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每次返鄉(xiāng),看見清澈如明鏡般的河道被瘋長的水草和亂拋亂扔的垃圾淤塞得嚴嚴實實,總有一種說不清的疼痛涌上心頭。我小時候,老家的每一條河湖港汊和溝渠池塘都明凈得像是村莊的眼睛,張望著藍天和遠方,美不勝收。這與人們的愛護密不可分,“撈水草”功不可沒。
家鄉(xiāng)水網(wǎng)密布,河流縱橫,大大小小的河道里各種各樣的水草豐茂而肥美。這些都是上好的飼料和肥料,于是,撈水草的農(nóng)活應運而生。這里的水草,多指長在河中、根在水底的草類,如鰻魚草、水韭菜等等,一般不包括漂浮在水面上的紅萍、水花生、水葫蘆等。
撈水草是一項重要農(nóng)事。夏秋時節(jié),父老鄉(xiāng)親們起早貪黑地撐船下河撈水草。一般是兩三人一條水泥船,一人一把特制的大彎刀,將水草齊根部割斷。一大團一大團翠翠綠綠的水草隨即從水中上浮,漂移在水面之上。撈水草的人用兩根長長的竹篙組成夾子形狀,將水草慢慢地纏繞起來,再舉起倒入船艙里。當船上堆起高高的水草垛,鄉(xiāng)親們的心里就涌上一股豐收的喜悅。傍晚時分,撈水草的船只紛紛返航,??吭谔J氾河大橋附近,鄉(xiāng)親們把水草駁上岸,堆起了一座座水草山。再由人工抬或挑送到田里作肥力,或者運到事先挖好的草糞塘中漚肥,也有適合的水草被送到豬圈、牛棚里作飼料的。第二天,鄉(xiāng)親們又撐著空空的船只繼續(xù)進行撈水草的“戰(zhàn)斗”。
當本地大河小溝里的水草被撈得差不多了,鄉(xiāng)親們還會開著機帆船去外地撈水草。記得有一回,我乘父親和堂叔合伙的船到過廣洋湖北口以及鄰縣興化沙溝鎮(zhèn),那是我們撈水草去過的最遠的地方了。那一兩天,我們吃住都在船上。父親在船后艄支起“鍋腔子”,用河水煮飯煮粥也煮河魚。熱了,撲通一聲跳進河中洗把澡;渴了,捧一口清甜的河水咕嚕一聲喝下肚。夜晚,我們就躺在甲板上的水草上,看滿天的星光閃爍,各想各的心事。水草散發(fā)出特別的清香,四周蟲鳴唧唧,蛙聲一片。偶爾有一兩條大鰱魚被月亮驚醒似的,在船邊躍起白花花的身子,隨即又啪啪落入水中,四周又很快恢復了寧靜。父親和堂叔睡著了,而我卻興奮地坐起來,觀賞著水鄉(xiāng)河上的夜色……
多少年之后,滿河的水草還在,撈水草的人和事卻成了罕見。唯有當年的鄉(xiāng)村男女老少忙著撈水草的影像,還始終鮮活在我的記憶中。忽一日,欣聞家鄉(xiāng)實行河長制,下大決心、出大力氣整治水污染,有專人定時撈水草……相信藍天碧水、河道清清的好家園又會再現(xiàn)往日的詩情畫意,新一輪撈水草的故事又會上演。
王壟: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作品散見于海內(nèi)外數(shù)百家報刊。出版作品集18部,長篇散文詩《柳堡風》入選江蘇省作家協(xié)會第十批重點扶持文學工程項目。
編輯 閆清 1453337028@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