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玉平 馬振帥
摘 要: 道光十三年水災是一次波及范圍廣、持續(xù)時間長、破壞性強、影響深遠的重大災害事件。災害發(fā)生后,清廷全力實施救災。所有賑濟開銷,除無法納入計算的口糧、籽種、官民捐賑等各項,明確可考的支用為2 657 509.731兩白銀。本年用于水利上的開支不低于450萬兩白銀。各省蠲緩3 101 080兩白銀,蠲緩后少征600萬兩白銀。大水對清朝的關稅與鹽課收入也造成影響。綜計此次水災所造成的財政損失超過1370萬兩白銀,占全部財政收入的1/3以上。道光時期大水災頻繁發(fā)生,“癸巳大水”是其中的關鍵一例。在連續(xù)災害的重壓之下,清王朝已是沉疴在身,呈江河日下之勢。
關鍵詞: 道光;癸巳大水;賑濟;水災
《清史稿·食貨志》記載,曾國藩與李鴻章于同治二年(1863)上過一份奏折:“國初以來,承平日久,海內(nèi)殷富,為曠古所罕有。”①至道光癸未(1823)大水,“元氣頓耗,然猶勉強枝梧者十年。逮癸巳大水而后,無歲不荒,無縣不緩,以國家蠲減曠典,遂為年例”。②這句話原引自馮桂芬代李鴻章擬的《請減蘇松太浮糧疏》,馮桂芬在文中稱:“夫癸巳以前,一、二十年而一歉,癸巳以后則無年不歉?!雹酃锼饶隇榈拦馐辏?833)。關于本次水災的研究,學術界尚不多見。④本文即欲以此次大水為研究對象,分析它所造成的危害及政府應對。不當之處,尚請方家指正。
一、災情
發(fā)生在道光十三年的“癸巳大水”是一次波及范圍較為廣泛的重大災害事件。水災持續(xù)時間較長,達半年以上,主要由連續(xù)強降雨所造成,災情自三四月間初露端倪,五六月間逐漸加重,七八月時達到頂峰,年末水勢才最終回落到正常水平。從空間來看,大江南北,很多省份皆有波及,其中江蘇、湖北、江西等地災情較為嚴重,河南、陜西、山西等省份也不同程度地發(fā)生水災。
早春時期,江蘇淮安、徐州等府因冬春雨雪導致麥苗受凍,至五月初青黃不接之時,民力拮據(jù)。⑤六月下旬江淮一帶的早稻收獲完畢,江水退卻,晚稻長勢喜人,看來豐收在望,但從七月十五日起,“陰雨連旬”,上游自湖廣等地奔涌而下的洪水,也使得瀕臨江湖之地水勢大漲。八月上旬,天氣放晴之后水勢仍未減弱,反而越積越多;加之多日大風,潮汐洶涌,導致江寧、鎮(zhèn)江、揚州等府沿江的各縣境內(nèi)田地大量被水淹沒。((清)陶澍:《奏為本年江南被水成災委勘拯救并洪湖水勢各情形事》(道光十三年八月十九日),《宮中檔朱批奏折》,檔案號:04-01-022-0054-090,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
九十月間,江蘇再次遭遇雷雨天氣,連日的陰雨使災情雪上加霜。江寧府之上元、江寧、句容、江浦、儀征、丹徒等濱江6縣田廬多被淹沒,受災嚴重。(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嘉慶道光兩朝上諭檔》第38冊,第443頁。)松江府所屬鹽場灶的田地大多分布在濱海地區(qū),該地種植的木棉在秋天時多次遭遇風雨打擊,至九月再次遭受大雨嚴霜,木棉花鈴大多萎落,收成受到影響,“頓形淺薄”。((清)程祖洛:《奏為坐落江蘇松江府屬南江地方下砂等場木棉遇霜歉收委員履勘事》(道光十三年九月),《宮中檔朱批奏折》,檔案號:04-01-023-0183-007,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太倉與鎮(zhèn)洋、嘉定、寶山等州縣種植木棉占總耕地面積的七八成之多,禾稻僅占二三成,由于自九月至十月下旬連遭風雨,已經(jīng)收割的稻子無法曬晾,霉爛生芽;木棉先結的花鈴多已脫落,晚結的花鈴也出現(xiàn)腐爛現(xiàn)象,收成無望。((清)梁蒲貴等修:光緒《寶山縣志》卷三《蠲賑》,上海書店出版社編:《中國地方志集成·上海府縣志輯》第9冊,上海書店出版社2010年版,第178頁。)江蘇轄區(qū)除海門全境未有災情報告外,其余11府州64縣被災,其中江寧、常州、松江、通州、揚州、淮安、海州等府州全境被災。
湖北境內(nèi)多沿江濱河低洼之處,本年該省的水災主要發(fā)生在四到八月之間。荊州府之江陵縣在上一年即發(fā)生五處潰口,搶修至本年四月十五日才基本堵合。不料四月二十日至二十五日,自上游傾瀉而下的水勢過大,導致“江水陡長”,新修筑的月堤不斷被水淹漫,加之搶護不力,最終白廟段再次被水沖壞。(水利電力部水管司科技司、水利水電科學研究院編:《清代長江流域西南國際河流洪澇檔案史料》,中華書局1991年版,第768頁。)這不僅使江陵縣部分田地被淹,而且南部的公安縣與石首縣民田也因此受災。五月初,安陸府所轄潛江縣同樣因雨水過多,低洼之處田地被淹。自六月下旬至八月初,水勢不斷上漲,又無法及時宣泄,江水倒灌入襄河,再次引發(fā)水災,其中漢川縣首當其沖,境內(nèi)“堤塍業(yè)已全沒水中,湖河相接,一片汪洋”。八月二十五日,湖北巡撫尹濟源奏稱,七月上、中、下旬湖北全省11府州均“得雨自三、四次至八、九次及十余次不等”。(水利電力部水管司科技司、水利水電科學研究院編:《清代長江流域西南國際河流洪澇檔案史料》,第770-771頁。)荊州府之監(jiān)利縣在七月中旬時便因江水上漲導致“朱三工老堤潰缺,致將毛老、楊李等一百三十三垸陸續(xù)被淹”,甚至還波及相鄰的江陵、沔陽等州縣。((清) 訥爾經(jīng)額:《奏為勘明湖北已未成災州縣撫恤口糧蠲緩錢漕事》(道光十三年九月十三日),《軍機處錄副奏折》,檔案號:03-60-3588-007,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最后統(tǒng)計,本年荊州府所轄7縣中有6縣被災,武昌府所領1州9縣中有6縣被災,漢陽府、黃州府均被災5縣,安陸府被災4縣,德安府被災2縣。(水利電力部水管司科技司、水利水電科學研究院編:《清代長江流域西南國際河流洪澇檔案史料》,第770-771頁。)
江西水災主要集中在三月到六月,受災時間相對較短,不過災情也較為嚴重。三月初七后,江西出現(xiàn)連日大雨,江西巡撫周之琦在三月份雨水糧價的奏報中,提及“南昌等十四府州屬米價較上月加增三、四分不等”一語,足見雨情影響到了民生。((清)周之琦:《奏報本年三月份各屬雨水糧價情形事》(道光十三年四月十五日),《宮中檔朱批奏折》,檔案號:04-01-24-0130-108,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五月,上游洶涌而下的水流導致江河水位上漲,進而沖毀周邊的農(nóng)田和圩堤。六月,南方地區(qū)正值梅雨天,天氣陰晴不定,降雨頻繁,進一步助長水勢,并引發(fā)鄱陽湖倒灌。((清)周之琦:《奏為勘明被水各縣已未成災事》(道光十三年八月二十一日),《宮中檔朱批奏折》,檔案號:04-01-30-0436-025,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鄱陽湖附近州縣,南昌、新建、彭澤等22縣被水成災。((清)曾國藩等修:光緒《江西通志》卷首,《續(xù)修四庫全書》本,史部第656冊,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版,第166頁。)
