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建國
在圣彼得堡幾天,大巴總是載我們在涅瓦河邊轉來轉去。它終于在河邊停下,大部分人去登游船,我們則選擇沿河岸散步,我以為這更直觀更隨性。
此時天藍云白,太陽不時自云中探出,寬闊的涅瓦河面不斷變幻著色塊,忽深藍,忽淺黛,神秘莫測。涅瓦河匯集了拉加多湖、奧涅加湖、伊爾門湖三個流域的水量,全長74公里,是歐洲第三大河。它的后程30公里逶迤穿行圣彼得堡,匯入芬蘭灣波羅的海。涅瓦河是圣彼得堡的“母親河”,也有比喻它是圣彼得堡的“靈魂”,魂魄所在,精華提煉。僅三百多年,這片徑流縱橫的荒灘孤洲變成了一座恢宏的城市,一個“北方威尼斯”。
我們是在大涅瓦河北岸瓦西里島下的車,這個島是涅瓦河口三角洲的中心,沙皇彼得一世(尊稱彼得大帝,1672—1725)原打算將瓦西里島作為圣彼得堡城的核心區(qū),因為多次洪水泛濫浸島而放棄。但這里仍建成為圣彼得堡的海上貿易中心與學術中心。
站在大學沿岸街臨河而望,兩岸古老的建筑都不太高,像是都被剃了個“平頭”,這“剃頭匠”正是沙皇彼得一世。1703年5月27日,彼得一世在兔子島舉行隆重的圣彼得堡奠基儀式,之后擴建成城。1712年,有雄心有謀略的彼得一世將首都從莫斯科遷到圣彼得堡,并敕令:建筑不得高于彼得保羅要塞的塔樓——塔樓是要塞建城最早的軍事指揮中心。300年后,涅瓦河兩岸的建筑向我們呈現(xiàn)的是兩架精美的“鋼琴”:同長的琴鍵,異同的音符,與涅瓦河同構一曲美妙的詠嘆調。
大學沿岸街古老美麗,始建于18世紀的一幢幢巴洛克風格和古典主義建筑鱗次櫛比。這里是圣彼得堡的教育中心,有多所大學和科研院所??茖W院旁的花園有羅蒙諾索夫(1711—1765)塑像,他是俄國“百科全書式”的科學家,是他提出了“能量守恒定律”。塑像旁邊是創(chuàng)建于1724年的圣彼得堡國立大學,普京和梅德韋杰夫以及多名諾貝爾獎獲得者均從該校畢業(yè)。其中“十二院”是瓦西里島最古老的巴洛克式建筑。
沿河向西漫步,涅瓦河南岸美景盡收眼底。我的目光掠過河面,忽然停在一個金燦燦的圓頂建筑上,那不是伊薩大教堂嗎!普希金(1799—1837)曾站在我所在的位置,吟出了那首著名的詩:
我站在涅瓦河上,遙望著
巨人一般的伊薩大教堂
在寒霧的薄薄的幽暗中
它高聳的圓頂閃著金光
……
當時一定是冬天,黑夜很長很冷,或者是因為某種非自然原因,否則普希金怎么會在贊美一番圣彼得堡之后,在詩末又想離別家鄉(xiāng):“那兒,那溫暖的南方!”圣彼得堡夏短冬長,9月份就會飄雪。涅瓦河的冬天什么樣?結很厚的冰,許多人會溜到河面上玩,因為流急,河中央不凍,而河岸邊的冰凍層層卷起,像凝固的浪花。直到來年四月,涅瓦河才逐漸溫暖融凍。
再往前走,快到一座橋了,有一處寬寬的親水石頭臺階,我走下去,掬一捧清涼的涅瓦河水抹抹臉,好爽!這里聚了許多游客,在與石階兩邊的獅身人面像拍照,這兩尊像是3000多年前的真品,是埃及送給俄羅斯的禮物,只是都被敲掉了胡須。埃及人認為胡須代表權利,是不是古跡可送權利不可送?這是又一個“斯芬克斯之謎”。
獅身人面像為列賓美術學院增重不少!它的馬路對面正是列賓美院,世界著名四大美術學院之一。200多年來,該院培養(yǎng)出列賓等許多世界知名美術家。列賓(1844—1930)是19世紀后期俄國偉大的批判現(xiàn)實主義畫家,他的風俗畫《伏爾加河纖夫》給我強烈震撼:烈日當頭,沙灘漫長,一群衣衫襤褸的纖夫拖著船,艱難前行。我聽母親說過,世間有三般苦:撐船打鐵磨豆腐。如果再添一苦,我會毫不遲疑地認為,那一定是背纖!
向東再走一小段就上了報喜橋,此橋又稱圣母領報橋、布拉戈維申斯克橋。站在橋上,涅瓦河在我的腳下滾滾西去,游船快艇不時從橋下穿過,船上的人總是向我們招手。橋的中部有四個圓形屋,是控制大橋開合的。圣彼得堡有42個島嶼,93條河流(包括人工開掘的運河),靠著350座橋梁把島嶼連接起來,天才的俄羅斯建筑師將涅瓦河眾多的大橋都設計成可以開合的結構,白天平坦暢通,午夜12點至凌晨5點之間,橋的中段會張開呈八字型,讓大輪通過,此謂“開橋”。
5月初到7月末是圣彼得堡最迷人的時段,“朝霞匆匆代替晚霞,只留給黑夜半個小時”,這就是圣彼得堡的“白夜”,我這次有幸體驗到了。將近午夜,天空依舊明亮,可以憑天光閱讀。剛過凌晨兩點,天又放亮。圣彼得堡雖然不在北極圈內,仲夏時沒有嚴格意義的“極晝”,但“白夜”對我也新鮮。導游告誡我們晚上別出去,那就想象一下白夜涅瓦河的羅曼蒂克吧!愛享受時光的圣彼得堡人三五成群,在沿河街,在河畔,在游船,在橋上,吉他陣陣,歡歌笑語,喝酒品茗,各種賞心樂事。我又想起了普希金,慨嘆這位“俄國文學之父”“俄國詩歌的太陽”隕落得太早。
望著橋下水深流急的涅瓦河,仿佛感到普希金不死的詩魂與他的母親河一樣,仍在律動澎湃。我長嘆一聲,丟下惆悵,邁大步,向涅瓦河南岸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