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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構制度主義的發(fā)生路徑、內在邏輯與意義評析

      2023-07-04 20:08:38王慧
      上海行政學院學報 2023年3期
      關鍵詞:制度變遷觀念

      摘要:建構制度主義作為政治科學中新制度主義的最新理論流派與關鍵分析路徑,在拓展制度分析的觀念維度的同時成為比較政治學的前沿領域。建構制度主義從新制度主義政治學與多學科復雜脈絡中汲取理論資源和前進動力,在以觀念和話語為論述基石的制度研究中形成身份自覺和探索方向?;诒倔w論、基本概念和分析特征的學理構建,建構制度主義運用話語制度分析、修辭制度分析、溝通制度分析等多種模型闡釋制度的生成、維系及變遷。對建構制度主義的演進邏輯和學術背景進行全方位檢視,不僅能夠把握該流派的當前進展與突出貢獻,還可客觀梳理其主要局限并整體展望其發(fā)展前景。

      關鍵詞:建構制度主義;觀念;制度變遷;新制度主義;政治科學

      建構制度主義(constructivist institutionalism)作為新制度主義政治學的新興流派和當代政治科學的前沿領域,在社會科學的范式轉換與制度分析的觀念轉向浪潮中應運而生,從觀念和制度交互建構的意義上平衡了制度分析的結構主義傾向,并通過相關學者對制度議題的深入反思逐步形成理論自覺意識,打破了長期以來理性選擇制度主義、歷史制度主義、社會學制度主義三足鼎立的格局。20世紀90年代,新制度主義政治學面臨無法有效解釋現實政治世界經歷的一系列歷史性巨變的壓力,部分制度研究者引入建構主義的思維模式和知識資源,從觀念及其同制度、利益的結構性互動出發(fā)探尋事件發(fā)生的因果效應,21世紀初以觀念和話語為理論內核的建構制度主義就此誕生。需要說明的是,建構制度主義不是一個單數意義上的新制度主義政治學流派,而是隨著時間演進,遵循建構邏輯,依次發(fā)展起來的觀念制度主義(ideational institutionalism)、話語制度主義(discursive institutionalism)、修辭制度主義(rhetorical institutionalism)、溝通制度主義(communicative institutionalism)成為建構制度主義的特定取向和具體形式①。

      在二十余年的發(fā)展歷程中,建構制度主義持續(xù)拓展理論邊界并更新分析方法,深入闡釋了制度與觀念的內涵及特征、觀念的角色及作用方式尤其是制度的維系及變遷機制,在比較政治經濟、美國政治發(fā)展、國際關系、組織社會學、公共政策等領域取得可觀的研究成果,對新制度主義政治學乃至社會科學學科視野和應用范圍的擴展作出實質性貢獻。然而,當前研究在認識和評價建構制度主義時仍然存在若干不足。一些研究者否認建構制度主義的獨立流派屬性,認為歷史制度主義兼容建構主義,能夠解釋行動者與制度結構的互動;一些研究者強調建構制度主義的新穎性,卻未厘清其同理性選擇制度主義、社會學制度主義和歷史制度主義的內在關聯;一些研究者依據主流的觀念或話語路徑看待建構制度主義,但未置于制度主義的歷史脈絡和社會科學的復雜背景全面理解其理論源流與演進邏輯。因此,本文從理論淵源、誕生背景、推動力量與發(fā)展演進四個維度考察建構制度主義的發(fā)生路徑,從理論建構、方法更新與議題深化三個方面梳理建構制度主義的內在邏輯,在此基礎上客觀評價建構制度主義并整體把握其發(fā)展前景。

      一、建構制度主義的發(fā)生路徑

      建構制度主義作為新制度主義政治學與社會建構主義理論融合交匯的產物,發(fā)端于歷史制度主義的研究脈絡,從建構主義思潮中借鑒核心觀點與工具方法,由此奠定了具有自身鮮明特色的學理根基。部分歷史制度主義學者為克服新制度主義的局限性特別是制度變遷難題,在社會科學觀念復興趨勢下努力擴展制度分析的觀念維度,促進了建構制度主義的形成和演化。組織研究中的話語、修辭和溝通分析取向及其前沿成果逐步融入政治科學中的新制度主義,推動建構制度主義不斷發(fā)展壯大并在理論建構和方法更新方面取得實質性進展。

      (一)建構制度主義的理論淵源

      建構制度主義的理論淵源是承襲政治學研究傳統的歷史制度主義和社會建構主義理論。這不僅成為建構制度主義這一術語命名的關鍵由來,還為其提供獨特的理論基礎并賦予制度思維和建構邏輯,因而區(qū)別于其他新制度主義政治學流派。

      歷史制度主義與觀念具有親緣關系,該派別始終致力于探究決定政治后果的觀念、利益和制度的結構性互動,其中強調“觀念構成并塑造制度”的學者率先發(fā)展出觀念制度主義或話語制度主義[1]。1992年,《結構化的政治:比較分析中的歷史制度主義》一書出版,標志著歷史制度主義的正式誕生及其研究論調和方向的基本形成。在這部奠基性的論文集中,Hall、Weir、King探索新的政策觀念及其話語轉化機制同調節(jié)這些觀念和具體政策結果的制度配置之間的關系,在制度分析的歷史路徑與觀念或話語路徑之間搭建了溝通橋梁[2]。以觀念分析著稱的Hall在闡釋英國經濟政策由凱恩斯主義轉變?yōu)樨泿胖髁x模式的深層邏輯時,確立了觀念性因素的自變量角色,觀念成為變遷的主導力量和構造新制度的基本要素,這已逾越歷史制度主義的理論框架,并且符合話語制度主義的敘述方式[3]。總的來講,20世紀90年代中期,比較政治學、比較政治經濟學等領域的觀念研究者尋求將其觀念、話語和社會建構過程相關工作定位于歷史制度主義及其延伸[4]。不過,建構制度主義從歷史制度主義衍生而來的根由在于,二者具有相互兼容的本體論基礎。在Thelen和Steinmo倡導的歷史制度分析路徑中,制度與意圖、情境與行為、結構與能動之間呈現動態(tài)的互構關系,這為發(fā)展出具有雙重性本體論的建構制度主義提供了關鍵契機[5]。

