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甜甜
藏傳醫(yī)學養(yǎng)生高原負重。輪回,已研磨入藥。
穿越邦達草原,再次進入山脈時,偶遇一群趴在草地上的藏民,他們像草原的鉤子,掛著黎明和水霧。與遠處的牦牛一樣,跪拜,以虔誠交換正在縮減的白晝。
導游說他們在尋找草原的精靈,唯有祭出膝蓋,以飽滿的彎腰才能發(fā)覺它們的蹤跡——高原唯一在死后重于黃金的圣物,蟲草。
蟲草不止存于藏經,草地是活的梵文,已修行高深的喇嘛,將死于夏天的物種用棉布包裹。所有的亡佚在高原擁有輪回,如丟失的牦牛會再次回來,烏黑的鐵器會找回鑄造時的猩紅,融化的雪山會再次拴住冰冷的溫度。而冬蟲,以死亡演繹命中的短暫。
冬蟲,已重生,高原疊出新的年輪。
遠古的巫醫(yī)在枯槁里尋得緩解病痛的良藥。在生命枯萎后,剩下的部分留存命運的結晶,得到便掌握了某種物件運作的規(guī)律,或記錄生、死。
高原有著抽象的巖畫,化石是精美的作品,殼蟲類在被發(fā)現(xiàn)后依舊卷縮著,而脊椎動物將骨骸的圖騰拓于石中。有的沒有痕跡,蠕動著,像海浪推移,最終在沒有灘涂的地方朽去。
藏醫(yī)在高原接近世間最高的病痛。白云浮腫,淚雨時患眼疾。河流是高原的動脈,有時淤積、堰塞,堆出隱疾的湖泊。遷徙牧場的牛羊是素食的群體,而藏狐、狼,在高原一直潛伏。我們的車隊像集體失憶的導體,在磁場的旋渦中,我們不為塵世困頓。
藏系的醫(yī)術與本草經有著相似的禪悟。冬蟲者,以季表年。
蟲,味暖;冬,浸寒,二者在矛盾中斬于苦夏。尋蟲草的人,執(zhí)著于指證輪回,他們在得到蟲草后,用牦牛毫制成的軟刷洗去塵泥,如不歸者沐浴凈悟?;蛴藐笈C形ㄒ坏娜彳浵慈ハx草唯一的堅硬。
蟲草,繭蛹也。
藏醫(yī)懂得冬蟲成蛹時意味不再破繭而出,而長成植物的植株。病癥與冬蟲是一樣的,以痛入藥是最好的良藥。蟲草以一生化藥,在沉寂中萎縮、凝固,治愈一生都在尋求慰藉的人。藏醫(yī)告訴我們蟲草最有效的療法,入口干嚼,嘗蟲草內在的滋味?;蜢覝?,讓蟲草再次充盈,品湯中沒有激流的漂泊。而研磨成粉,我們能看清似塵埃的輪回都有自己的定數(shù):
水,最柔軟,卻緩慢滴開堅硬的石頭。
我們忽視的部分一直在擊中我們的軟肋。
——《悟世錄》
夏蟲不可語冰。冬蟲在輪回中。在高原,白云是我們僅有的柔軟,或如冬蟲化繭,那些遠處群山再次接納了我們。高原已有稀薄之處,雪山,頂著人間最純潔的雪,與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