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語晨 陳安道 郭海燕 張海宏 楊娟
[摘要]平涼市博物館藏金銅造像中,明代金銅造像占比最大,題材豐富,造型風格多樣。本文通過類型學、標準器物學方法,對館藏明代金銅造像分類梳理,并結合明代紀年造像,分析其形制特征和時代風格,總結出平涼明代金銅佛造像風格上為漢式造像和藏式造像共存,其造型和工藝精美程度隨著時代發(fā)展而逐漸降低,恰與明王朝逐漸沒落的政治、經濟形勢相互印證。
[關鍵詞]平涼市博物館;明代;金銅佛像;形制特征;紀年造像
[中圖分類號] G262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1005-3115(2023)01-0160-09
金銅佛造像作為佛像的重要門類,因其材質堅固貴重、利于保存,又小巧便攜,方便膜拜供養(yǎng),從而成為佛教徒開展信仰活動的重要載體。從漢魏、兩晉十六國、南北朝、隋唐、宋元,一直延續(xù)到明清,各時代遺留了風格多樣的金銅佛造像[1]。由于明代統治者推崇佛教,使得明代金銅佛造像在數量和質量上都達到空前高峰。平涼市博物館藏金銅佛造像以明代造像最多,約占館藏金銅佛造像的40%,這與當時入駐平涼的明韓王推崇佛事不無關系。
明永樂二十二年(1424),韓王朱松改封平涼,其嫡長子朱沖于洪熙元年(1425)七月到達封國平涼,平涼韓王時代由此開始,明韓王共傳十一王,從就藩平涼到崇禎十六年(1643)末代韓王朱亶塉被執(zhí),韓王在平涼共歷時218年,與明王朝共終[2]。韓王宗藩的入駐和發(fā)展對政治、經濟、宗教、文化有著絕對的影響力,韓恭王初到平涼,便奏請增造王府的同時在岷州營建廣福寺[3],昭示了韓王家族佛教信仰的淵源,后歷代韓王也多崇尚佛教,在平涼境內廣興佛寺,留下豐富的佛教文化遺產。本文將以平涼市博物館藏的40尊明代金銅佛造像為研究標本,對其進行分類分型研究。
一、平涼市博物館藏明代金銅佛造像題材類別
平涼市博物館藏明代金銅造像其來源方式主要為征集和采集,其中大部分造像采集于平涼市佛道名山崆峒山。造像題材豐富,根據佛像坐姿、造型及結印手法,可分為以下五類:
(一)佛造像
1.釋迦牟尼佛
釋迦牟尼是佛教的創(chuàng)始人,在佛教里地位最高,大乘佛教和小乘佛教都尊其為佛祖,館內藏釋迦牟尼像共有9尊,根據佛像造型及結印手法,可分為成道像和說法像[4]。釋迦牟尼成道像一般為結跏趺坐,左手手心向上置左足(膝)上,名禪定印,右手垂直指地,名觸地印,將結此種手印姿勢的佛稱為釋迦牟尼佛成道像,平涼市博物館館藏釋迦牟尼成道像有4尊。釋迦牟尼說法像手印為左手橫置左膝上結禪定印,右手向上曲至肩或胸前,施說法印。平涼市博物館館藏釋迦牟尼說法像2尊。
2.阿彌陀佛
阿彌陀佛是三世佛中西方極樂世界的教主,坐像姿勢為結跏趺坐,兩手交疊,左手在下,右手在上,結彌陀定印于腹前,掌心托寶瓶或蓮臺。平涼市博物館藏阿彌陀佛坐像2尊。
3.藥師佛
藥師佛全稱“藥師琉璃光如來”,他能除生死之病,故名藥師,能照三有之阇,故名琉璃光,是東方凈琉璃世界的教主。藥師佛常見形象是結跏趺坐于蓮花座上,身披袈裟,左手執(zhí)藥器,右手結定印,或左手持藥缽,右手拿藥丸。平涼市博物館藏藥師佛5尊。
4.毗盧遮那佛