      與此同時,聚焦結構與能動相互構成、人與社會相互建構的社會建構主義理論有效融入制度分析框架,強化了建構制度主義的本體論根基,而社會建構主義涉及的社會學、分析哲學、語言學、詮釋學、后現代主義、后結構主義等研究領域的有關主張構成了建構制度主義的理論源泉。例如,知識社會學先驅Berger和Luckmann論證社會實在兼具客觀真實與主觀意義二元特性,日常知識在個體身份建構以及個體與他人之間、個體與社會互動過程中扮演重要角色[6]。分析哲學家Searle認為,能動者運用語詞和行動創(chuàng)建、構造、維系制度性事實,其經由同人們的互動形成構成性規(guī)則的結構,這種結構被行動者感知并充當他們背景能力的組成要素[7]。在后現代主義與后結構主義理論體系中,“話語”涵括觀念和語境、結構和能動性雙重內容[8]。這些思想從辯證的立場構建結構與能動、物質與觀念、社會與行動者的互動關系,同建構制度主義的策略關系取向高度契合。

      (二)建構制度主義的誕生背景

      建構制度主義的誕生背景是新制度主義政治學將制度視為政治和經濟變革的決定性因素,無法合理說明與新自由主義崛起相關的歷史性事件,隨之社會科學領域發(fā)生觀念轉向,制度分析學者據此重構制度理論框架。

      社會科學發(fā)生觀念轉向主要有兩個原因,一是現實世界重大事件的促動作用,二是理論本身固有的局限性[9]。20世紀八九十年代,冷戰(zhàn)終結、蘇東國家體制轉軌、冷戰(zhàn)后文化認同和民族沖突復蘇、世界經濟制度向新自由主義靠攏等廣泛變革輪番上演,這意味著世界多數區(qū)域經歷了意識形態(tài)的嬗變。然而,在行為主義和新馬克思主義浸染之下,社會科學偏重物質主義的理論預設同世界局勢的錯綜復雜及出乎意料相脫節(jié),即以利益為導向的思維模式無法解釋觀念轉變?yōu)楝F實的內在邏輯和具體機制。政治科學中占據優(yōu)勢地位的制度分析范式在探究真實政治過程時同樣遭遇困境,理性選擇制度主義、歷史制度主義、社會學制度主義均表現為化約論、外生性、結構主義傾向,難以闡釋制度形成后的制度變遷或非均衡動力機制[10]。

      20世紀80年代末,關于思想觀念、規(guī)范和文化的學術研究重新回到社會科學論辯的舞臺中央,并在隨后數十年間積累下豐碩成果,成為政治科學中建構制度主義誕生的知識背景與復合資源。政治社會學的觀念轉向體現在社會運動研究方面,不少學者強調框架過程在有爭議的政治和社會動員中起關鍵作用[11]。公共政策領域涌現出大量有關議程設置和問題定義的新成果,Fischer將建構主義的政策分析方法推而廣之,探討觀念和話語對政策制定施加的影響[12]。Berman等具有歷史關懷的學者致力于重塑社會民主等意識形態(tài)概念[13],關心種族和性別認同的學者揭示觀念和話語如何嵌入社會不平等與性別信念之中,這都在不同程度上促進了政治科學觀念研究的復歸。新制度主義政治學者意識到觀念要素對于增進制度分析效用的意義,積極突破自身理論限制,嘗試從觀念角度考察制度議題。以理性選擇與歷史路徑中觀念研究的奠基者及其成果為例,Goldstein與Keohane將觀念變量視為同物質變量相并列的解釋因素,作為世界觀、原則化信念和因果信念的觀念能夠以路線圖、應付唯一均衡解決方案的缺失及制度化的方式塑造外交政策[14];Skocpol曾經堅決反對以觀念為中心的解釋模式,但后來承認文化、規(guī)范、價值因素的重要性,認為由社會歷史建構而成的性別關系和身份認同與國家政治結構和文化模式息息相關[15]。

      (三)建構制度主義的推動力量

      建構制度主義成為新制度主義政治學的第四大派別,得益于社會建構主義理論在國際關系和社會學制度主義中的成功應用,以及較早展示觀念研究興趣并試圖開創(chuàng)新流派的制度分析學者在理論建構和實踐探索方面的不懈努力。

