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賈平凹與玉石特別是玉石文化有不解之緣,這在20世紀(jì)中國現(xiàn)當(dāng)代作家中是少見的。具體到賈平凹的散文創(chuàng)作,除了隨處可見關(guān)于玉石的書寫,還有對于玉石的專門鑒賞和深入體悟,從中可見作家的思想、智慧、品位、境界。賈平凹的散文賦予玉石以主體性,并確立以石為師與互為對語的敘事基調(diào),對于突破長期以來“人的文學(xué)觀”的局限具有重要意義。進而言之,通過玉石文化可以理解賈平凹散文的內(nèi)在秘密與文化精神密碼,這是他與其他中國現(xiàn)當(dāng)代作家有所不同的關(guān)鍵之所在。
關(guān)鍵詞:賈平凹散文;玉石文化;結(jié)緣;物性;天地之道;物我兩忘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xué)基金重點項目“中國當(dāng)代散文理論話語建構(gòu)研究”(20AZW001)
中圖分類號:I206.6 文獻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003-854X(2023)09-0081-07
在中國文化與文學(xué)中,最有代表性的是茶文化、絲綢文化、瓷器文化、玉石文化等。關(guān)于玉石文化,《淮南子·覽冥訓(xùn)》中有“女媧煉五色石以補蒼天”(1)的說法;《周禮》載:“以玉作六瑞,以等邦國。王執(zhí)鎮(zhèn)圭,公執(zhí)恒圭,侯執(zhí)信圭,伯執(zhí)躬圭,子執(zhí)谷璧,男執(zhí)蒲璧?!保?)還有“和氏璧”與“完璧歸趙”的故事,都與玉石有關(guān);《西游記》里的孫悟空是從花果山巨石中生出來的;《紅樓夢》原名《石頭記》,寶玉、黛玉、妙玉等人的名字里都有“玉”。由此可見,玉石在中國文化與文學(xué)中的重要性。然而,近現(xiàn)代以來,關(guān)注玉石的作家并不多,從玉石文化角度研究中國現(xiàn)當(dāng)代作家的也很少(3)。目前,作為20世紀(jì)寫玉石最重要的作家賈平凹,對他這方面的研究更少,有限的研究整體上比較簡略(4)。本文擬較為全面系統(tǒng)深入地探討玉石文化與賈平凹的散文創(chuàng)作的復(fù)雜關(guān)系。
一、與石頭結(jié)下不解之緣
中國新文學(xué)強調(diào)“人的文學(xué)”,這就決定了它對“物”的忽略。另外,中國新文學(xué)作家無趣者多,有趣者特別是有癖好的少,這直接導(dǎo)致物性書寫并不發(fā)達。一個世紀(jì)以來,愛好玉石的中國作家并不多見,在文學(xué)創(chuàng)作上也就難以關(guān)注于此,賈平凹是少有的例外,他在這方面可以說達到了癡迷的程度。
石頭成為賈平凹散文的重要意象,幾乎達到俯拾皆是的程度??v觀中國現(xiàn)當(dāng)代散文,不是說沒有寫玉石的,但比較少也不容易遇到,即使有也多是點綴性和背景性的,沒有形成規(guī)模與氣勢。然而,賈平凹散文中卻具有高度的能見度,哪怕與玉石無關(guān)的散文,也時時可見石頭的身影,從而形成石頭的意象組合、鋪排與書寫。如在《讀稿人語》中,賈平凹說:“頑石年年都換苔衣,《美文》當(dāng)然也要變化一下服飾和欄目了。”(5)他在《浙江日記》里寫道:“欲去卻墻隔了路,怏怏下山,忽見一觀音石像,讀石上文字,有‘觀世觀音觀我’句,極想呼誰為‘觀我’,但四下無人?!保?)《江蘇見聞》中有:“半繭園有一石,曰‘寒翠’。形態(tài)奇兀,中心大窟窿與邊緣小孔,疏密有致,曠野玲瓏。石質(zhì)純潔,歷經(jīng)風(fēng)雨,愈是白凈?!薄笆饭艉笤贺Q一石,約兩圍,高三米五左右,玲瓏嵌空,竅穴千百?!@一個石頭伴孤忠,這石頭也是清寂。旁有一梅,不在花期,未能看數(shù)點冷艷?!保?)又如《在玫瑰園里》是寫畫家與畫作的,卻出現(xiàn)這一句子:“我每次去總要摸摸石獅的頭,漢代的一蹲石獅永遠(yuǎn)在門口,眉眼笑呵呵得像一個老頭。我認(rèn)定這石獅是大觀園的焦大,它清楚玫瑰園主人是如何的內(nèi)心好色。”(8)在《玉虛洞》中,作者寫道:“洞中有無數(shù)石隙窟穴,不時有蝙蝠飛出,以石子丟進,豁朗朗有響聲,火把扔下去卻立即熄滅,無人敢探究深淺。匍匐過一窟道,窟石潔白晶瑩如雪砌,寒氣銷骨,用石敲頂,空音嘭嘭猶似樓板?!保?)在《小記曉雷先生》一文中,寫處理人事關(guān)系時要豁達,于是有“即便是石頭壓了草,一塊石頭又能壓住幾棵草?”(10)在《說鐘鏑書法》里,也有“他真的用起了毛筆,毛筆寫出了金石味,也寫出了石刻上的澀勁和斑駁效果,叫我吃驚不已”。(11)這些描寫并未出現(xiàn)在專寫石頭的散文中,是作者不經(jīng)意提到的,仿佛是賈平凹一直跟著石頭,或者說石頭總是跟著賈平凹,二者組成了一個獨特世界,這成為散文中的風(fēng)景。換言之,賈平凹隨時隨地能看到石頭,信手拈來皆成風(fēng)采,這為其散文增加了風(fēng)致與亮色。
