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國發(fā)
人們往往想不到這一層。
樹皮只是它的表象。已經(jīng)不再熱衷于淺顯的抒情, 鋸開樹木內(nèi)心的結(jié)構(gòu), 你一定會豁然開朗, 一圈又一圈年輪, 忠實地記錄著, 一株生命健康成長的歷程。
允許一些結(jié)實的事物, 留在永恒的時光里。
刨花告訴我, 從本體分離的疼痛, 是何等的蝕骨錐心。再多的批駁它都可以承受, 但絕對不能容忍, 自己成為遺棄的那一部分。
一張唱片, 讓我看到它的剖面圖, 以及真實的多面性。
一次次地循環(huán)往復(fù), 已十分清楚地表明:樹大招風(fēng), 樹大也可以擁有更真切的年輪。
如果實在要釘釘子, 那你就釘吧。
使勁地釘!
只是一錘下去, 它可能持續(xù)地受到更深的傷害?;蛟S生命場景就是這樣本真:它既產(chǎn)生深層意義, 又試圖讓大刀闊斧發(fā)揮一些積極能動的作用。
只是沒有人會在意, 抓住結(jié)構(gòu), 又從結(jié)構(gòu)入手, 再堅韌的木頭, 在鋒銳的利器操作下, 也有其柔軟的一面。
在暗中深藏已久。
筍:不再獨(dú)自忍耐與克制, 也不再保持沉默。春天來臨的時候, 從堅韌的根部, 形而上地沖破板結(jié)的土層。
從里向外地打開, 內(nèi)心的溫暖。
生長是它的權(quán)利。它只愿在陽光之下蒸蒸日上, 而沒有更多別的奢求。
時間可以證明一切。從一開始, 它就心安理得地靜修——
毅力的較量。
應(yīng)該有一點(diǎn)尖銳, 桎梏中的掙脫, 是為了重新獲得生命的自由。
學(xué)會蛻變, 在寂寞的山嶺間, 為了不讓人說它皮厚。
一只筍籜的分化與解構(gòu)。比較恰當(dāng)?shù)淖龇ㄊ牵?允許它在風(fēng)雨中像詩人一樣地開口言說, 夢與遠(yuǎn)方。
它努力的目標(biāo)是天空。
汲取春天的活力, 它直立著, 接下來你就會看見:
瘦的竹, 竹的瘦——
生生不息。
虛心有節(jié), 或是一種難得的氣質(zhì)與操守。
遠(yuǎn)離塵囂。
荒野上漸次生長, 一些原生態(tài)的詞匯破土而出:
胡楊、苜蓿、沙棘、蒲公英、仙人掌、芨芨草……當(dāng)然, 還有許多不被人打擾且與我素不相識的一萬頃褐色的孤獨(dú)與寂寥。
荒野夠大, 與我的渺小, 正好形成鮮明的對照。
一個尋歸荒野的人, 他可能希望更輕松地如履平地, 但有時跌宕起伏, 也沒有什么不好。
尋找與依歸, 應(yīng)該有一次深入。
落日熔金, 蒼山已遠(yuǎn)。奔跑中, 我隱約聽到, 一個漂泊者急促的心跳。
披荊斬棘。
我終于看見, 勇者的身體里藏著鷹、閃電與飛鳥的羽毛。
我一直在它們中間生活。忽然, 狼群跑了起來, 一生中難得看見:一種超越天地而生如風(fēng)雷一樣激蕩的風(fēng)暴。
雨打芭蕉, 點(diǎn)點(diǎn)滴滴, 逐漸加深了我對這個夜晚孤獨(dú)的認(rèn)知。
這與古典的意境不謀而合。
在深秋的黃昏, 我習(xí)慣于以疏雨的方式與芭蕉相遇, 隔窗傾聽, 內(nèi)心里絲竹樂的寂寞, 我不知道, 這是不是事物帶給我的一種暗示?
僅僅是因為離愁嗎?
蕉葉題詩, 懷揣著一行行象形文字, 寄托與蘊(yùn)含, 或者葉葉心心地舒卷, 只對著蒼茫的大地, 訴說內(nèi)心的誠摯與真實。
喃喃的私語, 欲言又止。聲聲慢。
似乎不需要借助于感性的雨滴, 我反復(fù)地打量著熟悉的影子,并且記住, 淅淅瀝瀝的心事, 一種對愛著的人的苦苦相思。
簾外的一葉芭蕉, 呈扇形般展開:
歷歷可數(shù)的雨點(diǎn)從不否認(rèn)它存在的價值。
如果沒有共同語言, 它寧愿選擇沉默, 活在世間, 你愛與不愛, 它都在那里——
不知道下一次對話, 何時開始?
