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紅
2023年舉辦的第133屆廣交會,由于規(guī)模最大而呈現“萬商重聚珠江畔”盛況,振奮人心,自然攪起回顧其起步及發(fā)展之漣漪。始于1957年春的廣交會,是到會采購商最多且分布國別地區(qū)最廣、成交效果最好的綜合性國際貿易盛會,堪稱“中國第一展”,在某種程度上是中國對外貿易的“窗口”和“晴雨表”,其成交情況成為分析判斷中國外貿走勢的一個重要依據,風風雨雨66年一路走來,寫就了歷史輝煌。
廣交會應運而生
打破封鎖創(chuàng)收外匯
新中國“一五計劃”期間,工業(yè)化建設需大量建設物資,橡膠、化肥、鋼材、機械甚至瀝青等需進口。但進口所需外匯因西方封鎖很難獲得:20世紀50年代,西方一些國家對我國實行“經濟封鎖”“貨物禁運”。我國對外貿易的80%是與蘇聯(lián)等社會主義國家以政府協(xié)定、易貨記賬、進出平衡方式進行,但這并不能滿足建設所需的大量物資,急需尋找擴大對外貿易的渠道。
這時,華南物資交流大會已于1954年和1955年在廣州文化公園連續(xù)舉辦兩屆,從香港、澳門回來的同胞,搶購內地的紅薯、藥材和陶瓷,每次均成交數百萬美元。物資交流大會對增加出口貨源,擴大外銷起到良好作用。顯然,要幫助國家緩和解決建設進口材料所需外匯緊缺的現狀,與外商接觸較為頻繁且處于前沿陣地的廣州有著得天獨厚的天時、地利與人和。
這些情況引起時任中國對外貿易部駐廣州特派員兼任廣東省外貿局局長嚴亦峻的注意,他琢磨著:既然小型的辦得不錯,何不辦個大的?把全國各行各業(yè)的外貿公司都集中到一個展覽會上,請外商來洽談,當面成交,發(fā)揮整體效應,給國家爭取更多外匯,支援國家建設。
經時任廣東省委書記陶鑄的同意,1956年6月上旬,嚴亦峻以個人名義通過電報向外貿部請示,建議憑借廣東毗鄰港澳的地緣優(yōu)勢,在廣州舉辦一次全國性的出口商品展覽交流會。同年9月,國務院發(fā)電報同意此建議,同時通知各部委支持。
廣東省外貿局馬上組織籌備。最初籌備小組成員雖僅六七個人,辦事效率卻很高。1956年8月,籌委會辦事機構正式成立,從廣州市和省內外抽調的工作人員陸續(xù)到達,并集中在作為展覽會會址的流花路中蘇友好大廈辦公。
1956年11月10日,中國出口商品展覽會隆重開幕,為期兩個月的“試水”收效甚佳。此后,中央作出指示,像這樣集中展覽、當面洽談、看樣成交的成功做法要繼續(xù)下去。
1957年4月25日,第一屆中國出口商品交易會在廣州中蘇友好大廈開幕。周恩來在接見外貿部有關負責人時表示,這一名稱太長了,外國友人很難記住,既然在廣州舉辦,干脆簡稱為“廣交會”。
盡管首屆廣交會參展人員僅是來自19個國家和地區(qū)的1223位,展示商品1萬多種,成交額僅約1800萬美元,可在當時已有相當大的政治和經濟意義。加上當年秋季的廣交會,這一年兩屆廣交會出口成交總額占全國當年創(chuàng)匯的20%。
華潤公司曾參與創(chuàng)辦
中國外貿釋放向好信號
1951年6月,華潤公司董事長楊琳和經理張平回京,陳云親自找到他們,指導說:“對香港的政策,總理說‘要長期打算,充分利用;我再加兩句話,叫做‘出出進進,來來往往。”此番話明確闡明了華潤在香港應采取的工作方針。
可西方國家經濟封鎖愈演愈烈,中國大量物資因缺乏外匯而無法解決。1956年秋,在華潤的積極參與、推動與倡議、發(fā)起下,中國國際貿易促進委員會決定,1956年11月10日在廣州舉辦中國出口商品展覽會。
那時的華潤已劃歸給中央貿易部管轄,成為中國各進出口公司在香港的總代理。會前,華潤發(fā)出2000余份邀請函。
