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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對“行俠仗義”極其過敏。似乎一提這話就是“鼓動人去送死”似的,誰也不敢講,講了眼前就全自動浮現(xiàn)“小孩聽信了出去勇斗流氓英勇就義,然后家長打上門來”的畫面。
這實在是社會悲哀。
這樣想,其實是覺得很大概率人可以縮著頭茍活一生。與此相比,俠義精神所倡導的那種見義勇為的策略就顯得非常地不安全,以至于成了絕不可取的選項。
問題是,這個基礎(chǔ)假設(shè)是不是真的就如人所想?
其實俠義精神說到底不是一種人可以選擇避開不要的東西。
歸根結(jié)底,一件事情要不要做,絕不能只看做它的成本和風險,還要看不做它的成本和風險。如果后者超過前者,則前者無論有多大,也必須要做。
這其實是勇敢的本質(zhì)——它絕不是無意義的勇猛和賭氣,而是不勇敢比勇敢死得更快更慘,由不得你不勇敢。
俠義問題也是一樣——俠固然有俠的風險,但非俠也有非俠的風險。
一個人若沒有俠骨,會因為缺那一股不能冒犯的剛強之氣招來更多的試探甚至凌辱。
因為試探者和凌辱者不傻,知道這“絕對現(xiàn)實”的明哲保身者極難有高度依賴她/他的朋友,她/他自己也橫不下心。這意味著她/他屬于完全可預料、完全可管控的目標。
這種氣質(zhì)本身會招來的風險絕對不比有一身俠氣所帶來的危險小。
要知道一身俠氣,該冒什么危險、怎么冒、冒多久是自己可以選的。沒有這身先天罡氣,自動找上門來的風險可由不得人選,也由不得人逃。
極為被動。
根本不是縮起來就一定更安全。
人都非?,F(xiàn)實,有人凌辱你,為什么人家要為你出頭?尤其是在你自己是一灘軟泥,早就公開宣示你絕對不會為別人出頭的前提下,為你冒險犯難有什么額外驅(qū)動?
光想著保自己的命,有沒想過只保自己命的人,別人哪里找不到,又有什么必要要來保你?
沒人保你,遇到事情能怎么辦?全靠爛命一條用咬的嗎?麻煩既然敢找自己,自然是有對付這種孤家寡人的豐富經(jīng)驗。
就是頭北極熊,他們也早備好一堆電擊槍。只有他們無法預料你到底有多少奇能異士的朋友,才真的會深切憂慮貿(mào)然攻擊你的風險。
這人可能有多少朋友,從他/她是什么樣的人傷可以直接感受到的。一身慷慨豪俠之氣,敵人自己都心生敬畏,他/她都覺得你要交朋友易如反掌,他/她怎么可能會覺得你會孤立無援?
他是沒法用調(diào)查來決定你到底是不是孤立無援的,誰知道會不會有哪個掃地僧調(diào)查漏了?
亂張牙舞爪真踢到鐵板,弄不好一次就會團滅。
而你眼里揉不得沙子,他們哪里敢隨隨便便來試探?
這都是公開喊“老實點免得惹事”的人享受不了的福利。而少了這個福利,真的就會安全一些嗎?
俠不是只有俠骨和浪漫的想象就可以。
它同樣是一種牢固站穩(wěn)正義立場、促使路人不由自主成為盟友的政治斗爭藝術(shù),一種必須靠硬功夫支撐的軍事戰(zhàn)斗能力。
這種能力只能在戰(zhàn)斗中學習。不要以為不學就可以免學。
因為這些事會無孔不入地、無遠弗屆地存在于你所有的生存空間。難道你以為只有街上有流氓和惡棍嗎?時間久了你會看到的,在你的辦公室里滿面含笑的人里面就有。在敲你門的供應商里就有。在你登門拜訪的客戶里就有。在你小區(qū)里就有。
躲無可躲,逃無可逃。
而縮了半輩子,真到躲無可躲的時候,想要一上陣就可以頂?shù)米?,這不是做夢嗎?
只是做白日夢時幻想過,看小說時觀摩過,跟人吹牛打屁時聽說過,最大練習也就是對著鏡子齜牙咧嘴,就想著到時候掏出來就頂用?就想跟人勢均力敵?
天下哪來這么便宜的事?
要學會怎么拿捏、怎么妥協(xié)、怎么強硬、怎么占住戰(zhàn)略優(yōu)勢、怎么正面對決、怎么先聲奪人、怎么打垮對方的士氣、怎么剝離對方的援助……唯一的出路,就是在實踐中學習實踐。
這是一個漫長的練習和實踐過程。要從點點滴滴的安全的、可以承受的風險開始積累。
要學會鑒定風險的級別,控制風險的技術(shù),對沖風險的策略以及承受風險的心理構(gòu)建。
主動去學,有機會步步為營、有計劃有步驟地學會有勇有謀、不怒自威。
會積累到足以震懾有所風聞的宵小的戰(zhàn)績。
不然到了要用時從哪來?賣了店去跪求柯里昂教父嗎?
一心想逃,幾大人生關(guān)口你必栽跟頭。
第一是擇偶。
無論男女,對身無英氣和剛性、一份風險擔不起的縮頭黨絕無好感。開玩笑,人的一生有多少風云變化生老病死?憑你長得帥點好看點,我就冒著到時候孤身扛雙份險惡的風險選你這指望不上的軟貨?
家財萬貫又如何?你那絕不能冒險的一千萬誰敢動?看著好像在那里,其實任何需要它的時候它就會果斷撤資,這對別人有何意義?
