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瀾人生智慧三部曲”(全3冊)
蔡瀾 作品
湖南文藝出版社/2023.4/144.00元
蔡瀾
祖籍廣東潮州,現居中國香港。作家,生活家,美食家,電影人,主持人?!缎轮芸纺甓壬罴遥堕_講啦》特邀講師,《舌尖上的中國》《風味人間》總顧問。吃喝玩樂無不在行,文學、電影、書法、金石樣樣精通。著有《我喜歡人生快活的樣子》《學做妙人》《人間好玩》《過好這一生》《命運好好玩》等。
本書是寫給讀者的人生智慧三部曲,分為《人間好玩》《過好這一生》《命運好好玩》,作者在書中分享了他好玩的人生智慧:在玩樂中體驗人生;生活充實,人就有信心。有心人自會從作者的小品文式文字中看到他的豁達,獲得啟發(fā)與智慧。
料理鐵人
《料理鐵人》曾是20世紀90年代日本最窮奢極欲的烹飪節(jié)目,當時日本經濟繁榮,一集《料理鐵人》的食菜費用高達七百一十一萬美金!這個節(jié)目非常成功,連續(xù)拍攝了七年,直到今天仍然持續(xù)影響著全世界的烹飪節(jié)目。
來自全球的名廚包括阿蘭·帕薩德(Alain Passard)和皮埃爾·加涅爾(Pierre Gagnaire)都被吸引到《料理鐵人》里,每周與日本的“鐵廚”們比拼廚藝。節(jié)目組欣賞我對食材的認識,邀請我擔任客席裁判。我答應了他們,因為他們也答應讓我暢所欲言。其他裁判點評起來都比較客氣,只有我是例外,所以日本人給我取了一個花名——“辛口”,用現在的網絡詞匯來說,就是“毒舌”。
當最佳“鐵廚”道場六三郎向我呈獻一份龍蝦的時候,我對他說:“把它拿走,這龍蝦太硬了?!?/p>
他深深地向我鞠了一躬,并接受了我的點評,說:“是的,我煮過頭了?!?/p>
現場觀眾齊聲歡呼,他們已經對客氣的點評感到厭煩,所以他們愛聽我的點評。
我應邀出席了很多次,在節(jié)目當中,我開始留意到裁判團并不是每次都公平。
節(jié)目里總共有三位裁判,其中兩名是日本人。他們與電視臺沆瀣一氣,因為他們覺得如果日本“鐵廚”經常落敗,會讓他們丟了面子,所以那兩位日本裁判總是給日本“鐵廚”高分,讓他們擊敗挑戰(zhàn)者。
這件事讓我覺得很惡心,所以我制訂了計劃來對抗他們。
每次評分的滿分是十分,兩位日本裁判因為骨子里的客氣,評分不會太極端,經常會給日本“鐵廚”八分,給挑戰(zhàn)者五分或六分。如果我覺得挑戰(zhàn)者烹調得比較好,我會直接給挑戰(zhàn)者十分,給“鐵廚”零分,這讓我欣賞的挑戰(zhàn)者的平均分數比日本“鐵廚”高。這個方法成功了數次,后來電視臺變聰明了,把裁判團的人數增加到四人或五人,我漸漸對這個節(jié)目失去了興趣,并從此不再出席。
值得慶幸的是,作為客席裁判出現在這個節(jié)目上為我打開了日本最好的各家餐廳的大門。就算是世界知名的Nobu餐廳,當我在沒有預訂的情況下進入他們位于紐約翠貝卡(TriBeCa)區(qū)的餐廳,也把我當成貴賓招待。幾年之后,我離開了電影行業(yè),與一群美食愛好者吃遍全球,總能在日本最好的餐廳為大家預訂到位置。
不久之前還發(fā)生了另一件趣事,我突然收到一大筆肖像權使用費。原來,有一家彈珠機公司用了《料理鐵人》的節(jié)目內容來設計彈珠游戲,他們將最難進的洞口命名為“辛口”!