安徽雨情自三月持續(xù)到七月,主要受災時間為夏秋之間。據(jù)巡撫鄧廷楨奏報,整個三月份安徽都處于陰雨連綿的狀態(tài),“上旬自初一至初十日,得雨一、二、三寸及五寸有余;中旬自十一至十九日,得雨一、二、三、四寸至七寸不等”。((清)鄧廷楨:《奏報本年三月份各屬雨水麥禾糧價情形事》(道光十三年四月十二日),《宮中檔朱批奏折》,檔案號:04-01-24-0130-070,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五月至八月,各主要江河處于汛期。連續(xù)不斷的陰雨天助長了江淮的潮勢,地處長江沿線的太平府所屬當涂、蕪湖、繁昌等縣,寧國府所屬的宣城和池州府所轄的貴池等地,與位于淮河流域的潁州府所屬阜陽、霍邱,和州所屬含山等州縣,鳳陽府屬鳳陽、壽州、鳳臺、宿州均出現(xiàn)水患,“沿江各州縣低洼地畝均被漫淹”。((清)鄧廷楨:《奏報本年三月份各屬雨水麥禾糧價情形事》(道光十三年四月十二日),《宮中檔朱批奏折》,檔案號:04-01-24-0130-070,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至八月初八日,“節(jié)交白露已逾旬日,江潮有長無消,加以連日陰雨,較前益增泛漲”。((清)鄧廷楨:《奏報本年七月份各屬雨水田禾糧價情形事》(道光十三年八月初八日),《宮中檔朱批奏折》,檔案號:04-01-24-0130-068,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懷寧、桐城、蕪湖和繁昌等縣圩堤陸續(xù)被水沖毀。本年安徽受災地區(qū)多達39個州縣衛(wèi),占全省州縣數(shù)的七成多。
浙江降水主要集中在四月到十月,地方縣志中也有“自春徂秋,霪雨不止”的記載。(彭延慶等修:民國《蕭山縣志稿》卷五《水旱祥異》,南開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249頁。)東陽縣在三月份即因颶風導致城樓和城垣損毀,四五月間又“連遭淫雨”,導致莊稼減產(chǎn),麥收不豐。開化縣受五月雨水過多的影響,部分田地被水沖淹,因為恰逢早稻收獲之際,對收成造成較大破壞。六月,新城、永康、平陽、玉環(huán)等廳縣因大雨導致低洼處的田地被淹,直到八月積水才完全退去。(水利電力部水管司科技司、水利水電科學研究院編:《清代遼河、松花江、黑龍江流域洪澇檔案史料,清代浙閩臺諸流域洪澇檔案史料》,中華書局1996年版,第398-399頁。)七月初,海寧州縣因大風引發(fā)海水上漲,淹沒部分木棉田。((清)富呢揚阿:《奏報本年七月份各屬雨水糧價情形事》(道光十三年八月十八日),《宮中檔朱批奏折》,檔案號:04-01-24-0130-096,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九月,沿海的木棉田遭大雨侵襲,氣溫驟降,花鈴萎落,最終產(chǎn)量大減。((清)富呢揚阿:《奏為江蘇省下砂等場灶蕩田被災請緩征灶課銀兩事》(道光十三年十一月十二日),《宮中檔朱批奏折》,檔案號:04-01-35-0510-061,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十一月,浙江省遭遇雪災,雨雪連綿,前后持續(xù)一個多月,“登場稻谷不能曬晾,易致霉變,于冬漕有礙;在田菜麥不能培壅,難望滋長,于春花有礙……刻下各灶竟至無鹵,供煎鹽捆運,于額課更屬有礙。兼之米價漸增,百物昂貴,貧乏之戶,生計日困,多為流民乞丐,來省求食,殊難安頓”。((清)富呢揚阿:《奏報本年十一月份各屬雨雪糧價情形事》(道光十三年十二月十八日),《宮中檔朱批奏折》,檔案號:04-01-24-0130-093,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有的地區(qū)出現(xiàn)“蟲”患,“春三月乃雨,浹旬不止,豆麥俱壞。夏,蟲嚙木棉幾盡”,((清)彭潤章等修:光緒《平湖縣志》卷二五《祥異》,上海書店出版社編:《中國地方志集成·浙江府縣志輯》第20輯,上海書店出版社1993年版,第608頁。)進一步加重了災情。由于衛(wèi)生條件和營養(yǎng)供給不足,大水之后浙江還出現(xiàn)了災疫,如《定海縣志》記載:“大雨水,禾黍一空。癘疫繼之,道殣相望?!保愑栒蓿好駠抖ê?h志》卷一《輿地·氣候》,成文出版社編:《中國方志叢書·華中地方》第75冊,成文出版社1970年版,第81頁。)
山東受災地區(qū)主要集中在運河沿線。兗州府嶧縣(今棗莊市)縣志記載:“夏大水,冬大雨,雪彌月,河水溢。是歲饑民皆取草根、木皮以食,多鬻子女者?!保ǎㄇ澹┩跽皲浀刃蓿汗饩w《嶧縣志》卷一五《災祥》,鳳凰出版社編:《中國地方志集成·山東府縣志輯》第9冊,鳳凰出版社2004年版,第161頁。)相鄰濟寧府所轄濟寧、金鄉(xiāng)和魚臺等地同樣發(fā)生水災。(參見(清)徐宗斡等修:道光《濟寧直隸州志》卷一《五行》,鳳凰出版社編:《中國地方志集成·山東府縣志輯》第76冊,鳳凰出版社2004年版,第80頁;(清)李壘纂修:咸豐《金鄉(xiāng)縣志略》卷一一《事紀》,鳳凰出版社編:《中國地方志集成·山東府縣志輯》第79冊,鳳凰出版社2004年版,第251頁。)曹州府所轄之單縣、泰安府所轄之東平、臨清州所轄之武城等地出現(xiàn)“大水傷禾”“河決”等狀況。(項葆楨等修:民國《單縣志》卷一二《鄉(xiāng)賢》,鳳凰出版社編:《中國地方志集成·山東府縣志輯》第81冊,鳳凰出版社2004年版,第780頁;(清)左宜似等修:光緒《東平州志》卷二五《五行》,鳳凰出版社編:《中國地方志集成·山東府縣志輯》第70冊,鳳凰出版社2004年版,第1169頁;(清)厲秀芳纂修:道光《武城縣志續(xù)編》卷一二《祥異》,鳳凰出版社編:《中國地方志集成·山東府縣志輯》第18冊,鳳凰出版社2004年版,第116頁。)沿海的登州府棲霞縣同樣遭遇秋季雨水侵襲,榮成縣則是先旱后澇,旱澇急轉,“禾豆歉收”。((清)劉光斗纂修:道光《諸城縣續(xù)志》卷一,成文出版社編:《中國方志叢書·華中地方》第385冊,成文出版社1970年版,第36頁。)本年山東省受災較重的村莊達911個,受災較輕的村莊為1577個,數(shù)目較多。
自三月開始,廣東陸續(xù)有地區(qū)遭遇大雨。五月十七日,鶴山縣因水多處發(fā)生潰堤。(宋森:民國《鶴山縣志未成稿》卷三,倪俊明主編:《廣東省立中山圖書館藏稀見方志叢刊》第25冊,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0年版,第282頁。)七月中旬,廣州府屬之南海、番禺、清遠、三水、順德,肇慶府屬之高要、四會、高明、鶴山等縣,“圍基沖決,居民田廬被淹,無居無食,蕩析顛連,而南海、高要為尤甚”。廣州市還出現(xiàn)了較大范圍的地面積水,兵營4000余間坍塌,占兵房總數(shù)的1/3以上。(水利電力部水管司科技司、水利水電科學研究院編:《清代珠江韓江洪澇檔案史料》,中華書局1988年版,第126-127頁。)本年廣東有22個州縣遭遇水災。
湖南水災主要發(fā)生在三月到六月,而五六月份的水情是由于上游洪水來襲導致河湖水位大漲,“濱湖堤垸間有被淹”。(水利電力部水管司科技司、水利水電科學研究院編:《清代長江流域西南國際河流洪澇檔案史料》,第768頁。)湖南有19個州縣遭遇大水,其中,善化(今湖南長沙市)西南城外河街一帶無數(shù)房屋被淹倒塌。((清)吳兆熙等纂:光緒《善化縣志》卷三三《祥異》,江蘇古籍出版社編:《中國地方志集成·湖南府縣志輯》第5冊,江蘇古籍出版社2013年版,第1377頁。)武陵、龍陽、沅江、華容、澧州、安鄉(xiāng)等6個州縣濱湖地區(qū)的田地被淹。(水利電力部水管司科技司、水利水電科學研究院編:《清代長江流域西南國際河流洪澇檔案史料》,第768頁。)芷江縣內(nèi)的羅舊橋因洪水導致坍塌。((清)盛一朝等修:同治《芷江縣志》卷七《津梁》,江蘇古籍出版社編:《中國地方志集成·湖南府縣志輯》第67冊,江蘇古籍出版社2013年版,第206頁。)酃縣有一何姓人家,上下四十余口竟都被淹死在四月的大水中。((清)唐榮邦等修:同治《酃縣志》卷一一《事紀》,江蘇古籍出版社編:《中國地方志集成·湖南府縣志輯》第18冊,江蘇古籍出版社2013年版,第331頁。)
