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潔
摘要:左冢漆盤在2000年出土于湖北省荊門市,是罕見的戰(zhàn)國時代圖文相間的出土實物,其上寫有一百八十余字,文字排布有一定的規(guī)律。漆盤方框最外欄有二十四個雙音節(jié)詞,其中“? ? ? ”可能讀為“愋黨”或“媛黨”,“念巟”應讀為“禽荒”,“念惻”應讀為“讒賊”,“? ?溺”應讀為“宛弱”。該欄字詞應自左向右閱讀,每一邊的六個詞語都有押韻現(xiàn)象。
關(guān)鍵詞:左冢漆盤;出土文獻;楚文字;韻讀
中圖分類號:H028? ? ?文獻標志碼:A? ? ? 文章編號:1672-0768(2023)03-0018-06
左冢漆盤,又稱漆梮、棋局、栻( 1 ),2000年出土于湖北省荊門市沙洋縣五里鋪鎮(zhèn)左冢村三號戰(zhàn)國楚墓。漆盤長39.4厘米、寬38.8厘米、厚1.7厘米,臺面為黑漆底,其上有朱漆繪制的方框六重、圓環(huán)一重以及十字線和對角線,文字均沿這些線條排布,內(nèi)容為排列整飭的單音節(jié)或雙音節(jié)詞,共112詞。漆盤的清晰彩色圖版于2006年在考古報告《荊門左冢楚墓》中公布,引起學界的廣泛關(guān)注和熱烈討論,很多學者都注意到漆盤字詞排布有一定的邏輯關(guān)系,并據(jù)此進行探討,但部分字詞目前仍沒有得到合理的釋讀。本文嘗試結(jié)合排布規(guī)律釋讀最外欄的四組字詞,并總結(jié)該欄字詞的閱讀方向與押韻現(xiàn)象。
漆盤最外欄中有24個雙音節(jié)詞。為方便討論,我們給字詞進行編號,“F”代表依附于“□”,“I”代表從外向內(nèi)數(shù)第一欄,其后的字母代表四邊,數(shù)字代表在該邊出現(xiàn)的順序。字形及相對位置關(guān)系如下圖所示( 2 )。
一、字詞釋讀
FIA1:
“? ?”字黃鳳春、劉國勝缺釋[ 1 ] 181;董珊認為該字從“寽”,似當讀為“快”“決”,具體詞義不詳[ 2 ] 9;黃杰認為“? ?”上部是兩個“止”形的變體,將其隸定為“? ?(癹)”,并提出該詞當讀為“廢?!保?3 ]。但以上釋讀均與漆盤字形不合,楚文字中的“癹”寫作? ?(郭店·老子丙·3)、? ?(上2·昔者君老·4)等形,“? ?”與之相比明顯不同;“寽”字中部一般為一斜筆或一點,偶爾有作兩筆之形如? ?(安1·詩經(jīng)·14),但細審之仍與“? ?”所從不同,所以此說也不妥。我們認為“? ?”應該隸定為“? ?”,所謂的兩個止形實為“八”與“爰”的部分筆畫粘連,如下圖所示:
其中“八”形有以下幾種可能性:或是受前一字“? ?(? ?)”的影響類化形成的筆畫;或是義符,從八的其他楚文字例如? ?(清9·成人·2)( 3 );或是無意義增繁的飾筆,類似的現(xiàn)象如屢見于楚簡的“? ? ”,寫作? ? (包·164)、? ? (清10·四告·16)、
(清9·成人·8)等形,湯余恵認為“此應是金文‘賓之所從,古璽多作? ? 、? ? ,璽文借為‘千萬之‘萬。簡文上增八為飾,應是唐蘭先生在《古文字學導論》中所說‘凡字首為橫畫常加八之例?!保?4 ]總之,楚文字中字首有“八”形者不乏其例,將“? ? ”字的上半部分釋為“八”是沒有問題的。
