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樸樂 張梓萌［河北經(jīng)貿(mào)大學(xué)，石家莊 050061］

目前學(xué)界研究蘇軾與儋州，多集中于蘇軾儋州詩歌、散文的藝術(shù)特色和成就，以及蘇軾對儋州文化的影響等方面，而少有涉及蘇軾關(guān)于儋州認知情況方面。事實上，蘇軾對儋州的書寫，除了繼承先前文人對儋州荒涼、落后的描寫，還創(chuàng)造性地挖掘了儋州物產(chǎn)豐富、風(fēng)景秀美的一面。同時，蘇軾的儋州書寫，有力地塑造了儋州的地域形象，很有深入研究的必要。

一、瘴風(fēng)蠻雨的儋州認知

在蘇軾的儋州書寫中，迥異于中原的儋州地理環(huán)境，是他著筆頗多的地方，如颶風(fēng)、瘴氣等景觀給蘇軾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不僅如此，他還對儋州的生活方式、交通環(huán)境進行了一定情況的介紹，描繪出一幅形象鮮明的儋州風(fēng)情圖。

東坡對儋州的認知首先就是自然環(huán)境惡劣。在東坡看來，海南島的生存環(huán)境十分惡劣，其中留給他最為深刻印象的就是颶風(fēng)。如“至險莫測海與風(fēng)，至幽不仁此魚龍”①（《伏波將軍廟碑》），表達了他對颶風(fēng)的恐懼。生活在中原的東坡從未見過颶風(fēng)，當看到颶風(fēng)鋪天蓋地涌來，他內(nèi)心不由生出強烈的恐懼之心。事實上，海南島史上關(guān)于臺風(fēng)最早的記載可追溯至《瓊州府志》：“秋八月，瓊州颶風(fēng)，壞城門，州署、民舍殆盡。”②一陣強臺風(fēng)，讓官衙、民房盡損。《臨高縣志》載：“九月霜降后數(shù)日，颶風(fēng)尤大作，摧垣拔屋，民廬舍無一完者，土人謂之鐵颶。臨俗霜降后從無颶風(fēng)之患，故以為災(zāi)?！雹圻@與《瓊山縣志》的記錄不謀而合：“九月霜降后，颶風(fēng)大作，摧屋折木，瓊?cè)酥^之鐵颶?！雹茱Z風(fēng)作為一種自然現(xiàn)象，人們在“颶風(fēng)”前面加上定語“鐵”來修飾，一種堅硬頑固、不可抵抗之感就體現(xiàn)出來了。

此外，“風(fēng)雨”“霧”“海氣”的海南天氣也給蘇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為海南緯度較低，所以冬天時氣候較為溫暖，陰雨連綿，霧氣大。對此，林語堂評價道：“海南島根本不適于人居住。夏天極其潮濕、氣悶，冬天霧氣很重。秋雨連綿，一切東西無不發(fā)霉。”在蘇軾的詩文中，霧氣是一個重要的意象，如“如今破茅屋，一夕或三迂。風(fēng)雨睡不知，黃葉滿枕前”“海氛瘴霧，吞吐吸呼”“此間海氣郁蒸，不可言”，等等。值得注意的是，“瘴霧”一詞在唐代已被用來形容當?shù)氐臍夂颦h(huán)境，如“瘴霧南邊久寄家”，可見蘇軾對儋州的描寫，有對前代文人的繼承。《盧祖尚傳》中，盧祖尚就曾以“嶺南瘴癘，皆日飲酒，臣不便酒，去還無理”⑤為理由拒絕到嶺南做交州都督。韓愈曾說“知汝遠來應(yīng)有意，好收吾骨瘴江邊”（《左遷至藍關(guān)示侄孫湘》），更是直接把死亡與瘴癘相連接，足見當?shù)刈匀坏膬措U。

蘇軾還見識到了儋州蛇蟲出沒的奇景，如他說：“蝮蛇魑魅，出怒入娛?！保ā惰胬柒帚憽罚┢渲校膀笊摺庇纸小胺幢巧摺?，被它咬到手就要把手砍掉，否則全身就會腐爛，足見其兇險。蘇軾的這句詩和唐代李德裕所作的“嶺水紛爭路轉(zhuǎn)迷，桄榔椰葉暗蠻溪。愁沖毒霧逢蛇草，畏落沙蟲避燕泥”⑥有異曲同工之妙，描寫的都是儋州環(huán)境的惡劣?？梢院苊黠@地看出，蘇軾在儋州，對于蟲蛇滿地的現(xiàn)狀是多么的驚懼。