點評石頭以成散文,這在賈平凹是具有獨特性的。在賈平凹散文中,有一種形式非常獨特,那就是關(guān)于石頭的鑒賞散文。他是作為石頭的鑒賞家來寫的,文章雖短,多是數(shù)百字,甚至幾十字,但卻形象生動、文采飛揚、寓意深刻、意味無盡,很好地表現(xiàn)了石頭的特質(zhì)。這不僅在賈平凹散文中,就是在近現(xiàn)代中國散文中也很有代表性。在《小石頭記》中,除了“序”,共包括88則鑒賞石頭的小文,是專門為奇石收藏家李饒的一冊藏石所寫,不僅內(nèi)容豐富,形式也多種多樣,文中還帶著活潑潑的激情,以及幽默的情懷,讀來舒心爽目,也有不盡之意。《中國百石欣賞》是賈平凹為自選的百余塊石頭做的點評,其中還包括一篇序文。與《小石頭記》一樣,其內(nèi)容豐厚、靈動自然、妙筆生花、別有風(fēng)致,只是文字更精短,包容性更強,更多了形而上的哲思。除此之外,《〈黃河奇石〉序》《〈觀云奇石〉序》也都是關(guān)于石頭的鑒賞文,是屬于石頭散文、石頭文化的集大成者。試想,以賈平凹之繁忙,能為這樣多石頭寫序撰文,沒有喜歡與熱愛,那是不可想象的。通過這些鑒賞短文,可以獲得獨特的享受和見識,也得到了關(guān)于石頭的知識滋養(yǎng)。第一,僅以石頭的種類看,這些鑒賞文中就有紅碧玉、腦響石、恐龍蛋、三葉蟲化石、鸮頭貝化石、珊瑚化石、海百合化石、納瑪象下顎臼齒化石、洛河石、星石、靈壁石、石斧、紫晶洞石、瑩石、方解石、水膽水晶、雅丹石、沙漠漆、南極石、七彩石、太湖石、葡萄鐘乳石、燕子石、菊花石、塔石、風(fēng)礪石、紋理石、震旦角石、浮屠石、廣西大化、太湖石、紅河石、華安玉、綠松石、長島球石、淄博石、長江畫面石、秦嶺石、硅化木、黃蠟石、隕石、昆山石、九龍壁石等,可稱得上是蔚為大觀。第二,就鑒賞層次與水平看,這些文章在精到中又有新意,比如對于奇石的裝飾,作者認(rèn)為:“初見這塊石頭的時候,石主人在石上做了許多小亭小橋,我建議去掉這些東西,它呈現(xiàn)的是大山,大山是需要布置的嗎?這些刺眼的塑料擺設(shè),只能使這塊石頭小氣而俗。這又說到現(xiàn)在一些奇石的底座了,有許多東西原本挺有品位的,而底座做得很俗,一個穿著名牌西裝的人怎么能趿一雙破布鞋呢?”(12)我曾在一篇談石頭的文章中,也談到給石頭固定底座,會限制鑒賞者的想象力,容易將石主人的局限變成他人的局限,還會讓石頭戴上枷鎖,失去自由。(13)賈平凹在此關(guān)于石頭的裝飾和底座是超過一般愛石者的,表現(xiàn)出了膽識與志趣。第三,就審美趣味來說,這些鑒賞石頭的散文品位頗高,如在《紅碧玉》中說:“這方石頭的色彩可與雨花石媲美,而造型又似靈璧石,既有鐘乳石的天工,也有文石的神斧,其凝重像嶗綠石,其秀美更像太湖佳石。它的好處是我們難以說清,但確實能給予愉悅——這也就夠了?!保?4)在《幼年》里說,“李饒在基建工地的石料堆里撿到”一塊石頭,于是“大呼小叫,之后數(shù)年間裝在身上,見人就讓人看,沒人了掏出來自己看,常常嘿嘿地笑個不已?!保?5)在此,賈平凹對各地石頭及其性格了如指掌,在比照中突出紅碧玉之佳美,文字清麗明快,讀之爽心悅目。特別是對于石頭收藏主人李饒的描寫如在目前,生動鮮活幽默極了。
以石為題的寫作,將賈平凹散文提升到一個新高度。我認(rèn)為,目前寫石頭的散文最多最好的,在中國新文學(xué)作家中沒有超過賈平凹的?!冻笫纷圆槐卣f,它幾乎達到家喻戶曉的程度,也是中國現(xiàn)當(dāng)代散文中的精品。其實,他還有多篇關(guān)于石頭的散文也頗值得稱道,如《“臥虎”說》《觀沙礫記》《讀山》《當(dāng)我路過這段石灘》《十八碌碡橋》《殘佛》《拴馬樁》《我有了個獅子軍》《狐石》《記五塊藏石》《動物安詳》《玩物銘》《三目石》《雨花臺揀石記》等都是如此。這些寫石頭的佳作超越了隨意性、印象性和點評式的不足,具有精心構(gòu)筑、內(nèi)涵豐贍、境界高遠(yuǎn)、文風(fēng)飄逸的特點,不僅提升了石頭散文的品質(zhì),也彌補了中國現(xiàn)當(dāng)代散文缺乏精品石頭書寫的不足。最重要的是,目前對于賈平凹此類散文的研究還缺乏整體感,更缺乏從石頭視角進行的觀照,也沒有打破“人的文學(xué)”觀的狹隘與局限。