毗盧遮那佛是佛祖釋迦牟尼顯法所成的“法身佛”,一般雙手舉至胸前結智拳印或無上菩提印[5]。平涼市博物館館藏毗盧遮那佛3尊,其中1尊為鐵質佛像。
5.彌勒佛
彌勒佛被釋迦牟尼指定為佛的法定繼承人,稱為“未來佛”。彌勒佛造像莊嚴肅穆,凝神入定,常供奉于寺院中大雄寶殿,以三世佛形象出現,而千百年來,深入人心的則是大肚彌勒,因其善眉樂目,笑口大開而備受大眾喜愛。平涼市博物館館藏彌勒佛4尊,均為大肚彌勒佛。
(二)菩薩像
1.觀音菩薩
觀音菩薩是我國民間影響最大、流傳最廣的菩薩。觀音菩薩種類形象豐富,造型復雜。平涼市博物館藏觀音菩薩既有三面三十六臂觀音、十一面二十四臂觀音、十面十臂觀音等,也有手執(zhí)蓮花、楊枝的常見觀音形象。
2.文殊菩薩
文殊菩薩是釋迦佛的左脅侍,造型多頂結五髻,表大日如來之五智,稱為“五髻文殊”,手持寶劍和經卷,表以智慧利劍斬斷煩惱,坐騎為獅子,比喻以獅吼威風震懾魔怨。平涼市博物館館藏文殊菩薩像4尊。
3.普賢菩薩
普賢菩薩是釋迦佛的右脅侍,與釋迦牟尼、文殊菩薩合稱“華嚴三圣”。坐騎為六牙白象,手持如意,象征“愿行廣大,功德圓滿”。館藏普賢菩薩2尊。
(三)金剛像
金剛是西藏密宗的護法神,經常手持金剛杵,象征能夠摧伏外道、擊敗邪魔的力量。平涼市博物館館藏金剛像1件。
(四)韋陀像
韋陀是佛教的大菩薩之一,寺廟一般都會供奉,職責是護法安僧。平涼市博物館館藏韋陀像1件。
(五)羅漢像
在大乘佛教中羅漢是排在佛和菩薩后的第三等,歷代較為流行的羅漢像有十大弟子、十八羅漢、五百羅漢等。平涼市博物館藏羅漢像1尊,從佛像額頭刻畫的幾條皺紋,表明為老者形象,推測可能為釋迦佛大弟子迦葉。
二、平涼市博物館藏明代金銅佛造像類型分析
明代金銅造像最大的特點是藏傳造像和漢傳造像融合發(fā)展。明初期,永樂皇帝為推行其宗教籠絡政策,于永樂六年(1408)專門在內府下轄機構“御用監(jiān)”設立“佛作”,鑄造藏式佛像,賞賜給西藏上層僧侶[6],這些造像做工精細、風格統一,延續(xù)至宣德時期,因此,明代宮廷造像也專指明代永宣時期風格造像[7]。宣德之后,宮廷停止制造藏式佛像,袈裟和面容漢化明顯的“漢式造像”開始興起。為分析平涼市博物館藏明代金銅佛造像風格特征,以下根據金銅佛造像的發(fā)髻、面相、衣飾、底座、比例等細節(jié)特征進行分型研究。
(一)佛造像可分為五型
A 型:有底座,底座為雙層仰覆蓮座,塔狀高螺髻,頂嚴小,似一圓珠;著袒右肩或袒右胸袈裟,袈裟貼體,梵式面相,為明顯的藏式造像特色。歸為此類的造像有6尊:KTB669(圖1), KTB670,KTB0671,PLB1208(圖2), PLB0780, PLB1517(圖3)。6尊造像發(fā)髻、袈裟和面相上風格一致,但在工藝上有所區(qū)別,KTB669和 KTB670的蓮花臺座下大上小,穩(wěn)重大氣,蓮瓣分布緊湊精細,均有上下對稱的九組蓮瓣,蓮瓣飽滿,瓣尖翹起飾卷云紋,造像整體比例合理; PLB1208和PLB0780的蓮瓣則變得大而寬平,蓮瓣數量也減少為7組和5組;PLB1517蓮瓣寬平,上下交錯分布,蓮座小而局促,造像頭大身小,胳膊短,比例失調。
B 型:無底座,發(fā)髻相較 A 型變的低平,頂嚴大而圓滑;寬額豐頤,眼瞼低垂、目光下斂,肩背寬厚,神態(tài)慈祥柔和,佛像皆著雙領垂肩式袈裟,內著僧祗支,腹部系帶打結,衣緣鏨刻精美紋飾,衣褶布排有序,衣紋流暢自如,厚重寫實,極富質感,繼承了漢地造像注重衣褶刻劃的傳統。其面相、衣飾都具有明代典型的漢式造像特征。歸為此型的造像有6尊:KTB0634(圖4), KTB0635,KTB0636,KTB0646(圖5),KTB0631, KTB0689(圖6)。