      隨著當代社會科學經歷語言學及社會學研究轉向的浪潮,社會建構主義理論融入政治科學多重分析路徑并以新的面貌實現繁榮發(fā)展,以至于“到千年之交時,建構主義在政治科學中的地位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牢固”[16]。社會建構主義同新制度主義政治學和國際關系進行交流融合,分別形成社會學制度主義與國際關系建構主義理論,這為建構制度主義的產生和發(fā)展提供了重要靈感和有益借鑒。一方面,在Berger與Luckmann的知識社會學啟發(fā)下,20世紀六七十年代社會學制度主義將社會建構主義納入自身語境,賦予了制度認知建構的意蘊。另一方面,Krasner與Katzenstein利用新制度主義探索國際關系領域時把信念、規(guī)范、價值因素當作核心變量,一定程度上推動了制度分析的建構主義轉向[17]。1991年,比較政治經濟學者Pedersen前瞻性地將語言的概念和話語的建構視為政治科學中新制度理論以及制度變遷理論在哲學層面的九個方法論問題之一[18]。上述內容表明建構制度主義的生成有其邏輯必然性,該范式的理論旨趣深植于制度研究的建構主義傳統。

      新制度主義政治學中秉持觀念和話語取向的學者,則從不同角度促成了建構制度主義的誕生。進入21世紀,建構制度主義的中堅力量圍繞觀念和話語因素,探尋政治經濟制度變革的深層根源,通過創(chuàng)設新的理論范式逐步確立了該流派在制度分析中的關鍵地位。Hay提出了整合制度理論的歷史分析和話語分析的觀念制度主義,以幫助人們認識觀念和制度變遷的偶然性進程及不均衡的時間性[19],Kjaer與Pedersen運用制度主義對新自由主義展開實證分析時,提出話語制度主義,用來指代受話語理論和語言分析影響而關心話語元素塑造政治和經濟觀念、界定行動者的利益和行為以及構成制度的研究路徑[20]。Schmidt借助話語制度主義方法,剖析歐洲資本主義發(fā)展與經濟政策調適的內在動因和機制,指出要想揭示政治經濟的發(fā)展演變,不僅應聚焦決定或制約政策實踐的利益、制度和文化要素,更應關切改變或重塑它們的觀念和話語要素[21]。Blyth指出在危急時刻,制度背景很大程度上消解于“奈特不確定性”(Knightian uncertainty),觀念對于利益界定和制度變遷具有至關重要的建構主義功能[22]。在Campbell看來,明確觀念的概念以及觀念以獨立于利益施展效力的方式影響政策制定,是認識觀念在政策制定過程中如何發(fā)揮力量的唯一途徑[23]。他據此將觀念區(qū)分為范式、公眾情感、程式和框架,并闡明不同觀念對應的行動者,以及他們以何種方式促使觀念影響制度的穩(wěn)定與變遷[24]。在許多觀念制度主義和話語制度主義學者坦承自身路徑沿襲建構主義傳統的基礎上,Hay于2006年從本體論立場出發(fā)為建構制度主義發(fā)表宣言書,標示著制度分析的第四大流派得以正式確立[25]。

      (四)建構制度主義的發(fā)展演進

      建構制度主義的發(fā)展演進同組織和制度理論的語言學轉向、認知轉向及溝通轉向有著密切聯系。建構制度主義在初創(chuàng)階段積極凝聚內部共識并展現分析優(yōu)勢,后續(xù)發(fā)展中在話語、修辭、溝通等動態(tài)取向上為新制度主義政治學的理論創(chuàng)新和方法凝煉積累有益探索。

      建構制度主義于20世紀90年代嶄露頭角并于21世紀伊始逐漸形成自覺意識和身份認同,隨著這一名稱正式提出,觀念制度主義和話語制度主義相關學者及成果匯聚到制度研究的建構論路徑之中,促使其作為新的學術流派獲得廣泛關注。從知識源流和發(fā)生途徑來看,建構制度主義深受英美政治科學中的觀念主義傳統、文化主義傳統和制度主義傳統的影響,是政治學、社會學、語言學交織而成的前沿領域,也是增強制度主義解釋力的核心發(fā)展支點。建構制度主義為新制度主義政治學提供了以觀念為基石的論述框架,其在演進過程中沿著觀念的動態(tài)維度持續(xù)拓寬制度分析視野,話語、修辭、溝通等傳遞和表達觀念內容的機制逐次成為探究制度穩(wěn)定及變遷的決定性因素,它們對應的制度范式構成流派內部的不同變體。建構制度主義正式確立以后,Schmidt采取有別于Hay的溫和建構主義立場,從學理層面細致勾勒話語制度主義的理論綱要,基于話語交互過程考察制度變遷的深層動因,引起學術界對制度研究中觀念及話語新取向的熱切關注和持久爭論[26]。通過梳理Blyth、Schmidt與Hay等領軍人物的理論主張和研究理路可以發(fā)現,觀念制度主義、以Schmidt為代表的話語制度主義與歷史制度主義具有一脈相承的邏輯關聯。

      值得注意的是,話語制度主義還涵括組織制度主義中重視話語分析的研究力量。組織理論者Phillips與Malhotra重申運用話語分析方法揭示制度化過程的社會建構主義本質,指出話語制度主義從三個方面豐富制度研究的內容,即改變實證研究焦點、重構象征與實踐之爭以及通過引入社會語境構建不同話語層次之間的關系[27]。近十余年,建構制度主義持續(xù)取得突破性進展,從組織制度主義延伸而來的修辭和溝通路徑強化了制度的社會和認知微觀基礎,這意味著制度分析的層次由宏觀逐漸向微觀轉化,如此能夠更加精準地揭示社會政治現象的發(fā)生機理。Green與李媛于2011年提出修辭制度主義,從普遍的語言學分析和專門的修辭學分析角度,說明符號實踐的策略使用何以對能動性施加使能及制約效應[28]。2015年,Cornelissen等學者提出溝通制度主義,批判以認知為主的社會學制度主義無法全面闡釋制度的社會建構性質,嘗試以溝通邏輯為中心設定制度概念并構建制度維系和變遷理論[29]。綜上,從歷史制度主義和組織制度主義衍生出來的觀念、話語、修辭、溝通路徑構成了建構制度主義的多重取向,促使這一派別的研究隊伍不斷發(fā)展壯大,并從建構論的角度推動新制度主義政治學的解釋框架繼續(xù)充實完善。