河南蘭考縣因河水上漲,部分居民遷居堤上,“柴米俱困”。(李盛謨纂修:民國《考城縣志》卷一三《人物》,上海書店出版社編:《中國地方志集成·河南府縣志輯》第7冊,上海書店出版社2013年版,第478頁。)滑縣河流倒灌,兩百多村莊被水淹沒。((清)陳兆麟等纂修:光緒《開州志》卷一《雜志·祥異》,上海書店出版社編:《中國地方志集成·河南府縣志輯》第27冊,上海書店出版社2013年版,第92頁。)柘城夏秋大雨,“平地水二三尺,禾盡沒。五谷不登,麥米價昂,斤值錢四十余”。((清)元淮等纂修:光緒《柘城縣志》卷一○《災祥》,上海書店出版社編:《中國地方志集成·河南府縣志輯》第32冊,上海書店出版社2013年版,第871頁。)正陽縣七月大水導致“晚禾盡荒沒,貧民有餓死者”。(魏松聲等修:民國《重修正陽縣志》卷三《大事記》,上海書店出版社編:《中國地方志集成·河南府縣志輯》第50冊,上海書店出版社2013年版,第193頁。)直隸地區(qū)的水災較輕,主要集中在五月份至秋季,永定河在正月與秋汛時兩次出現(xiàn)漲水潰堤情形。和河南距離較近的滄州、故城、井陘等十余縣,低洼處的田地多處被淹。(水利電力部水管司科技司、水利水電科學研究院編:《清代海河流域洪澇檔案史料》,第421頁。)廣西省五月間因大水致梧州、潯州等地被災,時至七月中旬,雨勢更大,梧州“河水復泛溢上岸,郡城西、南兩門城廂內(nèi)外低洼之處,水深約二三尺不等”。(水利電力部水管司科技司、水利水電科學研究院編:《清代珠江韓江洪澇檔案史料》,第126頁。)此外,山西、陜西、四川、甘肅等地也有關于大水的記載,時間主要集中在三月到七月間。
綜上,道光十三年發(fā)生的大水呈現(xiàn)出明顯的范圍廣、時間長、破壞性強等特點。就其影響范圍而言,波及從北到南的多個省市,直隸、江蘇、安徽、山東、山西、河南、陜西、甘肅、浙江、江西、湖北、湖南、廣東、廣西、貴州的近300個州縣受到影響。本年降水持續(xù)時間較長,由春至冬,尤其是秋冬時節(jié)的持續(xù)雨水,正值水稻收獲與木棉結鈴的關鍵期,連雨無晴對原已在春夏時節(jié)被災的水稻與木棉的收成產(chǎn)生了進一步的影響。時江蘇巡撫林則徐親自查看蘇州災情后寫道,“見一穗所結,多屬空稃,半漿之禾,變成焦黑,然猶盼望晴霽,庶可收曬上礱。不意十月以來,滂沱不止……在田未割之稻,難免被淹,已割者欲曬無從,亦發(fā)芽霉爛。鄉(xiāng)民烘焙,勉強試礱,而米粒已酥,上礱即碎”,((清)李銘皖修:同治《蘇州府志》卷六二,鳳凰出版社編:《中國地方志集成·江蘇府縣志輯》第7冊,鳳凰出版社2008年版,第3397-3399頁。)可見災情較重。
二、賑濟活動
清代賑濟災民的形式主要有正賑、加賑、補賑等。正賑即普賑,災后不計成災分數(shù),一律給予一月錢米。加賑為在勘明受災分數(shù)后,依次進行賑濟。補賑為對災情格外嚴重并連年被災之地,額外申請賑濟。面對大水,官方積極調(diào)動各方力量投入災后救濟之中。官方是賑濟的主導力量,但民間力量亦發(fā)揮了重要作用。官民并舉,共同為災后秩序的恢復與重建貢獻了力量。
江蘇災情以九十月間為重,賑濟措施也集中于此段時間。九月,江蘇按察使怡良奏報上元、江寧、句容、江浦、儀征、丹徒6縣沿江地帶受災嚴重,朝廷下令加恩“先行散給一月折色口糧,以資接濟”。(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嘉慶道光兩朝上諭檔》第38冊,第443頁。)淮揚徐海等府被災的22州縣衛(wèi)也應給賑,經(jīng)當?shù)毓賳T計算,共需耗銀35萬兩。朝廷為湊齊款項,將江寧司庫所存去年賑災所余平糶銀6萬兩,道光十一年(1831)被災協(xié)撥賑濟余剩銀7萬兩,道光十二年(1832)秋撥案內(nèi)撥存漕價余剩銀6萬兩、屬解蘆課銀1萬兩均征用,因尚有15萬兩白銀缺口,又不得不從蘇藩司庫封貯款中湊撥。(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嘉慶道光兩朝上諭檔》第38冊,第591頁。)次年正月,道光帝“念今青黃不接之時,民力未免拮據(jù)”,對上元、江寧等地受災民眾加賞一月口糧。(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嘉慶道光兩朝上諭檔》第39冊,第4-5頁。)二月二十三日的上諭表明,朝廷對上述8縣及貧困衛(wèi)所軍民賞給口糧銀數(shù)目為65 000兩。除江寧司庫內(nèi)所余上年冬天賑濟銀27 000兩外,不敷銀兩“在司庫收存屬解各年蘆課款內(nèi)湊撥,以備支放”。(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嘉慶道光兩朝上諭檔》第39冊,第74頁。)
駐扎當?shù)氐墓俦渤霈F(xiàn)了生計困難,朝廷緩解困難的主要方式是借支餉銀。道光十三年十二月初六日,兩江總督陶澍就泰興營、青山營等旗營官兵生計艱難問題進行上奏,朝廷同意借支餉銀分月扣還。((清)陶澍:《奏為旗營援案借支米折餉銀分月扣還并坐落災區(qū)泰興青山二營請借銀兩事》(道光十三年十二月初六日),《宮中檔朱批奏折》,檔案號:04-01-01-0746-082,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二十日,道光帝再次安排官兵借支餉銀,“所有八旗官兵請借兩月米折銀八千二百六十九兩零,準其照案借給,仍于來年應得米折月餉內(nèi)分扣還款”。(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嘉慶道光兩朝上諭檔》第38冊,第617頁。)二十九日,由于江蘇撫標左右兩營及蘇州等營駐扎之地均有歉收、物價昂貴之憂,準其“循例借支一季糧餉銀米,共借兵餉銀一萬一千四百六十四兩零,兵糧米二千七百三十四石二斗”。(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嘉慶道光兩朝上諭檔》第38冊,第631頁。)
在地方官員的倡議之下,江蘇多地官紳出資出力進行捐輸,為災后賑濟工作做出貢獻。清河縣在道光十二年和道光十三年接連被水,青黃不接,該縣紳士吳朝觀“督令其孫及侄等各出己資,在于漁溝鎮(zhèn)、大興莊兩處分廠救濟”。((清)陶澍:《奏為紳士吳朝觀等捐輸義賑巨銀請分別優(yōu)敘事》(道光十四年正月二十五日),《宮中檔朱批奏折》,檔案號:04-01-01-0751-040,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吳朝觀家族向災民發(fā)放豆餅、設廠施粥、搭棚安民、捐地埋尸,以賑濟災民,共“放出豆餅一萬五千七百五十五石九十五斛,每斛錢十八文,共用錢二萬八千三百六十千七百十文,照市價合銀二萬八千三百四十八兩八錢七分七厘。又另設粥廠,購買米谷、麥秫、煤炭以及搭棚埋尸資助回籍川資,共用銀四千五十七兩一錢五分四厘零”。((清)陶澍:《奏為紳士吳朝觀等捐輸義賑巨銀請分別優(yōu)敘事》(道光十四年正月二十五日),《宮中檔朱批奏折》,檔案號:04-01-01-0751-040,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是年冬天,江蘇省雨雪交加,糧價倍增,百姓謀生無計,甚至出現(xiàn)了“路殍之患”,在陶澍等人的勸勉下,蘇州、鎮(zhèn)江等府官紳“或施粥,或散米,或給棉衣”;江寧地區(qū)“紳商士庶慕義好施者尚多,雖頻年歉收,未免有難于自顧之處,仍然樂善不倦,勉力加捐”。((清)陶澍:《奏為省城紳商樂善加捐請于賑災事竣后逾格優(yōu)施事》(道光十四年正月二十五日),《宮中檔朱批奏折》,《宮中檔朱批奏折》,檔案號:04-01-01-0751-049,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道光十四年(1834)二月十二日,刑部右侍郎趙盛奎奏報上元等州縣官紳富戶勸捐情況:捐輸54 320余兩,用于發(fā)放口糧、收養(yǎng)孩童、散放麥種棉衣、以工代賑;省城附近及近省例賑不及之處,耗銀24 960余兩用于施粥,又陸續(xù)勸捐銀32 200余兩備用。((清)趙盛奎:《奏為江蘇上元等州縣勸捐官紳富戶統(tǒng)由督撫查明分別奏咨獎勵事》(道光十四年二月十二日),《宮中檔朱批奏折》,檔案號:04-01-01-0755-027,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道光十三年江蘇官方財政支出為銀452 509.3兩,米86 006石;官民捐輸共計143 886.031兩白銀。
