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巍
上海徐家匯地鐵站一共有20個出口,去了那么多次,我一般都只奔10號出口,然后依次去咖啡館、服裝店、文具店、云南菜館。每次走在它那寬闊的通道中,我都覺得它很像蘇聯(lián)式展覽館,一樣的高高的拱形屋頂、亮如白晝的照明、熙熙攘攘的人群。不同的是,在地鐵站,你永遠無法知道那些剛剛與你擦肩而過的人從何處來,又去往何方。
一位冥想老師說:“我們的適應能力有限,而城市把人逼得太緊。我們在一天內(nèi)經(jīng)受的感官刺激,相當于250年前一個人一輩子所經(jīng)受的。在我們?nèi)粘=?jīng)歷的事情里,有多少是我們能控制的呢?不到百分之一。但我們什么都想控制。我們希望它們以特定方式發(fā)生,我們的期待值很高?!?/p>
城市就像一張鋪天蓋地的網(wǎng),我們都沿著網(wǎng)的線穿行,但往往都是走固定的路線。我們不會全城漫游,既是因為體力的限制,也是精神壓力的作用,沉重的壓力會讓我們不由自主地縮小自己的視野,促使我們啟動極地求生模式,硬生生地框定我們的視線范圍。當生活讓你承受不來時,你的視野會開始變窄。以前我們的周邊視野往往達140度,但現(xiàn)在我們只會直視前方,看不到周圍的東西了。我們徑直走向地鐵或辦公室,絕不抬頭看一眼天花板,還經(jīng)常覺得四處走走看看的游客很煩人。
一位牙醫(yī)說,大都市里的人,因為壓力而不堪重負,大家都咬緊牙關,所以很多人的牙齒都有裂痕。人累到不行的時候,就會在牙齦上長潰瘍。
如果說鄉(xiāng)村生活像一碗白開水那樣平淡溫和,那么城市生活就像一杯雞尾酒,滋味悠長,喝到肚子里又翻江倒海。加拿大作家克萊格·泰勒說:“城市意味著所有東西加倍??鞓芳颖叮醇颖?,歡愉加倍,痛苦加倍,經(jīng)歷加倍,找到真愛的概率加倍,財富加倍,貧困也變得更加尖銳嚴苛?!?/p>
一些年輕人把最好的年華交給了城市,最后興許也能帶走城市里涌現(xiàn)的最新潮流。一位室內(nèi)設計師說:“不管什么行業(yè),每個人都想去大城市工作,因為在那里,你可以和業(yè)內(nèi)頂尖人士合作,可以學到東西。然后你可以決定要回家鄉(xiāng)生活了,或者去別的地方,因為你在大城市已經(jīng)受到了最頂級的訓練。”
大城市的人際冷淡之處、殘忍之處,某種程度上也是它的美麗之處,在于它從來不會為你停下。它永遠不會停下,你可以來,可以走,這座城市不在意。不眠不休的城市,不停地向人們展示著它的殘酷與生機,一代人老去,城市存在于他們的記憶中;一代人又涌來,心中依舊充滿希冀。
(丁敬薦自《三聯(lián)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