      二、建構制度主義的內在邏輯

      建構制度主義作為兼涉政治學、社會學、語言學、心理學等多學科領域的研究范式,通過持續(xù)的理論建構、方法更新和議題深化形成獨特的制度分析邏輯。在本體論、基本概念和分析特征的學理構建基礎上,觀念制度分析、話語制度分析、修辭制度分析、溝通制度分析等研究模型增進了新制度主義政治學對復雜制度創(chuàng)新、演化與適應的闡釋能力。

      (一)建構制度主義的理論建構

      建構制度主義從本體論、基本概念及分析特征的角度搭建理解現實政治世界運作的基礎性理論框架,其中,本體論強調能動與結構的互動建構,從根本上決定了該流派所具備的分析特征、所秉持的理論取向以及所采用的方法工具;觀念的豐富內涵和結構要素彰顯了制度或政策變遷過程的復雜機理;鮮明的分析特色突出了建構主義的理論傾向和論述邏輯。

      首先,就本體論而言,建構制度主義對觀念因素和物質因素保持等量齊觀,運用雙重性思維方式理解能動性和結構的交互建構。社會本體論預設是審視社會和政治世界賴以為憑的理論根基以及不同制度流派的實質差異所在,新制度主義政治學的觀念轉向趨勢反映相關研究者力圖重塑能動與結構的均衡態(tài)勢。建構制度主義擯棄將觀念因素和物質因素視為爭奪支配地位的獨立實體的二元思維,借鑒國際關系領域建構主義持有的能動性和結構相互建構的觀點,利用二元論中的合理成分并為觀念因素賦予詮釋性角色[30]。Hay在建構制度主義的本體論研究方面貢獻顯著,他認為作為制度化主體的行動者與其所處的制度背景之間的構成關系使制度發(fā)生變遷[31]。在相似意義上,建構制度主義的話語路徑主張制度經由話語建構而成,修辭路徑強調對符號的策略使用建構出制度性事實或組織性事實。此外,建構制度主義的雙重性本體論決定了其從兼收并蓄的立場,看待認識論層面的因果邏輯和建構邏輯,以及方法論層面的定性方法和定量方法。

      其次,就基本概念而言,建構制度主義視野中的觀念具有不同層次和類型,涵括多種要素和表現形式,還受特定政治環(huán)境、經濟基礎、社會關系、歷史傳統影響而呈現結構性特點。建構制度主義學者對觀念的內涵和外延進行了長時間深度思索,通過細分觀念和制度進而考察具體要素之間的互動,以此確切地揭示制度或政策變遷的根本動因和具體途徑。從層次和類型來看,河連燮在社會學者Campbell、Mehta以及政治學者Schmidt等研究基礎上,將政策語境中的觀念概括為三個層次并闡明相應的行動者。其中,作為項目的觀念是指“由政策精英所持有的解決問題的具體方案”,作為范式的觀念是指“政策精英認知問題和判斷解決方案實效性的標準”,作為公眾情緒的觀念是指“一般民眾就問題解決對策的假定”[32]。從要素和形式來看,Berman區(qū)分了政治科學視域中的信念、規(guī)范、文化和意識形態(tài)四個觀念性變量,并且剖析了其主要特征及承載者[33]。對實際經驗案例進行歸納可以發(fā)現,觀念要素表現為信念、規(guī)范、身份、符號、話語、理論等形式[34]??傊?,要想恰如其分地理解建構制度主義中的觀念,需要結合觀念與制度環(huán)境的相互建構關系,關注生產觀念的行動者以及將抽象觀念轉化為具體內容的話語、修辭、溝通等傳播機制,這也說明觀念兼具靜態(tài)和動態(tài)屬性且具有豐富的內涵和廣泛的外延。

      最后,就分析特征而言,利益與制度的觀念建構、觀念與制度的路徑依賴觀點使建構制度主義同新制度主義的傳統主張區(qū)別開來。建構制度主義以觀念和話語為理論基石,將行動者的目標、偏好、動機及其追求的利益和制度結構均視為社會的建造物,同時以社會建構論為中心探尋政治行為或制度變遷的觸發(fā)機制,這也反映出行動者所處的背景蘊含道德、倫理和政治等規(guī)范性導向。Schmidt在此意義上認為制度內在于有感知能力的行動者,能夠對他們施加約束性和使動性的效果[35]。需要注意的是,建構論制度研究者在闡述利益和制度的觀念建構時,并未否定物質實在的客觀存在,而是將其看成能動者從事制度性活動及識別和加工自我利益的背景性材料。建構制度主義不僅延續(xù)了制度分析傳統而重視制度的路徑依賴,還著力探究觀念的路徑依賴,用以闡釋制度穩(wěn)固或變化的驅動因素,這在觀念、話語、修辭取向中均有明顯體現。Blyth運用“認知鎖定”(cognitive lock)概念說明新的經濟思想一旦成功制度化,便能引致瑞典經濟管制模式發(fā)生轉變[36]。Schmidt的實證研究表明,法國領導者不得不繼續(xù)履行前任的政治承諾,其思想和行動還受困于先輩的溝通性話語[37]。Grube發(fā)現,政治行動者當下設定的向公眾陳述政策選擇的言辭會縮小未來修辭選擇的范圍,某些語言技巧更有可能在大眾話語中鞏固政治承諾[38]。