你要展現(xiàn)的一切價值,都以你敢于動用、善于動用為前提。沒有這股俠氣和罡氣,一切都是一文不值的扯淡。
你有這股氣、有這份胸有成竹的從容不迫,有能力讓我相信這不是錯覺,錢、房子、車子不是問題。
因為這比錢和房子值錢,得多得多得多。
第二是擇業(yè)。
加入團隊就是來分擔風險和壓力的。誰能分擔誰就是兄弟和同志,誰不能,誰就滾出去,不要浪費大家的心血和感情。你能扛多大后果,我相信你能扛多大后果、能對付多大可能的惡性挑戰(zhàn),你就有多大的資格掌握真正的決策權(quán),錢和人才能交到你手里。
連晚上送女性回家的勇氣都沒有,我不相信你可能有對付任何稍大風險的經(jīng)驗和心理準備。
別在我這談“懷才不遇”,到時候一天到晚給你做思想工作安慰你就要花一個全職崗位,誰有那么多時間?
俠有危險,那是你可以選的危險;非俠同樣有危險,是逃無可逃的危險。
這是個經(jīng)典的“敬酒不吃吃罰酒”的問題。這一杯你是非喝不可的,要么你自己吃敬酒,不然就是生活來灌你罰酒。
這里講的這些答案,全是做定了這決定所必需要學會的東西。沒做這決心的人看這些東西永遠會是“不現(xiàn)實”“沒必要”“太理想”。
甚至,“魔怔”。
行俠仗義,要怎么做?守住以下幾個要害:
不需要隨時隨地拿命搏,甚至也不必具體做什么事情。但是,這絕不是自己連考慮都不考慮一下的理由。
可以考慮之后決定什么也不做,但是這必須是把自己能做的考慮了一遍一一否決之后得出這個結(jié)論,而不能是來句“我才不要”直接跳躍到“我什么也不能做”。
這份考慮,本身就要花費時間,占用實實在在的生命,能不能結(jié)成對方能吃到的果子,這是另一回事,只要花了這心思,已經(jīng)有所行動了,已經(jīng)是行俠仗義的一部分,已經(jīng)勝過了那些只知道掩面疾走、一味“明哲保身”之輩。
想了,沒想到什么辦法,這本身沒有什么奇怪的。但是很客觀地講,想幫,即使在高度注意保護自身的前提下,一樣總有可做的事。
甚至包括你不想卷入麻煩,都絕不意味著你絕對什么都不能做了。
不能勇斗歹徒,可以駛過時鳴笛示警。不能空手入白刃,可以隔著一個街區(qū)報警。不會游泳,可以跑去叫人,可以找繩子長竿。不能治愈病癥,可以匿名捐助。
對一個困難,想不到任何可以使力而又夠安全的辦法,這最重要的問題并不在于這是一種“正義感”的缺失,而首先是處事能力上的缺陷。
一個至關(guān)重要的問題——今天能想到的對自己足夠安全的幫助弱者的手段,其實都是將來自己遇險時,可以用來說服那些有意幫自己但卻害怕風險的旁人的預案。
想明白沒有?
自己現(xiàn)在的怕,和到時他們的怕是一樣的。
能說服自己已經(jīng)足夠安全的幫助手段,對他們來說,往往也能說服一大群人。
人從不會白想。
想不到,不是要為自己的正義感感到恥辱,而是為自己的智商、為你對世界的了解的匱乏感到恥辱。
“我竟然一點辦法都想不到,就這,就這么點事,還是在我如此隱蔽、局面如此主動的前提下,就把我難到了?!?/p>
這么好的條件,都一丁點辦法都想不到,這問題真的還是“要不要行俠仗義的問題”嗎?其實是自己生活中遇到點什么事,能怎么辦的問題吧?
這種失敗,會影響到自己過好自己生活的信心。
找不到足夠安全的辦法,什么也沒做,可以為自己的智商感到焦慮。
找到了足夠安全的辦法,什么也沒做,可以為自己的勇氣感到焦慮。
不用覺得什么焦慮都是壞的,人焦慮得早,人焦慮的就是要不了自己命的、離自己距離遠的事。
焦慮得太晚,人焦慮的就都是會要自己的命,而且焦慮也沒毛用的事。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不吃敬酒,就吃罰酒。
什么叫以無所作為為恥?兩種方式都是合法的以無所作為為恥:
要么,鼓起勇氣做,然后以不能做得更多為恥。
要么,的確什么也不做,然后不想辦法去說“覺得我必須做點什么的人全是道德綁架我”這種混賬話。
我確實是沒有盡力而為,事實就是如此,我寧可為此痛苦,我選擇接受這種痛苦。因為我不想和那些什么都不做之后擺出“反道德綁架”的人一樣。
如果什么也沒做,還口說什么“道德綁架”這種鬼話,想要連那點慚愧和羞恥都逃得一干二凈——那么絕大多數(shù)人都容不了。
因為繼續(xù)寬容的意義已經(jīng)不存在了。反正你是打死也不會主動照顧誰的,于是主動照顧你實屬打水漂。
人家哪有精力去為你構(gòu)建一個“你永遠不被綁架”的全新理念?就為了讓你舒坦?
到時候你怎么辦呢?
你會為什么都沒能做而羞恥,而能接受責備不還嘴,人家好歹還能對你有點念想。
退到這一步,你其實沒的退了。
(摘自摘自微信公眾號“小學生學習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