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誦聲中尋古意，納蘭詞里探文心
——評《葉嘉瑩讀誦納蘭詞全集》

◆ 于佩琴（河北民族師范學院）

一部由納蘭族裔葉嘉瑩先生與納蘭文化傳承人劉子菲合著的《葉嘉瑩誦讀納蘭詞全集》，2022年底由中信出版集團隆重推出。該書內(nèi)容豐富，形式新穎，圖文并茂，制作考究，集視聽于一體，是一部搶救挖掘傳承傳統(tǒng)文化、滿足人民群眾精神需求的優(yōu)質(zhì)文學讀物。

本書的三位作者，跨越古今，雖所處時代不同，經(jīng)歷各異，但都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情有獨鐘，喜歡古詩詞，分別在創(chuàng)作、教研、傳承等方面卓有成效。

納蘭性德是具有蒙古血統(tǒng)的清代著名滿族詞人，當朝大學士明珠之子。他自幼聰慧好學，博覽群書，潛心學習漢文化。他在詩、文、賦等方面均有一定成就，詞作尤為令人稱道，有詞作結(jié)集為《飲水詞》，于清代就曾引起諸多文人學者的廣泛關(guān)注，時有 “家家爭唱飲水詞”的美譽。新中國成立后進入改革開放新時期，在學術(shù)領(lǐng)域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年代，對納蘭性德的研究又出現(xiàn)了一個新的熱潮。納蘭詞在其生前與身后深受人們喜愛，究其原因，與其所處時代、獨特的詞風以及自身的人格魅力密切相關(guān)。納蘭身處清王朝逐漸興盛時期，清軍入主中原，由原來文化落后的被統(tǒng)治者變?yōu)榻y(tǒng)治者，他們主動積極投身于漢文化深厚的土壤中汲取營養(yǎng)。納蘭正是彼時民族文化融合的杰出代表，在他身上既保留原有滿族尚武、至真至純、俠義豪爽等長處，同時又被深厚的漢文化滋養(yǎng)，且未染明末清初漢人的不良風氣。加之崇尚自然的個性，使他的詞風清新真切、獨樹一幟。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贊納蘭性德“以自然之眼觀物，以自然之舌言情。此由初入中原，未染漢人風氣，故能真切如此。北宋以來，一人而已”。王氏的這段話說得極有見地。納蘭人品高潔，天姿超逸，他的詞作把原屬個人的哀怨融擴為帶有普遍性的人性抒發(fā)，具有獨特的個性和強烈的感染力，這也是深得后人喜愛的原因之一。

葉嘉瑩先生本為納蘭族裔，以她所摯愛的中國古典詩詞研究為自己的終身事業(yè)，曾獲得“中華詩詞終身成就獎”“影響世界華人終身成就獎”等多項榮譽。晚年她捐獻積蓄三千余萬元于南開大學成立“迦陵基金”，用于中華詩教和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推廣與傳承。先生出生于書香世家，飽讀詩書，少年時即熟讀納蘭詞。如今，先生以近百歲高齡，把全部納蘭詞的聲調(diào)用瀕臨失傳的中國傳統(tǒng)古詩詞讀誦的方式傳承下來，實屬奇跡，令人震撼。傳統(tǒng)的讀誦，是學習中國古典詩詞的一種獨特形式。古代詩詞講究聲律，平上去入，平仄相間。入聲是古漢語的四聲之一，亦是平仄中的三個仄調(diào)之一，讀音直而短促，一發(fā)即收，是古詩詞聲律的重要組成部分。然而入聲字在普通話中已經(jīng)消失，歸入平上去聲之中，因此，古詩詞的平仄格律和聲調(diào)之美就不能完全體現(xiàn)。該書為了展現(xiàn)納蘭詞原本的聲調(diào)，首次把納蘭詞的入聲字逐一標出，并由葉嘉瑩先生用普通話短促的仄音讀誦出來，是該書的一大亮點，也是葉先生為后人留下的第一手珍貴音頻史料。對于一位年近百歲老人，完成長達近十小時的讀誦音頻，先生付出了常人難以想象的努力。聆聽著先生的讀誦，讓生活在喧囂塵世的我們，心情立刻變得平靜。先生的讀誦既不離傳統(tǒng)，又融入自己的思考。順應(yīng)時代發(fā)展需要，先生用普通話誦讀納蘭詞，古韻悠長，古音綿綿，融入自己對人生的感悟與思考，降低了現(xiàn)代人學習欣賞讀誦的門檻，有利于古詩詞傳統(tǒng)讀誦的傳承與推廣。先生雖年近百歲，每天依然很忙，讀誦的錄音工作，只能安排在無人打擾的晚間完成。我們仿佛看到先生坐在燈下，戴著老花鏡，手捧特制的大字版納蘭詞，逐句誦讀，逐首錄制。三百多首詞，完成的音頻近十小時，還需要反復(fù)校對修改補錄。此情景真的讓人淚目，先生之德，高山仰止！

劉子菲這位80后納蘭文化傳承人，是新時期納蘭熱的代表人物。子菲多才多藝，她把自己心目中的納蘭公子手繪成像，為納蘭詞譜曲并演唱。她曾擔任原創(chuàng)歷史劇昆曲《納蘭》的文學顧問、特邀導(dǎo)演及服飾設(shè)計師，出版?zhèn)饔涹w長篇歷史小說《納蘭容若傳》，發(fā)起成立納蘭文化研究中心、出版中心、出版聯(lián)盟，策劃出版數(shù)十部納蘭文化優(yōu)質(zhì)出版物，身體力行地開展多種形式的納蘭文化普及與推廣研究工作并卓有成效。子菲全身心投入到納蘭文化的傳承之中，廣泛聯(lián)系相關(guān)領(lǐng)域?qū)I(yè)人士，善于把握機遇，勇于創(chuàng)新，具有高度的責任感和使命感。為搶救性挖掘即將瀕臨失傳的傳統(tǒng)讀誦，并依照先生讀誦的調(diào)子，她錄制完成348首納蘭詞《通志堂集》版讀誦的視頻。子菲勤奮好學，承擔本書的注釋工作，對于年輕的子菲來說，可謂工程浩大。但她不懼困難，拜資深學者為師，虛心求教，查閱大量文獻資料，一絲不茍。納蘭詞注不但嚴謹精細，考訂詳明，而且還將詞中的舊音作出聲律說明，為納蘭詞注增添了新的內(nèi)容。在梳理《納蘭詞》的過程中，子菲還將一首以往納蘭詞刻本未曾收錄的遺作，訂正了網(wǎng)上的訛傳。所作所為，讓她無愧于納蘭文化傳承人這一稱號。

中信出版集團與作者在這部書的出版形式上，借助現(xiàn)代科技手段，做了許多有益的嘗試，帶給我們許多啟示。此外，書中348首納蘭詞均采用北大方正——著名書法家曹雋平書寫的字庫排版，給此書增加了濃郁的書卷氣。我相信，喜歡納蘭詞的讀者，一定想盡早聆聽到葉先生的讀誦，看到這部包含情懷的精心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