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三章（組詩）

吳乙一

春風(fēng)中

1

春風(fēng)最輕。其輕，略勝于奇跡

許多事物在一夜間

改頭換面。唯春風(fēng)，只記得軟軟地吹

只記得蕩漾，或左右搖晃

它租來五顏六色，修好了光陰的舊傷

——春天是幸福的

如果風(fēng)一直吹，幸福就一直在

2

總是忍不住顫栗，忍不住

淚流滿面

——春風(fēng)正用新的魔法吹落自己

如果煙花和爆竹不夠

就用上雷聲

十萬里那么大，十萬里那么響

干完正在融化的烈酒

走投無路的那個男人，又一次

走進綿綿細雨

3

后來，春風(fēng)結(jié)識了更多

熟讀唐詩宋詞的花草樹木，從此有了

飛花令的對手

天空沒有盡頭。大地過于遼闊

如果和閃電相愛

你會一一找到廿四節(jié)氣留下的路標(biāo)

久未執(zhí)筆的詩人

突然放下了心中的惶恐和不安

4

有時也急。有時也慌亂。有時

也會消失不見

那是因為它望見了你

在為我的初戀作出甜蜜的避讓

寄春雨

1

春雨少回聲。在山中，雨水如親人樸素，明亮

常常是各自沉默

對視的瞬間，迅速移開雙眼

后來，山突然就綠了，綠得以假亂真花開著開著

就有了一顆少女之心

春雨如故

如情書

停在回憶里那個濕漉漉的清晨

依舊懵懂無知

2

聽雨需午后。從沙沙之音，到滴答

滴答。滴滴答答

無論它落在任何地方

你心里得到的回響都是相似的

畫雨，則需是黃昏

漫長的一天就要結(jié)束，有人走在回家路上

有人眺望遠處，茫然失措

春雨墜落的時刻

你也有了失重和走神的瞬間

3

愛幻想。愛亂涂亂畫

有小小心思

也有大大的脾氣

它所施的魔法，多無師自通

相術(shù)和整容術(shù)，則繼承自多愁善感的母系一旦愛上

就奮不顧身

戀愛之前

春雨只是它欲言又止的小名

稼穡篇

1

作為春天的小女兒，苜蓿擁有

放肆的特權(quán)

“ 天真爛漫是吾師 ”，東坡先生的閑筆

已從河畔，蔓延至田野和坡地

草木從來沒有遠慮，只有近憂

——如何更嫩，更綠。如何更香

如何才能一心兩用

鮮艷的形容詞已漸呈疲態(tài)

唯動詞

才能為山川河流炸開另一扇大門

2

古籍里走出的“ 稼 ”和“ 穡 ”

至今日，仍然保持著大篆的雄渾

其可治偏頭痛、盜汗癥

止腰酸、腹瀉，醫(yī)眼花、耳背、乏力

亦可讓投機，?；?，好逸，惡勞等沉疴

不治而愈

即使再沉重的愛

也會被春風(fēng)吹得柔軟又可親

3

開始耕作吧

帶上能文能武的方言，糧食和美酒

帶上農(nóng)耕時代偉大的傳統(tǒng)

帶上又長了一歲的牲獸

它們給四肢安裝了嶄新的發(fā)動機

不需借開花來安慰自己

春天已有了新的意義

過年時貼在門楣上的“ 風(fēng)調(diào)雨順 ”

和“ 五谷豐登 ”

已同時來到我們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