湖北的賑濟略有不同,除撥給口糧外,主要形式為酌借籽種、平糶倉谷。湖北災情主要發(fā)生在四月至八月,因此,賑濟活動相對靠后。八月二十五日,湖廣總督訥爾經(jīng)額就本年湖北省被水災民所需銀錢數(shù)目進行估算,因本年災情不小于上一年度,所需銀兩亦不少于去年所用的30萬兩。((清)訥爾經(jīng)額:《奏為撫賑被水災民約需銀數(shù)請籌撥并酌動倉谷事》(道光十三年八月二十五日),《宮中檔朱批奏折》,檔案號:04-01-01-0745-039,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十月二十一日,朝廷下令對湖北境內(nèi)成災五分的武昌、嘉魚、黃岡、江陵、公安、石首六縣及屯坐各衛(wèi)被災軍民撥給一月口糧,漢川、黃梅境內(nèi)成災六分至八分不等之處則各依其成災分數(shù)進行賑濟。(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嘉慶道光兩朝上諭檔》第38冊,第513-516頁。)湖北本年賑濟花費銀35萬兩,谷109 600石。
廣東、江西、浙江災區(qū)同樣得到賑濟。五六月間,廣東省先后有南海等22個州縣遭雨水侵襲。((清)盧坤:《奏為查勘廣東被水州縣分別緩征錢糧捐廉賑撫事》(道光十一年十一月初十日),《宮中檔朱批奏折》,檔案號:04-01-35-0069-008,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當?shù)爻徴麇X糧外,還采取倡議官員捐養(yǎng)廉銀、鼓勵富戶出資捐賑、招商買糧平糶等方式進行賑濟。七月,該省再次遭遇大水,廣東先后借調(diào)庫銀委派專員前往廣西的梧州、潯州等地“采買米四、五萬石”,以實施平糶,并“于該省藩庫米耗盈余內(nèi),酌動銀五萬兩,發(fā)交洋商承領,購運洋米,減價出糶”。(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嘉慶道光兩朝上諭檔》第38冊,第496頁。)至于倒塌的93所官員衙署,所需修葺銀兩從藩庫內(nèi)八旗籌備修補軍裝項中借支,共計銀14 320兩。((清)盧坤:《奏為查勘廣東被水州縣分別緩征錢糧捐廉賑撫事》(道光十一年十一月初十日),《宮中檔朱批奏折》,檔案號:04-01-35-0069-008,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因水坍塌的9350間兵房,則分急修、緩修各借銀30 576兩和44 000余兩。除官方賑濟外,還涌現(xiàn)出一批樂善好施的士民。經(jīng)核算,廣東全省“官民捐收銀共三十七萬兩零”。((清)盧坤:《奏為查明道光十三年夏秋廣州肇慶府屬捐賑人員請旨擇優(yōu)獎敘事》(道光十五年二月三十日),《宮中檔朱批奏折》,檔案號:04-01-01-0761-009,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本年廣東賑濟支出,除委派專員買米之數(shù)不詳,官方一共花費139 120兩白銀,米4萬余石。
道光十三年八月二十一日,江西巡撫周之琦匯報江西本年受災情況,面對生民哀嚎之情,他提議各級官員“捐備餅饃,分投施散,勸諭有谷之家平糶接濟,并酌量情形,先行動項發(fā)給撫恤,一面督飭勘辦”。((清)周之琦:《奏為勘明被水各縣已未成災事》(道光十三年八月二十一日),《宮中檔朱批奏折》,檔案號:04-01-01-0747-047,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次年正月初五日,道光帝批示,南昌等22個被水之縣無力生計的農(nóng)民,由政府酌給籽種;若當?shù)爻F絺}內(nèi)存量不足借支籽種,即以每石折算6錢的方式從司庫劃撥;對水勢尚未完全消退的南昌、新建等6縣,“均著借給一月折色口糧,照例于秋成后免息征還”。(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嘉慶道光兩朝上諭檔》第39冊,第6頁。)
十二月初一日,浙江巡撫富呢揚阿折稱,本年浙省被災、歉收各州縣均已得到妥善安排,只有海寧、德清、武康、開化四州縣災情實屬嚴重,需“于來春恤給一月口糧,以資接濟。照例半本半折,銀米兼放,銀動本年地丁、米動常平倉谷”。((清)周之琦:《奏為勘明被水各縣已未成災事》(道光十三年八月二十一日),《宮中檔朱批奏折》,檔案號:04-01-30-0436-025,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不久,因杭州、嘉興、湖州等府出現(xiàn)了糧食危機,富呢揚阿奏請道光帝允許對買賣米糧的船只進行免稅優(yōu)待。((清)富呢揚阿:《奏請將來浙米船過滸墅關照例免稅事》(道光十三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宮中檔朱批奏折》,檔案號:04-01-35-0377-038,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
清廷亦對陜西、湖南、山東、安徽、甘肅等地災民進行賑濟。陜西災區(qū)主要分布在陜南,共涉及10個廳、州、縣,陜西巡撫楊名飏與前任撫臣史譜先后進行救濟,多次撥用倉谷平糶,并使用藩庫、司庫銀錢與當?shù)毓偌澦柚Y,或撥給口糧,或于鄰省采買糧食以穩(wěn)定物價,共撥發(fā)倉谷117 200余石,耗銀231 100余兩。另外,陜南較為特殊之處在于當?shù)靥赜械哪編麡I(yè),大量百姓賴此為生,楊名飏特地切諭各廳州縣,“轉飭該商等不準歇業(yè)。如果有支絀之家,準其呈官借項接濟”。((清)楊名飏:《奏為體察南山漢中等處災區(qū)情形并辦理事》(道光十三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宮中檔朱批奏折》,檔案號:04-01-01-0745-004,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