賈平凹之所以投入這么多時間精力寫石頭,有多方面原因:一是熟悉石頭。作者自小在山里長大,山中河道多石,在貧窮年月,沒什么比石頭更多更直接影響作家了,所以,賈平凹在不少地方寫到打小與山石、河石的熟悉與緣分,這是積蓄在作家心中的清晰面影,就如同對自己手足的理解,這在《讀山》等作品中都有說明。在《山石、明月和美中的我——文外談文之三》中,賈平凹說:“慰藉以這顆靈魂安寧的,在其漫長的二十年里,是門前屋后那重重迭迭的山石,和山石之上的圓圓的明月。這是我那時談得有滋有味的兩本書,好多人情世態(tài)的妙事,都從它們身上讀出了啟會?!薄吧绞兔髟乱恢庇绊懼业纳睿谖椅韫P弄墨擠在文學(xué)這個小道上后,它們又在左右了我的創(chuàng)作。”“當(dāng)我欣賞學(xué)習(xí)國畫、戲曲的妙處的時候,我就忘卻不了我的山石和明月了?!保?6)二是喜歡石頭。一般人看來,石頭可有可無,有時還會成為累贅,甚至與垃圾無疑;然而,對于賈平凹來說,石頭是他的最愛,是文學(xué)、藝術(shù)、人生的支撐,是“命”,就如他自己說的“我疑心我的上世就是石頭”(17)。在《與穆濤七日談》中,賈平凹說得更為直接:“我酷愛石頭,你瞧瞧,我的書房里到處是石頭。我常疑心我為石頭托生,那個凹字,也可能是應(yīng)了前生是個有凹坑的石頭哩。這或許由我小時候生長在山里所致,山里還有什么呢,就是石頭。小時候讀得最多的就是山,就是山上的石頭?!痹凇丁春嗏x玨攝影集〉序》中,賈平凹又說:“我喜歡石頭,喜歡得像是有病,但凡見到奇石,就想法兒要去占為己有,什么下賤的行為和苦力都使得出?!保?8)在《緣分》中,賈平凹還說:“我是癡石頭的”,“日日對這塊石頭頂禮膜拜”,“我知道這全是緣分。我為我有這個緣分而激動得夜不能寐,我愛石,又信佛,佛像石能讓我得到,這是神恩賜給我的幸運?。 薄胺鹗牡絹?,就不僅僅是一種石之緣和佛之緣,這一定還有別的更大的用意,我得莊嚴(yán)地對待”。(19)這是一種與石頭共生共長、彼此共鳴甚至生死與共的情懷,不要說新文學(xué)作家就是那些奇石愛好者難以達到的境界。三是理解石頭。賈平凹眼里的石頭是有歷史文化精神的,特別是代表中國人的靈魂,所以才能全身心參與其中,力求理解石頭的精氣神以及豐富的文化內(nèi)涵。在《中國百石欣賞》中,賈平凹說:“中國人愛石頭。從古到今,關(guān)于石頭不知寫了多少詩文,演義了多少故事。可以說,石頭形成了它獨有的文化現(xiàn)象。沒有英雄的年代是盛世,盛世里玩石頭是雅事?!保?0)在《〈黃河奇石〉序》中,賈平凹認(rèn)為:“如果我們相信《西游記》、《紅樓夢》中關(guān)于石頭的故事有一定的道理,那么試想一想,在水如天上來的黃河的源頭乃至整個流域的山山嶺嶺上,這些石頭進入河道經(jīng)過漫長的歲月和漫長流程的打磨,你不知道它在哪一年哪一月在哪一處河灣里停駐,某個人就偶爾地得到了!這樣的得到就是一份緣分。”(21)石頭也就這樣獲得了一種感知理解和文化共鳴。
實際上,賈平凹以散文形式為我們展示了石頭的意象及其價值魅力,這種展示是廣闊、深入、形象的,也是具體可感與動人心魄的。其中,貫穿于作家與石頭之間的一份內(nèi)在的關(guān)聯(lián),也是一種神秘的契合與美好感受。讀者也能從中獲得文化、文學(xué)、歷史、美學(xué)、心靈的開啟。當(dāng)然,因為作家與石頭的生命碰撞也使得賈平凹散文變得與眾不同,并發(fā)出熠熠的光彩。
二、石頭散文折射天地光影
一般來看,往往很難發(fā)現(xiàn)賈平凹的石頭散文所包含的價值,特別是深層次的功能作用。然而,站在更高層次,將石頭與人進行辯證理解,特別是改變“人的文學(xué)”觀,以“天地大道”進行審視,賈平凹的此類散文就會獲得新解,甚至?xí)懈拘宰兓c創(chuàng)新之維。事實上,賈平凹的石頭散文不僅沒停留在“玩物”的層次,反而具有更大的價值意義,這是對一般意義上的寫人的散文的超越。
首先,將自然而然作為價值追求,是賈平凹從石頭中悟道的關(guān)鍵。從奇石收藏的角度看,“奇”當(dāng)然好,但最大的問題是不自然,甚至?xí)?dǎo)致追求怪異。賈平凹認(rèn)為,真正的好石頭還是自然的,是那些不事雕琢,有不自美的品質(zhì)。他說:“更有趣的是色彩搭配極其精美,即便人物純用黑,也該濃則濃,該淡則淡,濃濃淡淡,過渡自然,層次分明。此畫只有石生成,人工難能。”他又說:“如果造型既不具象也不抽象,甚至連圖案也沒有,但只要石質(zhì)好,給人一種說不出的愉悅,那也是值得收藏的好石頭。甚至可以說真正的石頭收藏也正是收藏這類石頭,中國歷史上許多著名人士藏而傳之后代的石頭就是明證?!