最是那一種溫柔的撫摸。
閃閃銀光, 于陰影中緩緩起伏。
那里一直在顯露:一片白色之羽, 在浩瀚的夜空中, 若隱若現(xiàn), 縹緲著夢幻般淡淡的誘惑。
謝謝月光的溫馨提示, 之后, 我仿佛聽見勒內(nèi)·夏爾的吟哦:“今夜在它的四方圓滿, 明天用目光掃視詩的通道?!?/p>
萬物有靈。夜深人靜, 適宜天底下一切相愛的人們, 在花前月下暗送秋波。
一張張親切的面孔, 被生動地點(diǎn)亮——
它如此溫暖, 又如此純潔, 且如柳影在風(fēng)中輕輕婆娑。
無須過多的承諾。
是時候了:詩人選擇沉默, 或者從它的身上深情地講述——
青春一直浪漫, 內(nèi)心可以柔軟, 而你也完全可以借助月光,相濡以沫。心有靈犀, 你我注定會成為愛的華章中精彩的段落……
一直把自己當(dāng)作門外漢。
在離大師最近的地方, 我也可以程門立雪。學(xué)會做一個謙遜的人:恭恭敬敬站在門外。需要學(xué)的東西很多很多, 拜師學(xué)藝,我知道入門難——但我一樣可以等到白雪皚皚。
一介書生曾經(jīng)有過怎樣的憧憬與期待?
浩瀚的星空, 望得久了, 便希望成為其中的一顆。
仁厚的大地, 站得穩(wěn)了, 就會自然地保持一種堅定的姿態(tài)。
老師, 依然是老師。入門是一門功課;入門, 一種精神禮。
打開柴扉, 像古代的士人那樣, 執(zhí)著地叩問真理與本質(zhì)。對于大道的平坦, 我們可以說出熱愛, 但同時也不會在路遇曲折時有半點(diǎn)怨艾。
一扇門的洞開:終于能夠深入, 但愿能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東西。
把握現(xiàn)在。直到我們富有表情地朗讀:“面向大?!薄?/p>
(是海子的詩吧?)
一股詩的濃郁氣息, 便撲面而來。
閃電如鞭, 在沉厚的云層中, 抽打著渾濁而模糊的概念。
一股猛烈的俠氣驟然透出:甚至還沒來得及躲閃, 它就在一剎那間, 毫不留情地出手, 亮劍, 果敢地撕裂了天邊的陰影。
揚(yáng)善, 不需要理由。分辨現(xiàn)實中的善與惡, 試著做一回勇士,我決定緊握強(qiáng)大而銳利的武器,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 所向披靡, 一往無前。
崇拜閃電, 像它那樣的叱咤風(fēng)云, 義正辭嚴(yán)。
抖擻:一舉劃破寂寞的長空。
一抹凜冽寒光, 神速一閃, 我目光犀利, 卻怎么也追不上它摧枯拉朽的步伐。風(fēng)在加速狂奔、呼嘯, 鋒芒畢露——
只為詰問:一道無聲的閃電, 像一條扭動的蛇, 究竟能游出多遠(yuǎn)?
銀白色的精靈, 一閃。命若琴弦, 在騰空的奔雷中押著生命的韻腳。
飛渡的亂云, 黑色的碎片, 從夜空的傷口處悄然裂變。
一種前兆或預(yù)言:山雨欲來。想落, 你就酣暢淋漓地落下來。一生的風(fēng)雨, 于閃電不羈之翅上, 超音速地劃過, 一束思想的烈焰……
千萬不要說什么都沒有看見。至少你已洞穿舊光陰中的綽綽黑影。
沒有星星, 你便可以充當(dāng)夜晚的主角。
最好的風(fēng)景是, 沒有陰晦, 也無暗語, 唯有跳動的火舌, 把你全部的心事漸次挑明。在無邊的夜里, 照徹或輝映——
凝聚著生命的光亮, 我終于找到了, 長存于心中的那一片永恒的光明。
面對晚燈, 我終相信, 真相一定會大白于天下, 那些在睡夢中睜開眼睛的人, 也一定會以智者的名義發(fā)人深省——迷途知返,油干芯盡。誰能在黎明來臨之前, 靈光一閃似的覺醒?