其次，生活困難在蘇軾的儋州書寫中，也占了很大的比重?！百Y養(yǎng)所給，求輒無有”，在儋州的蘇軾生活資料很是貧乏，可以說是一無所有。如“此間食無肉，病無藥，居無室，出無友，冬無炭，夏無寒泉，然亦未易悉數(shù)，大率皆無耳”（《與程全父十七首之十三》），“食有并日，衣無御冬。凄涼百端，顛躓萬狀”（《移廉州謝上表》），這些描寫囊括了生活上衣食住行的各個方面。蘇軾曾在出任杭州通判時寫道：“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辈怀邢攵嗄旰蟮乃贡毁H到不僅“無肉”“無竹”，還“無地可居”的儋州。被貶到黃州時的蘇軾尚且還能暢快品嘗“價賤如泥”的豬肉，而今只能“五日一見花豬肉，十日一遇黃雞粥”（《聞子由瘦》），其中的心理落差可想而知。

此外，在儋州的蘇軾還寫道：“土人頓頓食薯芋，薦以熏鼠燒蝙蝠?！辟僦萑酥荒芤揽坑邢薜募t薯滿足溫飽，在當?shù)剡€有吃熏鼠和蝙蝠的飲食習(xí)慣，而在蘇軾后面的創(chuàng)作中，很少再提及這兩道菜肴，可知蘇軾難以接受這種食物。另外，蘇軾還在《縱筆》中提到“北船不到米如珠，醉飽蕭條半月無”，可見在當?shù)兀驗樘厥獾奈锖蚝筒槐愕慕煌?，想要吃到米是很困難的。這與被譽為“魚米之鄉(xiāng)”的黃州是不同的，蘇軾曾稱贊其“長江繞郭知魚美，好竹連山覺筍香”。當蘇軾從一個較為肥沃富饒的黃州貶至偏遠落后的儋州時，可以想象，面對粗劣食物難以下咽的他，內(nèi)心的那種孤獨情緒。

第三，蘇軾的儋州文學(xué)書寫還著重于當?shù)亻]塞的交通環(huán)境。儋州偏僻荒遠，交通十分不便，蘇軾在儋州的日子，常常只能獨自一人，而沒有可以相互交流的朋友，他與外界的交流，靠的都是遠方到來的書信。如“海外粗聞新政，有識感涕”（《與范元長十四首之六》），就表現(xiàn)了身處儋州的他消息滯后以及交流不便的境況；另外，蘇軾還在詩中說道，若能在蠻荒的儋州得到一本書來品讀，可想是十分欣喜的，如“兒子到此，抄得《唐書》一部，又借得《前漢》欲抄。若了此二書，便是窮兒暴富也”（《與程全父十七首之十五》），當蘇軾抄到了一本《唐書》，他是欣喜若狂的，并且希望還能再抄一部《前漢》，他認為那就是一種人間至樂了。

這種閉塞的狀態(tài)，是蘇軾在貶謫過程中從未遇到過的。從蘇軾以前的詩文中可以看出，蘇軾喜好交游聚會。從《前赤壁賦》中提到的，“舉酒屬客，頌明月之詩，歌窈窕之章”，再如《后赤壁賦》中描繪的“仰見明月，顧而樂之，行歌相答”的場景，都可以見得。《漫浪野錄》中更是評價道：“蘇子瞻泛愛天下士，無賢不肖，歡如也?！雹咭驗樵诨臒o人煙的儋州，想要與好友吟詩賦詞是不可能做到的。此時此刻，若能有詩書作伴，也算是對心靈的一抹慰藉了。

這些惡劣的環(huán)境給蘇軾造成了強烈的死亡恐懼，老來的蘇軾，常常感嘆道：“某垂老投荒，豈有復(fù)見之期”“昨與長子邁訣，已處置后事矣。今到海南，首當做棺，次便做墓?！碧K軾初到海南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給自己做棺材和墳?zāi)梗驗樗J為自己會死于此地，從中不難看出蘇軾內(nèi)心的恐懼。結(jié)合蘇軾到儋州后的生活，這種處置后事行為就不難理解了。

