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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堂屋

      2016-05-14 10:10:59朱蕓鋒
      紅巖春秋 2016年6期
      關(guān)鍵詞:老祖壩子堂屋

      朱蕓鋒

      重慶市榮昌區(qū)政府新聞辦公室主任。曾獲重慶新聞獎。

      馬蹬壩村的民居,幾乎都修建在山腳下的壩子周圍。民居之間相隔不遠(yuǎn)就會有一個院子,而每個院子通常分為上屋、下屋或側(cè)屋,聚居著10多戶人家。

      一個院子里能夠住在上屋的人家,當(dāng)然是很有身份的,要么是長輩,要么是長房。因此,不同院子之間的村民相互溝通或找人議事,通常會跑去上屋。然而,小時候的我們卻對上屋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即便是躲迷藏,也偶爾才有膽子較大的敢鉆進(jìn)去。在上屋那排房子的正中,一般都有一間特別寬大的屋子,那是堂屋。我們不敢去堂屋,不是因為那里多么神圣,而是害怕擺放在堂屋里的兩樣?xùn)|西:靈神牌位和棺材。

      棺材在馬蹬壩不叫棺材,而被叫做“方子”。如果一個院子的人家較多,往往有許多棺材上下幾層地壘在一起,將整個堂屋的空間擠壓得異常地逼仄。另外,棺材會讓人自然而然地想到在它里面遲早會躺進(jìn)去一個曾經(jīng)活著、卻不會再活過來的人,心里就會不寒而栗。

      無論家境貧富,為每位老人準(zhǔn)備的棺材都要用上好的木材。馬蹬壩是個山間壩子,壩子周圍的大山都是茂密的樹林。山里最好的木材,當(dāng)屬柏木。寒冬臘月,當(dāng)村民們忙完農(nóng)活準(zhǔn)備過年的時候,專門給老人制作棺材的木匠師傅也就開始出門干活。聽老輩人講,做棺材最講究的就是整個棺材都不能用鐵器,哪怕是一顆釘子。通體都用傳統(tǒng)的卯榫固定大小部件,使整個結(jié)構(gòu)嚴(yán)絲合縫。

      如此高超的技術(shù)要求,簡直就是在打造一件藝術(shù)品。村里的老人對自己將來使用的棺材呵護(hù)有加,也就不奇怪了。在我記憶里,我們院子里有一位宗世老祖祖,不茍言笑的他常常佝僂著腰,手里一直捏著永遠(yuǎn)冒著煙氣的葉子煙桿。老祖祖住院子北屋,但他卻將自家的稻谷存放于堂屋的棺材中。隔三差五,他便要去堂屋打開棺材撮取稻谷,或者就是簡單查看屬于他的那口棺材。彼情彼景,至今令人感到某種詭異。

      3年前冬天的一個夜晚,外公終于沒能扛住疾病折磨,走完了他80多年的一生。當(dāng)我不遠(yuǎn)千里回老家奔喪,一腳跨進(jìn)停放著外公棺材的堂屋大門,剎那間一股肅然之氣迎面而來,令人不禁悲從中來。

      原本低矮狹窄的堂屋,此時卻成為了一個滿裝記憶并不斷釋放的容器:外公抱著我在堂屋坐席吃飯;舅舅或姨媽在堂屋操辦婚禮;我和表弟、表妹們吃著外婆煮的咸鴨蛋,在堂屋玩耍嬉戲……這些場景,瞬間變得清晰,似乎就在眼前。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我才開始明白,為什么老家的人們無論外出多遠(yuǎn),最后都想葉落歸根;我也終于愿意去理解,為什么那些并不高大華麗的堂屋,即使變得殘破簡陋,仍被一輩又一輩村民視若精神廟堂,代代傳承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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