      (二)建構制度主義的方法更新

      建構制度主義的方法更新同該流派的理論建構和議題深化步調基本一致,在多源流理論脈絡交織融合、多重研究取向并存發(fā)展之上采用若干方法工具,相較其他新制度分析流派以及建構制度主義早期階段,這些方法工具在理論和實踐雙向探索過程中形成了話語制度分析、修辭制度分析、溝通制度分析等極具代表性的研究模型。

      首先,就話語制度分析模型而言,具備社會學和政治學不同學科背景的建構制度主義學者受到社會科學話語理論的直接影響,強調觀念經由行動者的話語交往引發(fā)制度變遷。一方面,注重話語分析的組織理論者通過厘清行動與話語的互動關系解釋制度化的復雜過程。單個能動者的行動通過文本生產影響話語領域,其中一些文本留下有意義的印記并嵌入新的或既有的話語,而話語蘊含社會構成性的自我調節(jié)機制,這些機制促成了制度進而塑造了導致更多文本生產的行動。行動、文本、話語和制度的相互構成關系如圖1所示[39]。另一方面,注重話語分析的政策研究者反復論述話語互動對于揭示制度變遷深層機理的有效性。行動者的自覺意識和表達能力具有感知性和反身性且遵循溝通邏輯,他們利用話語交往推動制度變革或制度存續(xù)。特定情境下的行動者憑借有意識的論辯、協商和正當化的論證,將個體觀念凝結為共識繼而轉化成集體行動,在話語互動主導下制度變遷得以發(fā)生和發(fā)展[40]。

      其次,就修辭制度分析模型而言,具有組織理論研究背景的建構制度主義學者運用語言學方法特別是修辭觀點,闡釋修辭和語言對動機、行動、意義和制度發(fā)揮建構性作用以及制度結構如何約束和賦權能動性。修辭制度分析突出意義和語言在制度過程中的地位并據此重構結構和能動的真實聯系,在此之上對修辭學的理論資源進行新舊融合,從而探究觀念和語言如何建構和反映社會結構關系形成中的行動者及其動機。修辭制度分析將社會心理學和社會語言學研究方法引入建構制度主義,不偏不倚地描摹制度結構和人類行為的關系圖景,勾勒出相對和諧的秩序世界。由表1可知,話語分析、比喻分析、敘事分析、框架分析在論述語言的約束性和使動性方面存在差異,分別以不同方式解釋認知局限和說服活動在制度嵌入能動模式中的角色。這些方法在建構制度主義研究議程中相輔相成,借助附加概念和分析工具理解符號運動和物質運動循環(huán)轉化的制度嵌入能動的修辭模式[41]。

      最后,就溝通制度分析模型而言,建構制度主義相關學者將認知和溝通予以融合,嘗試從建立在言語、手勢、文本、話語等手段之上的社會互動的溝通維度出發(fā),強化制度理論的解釋效力。由表2可知,新制度主義理論和分析中的溝通性視角主要包括管道式溝通模型、施事式溝通模型、交互式溝通模型,它們分別應用于古典新制度理論、修辭制度主義、溝通制度主義之中。其中,交互式溝通模型將溝通作為行動者交換意見及增進理解的互動過程,在這個意義上多層次持續(xù)互動并伴隨多重潛在結果的溝通方式建構了制度結構。溝通制度分析可從框架、修辭、范疇化等以溝通為基礎的廣闊領域進行必要思考,從而為理解制度以及制度創(chuàng)設和變更提供有利契機[42]。以行動主體之間話語互動為基礎的溝通制度分析模型有助于深入拓展其他研究領域,但在新制度主義視野下遠未得到充分探索。

      (三)建構制度主義的議題深化

      建構制度主義在理論建構和方法更新共同驅動下不斷彰顯分析優(yōu)勢,以此為基礎圍繞動態(tài)的觀念性因素深入闡釋制度變遷的發(fā)生情境、具體過程和動力機制,有效彌補了其他派別探討制度變遷尤其是內生性制度變遷動因的局限性。

      首先,就制度變遷的發(fā)生情境而言,建構制度主義基于社會背景和能動要素的不確定性特征論證觀念性因素的核心角色,在不確定的環(huán)境中觀念更容易塑造制度及其變遷。從社會背景來看,無論危急時刻或特殊事件(非常態(tài)情境)還是常規(guī)政治生活或組織生活(常態(tài)情境),都充斥著不確定性、復雜性和模糊性。從能動要素來看,行動主體的觀念及其話語表達、行為及其結果未必是可以預期的。觀念制度主義既強調觀念在危急時刻充當政治變革的催化劑,也注重觀念在相對穩(wěn)定時期以漸進變化的方式導致重大政治后果[43]。觀念幫助行動者降低不確定性、為危急時刻提出特定化解方案,依據新觀念建立的新制度賦予行動者克服危機的能力[44]。與觀念路徑有所區(qū)別,制度分析的話語和修辭路徑更加關注日常政治生活和組織生活的不確定性。話語路徑注意到話語的模糊性在某些時候比連貫性和一致性更有必要,例如在外交方面,模棱兩可的話語或許會產生特別的效益。修辭路徑認為組織和制度生活固有的模糊性、行動者的認知限度及其行為的模糊性和偶然性特點,使行動者有意識地運用修辭手段和技巧重塑制度生活的意義[45]。