二、物產(chǎn)豐富的儋州

事實上，在惡劣的自然環(huán)境之外，蘇軾也欣賞到了儋州的豐富物產(chǎn)，這一點可以從《自題金山畫像》中的“心似已灰之本，身如不系之舟。問汝平生功業(yè)，黃州惠州儋州”一句找到依據(jù)。儋州可以說是蘇軾貶謫生涯中的最后一站，當?shù)氐幕氖徥浅隽嗣?，但蘇軾卻欣然接受，并把它放在了一生事業(yè)之中，足見他老來的從容與淡定。所以，伴隨著思想的轉(zhuǎn)變，蘇軾也開始認識并欣賞著別樣的儋州風(fēng)味。

儋州的沉香讓蘇軾著迷不已，他深深為之沉醉。蘇軾先在《沉香山子賦》中羅列了世間一些尋常香料，如蕓、蘭、郁鬯、脂蕭等，告訴人們這些香料會讓人顛倒天君，鼻勞心昏，所以不是世間的“正香”；緊接著引出海南的沉香，并譽其為“矧儋崖之異產(chǎn)，實超然而不群。既金堅而玉潤，亦鶴骨而龍筋”，海南產(chǎn)的沉香卓然不群，質(zhì)地堅硬而又油潤，外形像鶴骨龍筋那樣堅毅嶙峋，蘇軾在描寫沉香性質(zhì)的同時，又比喻了君子的美好品德；隨后又說“顧占城之枯朽，宜爨釜而燎蚊”，將儋州的沉香與越南的枯朽沉香木做對比，貶低越南沉香木的性質(zhì)、功用，指出它的用途就是燒鍋灶、熏蚊蟲；最后告訴弟弟蘇轍“蓋非獨以飲東坡之壽，亦所以食黎人之芹也”，呼吁世人要關(guān)注海南黎族人的野生特產(chǎn)。儋州的沉香一經(jīng)蘇東坡的描寫，隨即變成了士大夫高貴品格的象征，引起人們的注意。

其實，除了蘇軾，別的文人也曾盛贊海南所產(chǎn)的沉香。范成大就曾在《桂海虞衡志·志香》中贊揚道：“大抵海南香氣皆清淑如蓮花、梅英、鵝梨、蜜脾之類，焚一博投許，氛翳彌室，翻之四面悉香，至煤燼，氣不焦，此海南香之辨也?！兄萑耸康脧V州舶上、占城、真臘等香，近年又貴丁流眉來者，余試之乃不及海南中下品。”⑧范成大鮮明地吐露其他地方的沉香連海南沉香中的中下品都比不上，這和蘇軾在《沉香山子賦》中的“顧占城之枯朽，宜爨釜而燎蚊”一句有相似之處，都是將海南的沉香與別地的香料做對比，極力贊美海南的沉香。

事實上，海南的沉香得到人們贊揚也是有依據(jù)的。沉香的基本生長環(huán)境是冬季氣溫不低于3℃，年均氣溫不低于20℃的地區(qū)，而海南恰恰滿足了這一條件；另外，海南陽光充足，雨量大，這為植物的生長提供了極大的便利，加之受臺風(fēng)影響，所以在臺風(fēng)季節(jié)時，樹木容易受傷倒伏，這就增加了結(jié)香的可能性。于是，優(yōu)質(zhì)的沉香在海南得以孕育。

儋州的美食，也讓蘇軾贊嘆不已。儋州的海產(chǎn)品很是豐富，蘇軾曾藝術(shù)性地介紹了儋州的海鮮及其吃法，總結(jié)出吃蛤蜊和螃蟹和酒相配才更美味，不然食物會因為粗加工而腥味重。如“剖之，得數(shù)升，肉與漿入水，與酒并煮，食之甚美，未始有也”和“蛤半熟而含酒，蟹微生而帶糟”兩句，可見蘇軾不僅愛吃，還會吃，并能總結(jié)出一套吃法來，如《物類相感志》中的“蛤蜊餛飩，以蛤蜊洗凈，安桶盤內(nèi)，月下露之，令口開，以真粉研料物鹽，以蛤蜊納之，則口閉，少時便用斗竄之去殼，真粉在殼內(nèi)外如餛飩”⑨。

《后山談叢》中記載，蛤蜊從遠道運送到京城，一只就需要一千錢，可見在京城要想盡情享受蛤蜊的美味是很困難的；另外，《東京夢華錄》中有記載說蛤蜊和螃蟹因極其容易壞掉，很難貯存太久。所以，可以想象到，身在儋州的蘇軾，能夠暢快地食用新鮮的水產(chǎn)品，是多么的快意啊！蘇軾在《食蠔》的最后更是總結(jié)道：“每戒過子慎勿說，恐北方君子聞之，爭欲為東坡所為，求謫海南，分我此美也?！雹馑嬲]自己的兒子蘇過，不要讓別人知道它的美味，否則自己就不能獨享了。通過幽默的話語，體現(xiàn)出蘇軾樂在其中。