保?2)賈平凹還從一般石頭中看到了自然美之價值,并從中體悟人生與文章的真諦。他從一河的石頭中看到:“那方方圓圓的石頭實在讓我感慨,水是有規(guī)律的,而山?jīng)]有,石頭更沒有,滿山遍坡的,有的立著,有的倚著,仄、斜、蹲、臥,各有各的形象,純以天成,極拙極拙了,拙到極處,又有了大雅。無為而為,是無規(guī)律的大規(guī)律。”(23)他還說:“我坐在這石灘上,看這一河石頭,或高,或低,或聚,或散,或急,或緩,立立臥臥,平平仄仄,驀地看出這不是一首流動的音樂嗎?它雖然無聲,卻似乎充滿了音響,充滿了節(jié)奏,充滿了和諧?!薄懊鎸χ癁?,我慢慢徹悟了,社會原來有如此的妙事:它再不是個單純的透明晶體,也不會是混沌不可清理的泥潭;單純?nèi)胧?,?fù)雜處世?!薄霸囅耄疫€會再被憂傷陰襲了我的靈魂嗎?我還會再被煩惱銹鎖了我的手足嗎?啊,我愿是這石灘上的一顆小小的石頭,是這首音樂中的一個小小的音符,以我有限的生命和美麗的工作,去永遠(yuǎn)和諧這天地,自然,社會,人的流動的音樂!”(24)從優(yōu)質(zhì)石頭轉(zhuǎn)到普通石頭,有助于深化對自然美的理解。需要說明的是,賈平凹很少談?wù)撚?,主要收藏和評說的是石頭,這更強化了他從“自然”中體會石頭的慧心,也標(biāo)志著他有著樸素的石頭觀。
其次,從寧靜的石頭中獲得智慧,使賈平凹為人為文均進入高深的境界。眾所周知,現(xiàn)代人特別是當(dāng)代作家普遍浮躁,有的甚至處于異化狀態(tài)。賈平凹能體會石頭之“靜”,特別是那種獨立自守和忍受孤獨的“大靜”,這是他獲得智慧的秘訣。他說:“樹下有一塊黑石,苔斑如錢。平凹很累,臥于石上歇息,頓覺心曠神怡。從此秘而不宣,時常來臥。再后,平凹坐于椅,坐于墩,坐于廁,坐于椎,皆能身靜思安?!保?5)這就是從石頭上獲得的“身靜思安”,于是作家進入了“道”。他還從另外兩塊石頭中悟道,一是平和與寬容的石頭:“之所以看重這塊石頭,在它的似與不似之間,而它的薄厚,憨實,透著一種平和與寬容,這就可安妥我們的浮躁了。人境逼仄,心境則浩淼無涯,精神與天地往來,面對著這塊石頭,難道不受啟示嗎?”(26)二是達摩石,“這個達摩不張揚,不做作,平常而又不委瑣,孤寂又面部豐潤,他應(yīng)該是真正的悟道者?!保?7)從生命角度看,隨便一塊石頭都有數(shù)百萬年甚至更長久,它們千年百代或永恒地靜默,這不能不讓作家靜下來,變成一個智慧的聽者,一個得道的安詳者。
再次,簡約、深厚、質(zhì)樸、夸張等特點,是賈平凹從石中領(lǐng)悟的美妙。應(yīng)該說,賈平凹也曾贊賞過雨花石的美,但比較起來他更愛博大與渾厚,一種簡中有力的氣勢風(fēng)格。因此,賈平凹直言:“對于奇石,我更看重它的渾然樸厚,而不太喜歡太玲瓏的?!保?8)“此石渾厚飽滿,有一股向外擴張之氣,形體不大,感覺卻大,這是我最喜歡的地方,再是它石質(zhì)好、硬度大、光感強,又色調(diào)沉著。對這類石頭,就不要去看它像什么,太像什么了,反倒減弱了它的價值?!渡胶=?jīng)》上講,混沌原沒有七竅的,后來鑿七竅,七竅有了,混沌卻死了?!保?9)賈平凹還特別以“臥虎石”為例,說明它的獨特審美價值,這也成為開啟他的文學(xué)創(chuàng)作靈機的關(guān)鍵。他寫道:“我說的‘臥虎’,其實是一塊石頭,被雕琢了,守在霍去病的墓側(cè)?!薄扒由@著看了半天,卻如何不敢相信寓于這種強勁的動力感,竟不過是一個流動的線條和扭曲的團塊結(jié)合的石頭的虎,一個臥著的石虎,一個默默的穩(wěn)定而厚重的臥虎的石頭!”“想生我育我的商州地面,山川水土,拙厚,古樸,曠遠(yuǎn),其味與臥虎同也?!薄啊P虎’,重精神,重情感,重整體,重氣韻,具體而單一,抽象而豐富,正是我求之而苦不能的啊!”“靜觀臥虎,便進入一種千鈞一發(fā)的境界,臥虎是力的象征。”“這竟不是一個仰天長嘯的虎,竟不是一個撲,剪,掀,翻的虎,偏偏要使它欲動,卻終未動的臥著?臥著,內(nèi)向而不呆滯,寂靜而有力量,平波水面,狂瀾深藏,它臥了個恰好,是東方的味,是我們民族的味?!薄敖K有幸見到了‘臥虎’,我明白了,且明白往后的創(chuàng)作生涯,將更進入一種孤獨境地?!保?0)還有,賈平凹不喜歡整齊化一的石獅,而是希望它夸張一點,變形一些,這樣才有藝術(shù)性。他提出:“這種面部不標(biāo)準(zhǔn),好,合乎我的審美,讓我喜愛不已。我收集石獅的時候,就是嫌鑿得太標(biāo)準(zhǔn),總是叮囑去鄉(xiāng)下收集的人要找變形的、夸張的,似乎不像獅子的那種。”(31)因為“面對著這塊石頭,我又想起了那段文字:扶河漢,觸華嵩,普厥絕,收成功,騎元氣,游太空?!保?2)這也是為什么賈平凹喜歡“玩石”,以“丑石”為美的內(nèi)在原因。他說:“我平日收藏石頭,皆以丑為美,全沒這般精妙的物件,好喜歡了,就這么坐下來兩目對著三目,也可說三目對著兩目,竟嗒然遺忘身與石?!保?3)在一般人看來,那種博大、渾厚、夸張的石頭是“丑”的,但賈平凹卻能“以丑為美”,看到其間的天地大道,這不能不說是一種獨特的審美眼光與趣味。