      其次,就制度變遷的具體過程而言,建構制度主義從制度發(fā)展的整體視野看待制度變遷,通過將其劃分為不同階段或不同時刻,考察觀念及其承載者、傳播方式在制度變遷或政策過程各個階段發(fā)揮的作用。制度延續(xù)和制度鞏固同制度變遷之間是連續(xù)的過程,二者都是制度發(fā)展的關鍵維度且前者蘊藏著解釋內生性制度變遷的豐厚資源。正如組織研究中的話語制度主義者所指出的,行動者的話語活動既能穩(wěn)定社會關系,又可推動社會變革,話語實踐在重建社會結構的同時隱含著矛盾和對抗的可能性[46]。制度變遷過程充滿復雜性和不確定性且涉及多元動力機制,將其進行階段性劃分有益于充分揭示觀念在制度建設中的多重功能。建構制度主義的不同研究路徑討論了制度變遷過程的類型學,提供了審視制度變遷復雜結構性動因的多樣視角。Blyth認為,經濟思想在制度設計、制度競爭和制度強化方面發(fā)揮重要作用,分別充當不確定時期的制度藍圖、分配斗爭中的武器以及認知鎖定[47]。Béland結合政策周期的議程設置、制定、決策、執(zhí)行、評估時刻探討觀念、行動者與制度過程的持續(xù)互動,聚焦多源流框架和倡導聯盟理論進一步闡釋能動主體及其觀念如何促進政策變遷,以及制度過程隨時間推移影響政策行動者及其觀念的發(fā)展變化[48]。

      最后,就制度變遷的動力機制而言,建構制度主義傾向于從動態(tài)角度發(fā)掘觀念性變量及其同權力、制度結構、客觀環(huán)境等因素的交互建構,并且通過精細劃分觀念和制度要素深入挖掘制度變遷的微觀機理和潛在根源。建構制度主義雖然著重論述觀念在制度或政策變遷過程中發(fā)揮重要功能,但是變遷的發(fā)生實際源自各種因素的交織構造,特定因素的權重及其互動邏輯需要立足相應的實踐經驗進行討論。總的來看,建構制度主義關于制度變遷的動力機制研究在三個方面取得了關鍵進展。其一,超越“觀念很重要”的觀點,考察觀念與權力的相互作用,從而說明觀念重要的原因。Carstensen和Schmidt基于話語制度主義提出經由觀念而成的權力、凌駕于觀念之上的權力、觀念之中的權力三種觀念性權力,它們以不同方式影響公共政策的制定和變遷[49]。其二,合理認識承載觀念的精英和大眾等不同能動主體建構政策時的角色定位,注重傳播觀念的話語、修辭、溝通等動態(tài)機制,以及論辯、說服、協商等活動對制度或組織產生的因果效應。其三,下沉分析層次,將觀念和制度分解成更小的分析單位,并考慮其他潛在的解釋因素,據此探尋各種具體變量的緊密依存和相互塑造如何決定個體和集體行動者的行為及決策[50]。

      三、建構制度主義的意義評析

      建構制度主義作為新制度主義政治學的新興理論流派和研究路徑,汲取多學科知識資源和方法模型,不斷改進分析框架,憑借建構論論述邏輯在內生性制度變遷和本體性基礎方面產出了許多學術成果,在新制度主義政治學乃至政治科學領域占有重要位置。依據建構制度主義的演進脈絡和分析特色,有必要從突出貢獻、主要局限和發(fā)展前景三個角度綜合檢視該流派的深遠意義。

      (一)建構制度主義的突出貢獻

      建構制度主義集社會建構主義與制度分析之長,圍繞動態(tài)的觀念性要素為新制度主義政治學確立了新穎的理論框架和方法工具。該流派的貢獻主要體現在深化制度變遷議題并拓展制度分析視野,以及推進多個研究路徑貫通融合并充實政治學研究內容。

      首先,建構制度主義聚焦行動者及其觀念的動態(tài)交互過程,揭示制度的生成、存續(xù)及變遷的動力來源和作用機制,擴展了制度分析的觀念維度和理論深度。針對理性選擇制度主義、歷史制度主義、社會學制度主義關注均衡且偏向靜態(tài)解釋而引致的困境,建構制度主義保留了制度分析的有益成分,以更加動態(tài)的方式看待制度的維系與變遷。新制度主義政治學各個流派沒有充分說明行動者的策略行為以及傳導和修正觀念的話語、修辭、溝通機制同制度環(huán)境的結構性及建構性關系,建構制度主義正是以此為契機探尋行動者的言語活動、修辭技巧、溝通模式對制度或組織的秩序狀態(tài)及變革結果的潛在影響,通過關切制度的微觀社會基礎形成更為有效描述客觀政治生活的學理框架。

      其次,建構制度主義強調觀念變量和建構邏輯,積極吸收社會科學有關觀念、話語、修辭、溝通的前沿成果并將其內化為自身組成部分,拓寬了新制度主義政治學的學科邊界和知識范圍。建構論取向的新制度主義學者主動回應社會科學的觀念轉向、語言轉向及認知轉向思潮,采用語言學、社會哲學、心理學、認知科學等多領域的觀念性資源,探究制度機制的認知、語言、溝通屬性,促進了社會科學、自然科學及思維科學的交互聯結。在深化觀念議題的過程中,建構制度主義逐步容納話語、修辭、溝通等制度分析路徑,推動新制度主義政治學的理論取向、分析層次、研究途徑更趨豐富化和多元化,其復興制度研究觀念傳統的努力則為整合跨越時空的學術研究格局增添助益。