“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如果說，荔枝是惠州的代表，那么椰子就是儋州的代表了?！疤旖倘诊嬘z，美酒生林不待儀”，蘇軾陶醉于椰子的美味，并認為椰子中有自然之酒。“自漉疏巾邀醉客，更將空殼付冠師”，喝完椰子酒，蘇軾還把留下的椰子殼交給工匠，加工成帽子戴在頭發(fā)上，可見蘇軾對椰子的喜愛?！耙?guī)摹簡古人爭看，簪導(dǎo)輕安發(fā)不知”，人們爭相看蘇軾的帽子，這帽子戴起來十分輕便，讓蘇軾好似感覺不到它的存在，足見蘇軾悠然自得的心境。黃庭堅也曾稱贊道椰子的美味，如“漿成乳酒醺人醉，肉載鵝肪上客盤”?。其中，蘇、黃對椰子的書寫都離不開酒，這其實是有淵源的?！稄V東新語》中記載，“膚中空虛，又有清漿升許，味美于蜜，微有酒氣，曰椰酒”“瓊?cè)嗣恳詸壚拼?，以椰代酒?，由于椰子的特殊口味，當?shù)厝肆?xí)慣用椰汁來代替酒。

林語堂先生曾說：“蘇軾是一個不可救藥的樂天派，一個偉大的人道主義者，一個百姓的朋友?！碧K軾的樂觀，讓他即便是在儋州，也能積極發(fā)現(xiàn)儋州新鮮的一面。一塊沉香，他無比喜愛，愿意“幸置此于幾席，養(yǎng)幽芳于帨帉”，欣欣然把沉香放在書案，用這香氣來熏自己的佩巾；蘇軾的豁達，讓“自笑平生為口忙”的他，即使是在荒陋的儋州也能堅持延續(xù)下去，還創(chuàng)制了東坡餅、東坡綿蹄、東坡養(yǎng)顏湯等眾多美食，流傳至今。

三、蘇軾對儋州的接受

蘇軾對于儋州的接受，從埋怨到欣賞，從不堪入目到欣然接受，開創(chuàng)了后世欣賞儋州的先例，讓人們開始接受儋州、正視儋州。對儋州地域形象的塑造，蘇軾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尤其是他關(guān)于儋州優(yōu)美風(fēng)景的書寫，影響甚是深遠。

儋州作為中國古代四大流放地之一，因“荒遠”而聞名?！镑西仍鵀槲?，蓬萊近拜郎。臣心瞻北闕，家事在南荒”?，其中，唐代詩人嚴維就用“南荒”一詞來代指李秘書郎要去的儋州，足可見儋州之荒遠。另外，汪師韓在《蘇詩選評箋釋》中更是評價當?shù)厥恰盎倪h避陋之地”。由此可見，社會上對于儋州的總體認知是荒遠的，這在潛移默化中影響了蘇軾的認知，如初到海南時寫的“某垂老投荒”，其中的“荒”便是指邊荒，也就是海南。

但是，在這遙遠而又漫長的貶謫路途中，蘇軾已經(jīng)開始“期待”儋州了，并對儋州進行了想象和書寫。《行瓊、儋間，肩輿坐睡，夢中得句云：“千山動鱗甲，萬谷酣笙鐘。”覺而遇清風(fēng)急雨，戲作此數(shù)句》便是他在去往儋州的路途上寫的，蘇軾以宏闊的氣象、奇崛的想象，描寫大自然的壯偉景象，如“幽懷忽破散，永嘯來天風(fēng)。千山動鱗甲，萬谷酣笙鐘”。在他的眼中，大風(fēng)吹千山，讓草木都為之搖擺晃動，就像龍蛇之動鱗甲。此外，萬谷號呼有聲，就像笙鐘之樂正酣。該詩和蘇軾描寫儋州雨后景色的詩句“垂天雌霓云端下，快意雄風(fēng)海上來”有相似之處，都頗具氣勢?？梢姡K軾眼中的儋州景色是波瀾壯闊的，無愧于汪詩韓“一氣浩歌而出，天風(fēng)浪浪，海山蒼蒼，足當司空圖‘豪放’二字”的評價。

