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立新
從孩子上學那天起,我就給他準備了獨立書房,里面放著舒適的桌椅,桌上有可調節(jié)亮度的護眼臺燈。桌子很大,孩子在明亮的臺燈下讀書、寫作業(yè)都很方便。這樣的條件,與我兒時的情況有著天壤之別。
我剛上小學時,村子里還沒有通電,各家晚上點的都是煤油燈。別人家的煤油燈燈芯都是直接暴露在空氣中,屋內稍微有點風,燈火就會隨風擺動。有時猛地開下門,燈火就被涌進來的風吹滅了。
我爸算是個有心人,常年在外地的他,托人給家中帶回兩個帶燈罩的煤油燈。那燈罩是透明玻璃做成的,上細下粗,中間是個大肚子。燈罩有兩個功能:遮風和聚光。因為有玻璃燈罩,我家的煤油燈總是比別人家的更防風些,燈光也更亮些。
但每晚我們只點一盞煤油燈,這是為了節(jié)省煤油。那盞亮著的煤油燈放在堂屋里,如果其他地方需要光亮,母親就把它挪過去,堂屋隨之陷入黑暗之中。
很多次,我正在燈下寫作業(yè),母親說要去廚房或臥室里拿樣東西,移動了煤油燈,我只能坐在黑暗中等光亮回來。如果星月都被云層遮蔽,鄉(xiāng)下的夜晚伸手不見五指,堂屋很大,我膽子又特別小,獨自坐在黑暗中等母親、等煤油燈,心里很害怕和緊張。等燈光重新回到堂屋里,我的心才會松弛下來。
亮著的煤油燈,是全家共用的:吃完晚飯,我坐在燈下學習,母親則在一旁做著活——納鞋底、打毛衣、糊紙盒、包粽子、揀豆子……那燈光其實還是很暗的,遠沒有今天的臺燈亮。母親總是盡量把煤油燈朝我跟前放,好讓我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為了節(jié)省煤油,我晚上學習時從不磨蹭,總是以最快的速度完成,然后便可以上床睡覺,不用再點燈了。當然,我還有一個目的,就是想讓母親也早點休息,她白天一直操勞,晚上還想趁燈亮著干點事。我去睡覺了,她舍不得獨自點燈,也會跟著去休息。
后來,我小妹也上學了,一盞煤油燈下便有了三個人,大家各做各的事,我會讓燈光更多地照向妹妹。有時我抬起頭,去看妹妹和母親,發(fā)現(xiàn)她們神情都很專注,都在低頭忙著自己的事。
也有輕松的時刻,周末的晚上,我們不用忙著做作業(yè)和勞動,就會在煤油燈下說說話,對著燈光做游戲,讓變化的手影落在墻壁上,玩得很開心。
再后來,村里通電了,有了電燈,夜晚家中也亮堂多了,但母親依然教導我們要節(jié)省,人走隨手關燈。晚上全家人仍然集中在堂屋里做事,共用一盞電燈。
煤油燈作為后備軍,依然放在堂屋的案板上,停電的夜晚,它還會派上用場。那時的鄉(xiāng)下,停電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了,刮風、下雨、打雷,都可能造成路線故障,有時電一停就是數(shù)十天,煤油燈就會頂上來。
一燈如豆,卻照亮了鄉(xiāng)間的夜晚,照亮了質樸而溫暖的家,也照亮了鄉(xiāng)村孩子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