      再次,建構制度主義重視新制度主義政治學各派別之間的交流對話,使其在協同演進中彼此借鑒與交匯融合,增進了制度研究者的整體向心力和內部凝聚力。從構成情況來看,理性選擇、歷史、文化取向的制度主義陣營中認真對待觀念和話語的學者可一道歸入建構制度主義,與此同時他們還會繼續(xù)適應此前派別的研究傳統,這為各流派保持交流互通奠定了必要基礎[51]。新制度主義政治學圍繞觀念維度延展理論視域的發(fā)展趨勢,為各取向相互啟發(fā)、取長補短提供了更多可能。在同建構制度主義的溝通互動中,新制度主義各分支通過重視觀念性因素優(yōu)化了制度分析的概念、框架,賦予行動者沖破結構性因素的限制進而提升制度本身的能力。

      最后,建構制度主義堅持建構主義、理念主義、整體主義立場,在政治科學的制度分析中重新調整了結構與主體能動性的平衡關系,緩和了新制度主義內部的社會本體性沖突及其引發(fā)的理論張力。在社會科學中理性與經驗、解釋與詮釋、結構與功能的內在張力影響下,政治學比早期階段更多體現現實主義、實證主義和個體主義的特征,新制度主義政治學則在本體論層面一度偏向結構一側。建構制度主義以建構主義理論和方法為論述基礎,以理念主義的認識論與整體主義的方法論為研究特色,揭示了觀念在社會層面的能動效應以及制度兼具結構和建構雙重屬性,彌補了制度分析此前對物質與意識、結構與能動、個體與社會關系等基本問題的闡述不足。

      (二)建構制度主義的主要局限

      在肯定建構制度主義相較其他制度分析路徑具備顯著優(yōu)長的同時,還應從流派身份認同、理論框架建構、學術地位確立、規(guī)范議題探討四個方面反思建構制度主義的局限性。

      首先,建構制度主義致力于整合新制度主義中注重觀念和話語的研究者及其學術成果,或許導致不同流派的邊界趨于模糊化,乃至淡化它們各自的分析特色。理性選擇制度主義、歷史制度主義、社會學制度主義在觀念轉向過程中,通過放寬基本假定來增進彼此之間的交流對話,其中部分學者由于深度關切觀念和話語而走進建構制度主義陣營。然而,新制度主義政治學圍繞觀念議題進行理論互動可能使三大派別偏離原初定位,從中衍生出的建構制度主義在成員來源廣泛的學術背景下流派界限同樣不夠清晰。建構制度主義在觀念維度上重新組合制度研究者的發(fā)展態(tài)勢,可能致使各分支愈發(fā)難以把握促進對話合作與保持獨特風格的合理限度。

      其次,建構制度主義所堅持的觀念中心路徑面臨陷入觀念決定論的風險,觀念的概念界定缺乏共識以及內部多重分析取向并存表明該流派尚未構建內在一致性的理論框架。建構路徑否定物質利益發(fā)揮作用的可能性,從社會建構論的角度考察制度變遷的驅動因素[52]。建構制度主義過度關注觀念結構可能產生新的結構主義傾向,類似于社會學制度主義將能動性置于規(guī)范約束和社會限制之下[53]。該派別雖然致力于深化新制度主義的觀念維度,但就觀念的內涵卻未達成共識性理解,其混淆觀念和制度的分野也無法為制度的靜態(tài)和動態(tài)、變遷的內生和外生提供判別標準[54]。建構制度主義的多重取向來源于既有制度分析的不同分支領域,學科屬性、理論預設、適宜范圍的差異阻礙內在一致性理論框架的搭建與身份認同的塑造。

      再次,建構制度主義在政治科學中的學術地位和應用畛域仍未明確,受到各個流派以及政治學者的頗多質疑與批判。既然建構制度主義與社會學制度主義、歷史制度主義有著直接的理論淵源,那么需要考量其是否能夠真正超越其他路徑并提升制度分析框架的解釋力。對此,有學者指出,經過適度調整的歷史制度主義比建構制度主義更能有效闡釋行動者、制度和結構性環(huán)境的互動[55]。這一派別側重觀念和話語而忽視政治領域中的權力和地位,誤以為協商活動比操縱活動更能揭示制度變遷的內在動因,沒有關注歷史和文化因素在觀念表達和話語傳遞中的角色[56]。實際上,觀念因素僅在經濟政策和福利國家等特定議題中發(fā)揮決定性作用,在其他政策領域施加的影響并不明顯[57]。觀念被追蹤和測量的方法以及觀念的起源仍處于初步探索階段,一系列研究問題有待回答。

      最后,建構制度主義在融合政治哲學的價值思辨方面較為薄弱,未能對觀念和制度的正當性議題予以規(guī)范性的探討和反思。比較政治學作為聯系政治哲學思想和經驗理論的特定途徑,自古以來便與政治哲學關聯密切。然而,新制度主義政治學偏向于從制度性或結構性角度考察政治現實,某種程度上沿用了行為主義的科學化研究方法,對既定價值體系進行數據化、結構化證成。建構制度主義基于觀念維度重構新制度主義政治學的分析視角和論述邏輯,但對觀念和話語等體現價值屬性的能動因素側重經驗性探討,缺乏有關好社會、好政策的規(guī)范性陳述。歷史與實踐證明,探尋制度變遷或政治現象發(fā)生的內在機理固然重要,而對決定社會或政策最終走向的觀念和制度的價值判斷和價值選擇進行深度思索更具根本性和長遠性的意義。