楚文字中的“爰”有較復雜的A類寫法與簡化的B類寫法,“? ? ”所從與B類字形相同,因此“? ? ”的下半部分可釋作“爰”。
A類:? ?(安1·詩經(jīng)·81)? ?(《殷周金文集成》12113)? ?(清10·四告·31)
B類:? ?(清1·祭公之顧命·16)? ?(清3·芮良夫毖·24)? ?(上2·從政甲·5)
在重新釋字的基礎(chǔ)上,我們提出一種把握不大的猜想,“? ? ? ”有可能讀為“愋黨”或“媛黨”。
“? ?”與“黨”、“? ?”與“愋”“媛”均諧聲相通?!皭小薄版隆迸c“黨”意義近同,均表“智”“美”義。《方言》卷十二:“愋,知也?!薄斗窖浴肪硪唬骸包h、曉、哲,知也,楚謂之黨?!薄稄V雅·釋詁一》:“媛,美也?!薄稄V雅·釋詁一》:“黨,善也、美也?!卞X繹《方言箋疏》云:“美謂之黨,亦謂之媛。猶知謂之愋,亦謂之黨也”,可見“黨”與“爰”聲系之字意義密切相關(guān),這符合本欄多近義復合詞的排布規(guī)律。本欄雖以負面意義詞為主,但也間或有“訢(慎)行”等正面語詞。因此,“? ? ? ”存在讀為“愋黨”或“媛黨”的可能性。不過,“愋黨”和“媛黨”在出土及傳世文獻中無其他例證,我們將其列于此供參考,敬請讀者批評指正。
FIA5:
該詞兩字都是楚簡中的常見字,無疑當釋為“念巟”,但在解讀釋義方面有較大爭議。黃鳳春、劉國勝將該詞徑釋為巟念,未說明讀法[ 1 ] 181;董珊讀為“荒淫”[ 2 ] 9,朱曉雪持相同觀點[ 5 ]?!盎囊币辉~古書中常見,《詩經(jīng)·齊風·雞鳴序》:“哀公荒淫怠慢?!薄犊鬃蛹艺Z》:“荒淫暴亂而終以亡?!秉S杰認為“念”當讀為“貪”,二字均從“今”聲,音近可通。這個詞讀為“貪荒”,“貪”“荒”為同義連文?!盎摹庇谐聊?、迷亂義,《詩經(jīng)·唐風·蟋蟀》:“好樂無荒,良士瞿瞿?!保?3 ]
“荒淫”一詞較為常見,董珊與朱曉雪之說有一定的道理。然而“淫”與“今”古音并不完全相同,二字雖同屬舌音,但“淫”字為喻母,而從“今”得聲之字無一是喻母。事實上,在楚文字中未見“淫”假借“今”字聲系之例,所以,從古音及用字習慣角度分析此說還可再商榷。“貪荒”未見于典籍,且二字并不義近,因此,黃杰之說似不可從。
綜合考慮字形及辭例,我們認為該詞應讀為“禽荒”?!扒荨迸c“念”均從“今”聲,諧聲可通。如下所示,二字的輪廓也有幾分相似,除“今”旁之外,“禽”與“念”的起筆都是? ?形。制作者在寫完? ?之后,很可能受漆盤上其他從心之字的影響,將該字誤寫為從心。
念:? ?禽:? ?(清10·四告·16)? ?(清10·四告·48)? ?(上9·卜·4)
“禽荒”義為沉迷于田獵,該詞見于先秦兩漢典籍及出土文獻,例如《尚書·五子之歌》:“內(nèi)作色荒,外作禽荒?!辈躺蚣瘋鳎骸扒莼模⒂晤币?;荒者,迷亂之謂?!薄秶Z·越語下》:“吾年既少,未有恒常,出則禽荒,入則酒荒?!薄秶Z·越語下》:“王其且馳騁弋獵無至禽荒,宮中之樂無至酒荒?!瘪R王堆漢墓帛書《十六經(jīng)》30-31行:“知王術(shù)者,驅(qū)騁馳獵而不禽芒(荒),飲食喜樂而不面(湎)康……不知王述(術(shù))者,驅(qū)騁馳獵則禽芒(荒),飲食喜樂則面(湎)康?!闭硇〗M指出:“田獵無度,不理國事,稱為禽荒,面讀為湎,酗酒??担?。面康即是酒荒?!保?6 ]
