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要武 張成

一、引 言

回顧人類經濟發(fā)展史，所有經濟體在大多數時間里都處于馬爾薩斯陷阱之中。1500 年以后，隨著資本主義萌芽和地理大發(fā)現，技術進步和世界市場擴展，帶來知識和信息的流動，生產率提高，部分國家抓住了機會，率先實現經濟可持續(xù)增長，跳出了貧困陷阱：先是荷蘭、英國，接著是法國、德國、美國、明治維新后的日本，直到1950 年代以后的亞洲四小龍。自工業(yè)革命始，近代歷史上第一次實現了的經濟可持續(xù)增長。技術變革是工業(yè)革命的動力，改良蒸汽機、紡織機和新的煉鋼技術不僅提高了生產效率，很多新產品被創(chuàng)造出來，提高了生活水平，也改變了人們的生活、工作和思維方式。工業(yè)革命以后，技術發(fā)明不再是零散的、稀少的，而是自覺的、連續(xù)的（羅伯特·艾倫，2015）。

世界經濟最快速的增長出現在“二戰(zhàn)”結束后。以美國為首的資本主義國家構造了以促進自由貿易為特征的國際經濟秩序，打破交易壁壘，降低交易成本，促進知識和技術的擴散。安格斯·麥迪森（2003）認為，1950—1973 年是世界經濟增長的“黃金時代”。按1990 年購買力平價（PPP）構建的國際元計算，這一期間，世界GDP 總額年均增長4.91%，人均GDP 增長2.93%。1973 年以后，增長速度下降了一半，大多數國家的增長速度低于“黃金時代”，部分國家陷入停滯，地區(qū)間經濟差距拉大。

麥迪森給出一個悲觀結論：經濟增長的“黃金時代”不會再現，2000 年以后也不會有“知識經濟”。他有一個重要依據：1950—1973 年的高速增長，是由1913—1973 年的技術進步推動的，而這一輪長期的技術進步根源于1900—1930 年以相對論和量子力學為代表的物理學革命，引發(fā)化學和生物學等學科的革命性發(fā)展，又帶動了應用科學和技術的發(fā)展。經過兩次世界大戰(zhàn)后，便形成了增長的強大動力。然而，物理學革命對技術創(chuàng)新的支持會衰退，技術進步的速度會放緩，經濟增長也因此失去動力。二十世紀末，人們樂觀地預期二十一世紀會迎來“知識經濟”時代時，麥迪森否認存在“知識經濟”，認為增長速度會變得更慢。

經驗證據并不一致，但總體上看，麥迪森的論斷是成立的：世界經濟的整體增長速度低于1950—1973 年。在1950—1973 年增長最快的16 個發(fā)達國家，都先后降低了增長速度。曾經增長最快的日本，1990 年以來就陷入長期衰退，其他15 個發(fā)達國家，2008 年后陷入停滯，與美國的差距持續(xù)拉大。作為世界經濟的領先者，美國的增長模式是創(chuàng)新型增長，雖然速度看起來不快，但穩(wěn)健且可持續(xù)。回顧1960—2019 年各國的增長路徑，美國保持著近似直線型的增長道路，16 個發(fā)達國家先增長，接著是停滯。1973 年以后，只有新加坡、韓國等四小龍，保持接近直線型增長道路。拉美、非洲、東歐，或處在停滯的陷阱里，或出現社會經濟動蕩，重新洗牌和分化。

中國是個特別成功的案例，1960 年以來的增長路徑也是直線型增長。1978—2018 年，中國經濟的實際增長率達到9.4%，增長惠及絕大多數民眾，到2020 年，基本消除了貧困人口。印度、越南等國也實現了較快的經濟增長。美國經濟在持續(xù)增長，增速高于德國、法國、日本等國家，依舊是世界頭號經濟強國。經過三年的疫情沖擊，人們自然會對全球經濟的未來發(fā)問：會持續(xù)增長，還是長期衰退？世界經濟還會出現新的“黃金時代”嗎？

二、世界經濟的發(fā)展階段

在回答上述問題前，我們首先對世界經濟的發(fā)展階段進行考察。安格斯·麥迪森（1997）根據發(fā)展特征將1820 年以來的經濟發(fā)展劃分為五個階段，這五個階段各有特點。