一種叫作“電影導演”的怪物
在四十年的電影工作生涯中,我遇到過無數導演,他們每一個都是怪物。
以前導演的形象是掛著墨鏡,戴著貝雷帽,整天抽著大雪茄,身旁總有一個對講機,坐在一張凳子上,背后寫著“導演”二字。之后,導演的形象變成了長發(fā)嬉皮士,穿著牛仔褲,形象一點都不權威。但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甚至可以犧牲任何人。
怎樣成為一個導演?有些是紅褲子出身(編者注:從底層的場工、劇務做起,有豐富的基層經驗),有些是正統(tǒng)電影學院畢業(yè),更有些是憑著他們的個人專長成為了導演。當功夫片最流行的時候,連龍虎武師都有機會成為導演。曾經有一位臺灣導演,當日本攝影師告訴他拍攝當天差了點“色溫”時,那位導演大發(fā)脾氣?!吧珳亍笔强抗庠磥碚{節(jié)的,比如蠟燭可以帶來偏暖、偏紅的光,正午的陽光則會帶來偏冷、偏藍的光。那時候天仍亮著,那位龍虎武師出身的導演不明白為什么攝影師不能拍攝。他以為是燈光設備所引起的問題,便轉向制作經理,命令他說:“明天你多帶點‘色溫!”
傳統(tǒng)的導演最喜歡大喊“NG!”,意思就是“No Good!”。當他們走進攝影棚時,導演為了顯示他的權威,即使演員的演技很好,也會刻意地喊“NG”。拍攝外景時,如果天氣不好,他會下令停止拍攝。不過,就算天氣再好,他也會停止拍攝的。一個年輕的助理無奈地問道:“為什么?”
“云的位置不對,你這傻子!”導演怒罵助手。
年輕的導演們會用雙手制作一個無形的方框,并在他們走進演播室的那一刻大喊:“從這里拍攝!”老派的歐洲導演習慣一鏡到底,稱作“大師鏡頭”。從那里你開始越來越緊地拍攝,將它們編號為1、3、5、7、9。一側的拍攝完成后,你從另一側拍攝時修改了角度,并將它們編號為 2、4、6、8、10。
由于缺乏經驗,年輕的導演經常會忘記拍3或8,然后一切都要重新開始,這時候攝制組就罵聲震天。
不過工作室制度也有一些好處,我們這些監(jiān)制可以在導演前面看到樣片。樣片是電影未經處理和剪輯的版本,將不同鏡頭拍攝的影片拼接在一起時并不按順序。
經驗豐富的制片人可以看出這個故事是否講得妥當,并會命令導演補拍。
舉個例子:一個反派角色被警察追捕時爬山逃生,最后跌倒身亡。
1.反派爬上來的全鏡頭。
2.假人摔倒的全貌。
3.他死了的鏡頭特寫。
我們會要求導演添加一個反派角色腳踩到松動的石頭的特寫,然后是他尖叫的特寫——“啊!”,這是讓場景變得生動起來的方式。
一些新生代導演的問題是他們很少讀書,他們從其他電影中吸收了一些片段,這使他們的電影成為二手的。這就是為什么觀眾厭倦了所有這些特效電影。藝術電影可能很無聊,但它們有自己的觀眾。如果你決定制作它們,就必須了解它們的局限性。不能指望把一部藝術電影拍成票房大片,我總是向導演解釋這一點,但他們從不聽。
在邵氏的時候,我們一年拍四十部電影。當時,作為一個熱血的年輕電影愛好者,我問老板邵逸夫:“如果我們一年拍四十部電影都賺錢,就不能拍一部有藝術感但會虧錢的電影嗎?”
他笑著回答:“如果我們拍了三十九部賺錢的電影,一部不賺錢的電影,為什么不拍四十部都賺錢的電影?”
“作為電影制片人,你沒有藝術良心嗎?”香港影評人問我。我笑著回答:“我是有良心的。我的良心是為電影業(yè)的投資者賺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