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城東女學的辦學過程及圖畫教學

李玲玲

（南京藝術學院,江蘇南京 210000）

鴉片戰(zhàn)爭以后，中國的性質開始向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轉變，上海等城市不斷對外開放，中國的教育也漸趨殖民化。大量傳教士開始在中國興辦女學，從而引發(fā)中國有志之士對女性教育的問題的關注。以維新派為首的有志之士認為，推行新式教育是使中國得以振興的根本方法。而女子教育是新式教育中的重要組成部分。于是，在教育救國的思想下，中國的有志之士開始創(chuàng)辦女子學校，并大力推崇女性接受實業(yè)教育，教授刺繡、紡織、造花等傳統(tǒng)手工藝，開創(chuàng)女子圖畫教育的先河。

一、辦學時間的考證

上海是中國近代開辦女學的重要陣地。據(jù)資料統(tǒng)計，1898年，上海就已經(jīng)興辦了15所女子學校，至1915年，上海的女子學校數(shù)量達到了29所。①[1]當時中國的女學教育如雨后春筍，但辦學毫無章法，而此時的日本已經(jīng)具備了較為完備的女子教育體制，在此背景下，楊白民于1901年去日本考察女學教育，他對日本女學教育的考察的舉動很值得人們探究。一方面，他深受興辦女子教學的國人的影響，立志于投身女子教育這一事業(yè)；另一方面，楊白民還擁有敏銳的眼光，他認為要創(chuàng)辦中國人的女學，首先得學習借鑒日本的先進經(jīng)驗。楊白民認為，無論男女，都需要接受教育，為社會謀幸福?；谶@樣的認識，楊白民回國后立即在上海創(chuàng)辦了城東女學。

關于上海城東女學的具體創(chuàng)辦時間，目前可考到的史料記載并不完全一致，有說1904年，有說1903年，甚至同一文獻的前后記錄也有出入。楊白民的墓志銘（圖1）中記錄城東女學的創(chuàng)辦時間為：“得請于父母就上海南市竹行弄故居創(chuàng)立城東女學。時清光緒三十年也?！雹赱2]光緒三十年就是1904年。按照楊白民墓志銘的表述，1904年應該是上海城東女學的創(chuàng)辦時間。但是，楊白民去世前對其長女的遺囑中又提到他自己辦城東女學的時間有22年。而提到創(chuàng)辦時間為光緒三十年的楊白民墓志銘也提及:“君主校事，自兼教務，逮君之歿，二十二年如一日?！雹踇2]根據(jù)以上資料來看，城東女學自辦學至楊白民去世有22年，如果按照光緒三十年即1904年來作為創(chuàng)辦時間，至楊白民去世的1924年，這其中辦學時間并未達到22年。但是如果按照1903年作為創(chuàng)辦時間，到楊白民逝世那年，正好是22年。

因此，嚴格來說，楊白民創(chuàng)辦上海城東女學的具體時間應為1903年。理由是《女子世界》在1904年第3期中對于上海城東女學的記錄：“上海城東女學社，于上年秋間開辦，今歲添聘教習，擴充學規(guī)。學生無定額。學費每月五百文。飯食每月三元。寄宿、走讀均聽自便云”和2003年陳科美主編的《上海近代教育史》中提到的城東女學社一條：“該學社在小南門外，1903年（光緒二十九年）由上海縣人楊士照創(chuàng)辦，分高等、初等小學二部。1907年（光緒三十三年）添設簡易師范科，次年即停辦師范科，改設文藝補科”④[4]。另外1912年6月李叔同在《太平洋報》刊出的關于城東女學第十次游藝會的報道中也提及上海城東女學開辦已有十年，可以推算得出上海城東女學的辦學時間應為1903年。

1908年，《時報》（圖2）首次刊登上海城東女學的相關信息，在此之后，各類報紙中陸續(xù)報道了上海城東女學的圖畫教育信息及圖畫學科的招生廣告。

圖2 上海城東女學招生廣告

二、教學內容的轉變

上海城東女學從創(chuàng)辦那天開始就非常注重藝術教育，在教員的選擇上也多聘用李叔同、沈墨仙等當時學界中的佼佼者，培養(yǎng)了數(shù)不勝數(shù)的藝術人才。根據(jù)《先嚴述略》的記載來看，上海城東女學先后設置了六門學科，分別為蒙養(yǎng)院、初等科、高等科、文藝專修科、文算專修科、速成師范科?！渡虾＝逃贰芬灿涗?907年設置藝術補科。⑤[4]而1912年，城東女學的一則招生廣告顯示（圖3），該校學科設置為幼稚科、初等小學科、預科、本科和藝科。此外，城東女子學校還開設函授科和暑假補習會。