      (三)建構制度主義的發(fā)展前景

      建構制度主義的出現和演進深受社會科學、自然科學、思維科學的理論主張與前沿進展的塑造,該派別在制度分析運動中的突出貢獻表明其具有前景可觀的發(fā)展實力,主要體現在進一步溝通政治學與其他學科、增強理論與現實的雙向互動、深化各個制度分支路徑的交流合作、探究觀念和制度的規(guī)范導向。

      首先,建構制度主義應充分吸收多學科和多領域的知識資源,形成更具解釋效度的理論框架與分析方法。建構制度主義未來可從腦科學、神經科學、量子力學、后結構主義等宏闊空間獲取有益于概念設定、理論創(chuàng)新和方法補給的豐富素材。腦科學知識在制度變遷中的重要作用尚未得到清晰說明,建構制度主義需要把握大腦意識等觀念要素與制度結構之間復雜的交互活動。神經科學研究打破因果關系的簡單劃分,更加關注物質與觀念的關聯并傾向于探討物質向觀念轉化,這與建構制度主義側重觀念轉化為物質的思維方式產生互補效用,能夠拓展政治變革條件的解釋維度[58]。從量子力學角度可以重新認識人的本體意義以及意識和意向的本質,進而深化建構制度主義的觀念內涵[59]。后結構主義的概念工具同制度行動者的論證和修辭相結合,有助于說明制度內部的權力關系與動力機制[60],后結構主義元素與制度概念有機融合能夠更好理解觀念如何建構社會世界[61]。

      其次,建構制度主義應從廣泛運用中施展理論抱負并提升流派地位,內部多重取向將在新政治經濟學、新制度經濟學、組織社會學、公共政策分析、比較政治分析等領域持續(xù)積累制度成果,尤其可以圍繞當代中國政治制度建設的現實場景開辟新的研究論域。建構制度主義的多重取向分據不同的理論源流、工具方法、分析層次、適用區(qū)間,強調關鍵行動者的思想觀念、話語策略、修辭技巧與政治經濟制度、組織場域、文化模式的互動對因果機制的構造。該派別可靈活選用多元視角闡釋特定問題,并在現實需求主導下持續(xù)改善理論框架、不斷革新研究方法。在構建多樣化和精細化的解釋進路上,建構制度主義將更加準確論證觀念與權力、政治行動者及其觀念和所處環(huán)境的動態(tài)建構關系。中國政治學近來聚焦政策型研究,觀念和話語要素成為公共政策領域的重要關懷,建構制度主義能為中國政策研究的創(chuàng)新發(fā)展提供有效的理論框架和反思角度。

      再次,建構制度主義應從新制度主義政治學各流派彼此交融的趨勢中獲得演進動力,不僅學習其他分支的優(yōu)點以補齊自身短板,還要加強內部不同取向之間的對話,建構更具一致性和適用性的理論體系。理性主義、文化主義、結構主義三種范式之間的張力推進了比較政治研究的議題深化和方法創(chuàng)新,當前向文化主義發(fā)起有力挑戰(zhàn)的建構主義從前者的張力中汲取前進動力,展現出成為新范式的潛質[62]。作為制度分析的新的方法論途徑,建構制度主義釋放活力有賴于同其他分析路徑形成增補和競爭的關系,如此才能為人們理解結構與能動的復雜關聯提供新見解,進而揭示龐雜的真實政治生活。建構制度主義的觀念、話語、修辭、溝通取向在建構邏輯的牽引下,有望在面向具體案例時實現兼容互補乃至融會貫通,并提煉出關于政治的一般性命題。

      最后,建構制度主義應結合政治哲學的思想資源對觀念與制度作出價值審視,進而探討好制度與行動者主觀能動性的構建思路,這也是新制度主義政治學的題中應有之義。從觀念演化而來的制度作為具有強制力的權力結構,有可能抑制行動者的能動性甚至侵害其合法權益或個體尊嚴,所以重視行動者及其觀念的建構制度主義必須審慎考慮平等、自由、人權等人類生存的基本價值對于制度設計和變遷的規(guī)范導向意義[63]。建構制度主義的出現某種程度上是政治制度研究中觀念論傳統的復歸,因而比其他流派更偏向對觀念與制度作出價值評判和倫理構建[64]。建構制度主義致力于從觀念的動態(tài)角度探究個體與制度的互動,由此可在規(guī)范意義上論證觀念和制度的正當性以及構建行動者更好施展能動性的理論架構。引申來看,在回答“什么是好制度或好政策”的問題上,建構制度主義比其他制度分析路徑更能發(fā)揮比較優(yōu)勢。

      注釋:

      ①之所以將觀念制度主義、話語制度主義、修辭制度主義、溝通制度主義一并納入建構制度主義,除它們共享建構制度主義的理論旨趣并遵循建構邏輯之外,Bell等研究者明確將觀念制度主義和話語制度主義歸入建構制度主義,不同制度取向的學者也認同自身派別的建構主義本位。例如,Schmidt闡明其話語制度主義采取了溫和建構主義立場,參見:SCHMIDT V A.A curious constructivism:a response to professor Bell[J].British journal of political science,2012,42(5):705-713。在此基礎上,國內有關研究專門探討了建構制度主義的構成性問題,參見:馬雪松.觀念、話語、修辭:政治科學中建構制度主義的三重取向[J].湖北社會科學,2017(6):31-39;王慧.新制度主義政治學的觀念研究——基于學術史的考察[D].長春:吉林大學,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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