漆盤上位置相近的詞往往意義相關(guān),“緬(湎)康”也在最外欄,且與“念(禽)巟(荒)”僅隔一詞。二詞分別表示沉迷于飲酒及田獵,意義相對,因此將該詞讀為“禽荒”是正確的。本欄有不少負面意義詞匯,大都是為君者應避免的行為,如“暴虐”“逸豫”等,“禽荒”作為“不知王術(shù)”者的舉動,處于其中十分合適。
FID2:
黃鳳春、劉國勝將兩字分別釋為“惻”“念”,準確無誤[ 1 ] 181;劉信芳將其讀為“賊貪”,此說有一定的道理[ 7 ]?!皭拧弊x為“賊”在楚簡中十分常見,如郭店簡《老子》甲篇簡1:“絕巧棄利,盜惻(賊)亡有?!保?8 ]“念”與“貪”諧聲相通,其他學者對此說未提出異議。
然而不論是“賊貪”還是“貪賊”在先秦兩漢傳世典籍及出土文獻中都很罕見,只有上博簡《從政》甲篇簡15、簡5中有與之相關(guān)的一段話:“毋暴,毋虐,毋惻(賊),毋? ?(貪)。不修不武<戒>,謂之必成,則暴;不教而殺,則虐;命無時,事必有期,則賊;為利枉事,則貪?!保?9 ]但我們認為不可將此作為讀“賊貪”的依據(jù),因為典籍中有不少大體內(nèi)容相似但細節(jié)不同的文段,如:
《論語·堯曰》:“子張曰:‘何謂四惡?子曰:‘不教而殺謂之虐;不戒視成謂之暴;慢令致期謂之賊;猶之與人也,出納之吝,謂之有司。”
《韓詩外傳·卷三》:“托法而治謂之暴,不戒致期謂之虐,不教而誅謂之賊,以身勝人謂之責。責者失身,賊者失臣,虐者失政,暴者失民?!?/p>
可見“四惡”中的前三惡“暴”“虐”“賊”比較固定,結(jié)合緊密,而第四項卻經(jīng)常發(fā)生變化,甚至出現(xiàn)了只保留前三項的文段,如:
《荀子·宥坐》:“嫚令謹誅,賊也;今生也有時,斂也無時,暴也;不教而責成功,虐也。已此三者,然后刑可即也?!?/p>
因此,我們認為《從政》甲篇中的“四惡”并不是固定表達,不可據(jù)此將“賊”與“貪”連言。此外,本欄以義近連用詞為主,如“暴虐”“逸豫”“剛猛”“毀疾”“溢夸”等,“貪”一般訓為“欲”或“婪”,與“賊”之義有較大差別,所以此說仍有商榷的余地。綜合考慮用字習慣及排布規(guī)律,我們嘗試對該詞提出一種新的釋讀意見,“念惻”應該讀為“讒賊”。
“讒賊”在先秦兩漢古籍中多見,如《詩經(jīng)·陳風·防有鵲巢序》:“《防有鵲巢》,憂讒賊也?!薄洞呵锓甭丁ね醯馈罚骸盁o怨望忿怒之患,彊弱之難,無讒賊妒疾之人?!薄豆茏印に姆Q》:“良臣不使,讒賊是舍?!薄妒酚洝の樽玉懔袀鳌罚骸巴酹毮魏我宰嬞\小臣疏骨肉之親乎?”《史記·吳王濞列傳》:“好小善,聽讒賊,擅變更律令,侵奪諸侯之地?!?/p>
