真誠勇敢

苦難是最能考驗人的，在瑪?shù)贍柕旅媾R人生中重大變故時，我們通過閱讀很容易看出這個單純天真、常常幻想的少女，其實是有一顆無比堅強的心和驚人的勇氣的。瑪?shù)贍柕略谂獊G借來的項鏈后，面對著巨大的打擊，她沒有絲毫的遲疑，很快就恢復了冷靜。她下定了決心“要償還這筆可怕的債務”，她勇敢果斷，敢于正視殘酷的現(xiàn)實，讓人非常欽佩。如果不是異常要強、意志堅定、責任心強，只怕早就受不了命運的壓迫選擇放棄了。試想一下，在我們的生活中，有多少人因為一點兒小挫折就變得沮喪。有些人因為遇到困難而崩潰，有些人因為被人指責而放棄，更別說瑪?shù)贍柕铝?，這一遭遇足以改變她以后的人生。莫泊桑對瑪?shù)贍柕碌倪@種敢于擔當?shù)臍馄且彩墙o予贊賞的，這一點從字里行間便可看出，“她一下子顯出了英雄氣概，毅然決然地打定了主意”?，?shù)贍柕略跊Q定承擔債務后，堅定地同命運抗爭，即使有時緬懷往事，但也體現(xiàn)出她的真實。她用自己的意志和實際行動抵擋住了命運的嘲諷，是一位值得尊敬的人。十年的勞累已經(jīng)讓瑪?shù)贍柕率チ四贻p的容顏，她也開始衰老，現(xiàn)在的她時常胡亂地綰著頭發(fā)，身上的圍裙也歪著，一雙手又紅又粗糙，以至于她的朋友福雷斯蒂埃夫人在公園里遇到她的時候“一點兒也不認識她了”?？吹礁＠姿沟侔７蛉烁哔F地站在那兒，瑪?shù)贍柕轮鲃幼哌^去同她問好，把這件事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要知道，從前瑪?shù)贍柕略谝娺^這位好朋友后總是會回家哭上幾天，但經(jīng)過十年的辛苦，瑪?shù)贍柕碌奶摌s和自卑已經(jīng)完全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內心的充實，而且找到了明確的奮斗目標。

三、瑪?shù)贍柕氯宋镄蜗蟮谋瘎⌒?/p>

如果說瑪?shù)贍柕碌谋瘎⌒愿丛谟谔摌s，那這部作品就是對女主人公的虛榮心的揭露與嘲諷。莫泊桑并沒有對瑪?shù)贍柕逻M行直接抨擊，而是在人物的刻畫和情節(jié)的安排上，表達了他的觀點。比如，瑪?shù)贍柕碌奶摌s心使她和一位要好的朋友斷絕了聯(lián)系。這位朋友曾經(jīng)是瑪?shù)贍柕碌耐瑢W，后來嫁給了有錢人。與這位朋友的闊氣相比，瑪?shù)贍柕骂D感自卑，與好友見面之后還會一連難過幾天，于是漸漸地她便不再去看望朋友了，這一切都是虛榮心造成的?，?shù)贍柕略谘鐣馅A得眾人關注，但因為家境貧寒，她的丈夫并沒有給她準備華麗的外套，因為害怕宴會其他人看見，所以在宴會快要結束時匆忙地逃離了。作者用瑪?shù)贍柕虑昂髢煞N不同的表現(xiàn)來諷刺小資產(chǎn)階級的虛榮心，所以說莫泊桑對瑪?shù)贍柕绿摌s心的批判是直接且徹底的。

《項鏈》的創(chuàng)作主題之一就是塑造瑪?shù)贍柕逻@樣的資產(chǎn)階級女性形象，同時也是對小資本階層的虛榮的一種諷刺。今天，這一主題依然有著深遠的歷史意義?，?shù)贍柕碌奶摌s心并非與生俱來，而是受到社會環(huán)境的影響?，?shù)贍柕碌谋瘎⌒钥梢詮膬蓚€方面來看：一是因為瑪?shù)贍柕聻榱硕虝旱貪M足自己的虛榮心，付出了十年辛苦的代價；二是被社會風氣潛移默化地影響，自己對此卻一無所知。瑪?shù)贍柕伦员俺錾?、感嘆處境、怨恨命運，對上流社會的生活極度渴望，她的最大悲劇源自于她從未思考造成自己不幸的根源，也沒有進行反抗。由此看出，瑪?shù)贍柕逻@一女性形象與當時社會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在這一點上，莫泊桑對女主人公的悲慘命運表示了深切的同情。

綜上所述，優(yōu)秀作家所塑造出的人物形象應當是一個經(jīng)典的、有代表性的、豐滿立體的性格多面體，保證符合“人”的特征。莫泊桑做到了這一點，使瑪?shù)贍柕逻@一女性形象永遠“活”在文學藝術的殿堂中。十年的艱苦生活造就了全新的瑪?shù)贍柕?，令人憐憫同情的同時，也讓人不得不欽佩她的理智自尊、真誠勇敢、勤勞堅強。因此，我們在對英美文學作品中的人物形象進行分析時，不能依靠主觀臆斷，而是要多維度、人性化地解析人物，確保人物形象的解讀足夠透徹、精準，從而全面了解作者的創(chuàng)作情感、主旨思想，深刻體會文學作品的藝術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