向那些堅定而執(zhí)著的掌燈人致敬:我愛你們。
愛你對擊敗周遭的黑暗保持耐心, 愛你在迢迢星漢中投向它的顯現(xiàn), 愛你內(nèi)心的坦誠與磊落, 愛你大義凜然地剝落茫茫夜色, 愛你在金色的閃爍里嵌入白晝的可能性……
面對晚燈, 一定要亮明自己的態(tài)度, 只要光明在前, 征程便不會黯淡。這多么像我們?nèi)缇娴哪抗猓?不一定無比燦爛, 卻未必不炯炯有神。
不止一次地使用這個動詞。
撒播, 從春天開始, 它有許多話兒對土地說。應(yīng)該想象得出,那是一個充滿希望、生機(jī)、能量與創(chuàng)造力的動作——
撒開來, 又落下去。
哲人曾經(jīng)告訴我, 播撒的規(guī)律就是無規(guī)律。似乎從沒有開始與結(jié)束。
只是, 大地上的事物, 自有其特定的意義與稱呼。
你如果還不能豐衣足食, 我便撒播有溫度的種子, 讓它們長出棉花、玉米、高粱和谷物, 開枝散葉, 最好的狀態(tài)是, 再添一點(diǎn)陽光、清風(fēng)和春雨。
倘若一茬一茬的莊稼都面黃肌瘦, 我會在它們生長的語境中撒播或追加一些營養(yǎng)素, 再將那些無用的、異己的、爭名奪利的稗草予以拔除。
有時, 我會盯上饕餮我黍的田鼠——
稻子雖長勢喜人, 豐收在望, 但一粒都不多余。這時, 我表明的態(tài)度是, 義無反顧, 撒播足夠多的農(nóng)藥, 讓普天下的害蟲都無處立足。
撒開來, 又落下去。
一輩子的耕作都?xì)椌邞]。讓暖風(fēng)吹, 學(xué)會在綠油油的麥浪中派生未來的隱喻;讓陽光撒, 試圖在沉甸甸的顆粒中, 提取生活中的真實與樸素。
無論是稻菽還是時令小蔬, 我都把握得住, 何時需要撒播,何時關(guān)乎榮辱……
可以搭:試圖讓毛線與毛線親密接觸。
因為愛, 我把它們緊緊地擰在一起, 始終保持空前的團(tuán)結(jié)。凝聚是必須的。
生活總有一些夢想需要編織, 建構(gòu)與解構(gòu), 出新與出彩, 都需要我們認(rèn)真對待。
掀開歷史的面紗, 過去的, 和現(xiàn)在的, 那千千心結(jié)中, 不只是金線與瓔珞的彩圖, 看著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 看過太多的黑與白, 我不允許自怨自艾, 而總是這樣一直要求自己, 堅定地相信未來。
有時, 還需要下一些繡花功夫:有人拉伸, 有人拼結(jié), 有人使用一雙纖巧的手, 飛針走線, 從簡單到復(fù)雜, 從寬松到緊致,收放自如地編織一個五彩斑斕的世界。
其實, 你根本就沒有預(yù)料到, 也有小人在玩花招。
因此, 我這樣要求棒針或鉤針:不允許干見不得人的勾當(dāng),不允許在糾纏不清的線索中羅織不實之詞, 不允許于畸變的款式與招術(shù)中藏有令人不寒而栗的禍心。
只編生活的真實投影, 編青春浪漫的幻想, 編陽光下的金草帽, 編藝術(shù)的環(huán)鏈, 編人生的幸福與風(fēng)采, 編美麗的中國結(jié)……
我編故我在。
我編, 故我可以充分地表達(dá), 對于春天的一腔深摯的熱愛。
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能夠感受得到, 他所承載的靈魂的重量。
登高望遠(yuǎn)。
無須端詳, 一縷陽光照進(jìn)內(nèi)心。堅毅的眼神, 睿智中閃爍,火炬似的, 一下子就點(diǎn)亮了思想的一萬丈光芒。
與時代交相輝映, 我找到了一個熱情洋溢的詞:汪洋恣肆。
望穿秋水, 汩汩流淌, 守著碩果飄香的家園, 讓雨露在開花的原野上再一次滋潤。
可以深情地對視, 可以親切地流連, 并且再一次發(fā)自肺腑的景仰:思想者就是這樣, 與真理為友, 與生命同輝。
認(rèn)真而清醒地深刻一回:我有足夠的信心, 強(qiáng)烈的愿望, 于忠誠與熱愛中呈現(xiàn)精神崇高的氣象。
真想塑一具高尚的頭顱——
它一經(jīng)敲打, 就能如燧石一樣, 立馬閃射出智慧的火花。它看上去不大, 卻能裝得下朗朗乾坤和風(fēng)光旖旎的萬里江山。
會飛的水, 從天而降的兩條玉龍猛烈沖擊, 驀然騰起一萬縷飛煙。
水是溫柔的, 但有時也桀驁不馴。
緯地經(jīng)天。水, 從天文峰與龍門峰的缺口處流出, 無可挽回。
峰陡壁峭時, 它就會選擇站立!