值得一提的是,在1967年11月15日的廣交會上,日本商人收到的鋼材新訂單寥寥無幾,而聯(lián)邦德國(西德)的代表則獲得了中國的大量訂單,足以讓他們的工廠干上一年。日本1967年賣給中國的商品仍占其出口的很大一部分,卻明顯少于1966年,而歐洲在1967年賣給中國的商品出現了明顯增長。
解密檔案中沒有披露中國是否知道日本與西歐方面曾達成秘密口頭協(xié)議,但中國高超的斡旋手段使其在這筆大買賣中獲得了成功。更重要的是,中國人首次知道與西方國家那些聰明的商人打交道時,怎樣才能占據主動,增加了以后交易的信心,也增加了與西方國家的接觸渠道。
這個首開先河的中國出口商品展覽會的意義重大,它向世界表明了我國政府和人民在互相尊重國家主權和平等互利的基礎上,與一切國家建立和發(fā)展貿易關系的強烈愿望;為新中國打破封鎖、開拓對外貿易渠道作出重要貢獻。廣交會自創(chuàng)辦以來,每年定期舉行兩屆,從未間斷,它已成為舉世矚目的國際貿易場所,可以說是中國外經貿事業(yè)的一座豐碑。
辦有內刊《高潮》
四度易址見證城市變遷
早期廣交會有一份內部刊物叫做《交易簡報》,刊物每天出版,為打字油印。后來這份刊物改名為《高潮》,因為廣交會領導希望“廣交會貿易能高潮迭起”。
1957年,第一屆廣交會舉辦的場地,是流花路中蘇友好大廈。當時,廣州百業(yè)待興,沒有辦展覽的必要條件。當時唯一的大型場館是1955年建成的中蘇友好大廈,它是為“蘇聯(lián)經濟及文化建設成就展覽會”而興建的。此后的第二屆廣交會仍租用中蘇友好大廈舉行。
廣交會的一炮成功,使中央和廣交會領導人認為每次都租用舉辦場地終非良策,下定決心為其建設自己的館舍。出于交通、住宿等便利的考慮,最初選中的是廣州城市的中心——海珠廣場東側,依托老城區(qū)成熟的服務配套,在僑光路建成了“僑光路陳列館”。1958年4月,第三屆春交會搬至此。
1958年秋天,周總理在陪同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主席金日成參觀出口商品交易會時說:“新址場地展館太小,應另行選址,建一座大館?!钡诙芜x址仍著眼當時的廣州商業(yè)區(qū)——海珠廣場北邊。
1958年11月,同樣位于海珠廣場的起義路陳列館動工興建。1959年的秋交會,即第6屆中國出口商品交易會在此舉行,展館使用面積擴大到3.5萬平方米,樓高10層。館內除陳列主要出口商品外,并設有交易洽談室70多間,開幕期間在7樓還設有銀行、郵電、保險、航運等服務臺和樣品零售處、酒吧間等。
展館雖一再擴建,但僅過了4年,攤位供給又顯得緊張起來。1963年秋交會,僑光路陳列館與起義路陳列館一并使用,一直到第34屆。隨著廣交會規(guī)模的擴大,幾年后海珠廣場的這棟大廈也無法適應需要,廣交會只好又遷回中蘇友好大廈,并經多次大規(guī)模改建、擴建,才形成后來的廣交會流花展館。
令人折服的是,業(yè)務員因時制宜地自創(chuàng)電報符號的事情。第1屆和第2屆廣交會,遠程與外國客戶溝通只有兩種方式:打電話、發(fā)電報。為減少電報字數,節(jié)省費用,業(yè)務員在實踐中自創(chuàng)出一套符號系統(tǒng),通過符號縮寫來說明外銷產品的類型、款式。例如9的意思是插座,13的意思是13安,913就是13安的插座。據此,915、916就是15安、16安的插座,這樣一來省了不少費用。
直至2004年琶洲展館建成,廣交會一共經歷四度易址。每次廣交會搬遷,廣州就變好一次。
周總理關愛切切
多方面用心指導
因廣交會顯著的經濟和政治意義,國家領導人高度關注,周恩來尤甚,親臨廣交會多達8次,對其作出的指示批示不勝枚舉,大到外交、外貿、外經的宏觀定位,小到出口商品調價甚至協(xié)調賓館床位,可謂事無巨細、親力親為。在廣交會初創(chuàng)艱苦和“文革”特殊歲月里,他幾度親臨、力挽狂瀾,成就了廣交會半個多世紀從未間斷的傳奇。