綜上,本年全國因賑濟水災共耗銀1 586 615.331兩,谷米453 206石。根據(jù)王業(yè)建等人的研究,1821—1830年間長江三角洲地區(qū)的糧價約為每石糧米2.36兩白銀,1831—1840年間長江三角洲地區(qū)的糧價約為每石糧米2.45兩白銀。(王業(yè)建、黃瑩玨:《清代中國氣候變遷、自然災害與糧價的初步考察》,《中國經(jīng)濟史研究》,1999年第1期,第16頁。)盧峰等對1835年蘇州與全國糧價的統(tǒng)計亦在每石糧米2.3~2.5兩白銀之間。(盧鋒、彭凱翔:《我國長期米價研究(1644—2000)》,《經(jīng)濟學》,2005年第1期,第439頁。)今取其均值,以每石糧米2.4兩白銀價格計算,則本年所用谷米記值1 087 694.4兩白銀。所有賑濟花費,除無法納入計算的口糧、籽種、官民捐賑等各項,明確可考的支用為白銀2 657 509.731兩。
在賑濟過程中大量出現(xiàn)的官紳捐資出力的記載值得注意。官員所捐銀錢一般為養(yǎng)廉銀,但道光十三年四月五日,時任江蘇巡撫的林則徐就蘇州藩庫耗羨因災銀錢不敷支放一事上報,道光帝批準其“在于蘇州藩庫取存道光十二年地丁款內(nèi)撥銀八萬兩,歸入耗羨俾濟支放”。(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嘉慶道光兩朝上諭檔》第38冊,第174頁。)可見此時的江蘇已因連年災害,府庫空虛,以致養(yǎng)廉銀與工費支出等不能敷用,需要支取地丁銀等項目填補空缺。最為富庶的江蘇如此,其他地方的財政狀況可想而知。士紳所捐之資在救濟中發(fā)揮的作用愈來愈明顯,一方面表明民間力量在賑災過程中所占的重要地位,也從另一個方面說明官府此時已經(jīng)力有不逮,賑濟能力受限,無法全部承擔賑濟責任。
三、水利修繕
“癸巳大水”導致江河漲溢,堤壩沖毀,修繕這些損壞的河道便成了一件相當急迫的事情。
道光十三年五月二十一日,東河河道總督吳邦慶就山東境內(nèi)運河東岸的蜀山湖臨運碎石堤工段事務上奏。由于汛期水漲浪高,不斷沖刷堤岸,致使蜀山湖嘉字十八、二十及二十七號臨運碎石堤工段出現(xiàn)坍塌險情,此三工段合計長達390丈。((清)吳邦慶:《奏為查核東省運河廳補修蜀山湖臨運碎石堤工段落長丈需用工料銀數(shù)事》(道光十三年八月初十日),《宮中檔朱批奏折》,檔案號:04-01-01-0747-079,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道光帝批準吳邦慶于河南藩庫內(nèi)撥銀25萬兩,叮囑其要親自督促,一一核查,不得“任聽工員浮冒”,因“國家經(jīng)費有常,總宜酌量情形,可減即減”。(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嘉慶道光兩朝上諭檔》第38冊,第350頁。)九月,道光帝又專門強調(diào),要從本年開始,各廳每年需在霜降之后查明應存碎石之數(shù)、拋用之數(shù)、工段名稱與完工進度等信息,并將其登記造冊以備查核。(《清宣宗實錄》卷二四三,道光十三年九月甲戌條,《清實錄》第36冊,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639頁。)十一月初二日,道光帝允許上南、中河、儀睢、商虞、曹河5廳耗銀46 830兩,各添碎石1000方以資使用。(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嘉慶道光兩朝上諭檔》第38冊,第541頁。)十一月十三日,吳邦慶分別就運、泇兩廳閘座湖堤工事進行奏報,前者需要銀5745兩,后者需要銀24 277兩。((清)吳邦慶:《奏為擇要估修東省運泇兩廳閘座湖堤等工事》(道光十三年十一月十三日),《宮中檔朱批奏折》,檔案號:04-01-01-0746-020,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縱觀東河總督吳邦慶的奏折,主要奏報內(nèi)容為山東境內(nèi)運河兩岸河工事宜,涉及上河廳和捕河廳、運河廳、泇河廳和下河廳5廳,含堤岸修補、運河挑淤、增修閘座和委派專員等事宜。其中運河廳所屬各段運河事務最繁,東西兩岸尤以東岸形勢嚴峻,多次奏報均提及蜀山湖段工程。所耗銀錢,除此前所撥25萬兩白銀外,仍需銀157 218.354兩,共計407 218.354兩白銀。
運河南河段最為緊要的工事為高堰、山盱兩段石工。該年,江南河道總督發(fā)生人事交替,前任江南河道總督張井于三月病免,麟慶接掌其職。據(jù)兩江總督陶澍四月十五日的奏折可知,由于道光十一年和道光十二年兩年水勢過大,黃河兩岸各處堤埽一直處于不斷修護之中,多處工事不容樂觀,“尚多殘缺,或形卑矮”,加之此時順黃壩黃水水位與洪澤湖清水水位均已上漲,對其造成巨大威脅。四月初七和初八兩日,“接連西北風暴,堰、旴石工倒塌竟至數(shù)百丈。轉瞬大汛屆期,設使清、黃并漲,修守必至不及”。在與張井仔細商量后,二人請求將在次年應上繳的銀錢30萬兩中撥出部分錢款,以備迫在眉睫的河工之需。陶澍還表明了他對河工所需銀款的擔憂,“惟庫儲久空,銀款未能應手,或僅發(fā)一半,或尚未發(fā)給。為時已迫,既恐料價日昂,其僅發(fā)一半者,亦難停工坐待”。((清)陶澍:《奏為現(xiàn)辦河漕情形事》(道光十三年四月十五日),《宮中檔朱批奏折》,檔案號:04-01-01-0747-087,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十月二十八日,新任河督麟慶就本年修葺徐州道所屬蕭南廳等處埽壩工程所用物料銀兩事宜上奏。據(jù)奏折可知,此年先后修補李家樓、吳家樓等處,“通共用過料物值銀四十萬兩一千八百八十九兩一錢八分二厘”。((清)麟慶:《為題請核銷江蘇蕭南等各廳道光十三年份歲修埽壩工程用過物料價值銀兩事》(道光十三年十月二十八日),《內(nèi)閣題本》,檔案號:02-01-008-003779-0002,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道光十五年(1835),麟慶又通過數(shù)封奏折對淮海道、常鎮(zhèn)道、徐州道和淮楊道所屬各廳在道光十三年所費錢糧數(shù)目進行報告,合計用銀2 638 598兩。((清)麟慶:《奏報淮海常鎮(zhèn)二道屬各廳道光十三年辦理另案各工估用錢糧數(shù)目事》(道光十五年正月初十日)、《奏報徐州道屬各廳道光十三年辦理另案各工估用錢糧數(shù)目事》(道光十五年三月二十九日)、《奏報淮揚道屬各廳道光十三年及山盱廳十三四年辦理各工動用錢糧數(shù)目事》(道光十五年四月二十日),《宮中檔朱批奏折》,檔案號:04-01-01-0764-002、04-01-01-0764-038、04-01-01-0764-056,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兩者合計,本年份運河南河段共用銀3 040 487.182兩。