從“毚”得聲之字古音屬崇母侵部,從“今”得聲之字雖然主要分布于見、端兩系侵部,但也見于崇母侵部,因此“毚”“今”相通從古音角度分析是可行的。二字聲系相通在出土文獻中也有例證,如馬王堆漢墓帛書《五星占》11行:“退而西南乃生天? ?”[ 10 ],劉樂賢將“? ?”釋為“岑”,并據(jù)《史記·天官書》與《漢書·天文志》將“岑”讀為“欃”[ 11 ]。清華簡《皇門》簡9:“是人斯廼訡惻□□”[ 12 ],“訡惻”在今本《逸周書·皇門》中為“讒賊”。古文字中“言”旁與“心”旁常通用,例如“讎”字有從心之異體“? ?”(《殷周金文集成》5877),“謀”字既可從心“? ?”(清8·心是謂中·3),也可從言,如“? ?”(清8·邦家之政·10)等( 4 ),因此漆盤中的“念”可與清華簡《皇門》中的“訡”相通,“念惻”也可讀為“讒賊”。
漆盤此欄以同義或近義復合詞為主,“讒”“賊”二字在典籍中釋義相近,因此讀為“讒賊”符合此欄的大體規(guī)律?!百\”的主要義項是“傷”“敗”等,如《說文·戈部》:“賊,敗也”,《玉篇·戈部》:“賊,傷害人也”,《荀子·修身》:“害良曰賊?!薄白嫛币嗳绱?,如《論衡·答佞》:“讒,以口害人也”,《荀子·修身》:“傷良曰讒”,《左傳·昭公五年》:“敗言為讒。”兩詞可以互訓,《廣雅·釋詁三》:“讒,賊也?!?/p>
漆盤上位置相近的詞感情色彩也大都相似,如第二欄的“民惛”與“民惃”、“民患”與“民惓”;第六欄的“刑”與“灋”、“羕(永)”與“?!钡??!白嬞\”的左右分別是“? ?(宛)溺(弱)”與“斷伓(倍)”,“斷”與“伓(倍)”均為背棄之義,“? ?(宛)溺(弱)”一詞亦表消極意義。二者都是負面詞匯,“讒賊”處于其中十分合適。
FID3:
黃鳳春、劉國勝將該詞釋讀為“? ? (弱)
(豫)”[ 1 ] 181,董珊釋讀為“? ? 溺(怨)”[ 2 ] 9,蘇建洲將“? ?”釋為“逸”,認為該詞應讀為“溺逸”,即沉溺于逸樂之事,其依據(jù)是上博簡《天子建州》乙篇簡9“聚眾不語逸”,其中“逸”作“? ?”[ 13 ]。
“? ?”與“豫”差別較大,“逸”字未見從“? ?”之形,因此黃鳳春、劉國勝及蘇建洲之說有問題。董珊釋字正確,但在楚文字中“怨”比較固定地以“肙”或從“肙”之字來表示,因此將“? ?”讀為“怨”似誤。在楚簡中,“? ?”“? ?”及其省簡異體“? ?”大多讀為“宛”或從宛得聲之字,例如上博簡《孔子詩論》簡8:“《小? ?(宛)》,其言不惡,小有? ?(仁)焉?!保?5 )郭店簡《性自命出》簡58-59:“門內(nèi)之治欲其? ?(宛)也”[ 14 ],上博簡《容成氏》簡38:“取其兩女朁(琰)? ?(婉)”[ 15 ],安大簡《詩經(jīng)》簡106:“
(宛)其死,他人以愉”等[ 16 ],我們認為“? ?”亦當讀為“宛”,“? ?溺”可讀為“宛弱”。
“宛”“弱”二字均有“曲”“小”之義,符合本欄以義近連用詞為主的規(guī)律?!墩f文·宀部》:“宛,屈草自覆?!毙鞛蹲⒐{》:“夗者,屈曲之義,宛從宀,蓋謂宮室窈然深曲,引申爲凡圓曲之稱,又爲屈折之稱?!薄墩f文通訓定聲·宀部》:“宛,猶屈也?!薄洞蟠鞫Y記·曾子制言中》:“是以君子直言直行,不宛言而取富”,孔廣森補注:“宛,曲也。”《說文·彡部》:“弱,橈也,上象橈曲。”段玉裁注:“弱,引申為凡曲之稱,直者多強,曲者多弱。”《詩經(jīng)·小雅·小宛》:“宛彼鳴鳩,翰飛戾天”,毛傳:“宛,小貌?!薄秴问洗呵铩まq士》:“苗其弱也欲孤”,高誘注:“弱,小也?!?/p>