不只是一種洶涌的情緒沖動或一次簡單的冒險。
正如一個人的內(nèi)心, 有時需要平靜, 有時又不可或缺生命的激情。
心中有了太久的執(zhí)念, 長白山便炯炯有神, 宛若冰雪巨龍的龍眼!
穿越崚嶒的峽谷, 湍急的水勢在群峰之上, 形成巨大的落差:一萬匹白駒過隙, 一萬鈞雷霆轟鳴, 一萬道波光, 粼粼卷起了萬噸雪片——
水的極速版。天女散花, 潭水激濺。
一萬重排山倒海的飛浪, 頃刻之間, 便化作一匹匹掛在巖壁上的耀眼的白練。順流而下, 它兀自灑脫, 豪邁地飛起不系之蹄, 匯經(jīng)二道白河, 終成為松花江的正源。
長白的飛瀑, 生生不息地奮進(jìn), 義無反顧, 且意義深遠(yuǎn)……
在銀裝素裹的寒冬, 長白山的岳樺, 枝頭掛滿了斑駁的霧凇。
它領(lǐng)略到了冰天雪地的冷。
人和樹是一樣的, 深入骨髓的寒霜, 帶來了身體中鐵一樣真實的冷凍。
而長白山的水泉, 卻不是鐵石心腸。
比如聚龍, 一個泉的名字。不知不覺之中, 它從地層深處噴薄而出。
琤琤琮琮, 熱氣騰騰, 舒筋活血的聚龍, 驅(qū)寒祛病的聚龍——它輕輕地穿過二道白河, 在長白瀑布北九百米處, 圓了我們有溫度的夢。
應(yīng)該記住聚龍泉的溫情, 它把人世間那些冷推開, 在我們?nèi)彳浀男闹心亓鲃印H朐』虺鲈。荷钤诖蟮厣系娜伺c事物,也越來越安詳, 越來越從容。
披著霧的輕紗, 于冷熱之間, 一滴一滴, 聚龍泉, 施洗著我們瑟縮的靈魂。
泉水以它動聽的歌為賜, 我們一個個或是它溫暖的受眾?
群峰環(huán)抱:一汪晶瑩剔透的藍(lán), 在長白山巔, 向世人裸露著全部的誘惑。
那一彎閃亮的碧波, 伴著一縷縷縹緲的白云, 于我綿邈的心頭, 久久地縈繞。
自是金風(fēng)玉露, 一塵不染。
春風(fēng)按照其生命的節(jié)律洋洋得意。
而到了夏季, 山上的松樺神采煥發(fā), 姹紫嫣紅的是池畔夢幻般的花草, 那些水中浮游的沙鴨也以它的幾許柔情, 呈現(xiàn)出自己的妖嬈。
大美無言。
遠(yuǎn)離塵囂, 只默默廝守, 我該如何愛著這個世界?
一切都出乎我們意料:虹飛霓躍, 翠鳥喜歡在高處沐浴陽光;魚翔淺底, 它們卻不薄情寡義, 它們在美如藍(lán)寶石的碧水中, 找到了亙古的圣潔與美好。
試圖理一理, 天池與長白的關(guān)系。
在這里, 天池前面的定語, 波動著我們溫?zé)岬男奶?哦, 長白山召引著我們——
長相依, 在純凈的池水里, 表達(dá)內(nèi)心永恒的愛戀, 這浸透了天地間的情思, 足以讓我們白頭偕老。
遇見金黃。一萬朵火焰, 撩開了碧山腳下醉人的秋色。
接一片溫暖的地氣。搖曳生姿的菊花, 凝聚著日精月華。
一萬朵靈光乍現(xiàn)。它們從俗世中來, 每一個詞根, 在沉睡的土地上, 都埋下了靈魂逸出的伏筆。
滿地黃金的菊花地啊!