浙江海塘位于錢塘江入??诙危址Q錢塘江海塘,為東南地區(qū)重要的水利工程。道光十三年,浙江巡撫富呢揚阿屢次為興修浙江海塘事宜上奏。二月十二日,富呢揚阿即奏報去年秋汛時風潮猛烈,東、西兩塘存在多處缺口,需動工補修。((清)富呢揚阿:《奏報正月份海塘沙水情形并請修筑東西兩塘險要各工事》(道光十三年二月十二日),《宮中檔朱批奏折》,檔案號:04-01-01-0747-096,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四月二十八日,富呢揚阿為興修海塘石塘坦水上奏朝廷,認為需要施工的魚鱗石塘和坦水分別為380丈與6200余丈,前者需耗銀99 440兩,后者需耗銀413 490兩,合計512 930余兩。由于工程浩大,經(jīng)費問題令富呢揚阿頭疼不已,他奏請依道光四年(1824)之例,“先行借款興工,再行攤征歸還,以期迅速集事”。((清)富呢揚阿:《奏為遵旨查明海防石塘坦水年久修請捐攤并籌先行借款分年修復事》(道光十三年四月二十八日),《宮中檔朱批奏折》,檔案號:04-01-30-0490-011,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道光帝經(jīng)過考慮,批準“借鹽餉三十二萬五千九百余兩應用,分作八年攤征歸款……又將本年及十四、五、六等三年歲修銀十八萬七千余兩,盡數(shù)湊入……次要各工,如江浙富紳有情愿捐輸者,俟有成數(shù),再請續(xù)辦”。((清)富呢揚阿:《奏為備陳老塘危險情形請先撥款修復坍損各工事》(道光十三年十一月初一日),《宮中檔朱批奏折》,檔案號:04-01-01-0746-001,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此后,浙江各項修復海塘的花銷奏報持續(xù)出現(xiàn),據(jù)次年二月的奏報可知,道光十三年間浙江海塘工程前后共計耗銀896 797兩。((清)富呢揚阿:《奏為恭報上年十二月份海塘沙水情形并請修筑東塘石塘工程事》(道光十四年正月二十日),《宮中檔朱批奏折》,檔案號:04-01-01-0753-009,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
除運河、海塘因大水受損亟須修繕外,各省因水災損壞的水利工程同樣需要修筑。道光十三年五月初六日,湖廣總督訥爾經(jīng)額對四月時受雨水影響的漢川縣被水情況進行奏報,指出受災百姓在田中掛淤的情況下希望能夠早日補種莊稼,因此“情愿公出夫、土,將襄堤照舊修復,外御河水,垸內(nèi)田畝即可播種”。((清)訥爾經(jīng)額:《奏為勘明漢川縣垸堤業(yè)已修復并飭屬防汛事》(道光十三年五月初六日),《宮中檔朱批奏折》,檔案號:04-01-01-0747-078,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訥爾經(jīng)額又奏請親自前往荊州、襄陽等地查驗堤塍險工,以更好“指示各屬,實力修防,以期保衛(wèi)田廬”。((清)訥爾經(jīng)額:《奏為起程赴荊州等處查驗堤塍險工并至宜昌等府簡校提鎮(zhèn)各標官兵事》(道光十三年五月二十五日),《宮中檔朱批奏折》,檔案號:04-01-01-0747-071,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八月,訥爾經(jīng)額對襄陽府老龍石堤新修工程驗收,原估所需工料銀43 265.261兩,施工中因洼池、黑龍廟、碑路巷石工三段工程情形較好,因此少用銀錢4248.128兩。他還注意到,除新修堤段外,其余各段均已因年久失修出現(xiàn)損壞,“若不預為修理,則塌卸之后,需費即多,自應及時修補整齊”。((清)訥爾經(jīng)額:《奏為驗收襄陽府老龍石堤并鐘祥縣漫潰堤工事》(道光十三年八月初四日),《宮中檔朱批奏折》,檔案號:04-01-01-0747-034,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
本年湖北、河南、江蘇、福建、江西等省水利修復情況如下表:
統(tǒng)計各項銀兩,東河工程費銀407 218.354兩,南河工程費銀3 040 487.182兩,海塘修復費銀896 797兩,水利興修費銀153 855兩,合計為銀4 498 357.536兩。加之未計入計算的各省支出,本年河工所費顯然不會低于450萬兩。
四、蠲緩情況
道光十三年大水之后,清廷對受災較重州縣均依成災分數(shù)進行蠲免。在此過程中,除涉及本年度地丁錢糧的蠲免與緩征外,亦有此前連年積歉尚未征收之銀米不得不再次延緩征收時間,緩征與蠲免并舉。
江蘇等地連年受災,當年二月二十八日,道光帝即下旨對江蘇省所轄之江寧、淮安、揚州、徐州、海州等5府州19州縣所欠錢糧均“著概行緩至道光十三年秋成后分別啟征,以紓民力”。(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嘉慶道光兩朝上諭檔》第38冊,第496頁。)據(jù)上諭所言,這些地區(qū)所欠各項銀錢由來已久,最早可溯至嘉慶二十二年(1817)以前,最晚則至道光十年(1830),積欠時間長達十多年。
五月初六日,道光帝念及百姓生活拮據(jù),下令對清河、鹽城等7縣衛(wèi)積歉新舊錢糧一體展緩征收。至于常熟縣、新陽縣、婁縣、沛縣等所欠時日更久的錢糧籽種,則一律分作一年或兩年帶征。(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嘉慶道光兩朝上諭檔》第38冊,第238-239頁。)十月二十八日,朝廷對各災區(qū)依災情嚴重程度分別進行蠲緩,其中成災六分至九分的上元、江寧等10縣,以及揚州衛(wèi)與桃源縣境內(nèi)成災五分的吳陸兩鄉(xiāng),本年應征“地丁屯折漕糧、漕項銀米著按分蠲免,蠲剩銀米,照例分別帶征”??辈怀蔀牡牡貐^(qū)則分作二年帶征。情況更好一點的地區(qū),允其將次年應交新賦延至秋后再征。至于被災地區(qū)以往所欠錢糧,則分別延緩其征收年限以紓解民困。(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嘉慶道光兩朝上諭檔》第38冊,第531-533頁。)九十月間,太倉州所屬太倉、鎮(zhèn)洋、嘉定、寶山等4州縣連綿陰雨,晚稻、木棉均有所損傷,收成歉?。皇鲁跛娜?,朝廷允許其將本年應征銀米和次年新賦一律緩至次年秋后分作兩年帶征。(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嘉慶道光兩朝上諭檔》第38冊,第591頁。)
本年湖北同樣受災嚴重。十月二十一日,道光帝同意訥爾經(jīng)額的奏請,對境內(nèi)被水各縣依災情程度進行蠲緩。成災八分的漢川縣南湖等78處官民垸畈、黃梅縣楊穴等10鎮(zhèn)按例蠲免四分,其余銀米允于第二年秋后分三年帶征。成災七分的黃梅縣太白等6鎮(zhèn)按例蠲免二分。至于成災六分的黃梅縣黃花等4鎮(zhèn)與成災五分的武昌縣西洋畈等地,均蠲免一分,蠲剩銀米與各縣勘不成災之積歉銀米、堤閘河費、借領口糧籽種等項展緩至來年秋后分兩年帶征。(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嘉慶道光兩朝上諭檔》第38冊,第513-516頁。)十二月二十二日,朝廷下令對湖北境內(nèi)荊州、荊左、荊右、沔陽與湖南所轄岳州等5衛(wèi)所應扣還的藩庫借造剝船銀、應補扣天津、北倉等處借造剝船銀,準其依成例緩至次年扣還。(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嘉慶道光兩朝上諭檔》第38冊,第620頁。)
清政府在受災的江西、浙江、安徽、山東、廣東、河南、陜西等地同樣施行災蠲。九月十六日,周之琦勘明并奏報江西境內(nèi)各地被災情況,朝廷下令對九江府成災八分的德化縣,南昌府成災六分的南昌、新建、進賢3縣,應征漕米一律緩至次年秋后,各分作三年或兩年帶征。勘不成災的德化縣與被災五分的清江縣等16縣應征錢漕、蘆課緩至來年秋后分作兩年帶征。至于各縣所欠未帶征完的錢漕、蘆課、籽種、口糧、修筑堤費等,一并向后遞緩帶征。(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嘉慶道光兩朝上諭檔》第38冊,第461-462頁。)