周恩來深知“誠信”二字重千斤,極為珍視廣交會信譽。1958年底,外貿工作受“大躍進”影響,加之當時中國出口商品以農副產品為主,受天氣、加工技術和運輸能力等影響,有的合同不能按時、按質交貨。對此,他反復告誡各級干部一定要“重合同,守信用”“凡是對外已簽合同,寧可自己不吃或者少吃,不用或者少用,也要履行合同”“訂了合同不守信用的惡果將使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名譽受到損失”“要訂一條原則:要么不簽合同,簽了合同必須守信用”……
嚴格遵照周總理的諄諄告誡,1959年4月15日第5屆廣交會開幕,各交易團在出口成交中簽訂的成交合同占98.28%,協(xié)議僅占1.72%。不僅如此,合同中的貨源大部分為庫存現貨和已銜接好的近期貨,從而保證了合同履行的可靠性。此外,當屆廣交會期間還對上一屆的合同全面清理,經過雙方同意,采取撤銷、更換、賠款等方式共處理1803件未履行完畢的合同,涉及金額1961萬美元,占應處理件數的83.3%。而尚未處理的合同多數是因為采購商當屆未到會。廣交會這一做法得到采購商的廣泛好評。
為認真貫徹周總理的指示,1959年6月,對外貿易部正式發(fā)文,決定建立廣交會經常性的合同審核制度,授權中國出口商品陳列館負責對廣交會上所有簽訂的合同進行全面檢查,每月填報一次合同執(zhí)行情況,直至全部合同執(zhí)行完畢。
1960年,中國遭受嚴重自然災害的艱難歲月,廣交會依然遵循周恩來“重質先于重量”“提高品質規(guī)格,挽回信譽”的相關指示,堅持仔細檢查出口商品(樣品)的品質規(guī)格。
1960年4月,第7屆廣交會上首次設立品質規(guī)格研究小組,研究某些重點出口商品的品質規(guī)格包裝條款并提出解決方法。還專門舉辦小型出口商品質量展覽會,列舉中國出口商品中在種類、規(guī)格、包裝及工作方面存在的突出事例,以實物及具體例子教育干部,對有問題或品質不穩(wěn)定的商品要及時和有關供貨或生產部門聯(lián)系解決,并注意選擇合適的運輸、堅固美觀的包裝,以保證按照合同規(guī)定交貨。
周恩來對廣交會的關懷與厚望還體現在期望各省能夠借助廣交會促進當地經濟發(fā)展。
1970年4月23至27日,周恩來抵達廣州出席印度支那三國四方首腦會議。會議結束已是凌晨,百忙中他仍堅持視察廣交會。在近4個小時里他不厭其煩邊看展覽邊不斷提問講解員和隨行人員。
在茶葉土產館,交易團負責人說:“目前產的紅茶較多,銷路不好;綠茶少,但供不應求?!睂Υ耍芏鱽韱?,能否把紅茶改成綠茶,交易團負責人答不出來,周恩來直言道:“做外貿工作的應該了解生產情況?!彪S后,他問時任大會主任、廣東省省長的陳郁:“廣東是生產茶葉的,這里畝產多少斤?”陳郁說:“不知道?!敝芏鱽砦⑿χf:“你這個交易會的會長,可不要光顧外匯,不管生產啦!”他更作出指示:“使用、生產和科研要結合。你們不要光顧出口,還要顧國內,外貿要推動國內生產,要提高生產、擴大生產?!?/p>
在1972年的秋交會上,由于外賓踴躍參會,導致車輛不足。周恩來得知后當即決定,從北京抽調80多輛國產小汽車,并配備80多名熟手司機,搭乘專機來粵支援。這支車隊,被廣州人民親切地稱作“周總理派來的友誼車隊”。
毋庸置疑,早期廣交會的場館建設、接待工作、貨源保證、履行合同、安全保衛(wèi)等,無一不體現著周總理的親切關懷,經他批示,推動解決了廣交會工作中的很多問題。
疫情嚴防嚴控下
展期亦未中斷
半個多世紀來,無論在三年自然災害和“文革”那樣的年代,還是在SARS疫情最嚴重的時候,廣交會從未中斷,這在國際會展史上也實為罕見。
2003年的春交會期間,中國正在經歷非典浩劫。國家經過縝密研究,還是決定繼續(xù)舉辦第93屆廣交會。其間,投入的人力、物力和財力為歷屆之最。為表達中國對外貿易中心與參展企業(yè)一起共渡難關的決心,外貿中心對這屆廣交會的展位費實行減收,每個標準展位減收6000元。此外,對其他費用也實行減收,合計9700萬元。