最后,石頭的“知與不知”的智慧,也對賈平凹產(chǎn)生巨大影響。在“人的文學(xué)”觀念底下,“知”是一個基本范疇,也就是說,只要努力,人類總可以不斷地認(rèn)識這個世界。然而,站在天地自然的角度觀之,人只是其間的一分子,也存在著自身的巨大限度,對世界的認(rèn)知也是有限的?;诖耍Z平凹甚至認(rèn)為,人對于我們生活的世界更多是盲目的,知之者甚少,某種程度上說甚至可以說,人不一定就是天地的精華與萬物的靈長。他說:“崖窩的左邊與右邊各有一簇石林,發(fā)青色,綴滿了白的苔,如梅之綻,手腳并用地爬到石林高端,石頭上有許多窩兒蓄著水,才用樹葉折個斗兒舀著喝干,水又蓄滿,知道水是有根的卻不知道石頭上怎么能有水根?”(34)他還寫道:“河中石片,有的可雕香爐,置于案頭香火繚繞,有的則作茅房墊石,供骯臟臭氣熏蒸。各有用處,用處不同,但不分高下,其本質(zhì)都是一樣的呢。雖璞中有玉而不純,但無璞則玉無所依。滿月為月,缺月亦為月。如果因為玉在璞中而棄則便不可得玉,缺月而否定是月,則每月只有一夜明朗。如此推論,人為萬物之首,為何不是如此呢?”(35)因為以“人的文學(xué)”觀之,做成香爐和身在茅房的石頭是不同的,但在天地智慧之下它們并無本質(zhì)差別。于是,人也就獲得了優(yōu)劣短長、成敗得失的辯證性,也就有了超越性意向。這也是賈平凹的人生哲學(xué)與文學(xué)觀超過一般作家之處。
其實,從中國古代文學(xué)與文化之于石頭的信仰,是建基于生命意義的。在神話傳說中,石頭變?nèi)?,人也可以變成石頭,這是因為信仰石頭具有生殖能力進而產(chǎn)生靈石信仰的,“人石互化”背后是古人對靈石崇拜的禮俗和先民萬物有靈的思想。(36)因此,沒有石頭參與的散文創(chuàng)作,不只是少了一個文化符號,更缺乏一種天地觀念的突破與天地之道的映現(xiàn),從而帶來“人的文學(xué)”的局限與誤區(qū)。賈平凹從石頭入手,以物性為切入點,突破人的觀念束縛與局限,進入天地大道的體悟與智慧,于是有了不同的散文及其人生。因為石頭是承載天地之道的,也是打開天地鏡像的光源,于是給賈平凹的文學(xué)人生帶來了不一樣的召喚與啟示。
三、石頭散文書寫的敘事策略
根據(jù)生成的主體間性理論,人們認(rèn)識世界并不是人與萬物的孤立行為,而是一個互為主體性的交互再發(fā)現(xiàn)問題。這就意味著,在社會情境中,主體對他者的理解過程并不是對某個外部對象的單向表征,而是一個主體與另一主體間進行雙向協(xié)調(diào)的動力學(xué)過程。(37)石頭之于賈平凹也是如此,其散文中的雙向主體性在敘述方式上令其耳目一新。究其因,其一,石頭是博大精深、豐富多樣、神秘莫測的;其二,石頭開啟了作家的靈思,使其進入頗具想象力與創(chuàng)造性的新天地??v觀賈平凹的石頭散文,可見其敘事方式的風(fēng)姿綽約,也有動人心魄的內(nèi)在力量,還有著各種意外之想,有助于散文時空與思想深度的開掘。
一是對于“物”特別是石頭的重新發(fā)現(xiàn)。在“人的文學(xué)”觀念中,“物”特別是石頭是可有可無的,甚至是作為無機物和沒有生命看待的,更不要說感覺、感情、思想與智慧,這就帶來一個世紀(jì)以來的散文更關(guān)注的是人生,但是,“物”特別是石頭往往被視而不見、置若罔聞。賈平凹則不這樣認(rèn)為,他為“物”特別是石頭賦能,甚至給予其靈魂,這種萬物有靈的天地觀既來自中國傳統(tǒng)又有自身的體悟,從而突破了人的限度與普通人生觀的誤區(qū)。他說:“世上的木頭石頭或者泥土銅鐵,一旦成器,都是有了靈魂。這些獅子在我家里,它們是不安分的,我能想象我不在家的時候,它們打斗嬉鬧,會把墻上的那塊鐘撞掉,嫌鐘在算計我。它們打碎了酒瓶,一定是認(rèn)為瓶子是裝著酒的,但瓶子卻常常自醉了。”(38)在此,賈平凹讓家里的石獅、酒瓶子一下子有了生命、情感以及靈魂,并獲得了一種超時空與超真實的感受。他還說:“簡鈞玨從石頭里發(fā)現(xiàn)了別樣的美,而美使這些石頭產(chǎn)生了靈魂。”(39)看來,天下萬物特別是經(jīng)過人化的自然萬物在賈平凹的筆下重新獲得了生命,也有了一種別樣的美感和靈魂。這樣的寫作并不只是唯靈論或唯心論,而是有一種通過人的主體性參與體悟后的重新發(fā)現(xiàn)和再度賦能。