浙江省的災情主要出現(xiàn)在夏、秋之后。十一月十六日,道光帝同意對浙江境內(nèi)被水之地緩征錢米,其中對開化縣境內(nèi)被災嚴重不能墾復的田地,準其豁免本年應征糧賦,海寧境內(nèi)被潮水淹沒但尚能墾復的地區(qū),亦準其全行蠲免本年應征糧賦。至于仁和、錢塘、德清、武康、開化等5縣境內(nèi)成災地區(qū),應征各項錢米一律按成災分數(shù)蠲免,蠲剩銀米于道光十四年秋收后按例分年帶征。(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嘉慶道光兩朝上諭檔》第38冊,第565-566頁。)四天后,浙江巡撫富呢揚阿又就湖州府之德清縣被災一事上奏。((清)富呢揚阿:《奏為德清縣遭災請緩征十年十一年二限銀米事》(道光十三年十一月二十日),《宮中檔朱批奏折》,檔案號:04-01-35-0264-040,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 )十二月初三日,道光帝做出回應,允將本年應征及帶征漕白南米及隨漕米折等銀緩至次年秋后征完。(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嘉慶道光兩朝上諭檔》第38冊,第590頁。)
因境內(nèi)江河漲溢和雨水過多,安徽出現(xiàn)災情。十月十三日,朝廷下令將受災的銅陵、當涂等12縣依其成災分數(shù)蠲緩錢糧,分年帶征。成災州縣境內(nèi)勘不成災之地,與勘不成災的懷遠、靈璧等24縣本年應征各項,緩至來年秋后啟征。(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嘉慶道光兩朝上諭檔》第38冊,第499-501頁。)
早在三月十九日,道光帝已下旨對山東省所欠道光十二年與道光十一年以前錢糧等項于秋后緩征。(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嘉慶道光兩朝上諭檔》第38冊,第152頁。)水災發(fā)生后,清廷不得不再次下令緩征。九月十六日,清廷下旨,受災的33個州縣中,鄒平等13縣被水較重,“應征本年錢糧漕米及漕項河銀,臨、德等倉民佃鹽課,攤征堤工河工地租,并出借倉谷等項,均著緩至道光十四年秋后啟征”。(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嘉慶道光兩朝上諭檔》第38冊,第451-453頁。)十二月初十日,山東巡撫鐘祥再次奏請對滕縣、鄒縣等縣因水災而秋收減少的地區(qū),來年新賦與各項應征之物緩至秋后征收,獲得批準。((清)鐘祥:《奏為查明本年被災各屬酌議緩征明年上忙新賦等項事》(道光十三年十二月初十日),《宮中檔朱批奏折》,檔案號:04-01-35-0069-009,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
道光十三年十月二十九日,清廷對廣東鹽商應交課餉進行緩征,允其于次年三月底再行征收。(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嘉慶道光兩朝上諭檔》第38冊,第538頁。)11月初十日,兩廣總督盧坤奏請對收成歉薄的南海、番禹等11個縣本年未交完新賦展緩至次年,分作二年帶征。至于借修園基等項欠款與南??h尚未征完的道光九年(1829)銀糧,均于道光十四年起分五年征還。((清)盧坤:《奏為查勘廣東被水州縣分別緩征錢糧捐廉賑撫事》(道光十三年十一月初十日),《宮中檔朱批奏折》,檔案號:04-01-35-0069-008,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
在河南,清政府對滎澤、安陽等11縣應征錢糧、漕項等緩至次年秋后征收。至于陳留、杞縣等11縣應征上年被水暫緩征收賦稅,繼續(xù)緩至道光十四年秋后分別啟征。(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嘉慶道光兩朝上諭檔》第38冊,第453-455頁。)直隸曲陽縣境內(nèi)各村被雹較重,令其依成災分數(shù)進行蠲免并緩征本年錢糧,三河、唐縣等8縣均緩至來年麥后征收。(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嘉慶道光兩朝上諭檔》第38冊,第490頁。)此外,陜西、山西等省也受到一定程度的地丁錢糧蠲緩。
道光十三年朝廷對江蘇、湖北二省分別蠲緩白銀1 906 229兩與413 066兩,安徽省蠲緩白銀348 751兩,江西省蠲緩白銀129 500兩,浙江省蠲緩白銀100 305兩,山東省蠲緩白銀148 954兩,福建蠲緩白銀199 737兩,河南蠲緩白銀687 550兩,廣東省蠲緩白銀71 816兩,甘肅蠲緩白銀27 234兩,陜西蠲緩白銀2915兩。全國各省共計蠲緩白銀3 101 080兩,但蠲緩之后仍然征不足數(shù),最終統(tǒng)計本年份共計少征5 590 774兩,加上數(shù)據(jù)缺失,總數(shù)當在600萬兩。(倪玉平:《清朝嘉道財政與社會》,商務印書館2013年版,第381-402頁。)
本年大水對清廷的關稅與鹽課收入亦造成了一定影響。關稅方面,因水災導致南北往來商船減少,本年淮、宿關短收正額銀107 418.262兩,淮、宿、海三關共計短收盈余銀109 957.492兩;((清)慶?。骸蹲鄨蠡此藓HP征稅虧短自請賠繳事》(道光十四年正月初八日),《宮中檔朱批奏折》,檔案號:04-01-35-0377-039,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滸墅關也短征盈余銀104 742.572兩,((清)豫堃:《奏報滸墅關稅虧短自請賠繳議處事》(道光十四年正月二十七日),《宮中檔朱批奏折》,檔案號:04-01-35-0377-041,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合計322 118.326兩。湖廣地區(qū)本年“照額缺銷鹽一十萬九千七百九十八引”,((清)訥爾經(jīng)額:《奏報湖廣一年行銷淮鹽數(shù)目事》(道光十四年三月初十日),《宮中檔朱批奏折》,檔案號:04-01-35-0511-018,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按每引鹽價約銀二兩五錢,以此測算,本年鹽課少收274 495兩。由于史料缺失,我們尚無力匯總全國鹽課方面的短征,但想必一定會遠遠超過此數(shù)。
結 語
“癸巳大水”對江蘇、湖北、江西、浙江、安徽、山東、廣東、陜西、甘肅、直隸、河南、湖南、貴州等地均造成了不同程度的破壞,受災州縣近300個。其中,江蘇省災情最為嚴重,境內(nèi)12個府州中有11個府州被災。湖北、江西、浙江、安徽等長江流域省份,在連日陰雨與河湖漲水的雙重打擊下,致使水利損毀、房屋倒塌、田地減產(chǎn),濱海的浙江海塘還受到風暴海潮的侵蝕。廣東省兵營倒塌數(shù)目達4000余間。在北方,山東運河沿線、沿海地區(qū)損失較重,陜西、河南、甘肅、直隸等省部分地區(qū)被災較輕。受水災的連鎖反應,本次大水不僅影響了莊稼的收成,還帶來了一系列如江海倒灌、瘟疫時行等伴生災害。
水災發(fā)生后,清政府組織了系列救濟工作,包括災后賑濟、修復水利、蠲免錢糧等項。籽種與平糶所用谷米一般由本地和臨近地區(qū)倉庫撥發(fā),但因為出現(xiàn)了存糧儲備不足的情況,各地倉谷紛紛告罄,不得已只能委派專人前往他處買米平糶。至于借支餉銀,則主要面向各縣境內(nèi)生計艱難的官兵。民間力量也充分發(fā)揮作用,官紳富戶通過捐銀、施粥、散米等方式,幫助解決流離失所災民的生存。水利修復主要集中于湖北、河南、江蘇、浙江、江西等省,往往是屢修屢毀、屢毀屢修。盡管此時已有官員指出水利修復的關鍵所在,但因資金不足,問題久久擱置,無法解決。