C 型:佛佩戴發(fā)冠,衣紋刻畫厚重寫實,整體比例精準,做工精細??蓺w為此型的造像有2尊:KTB0644(圖 7)和 KTB0613(圖 8)。 KTB0644大日如來像,佩五葉佛冠,著褒衣博帶式袈裟,內著高腰裙系帶,衣紋流暢,顯示出匠人高超的寫實技法。造型端莊、法相莊嚴、工藝精細、品相完美、體量碩大、氣勢恢宏。尤其蓮花臺座刻畫精致,三層仰蓮瓣座下一蓮柱接于六角圍欄座上,下再接一六足壺門底座。
D 型:整體做工粗糙,佛像瘦長,臉型瘦削,肩窄,溜肩,多邊形須彌臺座,上涂彩繪,佛像衣著及面容都有漢式造像特征。符合此型的有2尊:KTB0632(圖 9)和 KTB0625(圖 10)。KTB0632有“嘉靖十七年”的明確紀年,此像反映出嘉靖時平涼地區(qū)的佛像鑄造工藝已經開始變得粗糙。標本32KTB0625是一尊鐵質佛像,佛像從面部以下,底座以上都有鎏金,鎏金燦黃色,螺髻和底座均涂飾彩繪顏色,其造像細節(jié)刻畫比較粗糙,手極小,比例很不協調。背部銘文中提到“韓府”,應為明代韓王府后裔,銘文中未提及鑄造日期。
E 型:彌勒佛。平涼市博物館藏的4尊彌勒佛,皆為禿發(fā)、開口暢笑、大肚、袈裟坦胸露肚、左腿平放、左手撫膝持布袋、右腿曲支、箕踞而坐等相同特征,因此歸為一型。符合此型的有 KTB0637(圖11),KTB0638,KTB0639, KTB0621(圖12)。造像 KTB0637著袒右肩袈裟,整體呈烏黑色,給人以古樸厚重之感。 KTB0638和KTB0639皆著雙肩袈裟下垂袈裟,腹部系帶。 KTB0621全身彩繪,袈裟整體紅色,腹及手部皮膚均模擬膚色呈淺黃色,面部以白色膩子層打底,眉眼彎彎,五官彩繪,臉部似有腮紅。
(二)菩薩像及其他造像
由于金剛、韋陀及羅漢像都僅有1尊,因此將其并入此類一起分析討論。根據造像的發(fā)髻、面相、衣飾、底座、比例等細節(jié)特征,可分為四型。
A 型:面相方圓,高發(fā)冠,坦上身,披帛裹肩,佩戴瓔珞,下身著裙,衣紋貼體,有蓮花底座,具有明顯的藏式造像特征。屬于此型的有4尊:KTB0642(圖13),KTB0643(圖14), KTB0674,KTB0676。KTB0642十一面二十四臂觀音銅坐像,KTB0643明四圓八臂金剛銅坐像和 KTB0674明“成化十年”十面十臂觀音銅坐像,多面多臂,梵式面相,均屬于典型的藏傳佛教造像。
B 型:面相慈善悲憫,臉型長圓,外披袈裟,內著高腰裙,腰間系帶,衣紋厚重寫實,比例精準,造型大氣精美,衣著和面相皆具有典型的漢式造像特征,歸為此型的有2尊:KTB0645(圖15)和KTB0619(圖16)。
C 型:面容呆滯,趨于世俗化,刻畫不精細,多著寬袖袈裟,具有漢式造像風格,頭大身小,比例失調,造型拙樸。歸為此型的有9尊:KTB0672(圖17),KTB0673,KTB0640,KTB0675, KTB0677(圖18),KTB0680(圖19),KTB0681, KTB0902,KTB0657。此類菩薩造像較多,其造型和工藝均不夠精細,神態(tài)呆滯,漢化特征明顯。