二是敘述主體的位移、轉(zhuǎn)換與共情。在以“人”為中心的散文敘述中,人是主體,是絕對權(quán)力的行使者,“物”則成為客體,處于賓語位置。這就使得天下萬物變得簡單、機械、笨拙甚至沒了光彩??梢哉f,整個散文完全是“人”說了算,是人在開啟、驅(qū)使、關(guān)閉人生的閘門,所有的“物”只能跟著人走,聽從整個作品的節(jié)奏、韻律、修辭。然而,在賈平凹的石頭散文中,人與石頭開始互換主體,有時石頭具有主語的功能作用,它有權(quán)力成為文本中的主角,而人則變成了賓語。比如,關(guān)于收藏,一般人都將“人”作為主體,藏品只不過是一些“物”,石頭亦然;然而,賈平凹卻總是能倒過來,讓石頭等藏品變成主體,可以“藏”人。(40)關(guān)于此,賈平凹在《藏者》里說:“凡是收藏文物古董的其實都是被文物古董所收藏?!保?1)他在《〈黃河奇石〉序》中又說:“從大的方面講,大自然的東西是無法收藏的,終要歸于大自然,從小的方面講,一切收藏,并不是人在收藏物,則是物在收藏人。這又給了我們一種啟示:大象者無形,有形者的奇石只要供收藏者在自己的有生之年把玩欣賞,進而領(lǐng)悟到天地奧秘,就足夠了?!保?2)他還在《栓馬樁》中表示:“與其說人在收藏著它們,不如說它們在輪換著收藏著人?!保?3)賈平凹在《記五塊藏石》中也有類似看法:“或許,應(yīng)該再換一種思維,人與自然萬物的關(guān)系不僅僅是一種和諧,我們其實不一定是萬物之靈,只是普通一分子,當(dāng)我們住進一所房子后,這房子也會說:我們有緣收藏了這一個人啊!”(44)在此基礎(chǔ)上,賈平凹甚至有“以眼睛收藏”的奇妙想法,他在《〈簡鈞玨的攝影集〉序》中認(rèn)為:“我現(xiàn)在要說,像我這樣的收藏家,其實是藏品在收藏著我,而大的收藏家則是以眼睛收藏的,只要經(jīng)過眼睛看過了就算收藏了?!保?5)這看似將人與物的主體進行轉(zhuǎn)換,卻一下子改變了其主語和權(quán)力關(guān)系,人再也不是可以高高在上的天地萬物的主宰與精華了。
三是人與物在主體間的相互映照。當(dāng)石頭等“物”有了主體性,那它就有了比人更加主動、敏銳、智慧的話語權(quán),就可以與人進行互動、對語,并讓人從中受啟,人也就有了超乎于人的天地密語與密碼。此時,人更多的是一個“聽者”,而不是講述者和布道者。在《讀山》中,賈平凹寫道:“我坐在一堆亂石之中,聚神凝想,夜露就潮起來了,山風(fēng)森森,竟幾次不知了這山中的石頭就是我呢,還是我就是這山中的一塊石頭?”(46)賈平凹還在《三目石》中寫道:“這個夜里不成寐,黎明里恍惚有夢,夢里全不是我看三目石的思想,竟石的三目在看我,有許多文字出現(xiàn)。驚醒來記,失之大半,勉強記得:人肯定不再衍化獨目,意識卻可能被認(rèn)為無數(shù)目如千眼佛,但或千眼頓開,但或一目了然,既是眼,請看眼為圓圈中有精點,圈中一點,形上也形下,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又看山不是山,又看水不是水,再看山還是山,再看水還是水。你看么?!保?7)在此,人與石在雙向的主體性上實現(xiàn)了互觀,也產(chǎn)生了一種交互性與對話性,還有著螺旋式上升的文學(xué)人生智慧之閃現(xiàn)。就如同兩面鏡子的相互映照,賈平凹寫石頭的散文擅長運用這種“人”與“物”互為鏡像的方式,從而達到意想不到的藝術(shù)效果。
四是人在天地間的心像與鏡像透觀。人與物的關(guān)系不論如何,歸根結(jié)蒂都離不開人的主體性及其博大的內(nèi)心世界,即使在人與物的主體性互換中也是如此。一方面,人在天地間,天有“天心”,也就有了對于天地的形而上理解。在《中國百石欣賞》中賈平凹表示:“天和地是周轉(zhuǎn)著的,云落到地上就是水,水蒸氣升上去就是云,水中游蕩的是沒有翅膀的鳥,云中飛翔的是脫了鱗片的魚,而天地之間是人,也就是說,人隔開了天與地。這塊石頭上的畫是幅哲理畫。它講了許多玄學(xué),它是一塊玄石?!彼终f:“這塊石頭更能體現(xiàn)雨花石特點,即質(zhì)地細(xì)膩,光滑圓潤,圖紋豐富,色彩艷麗。奇石都是孕璜之璞,如果說女媧補天,它們都是多余遺留下來的,也正因為它們都有天心,人們才視之如寶,珍藏不遺余力?!绷硪环矫?,人有“人心”,它才能與“天心”映照,產(chǎn)生創(chuàng)造性與獨特個性,賈平凹曾以一個工匠為例表示說:“他雕刻了一輩子石獅,技藝精湛,聲名遠(yuǎn)播,但他從未見到真獅子,后來去了一次動物園,看了獅子回來,我問他感覺,他說:動物園里那不是獅子。