儋州的山多秀美陡峭，這一點可以在《峻靈王廟碑》中見得，如“北二十里有山，秀峙海上，石峰巉然，若巨人冠帽”，用比喻的修辭手法極言山的高聳。此外，蘇軾在經(jīng)過儋耳山時，觸景生情，寫下“突兀隘空虛，他山總不如”（《儋耳山》），直言儋耳山屹立高聳的雄姿與氣概，它傲立天際，使廣闊的天空顯得無比狹隘。值得注意的是，蘇軾對于儋耳山的描寫，離不開他當時的心境，他借景抒情，表面上寫山的峭拔，使得其他山不能與之相比，實際上是在暗示自己的學(xué)識與才能與眾不同。隨后他通過“君看道傍石，盡是補天余”一句，寫被拋棄在路邊的曾是女媧的補天石，而今卻只是一塊廢料。蘇軾以道傍石自喻，暗示自己滿腹經(jīng)綸，卻接二連三地被貶，表達自己內(nèi)心的憤懣不滿之情。

從以上詩句中可以看出，蘇軾在書寫儋州的風(fēng)景時，多用比喻、夸張的修辭手法，這讓后世很多文人在敘述儋州的風(fēng)景時，沿用蘇軾的認知。描述的內(nèi)容也多是儋州的高山，沒有創(chuàng)新點。如吳老的儋州景觀詩，“一片湖光萬紫妍，山連綠水水連天”（《游松濤水庫》），“峰巒飛渡松濤水，滿目河山錦繡中”（《游松林嶺渡槽》）等，突出山的高聳，連綿的山峰恍惚間跨越了松濤水，這時一片群山映入眼簾。該詩著重表現(xiàn)了山之高、山之多，和蘇軾對山的描寫極為相似。

自古以來，被貶到嶺南的文人墨客對于當?shù)氐拿鑼憻o一不是不堪入目的，如李德裕在《謫嶺南道中作》中寫道：“愁沖毒霧逢蛇草，畏落沙蟲避燕泥?！敝毖詭X南的毒霧、蛇草和沙蟲，種種意象讓人恐懼不安，儋州也不例外。但蘇軾給我們帶來別樣的風(fēng)景，其中，雖有儋州不堪的一面，但是蘇軾本著積極樂觀的心態(tài)，他開始接受儋州、書寫儋州，對于秀美的風(fēng)景、豐富的物產(chǎn)，會毫不吝嗇地加以贊美并留下了不少絕美詩篇，一定程度上改變了人們對儋州的刻板印象。公元1100年，即將離開儋州的蘇軾百感交集地寫了《別海南黎民表》，其中“我本儋耳人，寄生西蜀州”一句，可以看出蘇軾真切地把儋州作為自己的家鄉(xiāng)，認為自己已經(jīng)是儋州人了。他找到了自己的歸屬，成為儋州的一員，真誠地為儋州發(fā)聲，正所謂“海南萬里真吾鄉(xiāng)”。

儋州位于海南島的西北部，是荒遠蠻夷之地，歷來飽受人們詬病。分析研究蘇軾對于儋州的書寫，不僅有利于豐富詩文書寫的素材，使詩文的書寫范疇進一步擴大，而且還能重塑儋州的地域空間，增強儋州人的文化自信，建構(gòu)起儋州的文化形象。

① 蘇軾撰，茅維編：《蘇軾文集》，中華書局1986年版，第506頁。（以下蘇軾詩文均來自此書，為免贅述，不再注釋。）

② 道光《瓊州府志》卷四十二《雜志》，光緒補刊本。

③ 光緒《臨高縣志》卷三《災(zāi)祥》，光緒十八年刊本。

④ 乾隆《瓊州府志》卷十《雜志》，乾隆刻本。

⑤ 劉昫等撰：《舊唐書》，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2522頁。

⑥ 李德裕著，傅璇琮、周建國校箋：《李德裕文集校箋》，中華書局2018年版，第602頁。

⑦ 陶宗儀撰寫：《南村耕耘錄》，中華書局1959年版，第249頁。

⑧ 范成大撰：《桂海虞衡志》，中華書局2020年版，第93頁。

⑨ 蘇軾：《蘇軾文集編年箋注》，巴蜀書社2011年版，第504頁。

⑩ 蘇軾撰，茅維編：《蘇軾文集》，中華書局1986年版，第2592頁。

? 黃庭堅撰，任淵、史容、史季溫注：《黃庭堅詩集注》，中華書局2003年版，第536頁。

? 屈大均撰：《廣東新語》，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631頁。

? 彭定求等編：《全唐詩》，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2915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