D 型:造像全身使用彩繪裝飾,皮膚使用膚色彩繪,仿出膚感,眉毛、眼睛用黑色描畫,嘴唇用朱彩描畫。歸為此型的有4尊:KTB0627(圖20), KTB0628((圖21), KTB0630,KTB0622。 KTB0622的韋陀像,有“崇禎三年”的明確紀年,其面形、鎧甲與首都博物館藏崇禎辛巳年御用監(jiān)造韋陀立像相似。而 KTB0627文殊菩薩, KTB0628普賢菩薩和KTB0630觀音菩薩,在造型特征上除了表現菩薩身份的坐騎、蓮花底座、手勢不同用以區(qū)分菩薩身份之外,其他特征幾乎一樣,這3尊造像當時應為同時鑄造,一起供奉的一組造像,銀川出土的一組3尊菩薩造像與此供奉形式相似,這種供奉形式又稱為觀音三大士[8]。
三、平涼市博物館藏明代金銅佛造像分期研究
(一)平涼市博物館藏明代紀年金銅佛造像
平涼市博物館藏明代紀年造像共5尊。
KTB0645,明景泰三年(1457)文殊菩薩銅坐像。此像頭戴發(fā)冠,面相慈善悲憫,臉型長圓,外披雙肩袈裟,內著高腰裙,腰間系帶,衣紋厚重寫實,衣著和面相皆具有典型的漢式造像特征。束腰仰覆蓮座,蓮瓣飽滿勻稱,上下聯珠紋飽滿清晰。蓮瓣飾紅彩,瓣間隙飾藍彩。像座后及座面邊緣鏨刻“僧道之……景泰三年九月初一造……”等字(圖15)。
KTB0674,明成化十年(1474)十面十臂觀音銅坐像。像作坐姿,觀音菩薩十面十臂,正面左右側各一面,頭戴高冠,冠分兩層,上一面,下二面,下左右兩側各一面,冠后上下各一面,面神情各異,正面臉相豐圓,寬額白毫,棱眉垂鼻,雙目豐啟,碩耳墜珠,飄帛自首后纏肩繞臂,頸戴項圈,胸飾瓔珞,正面兩手疊握瓶于腹部,肩兩側各附四臂,或托日月,或持法輪,金剛杵,藥丸等法器,結跏趺坐于仰覆蓮座之上,座后兩側陰刻楷書“成化十年……”題記38字(圖22)。
KTB0632,明嘉靖十七年(1538)藥師佛銅坐像。藥師佛螺髻,雙耳碩垂,面相方圓,大眼長鼻,雙目微睜,額間白毫,身著袈裟,胸部袒露,裙帶于腹部打結,左右寬袖搭于臀部兩側,右手垂按右腿,左手握藥丸,結跏趺坐于單層仰蓮座上,座下須彌座,背部鑄有“嘉靖十七年十月二十五日張重成”等楷書34字(圖9)。
KTB0638,明萬歷二十六年(1598)彌勒佛造像。彌勒佛碩首方顱,張口大笑,著寬袖袈裟,袒胸露腹,右手握佛珠置膝上,左手放腿上握一布袋,右腿曲支,箕踞而坐,無底座。于身后鑄“大明萬歷二十六年,孟冬吉日……隴州金火匠李登處造”等楷書陽文73字,銘文將紀年和鑄造工匠都記載的很明確。其鑄造地隴州即現在的隴縣,隸屬于陜西省寶雞市,位于寶雞市西北,與平涼市華亭縣、崇信縣、靈臺縣毗鄰(圖23)。
KTB0622,明崇禎三年(1630)韋陀銅坐像。韋陀頭戴盔胄帽,臉龐豐圓,大眼高鼻,神情嚴肅,身著乳釘狀短袖鎧甲戰(zhàn)服,披帛繞肩纏臂,右臂曲側,手握缽,左臂曲于胸前,開腿坐于月牙形四足椅座之上,彩繪盔,涂藍,甲染黃,袍施朱,座右側刻“崇禎三年四月十八日造……”等殘余120余字(圖24)。
以上5件紀年佛像,年代從景泰三年到崇禎三年(1457-1630),時間跨度較大,可以很好地反映平涼地區(qū)明代各時期造像特征。如景泰三年(1457)菩薩像,比例精準,刻畫細膩,整體大氣精美,是明代漢傳造像中的精品,通過此像可以反映出景泰年間,平涼地區(qū)注重佛像量度、儀軌,且鑄造工藝精湛。成化十年(1474)十面十臂觀音銅坐像為藏式造像,細節(jié)比例刻畫合理,但其整體造型及工藝精細程度已大不如景泰年菩薩像。嘉靖十七年(1538)的藥師佛,面相身形瘦長,世俗化明顯,此時期的佛像風格相比前期變化較大,也可能與嘉靖帝尊崇道教有關。至崇禎年韋陀像,已完全喪失佛造像的莊嚴質感。以上5尊紀年佛像,隨著年代遞增,造型精細程度和工藝水平不斷降低,這一現象恰與明朝逐步衰敗的政治經濟形勢相互印證。