盡管受疫情影響,客商到會人數和出口成交金額大幅度下降,但廣交會并未因此中斷,又一次創(chuàng)造了每年從不間斷的輝煌。
供職于全歐洲最大的工藝品進口公司的意大利人馬可,是參加過30屆廣交會的“老廣交”。十多年來,馬可發(fā)現,參加廣交會的意大利商人越來越多?,F在,幾乎在每個展位前,他都能聽到熟悉的意大利語。統(tǒng)計顯示,連續(xù)幾屆廣交會,歐洲地區(qū)意大利采購商到會人數最多。
2014年10月,第116屆廣交會繼續(xù)舉行。從二期開始,為防止非洲埃博拉病毒的傳入,組委會決定將埃博拉疫情防控升級。在各個入口的安檢處,布置了多名身穿全套白色防護服的工作人員,為進場參會人員進行紅外線體溫探測。如果體溫超過37.5攝氏度,工作人員將用水銀體溫計再次測溫并上報,體溫超標者將被送往指定醫(yī)院接受后續(xù)檢查。
京廣線承載
見證廣交會大發(fā)展
半個多世紀以來,每逢廣交會,連接北京-廣州的交通紐帶京廣線就分外繁忙。它不僅是一條絲路、一座橋梁,更是一支筆,記錄和折射著半個多世紀中國的經濟發(fā)展、歷史變遷。
直到20世紀80年代初,連接北京和廣州的京廣線上,火車最快也只能跑到時速80公里。當時,兩地的直達車有兩趟:15/16次和47/48次。前者屬于廣州鐵路局,是“特快”;后者屬于北京鐵路局,原來是“直快”,80年代才升級成“特快”。但不管是什么“快”,七八十年代時從北京開到廣州都需至少40個小時,幾乎是現在的兩倍。
不過,比起再早以前這已算快多了。60年代,直達車從北京到廣州至少要五六十個小時;而50年代,若坐火車則需三天三夜。
就是坐這樣的火車,從1956年開始,每年4月和10月,一批批參加廣交會的人們穿梭于京廣線。年復一年,雖舊去新來,卻從未間斷,從而將兩座城市的經濟發(fā)展緊連一起。
20世紀80年代,人們記憶中的鐵路主將京廣線就是一個字——擠。鐵路平時就擠,開廣交會那幾天這條線更是擠得厲害。行李架上、座椅下面全是人。這不僅僅是因為參加廣交會的國字頭進出口公司多在北京,還因當時除火車幾乎別無選擇:飛機少,高速公路根本沒有;更因東北沒有直達廣州的車,從東北去廣州必須要在北京或鄭州轉車。那時綠皮火車逢站必停,開到廣州要48個小時;且是名副其實的“火”車,即一路燒煤,大部分車廂無空調,人們須打開車窗透氣,煤灰就全飄進車里,下車的客人個個灰頭土臉。
20世紀70年代的火車也是綠皮車,只不過條件更差。那時火車座椅沒包裝人造革,全是光禿木板,擠得連廁所都進不去。
到了20世紀90年代,火車和乘客都有明顯變化。經歷兩次提速,京廣特快全程只需36個小時。換成紅皮電氣車,全列空調,臥鋪更多了,就連車上的洗手間也更大了。
進入新世紀,京廣線上飛馳的列車也日新月異。換成了藍皮車,2004年4月全國鐵路第五次提速,京廣T97/98次列車沿途只停鄭州、武昌、長沙3站,全程只需22小時24分。新客車全部安裝了新裝置,即使在到站停車時,也可以使用衛(wèi)生間了。硬臥車廂也設計成隔間形式,更寬敞舒適。
從20世紀七八十年代的綠皮車,到90年代的紅皮車,再到后來的藍皮車,可謂是“鐵打的京廣線,流水的車”。
如今,風馳電掣的動車飛跑在京廣線上,大大縮短了車程時間。而在早期辛勤服務的綠皮車早已不見了蹤影,大部分都進了熔爐;還有一小部分保存尚好的綠皮車放在倉庫里,每逢春運、國慶這些客流高峰期,這些車會作為“臨時客車”發(fā)揮“余熱”。20世紀90年代的紅皮車退出京廣線,但至今仍奔馳在一些短途鐵路支線上。
責任編輯/曾莎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