漆盤上位置對應的詞意義往往相關(guān),如第五欄中互處于斜對角位置的“厽(三)強”與“厽(三)弱”,“吾(五)強”與“吾(五)弱”,第四欄中位置對稱的“訓(順)”與“逆”等。“宛弱”義為宛曲懦弱,其關(guān)于十字線對稱的詞是左側(cè)的“剛(猛)”,即剛直勇猛,兩詞意義相反,符合漆盤字詞的排布邏輯。
二、韻讀小結(jié)
由于漆盤上都是單字或雙字詞,沒有連讀成文的句子,因此,無法直接判斷雙字詞的閱讀方向。黃鳳春、劉國勝、董珊、朱曉雪等大多數(shù)學者認為最外欄詞語應自右向左閱讀;高佑仁的釋讀意見中既有順讀的“緬(湎)康”,也有逆讀的“襄(攘)奪”,未統(tǒng)一說明閱讀方向[ 17 ];黃杰以自左向右的順讀方式考釋了個別詞語,但未對該欄詞語的閱讀順序作整體分析[ 3 ]。綜合考慮最外欄的全部字詞,我們認為自左向右順讀應該是更加妥當?shù)奶幚矸桨?。裘錫圭指出漆盤中十字線第一欄“弱惪(德)”“恭? ?(默)”“剛植(直)”“智? ?(極)”押職部韻,應該自左向右讀[ 18 ],可見漆盤詞語存在順讀的可能性。
本欄詞語可以分為三類,第一類在先秦兩漢典籍中順讀頻率高于逆讀,例如“暴虐”“剛(猛)”“訢(慎)行”“念(讒)惻(賊)”“? ?(逸)豫”等詞,其出現(xiàn)次數(shù)遠多于“虐暴”“猛剛”“行慎”“賊讒”“豫逸”,這些詞在當時已然成為固定表達,閱讀順序無疑應是自左向右。此外,“念(禽)巟(荒)”“緬(湎)康”等詞見于出土文獻,也應順向閱讀。第二類自右向左逆讀頻率高于順讀,只有“攘奪”一詞。但“奪攘”與“攘奪”意義用法近同,使用頻率相差不大,在先秦兩漢文獻中“奪攘”僅見于《尚書》,“攘奪”僅見于《管子》。第三類是順讀、逆讀頻率相當或均未見于古籍的詞,如“斷伓(倍)”“怴(越)鱻(散)”“土(杜)困”“毀息(疾)”“箴? ?(怨)”等,此類詞不影響整體的閱讀順序。
總體來看,第一類詞的數(shù)量遠多于第二類,所以該欄詞語應自左向右閱讀,分別是:
A邊:? ? (愋)? ? (黨)、丵? ? 、? ?(逸)豫、
(烈)、念(禽)巟(荒)、溢訏(夸)。
B邊:緬(湎)康、土(杜)困、怴(越)鱻(散)、箴
(怨)、? ? ? ?、敚(奪)襄(攘)。
C邊:枓(重)慮、惛□(慝)、? ?余、解(殃)、
惎、毀息(疾)。
D邊:斷伓(倍)、念(讒)惻(賊)、? ?(宛)溺(弱)、剛(猛)、訢(慎)行、暴虐。( 6 )
在此基礎(chǔ)上,我們發(fā)現(xiàn)此欄每一邊的詞語都有押韻現(xiàn)象。A邊的“? ?”與B邊的“? ?”釋讀爭議較大,其韻部暫無定論。除此之外,每一邊的詞無一例外都可以分成兩到三組韻,我們認為這并不是巧合。下面我們列出該欄詞語的韻部:
A邊:溢訏(魚)? ? ? ?豫(魚)
念巟(陽)? ? ? ? ? (陽)
(月)? ? 丵? ?(?)
B邊:敚襄(陽)? ? 緬康(陽)
箴? ?(元)? ? 怴鱻(元)
土困(文)? ? ? ? ? (?)
