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卿
立秋之際,江南到了“白露打棗,秋風(fēng)起,蟹腳黃”的季節(jié)。朝陽初升的早間,人們大吸一口氣,呼吸吐納之際好似喝了一杯清茶。天地間,彷佛有著一股別樣的氣息,一張一翕、涼爽舒適。
通常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人們往往清冷安靜,更容易想通很多道理,更容易撫拾起心底那柔軟的記憶。觸景生情,讓我想起了自己的家鄉(xiāng)。那坐落在皖西大別山腳下的村落。
家鄉(xiāng)風(fēng)景優(yōu)美、民風(fēng)淳樸。村莊里狗兒輕吠,山林里鳥雀兒歡樂地歌唱,山茱萸、野板栗、野柿子遍地都是,洗澡花、風(fēng)車茉莉、滿天星“開瘋了”,扁豆、黃瓜、刀豆、茄子、矮腳黃、豆角長滿了房前屋后。孩子們在山間地頭歡呼雀躍著,彷佛有著釋放不完的精力。
這個季節(jié)是山區(qū)人民采集中草藥的時節(jié)。杜仲、半夏、柴胡價格高,桔梗、葛根需要進(jìn)深山,山茱萸、榔頭花需要進(jìn)老林……收完稻子,人們就在盤算怎樣增加家庭收入,讓手頭更加寬裕。
曾經(jīng)在這個季節(jié)的夜晚,我和外曾祖母躺在蚊帳里。老人家一邊教會我中草藥的習(xí)性和生長之地、采集之法,一邊和我計劃著第二天的行程。房屋與山野朦朧地交織在一起。蛐蛐兒隱匿在墻角、蟈蟈兒盤旋在枝頭。它們演奏著昆蟲小夜曲,此起披伏、空茫靈動。
天不亮,外曾祖母叫醒我,早早地起床洗漱吃了早飯,帶上一些干糧、一壺井水。拿著一根“茐擔(dān)”(一根手腕粗的野生雜木,用桐油反復(fù)刷抹和鐵皮包裹著),一頭挑著裝草藥的麻袋、一頭挑著干糧和水壺,迎著黎明就上山了。
我印象最深刻的當(dāng)屬采集榔頭花(中藥“夏枯草”)。那一年,外曾祖母73歲,裹著小腳。她在前,我在后。我們幾乎是手腳并用地攀爬近45度角的巖石,一路荊棘,腳下不時有石頭嘩嘩地滾落山澗,現(xiàn)在想想還有些后怕。
采榔頭花可是個技術(shù)活,得用中指掛住桿子、用食指鉤住花朵。千萬不能直直地捋,否則皮開指頭綻。動作要迅速,一下就是一朵。這一朵朵采好后,要裝滿兩個麻袋。
俗話說,上山容易下山難。73歲的老人家挑著整整兩麻袋的榔頭花,踩著巖石往下走,還要不時回頭囑咐我:“小心,大重(重孫的意思)!”
我們下了山尖尖還要走12里山路,才能到鎮(zhèn)上的收購站。外曾祖母需要不停歇地?fù)Q肩膀挑重物,而我又幫不上忙。那時候,一擔(dān)草藥能賣8元錢。
若干年后,我讀《古文觀止》最喜愛李密的《陳情表》。因為它讓我想起當(dāng)年的情景。每每讀到“祖母劉愍臣孤弱,躬親撫養(yǎng)?!薄俺紵o祖母,無以至今日,祖母無臣,無以終余年。母、孫二人,更相為命?!薄盁︽萘ⅲ斡跋嗟?。”這些文字時,我都會眼睛濕潤,都會想起在天堂的外曾祖母……
責(zé)任編輯:曲紹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