一般而言,蠲免往往針對災情極為嚴重、成災五分及以上的地區(qū),按分蠲免,勘不成災之地新舊錢米、積歉銀米等則以緩征的形式進行。蠲緩的受眾較為狹窄、程序更為嚴密、過程更加漫長。在蠲緩的上報與批復環(huán)節(jié),朝廷對災情的要求細致到鎮(zhèn)、里、村等基層行政單位,以減少層出不窮的舞弊現(xiàn)象。緩征的時限往往較長,短則推遲至當年秋后,長者則分兩年、三年和五年帶征。但蠲緩之項往往很難按時征收,部分地區(qū)積歉竟長達十余年之久,最終有些蠲緩的銀兩只能等待朝廷的恩旨,將其一筆勾銷。
道光十三年水災給清王朝造成了巨大影響,因水災而形成的直接、間接財政損失數(shù)額較大。本年度賑濟支出約為266萬兩白銀,修復河工支出約為450萬兩白銀,蠲免及蠲免后短征約為600萬兩白銀,即使只統(tǒng)計本年有具體數(shù)字記載的支出,清政府就已經(jīng)為此次水災耗銀13 707 000兩白銀,尚未納入統(tǒng)計的數(shù)目,如關稅、鹽課等難知確數(shù)。清王朝每年財政收入約為4500萬兩銀,此次水災所造成的財政損失即占比1/3左右,實際支出比例自然更高,給國家財政帶來了沉重負擔,以至于有“道光年間,一耗于夷務,再耗于庫案,三耗于河決,以及秦豫二年之旱、東南六省之水” ((清)劉錦藻:《清朝續(xù)文獻通考》卷六六《國用考四·賦額》,商務印書館1936年版,考8225。)之言。本次水災也給各地帶來了很大的負面影響。向來富裕的蘇州地區(qū),藩庫因連年災歉導致耗羨不敷,多達8萬兩。(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嘉慶道光兩朝上諭檔》第38冊,第174頁。)江西同樣積弊深重,使得幫丁出運困難,不得不求助于政府接濟。(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嘉慶道光兩朝上諭檔》第39冊,第66-67頁。)浙江漕白二十一幫借欠司道各庫銀兩,積欠至50余萬兩之多。((清)富呢揚阿:《奏報幫丁積欠司道各庫銀兩遵旨按限全扣等事》(道光十三年),《宮中檔朱批奏折》,檔案號:04-01-35-0803-028,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
當然,癸巳大水并非道光朝唯一一次破壞大的水災,而是系列水災中的重要一環(huán)。道光二年(1822)、道光三年(1823)、道光十一年、道光十三年、道光二十年(1840)、道光二十一年(1841)、道光二十三年(1843)、道光二十四年(1844)、道光二十八年(1848)、道光二十九年(1849)等年份均有較大規(guī)模的水災發(fā)生。(參見世博、伯鈞:《道光朝的水災及有關問題》,《歷史教學》,1989年第9期,第13-17頁;陸玉芹:《林則徐江蘇災賑述論》,《江南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4年第2期,第51-55頁;成賽男、楊煜達:《1840年長江三角洲水災的時空分布與社會響應》,《中國歷史地理論叢》,2014年第1期,第26-38頁。)其中,發(fā)生于道光三年的“癸未大水”,規(guī)模與破壞程度比本年有過之而無不及,給清王朝財政帶來的直接損失與間接損失達2436萬兩。(倪玉平、高曉燕:《清朝道光“癸未大水”的財政損失》,《清華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4年第4期,第109頁。)大水災先后相繼,接連發(fā)生,損失驚人。不難發(fā)現(xiàn),在災害的重壓之下,盡管清王朝尚未瀕臨崩潰,但已沉疴在身,江河日下。
責任編輯:孫久龍
Research on the Big Flood in 1833 of Qing China
NI Yu-ping, MA Zhen-shuai
(Department of History, Tsinghua University, Beijing, 100084,China)Abstract:The flood of 1833 is a big disaster which has the characteristics of wide scope, long duration and far-reaching influence. After the disaster broke out, the Qing government made every effort to implement relief. The expenditure of disaster relief was over 2,657,509.731 taels of silver. The expenditure on water conservancy was no less than 4.5 million taels in this year. There also had land tax loss, with 3,101,080 taels of silver to be postponed and 5,590,774 tales of silver to be reduced. The total financial losses of the flood exceeded 1/3 of the total fiscal revenue. Major floods occurred frequently in Daoguang period, and the big flood of 1833 was an important part of it. Under the heavy pressure of successive disaster, the Qing Dynasty fell into decline.
Key words:Emperor Daoguang(道光); the big flood of 1833; disaster relief; flood
收稿日期:2022-12-10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清代商稅研究及其數(shù)據(jù)庫建設(1644-1911)”(16ZDA129)
作者簡介:倪玉平,歷史學博士,清華大學歷史學系教授、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為中國經(jīng)濟史;馬振帥,清華大學歷史學系博士研究生。
① 趙爾巽等撰:《清史稿》卷一二一《食貨二·賦役》,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3540頁。
② 趙爾巽等撰:《清史稿》卷一二一《食貨二·賦役》,第3540頁。
③ 熊月之編:《中國近代思想家文庫(馮桂芬卷)》,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4年版,第196頁。
④ 筆者尚未找到直接以癸巳大水為研究對象的論文或著作,相關成果主要有:世博、伯鈞:《道光朝的水災及有關問題》,《歷史教學》,1989年第9期;張艷麗:《嘉道時期的災荒與社會》,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成賽男、楊煜達:《1840年長江三角洲水災的時空分布與社會響應》,《中國歷史地理論叢》,2014年第1期,第26-38頁,等。
⑤ 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嘉慶道光兩朝上諭檔》第38冊,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0年版,第238-239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