我聽他這么說很是疑惑不解,后來悟出他說的有道理,他雕刻的都是他心中的獅子,獅子的形象就全變了,所以他才是藝術(shù)家?!保?8)顯然,從藝術(shù)的角度看,心中的獅子比真獅子往往更真。因此,賈平凹在《殘佛》中提出:“或說,佛畢竟是人心造的佛,更何況這尊佛僅是一塊石頭。是石頭,并不堅硬的沙質(zhì)石頭,但心想事便可成,刻佛的人在刻佛的那一刻就注入了虔誠,而被供奉在廟堂里度眾生又賦予了意念,這石頭就成了佛。”(49)也可以這樣說,賈平凹在石頭里看到“天心”,在天心中看到他自己;在人中看到“人心”,在人心中看到了石頭與天心,從而產(chǎn)生更多的天地大道與人生智慧。
石頭,往往不為人重視;玩石頭,常常被認(rèn)為是玩物喪志;石頭與天地萬物,在中國現(xiàn)當(dāng)代文學(xué)觀念中也遠(yuǎn)不如“人”來得重要。這也是為什么一個世紀(jì)以來,作家們較少寫石頭,學(xué)者也少有人從石頭角度研究文學(xué)。其實,賈平凹早就明確表示:“有句話‘玩物喪志’,別的不論,玩石人卻絕不喪志。玩的石都是奇石,歸于發(fā)現(xiàn)的藝術(shù),不是誰都有心性玩的,誰都能玩得出的,它需要雪澡的情操,澹泊的態(tài)度,天真,美好,這就是緣分。”(50)某種意義上說,石頭比人更長久,凝聚了更多的天地精華,包含了天地之道,也會啟迪人們的人生智慧,這也是賈平凹癡迷石頭、收藏石頭,并從中悟道和指導(dǎo)文學(xué)人生的關(guān)鍵。反過來,通過玉石文化也可反觀賈平凹散文所具有的獨特風(fēng)采與價值魅力。
注釋:
(1) 何寧:《淮南子集釋》上冊,中華書局1998年版,第479頁。
(2) 阮元??蹋骸妒?jīng)注疏》第2冊,中華書局2009年版,第1643頁。
(3) 參見王兆勝:《中國生態(tài)散文中的石頭意象》,《華中師范大學(xué)學(xué)報》2021年第6期;孫詩堯:《當(dāng)代貴州少數(shù)民族詩歌“石頭”意象的經(jīng)典化》,《貴州民族大學(xué)學(xué)報》(哲學(xué)社會科學(xué)版)2014年第2期;丁瑞蘭:《詩意的沉潛——論王家新詩歌之“石頭”意象》,《科教文匯中旬刊》2007年第32期;魏?。骸掇D(zhuǎn)型期中國新詩之石頭意象研究》,暨南大學(xué)2010年碩士學(xué)位論文。
(4) 參見彭兆榮:《點石成金:賈平凹文學(xué)作品中的“石”表述》,《百色學(xué)院學(xué)報》2020年第4期;張學(xué)君:《論賈平凹的“丑石情結(jié)”——以兩個文本為中心》,《北京教育學(xué)院學(xué)報》2012年第2期;楊振雄:《賈平凹散文的山石意象》,《九江師專學(xué)報》1996年第4期。
(5) 賈平凹:《讀稿人語》,《賈平凹文集·散文》第3卷,陜西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15頁。
(6) 賈平凹:《浙江日記》,《賈平凹文集·散文》第3卷,陜西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266頁。
(7) 賈平凹:《江蘇見聞》,《賈平凹文集·散文》第3卷,陜西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292頁。
(8) 賈平凹:《在玫瑰園里》,《賈平凹文集·散文》第4卷,陜西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13頁。
(9) 賈平凹:《玉虛洞》,《賈平凹文集·散文》第4卷,陜西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22頁。
(10) 賈平凹:《小記曉雷先生》,《賈平凹文集·散文》第4卷,陜西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274頁。
(11) 賈平凹:《說鐘鏑書法》,《賈平凹文集·散文》第4卷,陜西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303頁。
(12)(20)(22)(26)(27)(28)(29)(31)(32)(48) 賈平凹:《中國百石欣賞》《賈平凹文集·散文》第4卷,陜西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205、183、212、196—197、188、191、222—223、222、195、210頁。