(二)平涼市博物館藏明代金銅佛造像標準器分期研究
冀瑞在關于山西博物院藏明代佛像的研究中,梳理了明代紀年金銅造像后,根據其風格特征,將明代金銅造像年代分為四期:洪武時期,明洪武至建文(1368-1402);永宣時期,明永樂至宣德(1402-1435);明中期,明正統至弘治(1435-1505);明晚期,明正德至崇禎(1505-1644)[9]。但此分期中的明晚期跨度140年,造像的風格變化較大。本文根據明代歷史、政治、經濟的發(fā)展,參照平涼部分紀年文物形制特征分析,試將平涼明代造像時代分為五期。
1.明初期(1368-1402)
這一期的藏傳佛教造像主要是束腰的軀體、西天梵相的面相、高聳的肉髻、薄衣貼體簡潔的衣紋,承襲元代佛教造像的風格。漢傳佛教造像仍承襲金元佛造像寬肩闊胸的風格特點,還殘留著唐代佛造像的遺風,氣宇軒昂,雄渾大氣[10][11]。
2.永宣時期(1402-1435)
這一時期以藏傳宮廷造像為主,特征鮮明統一,以面容有“西天梵相”特點,佛像衣紋簡潔,菩薩裝飾繁縟華美,束腰仰覆蓮座蓮瓣飽滿精美,立體感強[12]。
3.明中期(1435-1505)
此時明朝依然處于中興時期,政治嚴明、經濟繁榮、社會有序。由于永宣之后,明朝停止制造宮廷藏傳造像[13],因此衣著、面容漢化明顯的漢式造像開始興起,與傳承永宣遺風的藏式造像同步發(fā)展,且在永宣宮廷造像比例嚴謹、造型精致的影響之下,此時期的漢式造像依然注重量度儀軌,細膩精美,頗具宮廷造像華美大氣之風。
4.明晚期(1505-1620)
此時期歷時最久,尤其嘉靖和萬歷帝統治時期較長,政治弊端出現,此期也是明朝政治經濟走向沒落的開始。由于此期時間跨度長,因此造像風格多樣,質量參差不齊,大部分造像依然注重比例、衣著、面容等刻畫,但是細節(jié)上已大不如前,部分造像神情呆滯,造型敷衍,工藝粗糙。
5.明末期(1620-1644)
此時的明王朝在經過200余年的統治之后,沉苛積聚,政治腐敗、經濟蕭條,已然走向衰敗末年,在這種政治和經濟環(huán)境之下,工匠技藝、審美制作標準必然也已衰退。此時期的造像,頭身、手腿比例嚴重失調,面容刻畫模糊,工藝粗制濫造,佛像造型已經失去藝術美感,可能更多是作為一種精神和信仰的寄托,且通過明代末期紀年造像,也可發(fā)現,此時的造像使用彩繪裝飾全身,面容五官也是彩繪描畫而出。
(三)平涼市博物館藏明代金銅佛造像年代分期研究
平涼市博物館藏的明代金銅佛造像,從形制特征和工藝來看,絕大部分造像都屬永宣之后的民間造像,在造型、工藝及精美度上與明代永宣宮廷造像均有很大差距。
佛 A 型:此型6尊造像,據其工藝特征,推測為明晚期造像,蓮座精細度可能隨著年代推移而逐漸下降,尤其 PLB1517,比例嚴重失調,蓮座局促,可能為明末期造像。
佛 B 型:5尊造像除KTB0689外,袈裟衣邊都飾有花紋,頭部略大,但整體身形流暢,手指修長靈動,刻畫精細,做工精致,符合明晚期中雍時期漢地造像風格。KTB0689造像螺髻上乳釘顆粒粗大,皮膚上髹有紅漆,頭大身小,胳膊短,手小,整體比例極不協調,身形刻畫呆板,不夠流暢與同型其他幾尊造像相比,做工明顯較為粗糙,可能為明末期造像。