C邊:毀息(職)? ? 惛□(職)? ? 惎? ?(之)
余(魚)? ? 枓慮(魚)? ? 解? ?(陽)
D邊:暴虐(藥)? ? ? ?溺(藥)
訢行(陽)? ? 剛? ?(陽)
念惻(職)? ? 斷伓(之)
最外欄字詞閱讀方向的確定及押韻現(xiàn)象的發(fā)現(xiàn),使我們對漆盤的整體結(jié)構(gòu)有了更全面深入的認識。黃鳳春、劉國勝指出附屬于“□”形的文字可分五欄,其中第一、第二欄文字朝外,第三、四、五欄文字朝內(nèi)[ 1 ] 181。第二欄與第三欄間距較大,綜合圖形與文字考慮,可視作外框二欄,內(nèi)框三欄( 7 )。漆盤外兩欄字詞是一個有機整體,除最直觀的文字書寫方向之外,還有其他區(qū)別于內(nèi)三欄的特征。從押韻現(xiàn)象來說,程少軒指出漆盤第二欄字詞兩兩配對、每對字詞音義相關(guān)[ 19 ]。本文進一步發(fā)現(xiàn)最外欄字詞也有比較明確的押韻規(guī)律,這樣的現(xiàn)象在內(nèi)三欄中是不存在的;從內(nèi)容主題來說,最外欄的詞語描述執(zhí)政者的行為,第二欄詞均為“民X”,表示民眾的行為,二者都是負面內(nèi)容居多,正面內(nèi)容較少;從閱讀順序來說,最外欄字詞是自左向右順向閱讀,第二欄是自右向左逆向閱讀,可以看出制作者對漆盤的精心設(shè)計,避免了閱讀時的重復單調(diào)感。
左冢漆盤是罕見的戰(zhàn)國時代圖文相間出土實物,構(gòu)思精巧,對于探究楚地的物質(zhì)文化及文字詞匯有非常重要的價值。本文探究了最外欄四個疑難詞的釋讀,并討論了該欄字詞的閱讀方向及押韻現(xiàn)象,期待日后可以破解尚存疑的其他字詞,發(fā)現(xiàn)漆盤字詞的更多規(guī)律。
注釋:
(1)黃鳳春、劉國勝先稱之為“漆梮”,后改稱為“棋局”,董珊稱“栻”。雖然學界普遍認為該漆盤的性質(zhì)很可能是棋盤或式盤之類用于娛樂或占卜的器物,但在未能完全弄清該器物的性質(zhì)和使用方法的情況下,我們認為還是徑稱“漆盤”最為穩(wěn)妥。
(2)為使圖示更簡明清晰,我們擦除了其他欄字詞并將最外欄文字放大,黑白原圖附于文末,彩色原圖見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荊門左冢楚墓》,北京:文物出版社,2006年,彩版四三。
(3)整理者將該字分析為從八丂聲,讀為“考”,參見黃德寬主編《清華大學藏戰(zhàn)國竹簡(九)》,北京:中西書局,2019年,第157頁。
(4)更多“言”旁與“心”旁相通之例參見高明《中國古文字學通論》,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6年,第134-136頁。
(5)李學勤認為“? ?”讀作“宛”是由于“? ?”從“冤”省聲,“冤”與“宛”都是影母元部字,從之以為聲符的字??赏ㄓ茫攨⒗顚W勤《釋〈詩論〉簡“兔”及從“兔”之字》,《中國古代文明研究》,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年,第228頁。
(6)釋讀主要依據(jù)黃鳳春、劉國勝;“訏(夸)”之讀從陳劍,詳參氏著《試說戰(zhàn)國文字中寫法特殊的“亢”和從“亢”諸字》,《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第3輯,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10年,第152-182頁;“緬(湎)”之讀從高佑仁;“土(杜)”“襄(攘)”“(殃)”“? ?(猛)”“訢(慎)”之讀從董珊;“枓(重)”“怴(越)鱻(散)”之讀從黃杰;“息(疾)”之讀從王凱博;“□(慝)”之讀是我們自己的意見。
(7)其三、四、五欄相當于本文附圖的四、五、六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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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盧紅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