神采奕奕。透心入骨的寒與涼:散風(fēng), 清熱。
真想成為其中的一朵!
向菊花學(xué)習(xí)——
生在低處, 長在民間, 也一樣能夠修得一種高潔與隱逸。
焚香凈手。悠然地安居, 采菊東籬, 筑起金色的夢。
且把每一朵菊花都開成彩蝶, 然后, 抱緊一縷縷淡淡的香魂。
一萬朵花瓣, 一萬只蝴蝶, 都會被陽光標(biāo)記著, 一萬種盛大的歡喜。
一根釘子的獨(dú)步:層層深入, 不只是一種內(nèi)在的擠壓。過于封閉的木頭, 必須首當(dāng)其沖, 一陣劈頭蓋臉的激情, 與一柄重錘疼痛地敲打。
更深地沉入到木頭的秘密之中, 一根釘子的內(nèi)化——
它習(xí)慣于選擇在一個關(guān)鍵的地方下手。沒有縫隙的木頭, 在愈益加重的質(zhì)問中, 烙下累累傷疤。
超越或攻伐, 在細(xì)密的暗紋中展開, 一種潛在的深度, 釘子的深入是被動的, 它有著木頭一樣的耐性, 也一樣地承受——
錘子的擊打。并時而噴濺出思想的火花。
并駕齊驅(qū)——
憑空奔來, 它們越來越快, 在天邊, 響遏行云, 拽斷了一記雷霆與閃電。一陣雄風(fēng)的席卷:于曠遠(yuǎn)的高原上, 無休無止地疾馳, 跨越, 盤旋, 無須揚(yáng)鞭, 一串串青銅打磨的堅蹄, 它們踏出的斑駁血跡, 亦依稀可見。
所向披靡的野牛陣!一身鏗然作響的鐵骨, 支撐起高亢峻拔的信念。
鬃毛躍動, 翻轉(zhuǎn), 飛揚(yáng)起亙古裊裊升騰的烽燧狼煙, 以及滾滾的塵土。血在燃燒:一路閃過的格?;?, 陽光下的爛漫與鮮艷, 近在眼前, 而風(fēng), 卻已走遠(yuǎn)。
伴著夕照, 于山谷的寂靜里, 垂落:一種警世的恒言。
滑過暮鴉的翅膀。在舊夢的邊緣, 敲響古樸的銘句。我喟然長嘆于故壘西邊:“人間的煙火, 已離我很遠(yuǎn)!”
置身靈魂的宮殿:誰的耳邊, 響徹著晚禱的鐘聲?
與孤獨(dú)為伍, 虛空中那一口青銅的孤懸。
撞鐘人的超度, 凜冽的風(fēng), 把天災(zāi)與人禍一一推開。
空空如也, 只看了他一眼, 忽忽已是暮年。一切都靜了下來,而我已倦, 在夕暉里鉤沉, 滄桑而幽遠(yuǎn)……
原野上的一絲陰冷。
將消未消, 它的清寒與凜冽?;毓夥嫡?, 剩下的瑕疵由太陽直接點(diǎn)明。
潰散, 融化, 退隱, 你根本無可挽回, 它沒落的命運(yùn)。
苦寒已盡, 大地上淚雨紛紛。
殘雪之殘。路人也踩碎了它潔身自好的夢。
黑與白, 我看見了一種踐踏的跡痕。甚至, 消解的意義還可以引申, 細(xì)致入微——它不是一般的滲透。雪的泛靈論, 何曾冷酷無情到這步田地, 但我在內(nèi)心里置信, 現(xiàn)在的麥地, 春天會離它越來越近。
換一種活法。從殘雪到水, 或許本就是一種覺醒。
雪乃水之魂。水, 無非便是冷冷寂寂, 死死生生的殘雪脈脈自然的化身。
冰釋一腔幽怨。今世的淙淙溪流, 它的前生, 其實, 就是對殘雪最好的追認(rèn)……
黃葉太輕, 在幻夢的尾翼上, 飄著前世的孤絕之影。
葉脈干枯, 像一道道時光黯淡的舊痕, 偶爾也聽到, 寒蟬的嗤嗤口音。一只枯蝶, 于安詳?shù)哪荷校?落地為塵。
試著一直讓秋風(fēng)蕭瑟, 聲聲慢。
一片霜葉, 在持續(xù)的昏眩中, 落寞地盤桓。
夕照靜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