佛 C 型:大日如來像整體注重佛像的量度和儀軌,延續(xù)了永宣之風,但著漢式褒衣博帶袈裟和高腰系帶裙,其造型之周正、用料之殷、體格之大、鎏金之完美,均可表明造像來自皇室宗親或雄渾大廟,因此推測其為明中期造像。 KTB0613藥師佛身形比例合理,衣紋流暢,但蓮瓣外形寬平,分布稀疏,僅在座前分布5組,座后光素。這種蓮瓣與安徽博物館正德十年(1515)佛坐像和安徽博物館隆慶十年(1576)佛坐像[14]的蓮瓣特征相似。因此,推測其為明晚期造像。
佛 D 型:KTB0632有“明嘉靖十七年”(1538)紀年,為明后期造像。KTB0625從其為佛像通身鎏金以及銘文中“韓府”鑄造,可看出供奉鑄像者并不缺錢,但其造型粗糙,比例失調,不重細節(jié),說明此時佛像鑄造工藝已經衰落,應是明代末期所鑄佛像。
佛 E 型:KTB0638彌勒佛有“萬歷二十六年”(1598)精確紀年,從4尊造像的形制特征和做工來看,KTB0637造型古樸,可能年代早于 KTB0638;KTB0639外觀特征與 KTB0638類似,應該年代接近,屬明晚期;而全身彩繪的 KTB0621則更符合明末期造像特征。
菩薩 A 型:KTB0642和KTB0643造型古樸厚重,比例嚴謹,細節(jié)繁縟,可能為明早中期精品造像;KTB0676雖衣著造型也有藏式佛像特點,但精細度相較降低,可能為明晚期造像。
菩薩 B型:KTB0645明景泰三年(1452)文殊菩薩銅坐像,精美大氣有確切紀年,KTB0619明彩繪三面三十六臂觀音銅造像在造型周正,工藝精美度上可比擬景泰三年(1452)文殊像,但是沒有蓮花臺座,因此推測其年代可能為明晚期,接近明中期。
菩薩 C 型:其中 KTB0672、KTB0673、KTB0640在整體細節(jié)刻畫和比例上較其他造像略微精細些,推測此4尊造像年代可能為明晚期。而其余5尊造像,比例失調,面容呆滯,更有可能是明末期造像。
菩薩 D 型:據其造型和彩繪面容的工藝特征,推測此型3尊菩薩造像的年代應該與同型的崇禎三年(1630)韋陀像同屬于明末期。
四、結語
綜上所述,平涼市博物館藏明代金銅造像具有以下特征:一是題材類型多樣,以手印、法器、坐騎等特征區(qū)分塑造不同的佛陀和菩薩,體現了明代時期,佛陀菩薩種類劃分細致,各司其職,寄托了信眾不同的精神需求;二是漢藏風格融合發(fā)展,高螺髻、著袒右肩或袒右胸袈裟,衣紋貼體、梵式面相的“藏式佛像”和發(fā)髻平圓,著雙領下垂式袈裟,面相世俗化的“漢式造像”同時存在,且“漢式造像”佛和菩薩在數量比例上相對較多;三是工藝水平參差不齊,僅有大日如來、十一面觀音等少數幾尊造像造型和工藝十分精湛,大多數佛造像工藝水平比較平庸,屬于永宣之后的明中晚期和明末年造像,根據紀年造像的對比分析,發(fā)現隨著年代遞增,造像的造型審美和工藝水平不斷降低,可能與明代中晚期不斷衰敗的政治經濟相關。平涼市博物館藏明代金銅造像類型豐富,數量眾多,是明代平涼地區(qū)佛教興盛的歷史見證,也反映了明韓王入駐平涼后,大力推崇佛事活動,對民間宗教信仰產生了極大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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