(13) 王兆勝:《木石筑巢到我家》,《學(xué)術(shù)評論》2016年第2期。
(14) 賈平凹:《紅碧玉》,《造一座房子住夢》,人民日報出版社1998年版,第17—18頁。
(15) 賈平凹:《幼年》,《造一座房子住夢》,人民日報出版社1998年版,第21頁。
(16) 賈平凹:《山石、明月和美中的我——文外談文之三》:《賈平凹散文自選集》,漓江出版社1992年版,第558—560頁。
(17)(23) 賈平凹:《與穆濤七日談》,《賈平凹文集·散文》第3卷,陜西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125、125頁。
(18)(39)(45) 賈平凹:《〈簡鈞玨攝影集〉序》,《賈平凹文集·散文》第3卷,陜西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96、96、96頁。
(19) 賈平凹:《緣分》,《賈平凹文集·散文》第4卷,陜西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222—223頁。
(21)(42) 賈平凹:《〈黃河奇石〉序》,《賈平凹文集·散文》第4卷,陜西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112、112頁。
(24) 賈平凹:《當(dāng)我路過這段石灘》,《賈平凹散文自選集》,漓江出版社1992年版,第151頁。
(25)(33)(35)(47) 賈平凹:《坐佛》,太白文藝出版社1994年版,第1、153、226—227、154頁。
(30) 賈平凹:《“臥虎”說——文外談文之二》《賈平凹散文自選集》,漓江出版社1992年版,第555—556頁。
(34) 賈平凹:《游筆架山》,《賈平凹文集·散文》第3卷,陜西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97頁。
(36) 向駿:《“石生人”母題的傳承與文化內(nèi)涵的演變》,《湖北廣播電視大學(xué)學(xué)報》2007年第10期。
(37) 參見何靜:《生成的主體間性:雙向預(yù)測與意義建構(gòu)》,《哲學(xué)分析》2022年第4期。
(38) 賈平凹:《我有了個獅子軍》,《賈平凹文集·散文》第4卷,陜西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285頁。
(40) 關(guān)于這一點,我在《我的第一塊藏石》(《散文百家》2010年第4期,? 《散文海外版》2010年第4期轉(zhuǎn)載)中,也有類似的看法:“有時,我想,我是在收藏此石;但有時,我又想,何嘗不是此石在收藏我呢?它已跟了我十五載春秋,一定還會伴我一生,可是,百年之后呢?此石將何去何從?在漫長的冬夜,我雙手捧握、撫摸此石,常做這樣的遙想?!毙枰f明的是,在這之前,我沒看到賈平凹與我有類似的觀點,但關(guān)于這樣的感悟,我顯然是晚于賈平凹先生的。
(41) 賈平凹:《藏者》,《賈平凹文集·散文》第4卷,陜西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33頁。
(43) 賈平凹:《栓馬樁》,《賈平凹文集·散文》第4卷,陜西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261頁。
(44) 賈平凹:《記五塊藏石》,《賈平凹文集·散文》第3卷,陜西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331頁。
(46) 賈平凹:《讀山》,《賈平凹散文自選集》,漓江出版社1992年版,第100頁。
(49) 賈平凹:《殘佛》,《賈平凹文集·散文》第4卷,陜西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149頁。
(50) 賈平凹:《〈小石頭記〉序》,《造一座房子住夢》,人民日報出版社1998年版,第13頁。
作者簡介:王兆勝,南昌大學(xué)人文學(xué)院特聘教授、博士生導(dǎo)師,江西南昌,330031;中國社會科學(xué)雜志社編審,北京,100026。
(責(zé)任編輯 劉保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