上海城東女學的藝術教育思想體現(xiàn)在《申報》所刊登的《城東女學添設藝術科之趣旨》這一文章中，楊白民寫道：“藝術尤為女子自立之基礎。傳曰：德成而上，藝成而下?？鬃釉?游于藝，故天縱大圣，猶揚多藝之名。公輸巧人尚依規(guī)矩之法?？贾诠庞械露嬗兴囌撸瑸樯隙?。人人所不能離此而自立者也。今女界謀自立，亟矣求斬除依賴根性，自謀生存之道者多矣。卒未見有卓然自立者，何也？毋亦仍狃于向來舊習，蹈于虛而少實故耶。況女子天賦之性質，不宜于哲理聽宜于物質。本此良能，以成實業(yè)。此泰東西美術職業(yè)之盛，所以為女子之專職也?！雹轠5]經(jīng)過一系列的發(fā)展，上海城東女學的文藝科教學內容十分豐富。1915年8月25日《城東女學開學記》一文中提到，上海城東女學圖畫科的教學內容除文科內容外，還有對木炭畫、鉛筆畫、鋼筆畫、擦筆畫、油畫、水彩畫等繪畫及音樂的教學。⑦[6]

上海城東女學開設圖畫課程的學科包括普通科與藝術科。普通科又分為初等小學、高等小學，修業(yè)期限為兩年。根據(jù)課程規(guī)定（見表1），初等小學每周為35個課時，高等小學每周則比初等小學多一課時。城東女學的學生第一、二年修習的課程為初等小學程度，包括修身、算術、國文、手工、圖畫、樂歌、體操等課程，手工、圖畫、樂歌等藝術類課程在學生的課程中具有很大的比重，學生每周學習藝術類課程共9個課時，占學生全部時間的1/4，藝術類課程的重要程度僅次于國文課的學習。其中，初等小學的圖畫課主要教授學生中國傳統(tǒng)的毛筆繪畫，高等小學的圖畫課則引進了西方美術教育中的鉛筆畫。而手工課的課程則先從線工、紙工開始學起，到一定程度后再開始修習縫紉、刺繡等手工藝，手工課的課程內容與官辦學校的手工教育相類似。從初等小學至高等小學的圖畫課、手工課的課程內容不難看出，城東女學早期的藝術課程的設置相對而言已經(jīng)較為全面。

表1 城東女學普通科課程表

根據(jù)圖3上海城東女學藝術科的課程表來看，該校規(guī)定藝術科的修業(yè)期限為兩年，學習課程主要包括修身、國文、算術、手工、圖畫、袋物、厚紙工等課程。當時，上海城東女學以實用性為教學核心，手工課相較圖畫課更為實用，因而城東女學十分注重手工課程，可以說將藝術科等同于手工科。從課程時間來看，藝術科的總課時為三十六課時，其中圖畫課、手工課兩門課時加起來就已經(jīng)占據(jù)總課時的2/3。而在這些課時中手工畫、寫生畫等繪畫技法的課時有四小時，剩下的二十小時的學時則涵蓋了各種手工課程。由此可見，上海城東女學當時對于手工藝課程的重視，是為培養(yǎng)女性成為賢妻良母而努力，并契合了城東女學藝術科培養(yǎng)手工藝人才的培養(yǎng)目標。同時，上海城東女學每年到寒暑假還幵辦補習班，教授刺繡、圖畫、造花等手工藝，在最短的時間內讓學生成為實用型的手工藝人才。

1912年民國成立后，上海城東女學的圖畫課程開始擺脫以往對傳統(tǒng)手工藝的重視，開設素描、木炭畫、水彩等一系列專業(yè)課程，圖畫教學更加偏向于專業(yè)化。從1912年7月至8月開辦的第一期書畫研究會的資料來看，當時城東女學要求學生每天學習三小時國畫、書法等?？频膱D畫科目，教員為汪吹六、沈墨仙等，學生完成課程的學習后，學校還會舉辦展覽來展示學生的作業(yè)和作品。1916年，吳夢菲被城東女學聘用為西洋畫的教員，他在教學過程中注重寫生，按素描、木炭畫、水彩畫、油畫等由簡至難的步驟來教授學生，與以往圖畫科的教學方式有很大不同。對寫生的重視，意味著上海城東女學的女子圖畫教育逐漸走向了純美術的教學。

除此之外，上海城東女學還增設了國畫、西畫等特別科，并招收繪畫專科的插班生，聘用陳抱一為主任兼木炭畫、油畫的教員，美術知識則由傅彥長負責教學，張啟谷則負責圖畫課的教學。這些教員同時也在上海美術?？茖W校中致力于女子圖畫教育事業(yè)的發(fā)展。

上海城東女學圖畫教學內容的轉變，不僅展現(xiàn)出其在圖畫教育理念上的轉變，同時也體現(xiàn)出女子學校圖畫教育向純美術教育的轉變，更表現(xiàn)了上海美術?？茖W校對上海女子圖畫教育的影響。

三、藝術活動的開展

上海城東女學因楊白民與楊雪玖的畫家身份，還專門設置了國畫專修館，由楊雪玖來主持國畫一科。另外，除了開展圖畫等專業(yè)課程供學生學習外，城東女學每年還開辦成績展覽來展示學生的圖畫作品，從而宣傳學校的圖畫教育，并吸引更多的學生來校學習。

城東女學的成績展覽獲得了上海社會的廣泛關注，如1912年在《太平洋報》的文藝批評欄就對第一屆書畫研究會中的優(yōu)秀學生作品進行了評價：“丁乘時之‘華頂歸云’四尺堂幅，為會場中第一大作。筆力色彩，均有可觀。又，蘭石屏條，亦有溝灑之趣。畫法部作品最多，佳作尤夥。如王玉林山水扇面之淡雅；孟書華墨石冊頁之高古，皆于會場中放一異彩?！雹郲3]從這一評價中可以看出，上海城東女學的學生繪畫作品是十分優(yōu)秀的，得到了展覽觀者的肯定評價，說明城東女學圖畫教學的成功，同時也有助于上海城東女學圖畫教育的發(fā)展。與此類似的藝術活動還有學生的畢業(yè)作品展覽，1920年的藝術科畢業(yè)典禮上，城東女學將國畫科的學生的平時作業(yè)和畢業(yè)作品進行展出，還邀請了吳昌碩等上海著名的美術家來參加并為畢業(yè)典禮題字，要求畢業(yè)學生現(xiàn)場臨摹這些著名畫家的手卷來作為繪畫技術的展示。城東女學舉辦的成績展覽及畢業(yè)典禮，一方面可以幫助學校驗收學生的學習成果，對教學內容進行反饋；另一方面學生還可以在作品下附個人信息，參展人員可以及時與學生聯(lián)系，購買符合心意的作品或為看中的學生提供合適的工作機會。

上海城東女學的藝術活動除開辦學生成績展覽和畢業(yè)典禮外，學校每年還舉行游藝會等活動。游藝會的內容包括文藝表演、游戲等內容，每屆游藝會還設有會歌。社會上對游藝會的活動內容也較為關注，如1910年在《廣益叢報》刊登的《城東女學社游藝會志盛》中就提及商業(yè)部節(jié)目包括手工類，其中美術手工、教育手工、應用手工為主要組成部分，可見當時圖畫、手工課的重要。另外1915年的第十三次游藝會，城東女學陳列了許多學生的書畫及刺繡作品，在宣傳學生作品及學校圖畫教育的同時，還對學生的作品進行售賣，從而為學?；I得一定的費用作為經(jīng)費。城東女學這些藝術活動的開展既擴大了學校女子圖畫教學的知名度，一定程度上還為學校的辦學提供了經(jīng)費保障，是上海城東女學得以持續(xù)辦學的重要條件。

結語

上海城東女學自1903年辦學以來，就非常注重圖畫及手工藝的教育，培養(yǎng)女性生活必需的技能。早期的教學內容以刺繡、縫紉等手工藝為主，國畫、西洋畫等課程則是作為手工藝課程的輔助，這與當時注重實用的教學目的相關，但也間接促使民國成立后城東女學的女子圖畫教育向注重國畫、西洋畫等專業(yè)美術教育的轉變。城東女學的藝術活動也為學校的教學提供了幫助，通過開辦成績展覽、畢業(yè)典禮、游藝會等方式，既將學校的圖畫教學宣傳給社會，還為學校募得了一定的辦學經(jīng)費。上海城東女學的圖畫教育的開展，是上海私立普通女子學校圖畫教育的起步，促進了女子圖畫教育的發(fā)展，隨著城東女學圖畫教育的改變，在一定程度上為上海女子藝術教育走向職業(yè)化作出了貢獻。

注釋：

①上?？h知事公署編.上?？h教育狀況[M].上海:出版社不詳,1915.

②陳星.游藝——楊白民城東女學及李叔同[M].上海: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13:13.

③陳星.游藝——楊白民城東女學及李叔同[M].上海: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13:14.

④陳科美主編.上海近代教育史[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3.

⑤同上

⑥楊白民.城東女學社添設藝術科之趣旨[N].申報,1907-12-22.

⑦城東女學開學記[N].申報,1915-8-15.

⑧郭長海、金菊貞編.《李叔同集》[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5: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