表1 梳理了1820 年以來世界以及發(fā)達資本主義國家GDP 增長狀況。從第一階段到第二階段，世界經濟增長持續(xù)加速。第二階段的繁榮終結于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的爆發(fā)。世界經濟在1913—1950年的表現明顯不如上一個階段，GDP 年均增長1.85%，人均GDP 年均增長率比上一個階段低0.42個百分點，這一階段的發(fā)展被兩次世界大戰(zhàn)、大蕭條和貿易保護主義政策所阻撓。

表1 世界以及發(fā)達資本主義國家的GDP 增長率、人均GDP：1820—2019

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結束后，世界各地區(qū)經濟開始恢復增長。從1950 年開始，經濟增長速度加快。1950—1973 年，世界GDP 年均增速為4.91%，人均GDP 年均增速為2.93%（即，人均GDP 每25年翻一番），人口年均增長1.93%，比上一個階段高出1 個百分點。麥迪森將這一階段稱為世界經濟增長的“黃金時代”，判斷這是世界經濟增長最快的階段。

20 世紀70 年代初，世界經濟過熱，發(fā)達資本主義國家面臨三重挑戰(zhàn)：日益嚴重的通貨膨脹、布雷頓森林體系的崩潰和OPEC 石油沖擊。在三重挑戰(zhàn)的相互作用下，最終導致產出下降。在麥迪森的基礎上，我們將1973 年后世界經濟增長劃分為兩個階段。經驗證據表明，世界經濟從2000 年開始出現加速增長，部分年份的GDP 增速超過5%。表1 的證據表明，世界經濟在2000—2019 年的增速要快于“黃金時代”以外的任何一個時間段，人均GDP 的增長也快于上一個階段。

表1 的數據結果，支持麥迪森的論斷，“黃金時代”的增長速度高于前后兩個時期。世界經濟為何能出現1950—1973 年的“黃金時代”？對這一問題的分析能夠為世界經濟實現持續(xù)增長提供相應啟示。本文認為，這一階段高速增長的動力包括持續(xù)加速的技術進步和國際市場的擴大。

技術進步是經濟增長的重要源泉，“黃金時代”的表現有賴于領先國家不斷加速的技術進步，美國在“黃金時代”扮演了一個促進技術擴散的角色。安格斯·麥迪森（2003）認為1913—1973 年間的技術進步是有史以來最快的，這期間表現最為突出的是美國，以勞動生產率和全要素生產率測度的技術進步率比19 世紀的英國要快得多，技術前沿被推進得比以前更快。在世界經濟的“黃金時代”，增長最快的國家和地區(qū)是西歐和日本。西歐和日本在1950—1973 年間獲得美國大量援助，勞動年齡人口的平均受教育年限也得到很大程度提升，對美國技術的模仿和創(chuàng)新為它們在經濟增速上實現對美國的趕超創(chuàng)造了重要條件。在世界經濟的“黃金時代”，西歐和日本的GDP 年均增速分別為4.79%和9.29%，日本占世界GDP 的比重從3.02%提升至7.74%。

“黃金時代”的另一個動力是國際市場的擴大。發(fā)達資本主義國家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結束后創(chuàng)造了新的國際秩序，在多個框架和組織下開展經濟合作，在資本主義國家范圍內，形成了統(tǒng)一的大市場，為促進貿易、加快技術傳播創(chuàng)造了條件。隨著新自由秩序的建立，國際貿易大幅提高。在過去一千年中，國際貿易在人口和收入增長過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主導國家的自由貿易政策不僅促進了世界經濟融合，也加快了新技術的擴散。貿易可以促進經濟融合，正如亞當·斯密（2012）及其追隨者所強調的那樣，貿易可以通過傳播知識、提高專業(yè)化程度等渠道促進增長。

表2 列出了1870—2019 年17 個發(fā)達資本主義國家商品出口量在不同發(fā)展階段的變化情況。受兩次世界大戰(zhàn)的影響，資本主義國家商品出口量在1913—1950 年間的年均增速低于上一個階段，奧地利、德國和西班牙等國的商品出口量在這一階段出現倒退。關貿總協定建立后，國際貿易迅速恢復，在世界經濟的“黃金時代”，資本主義國家商品出口量增長率不僅遠高于上一階段，也明顯高于GDP 增長率。西歐和日本在“二戰(zhàn)”后的加速增長表明，對欠發(fā)達經濟體而言，經濟開放是參與到國際大市場，獲取資本、技術、先進管理經驗的重要途徑，有助于推動經濟高速增長。

表2 1870—2019 年17 個發(fā)達資本主義國家商品出口量的變化

1973—2000 年，世界GDP 的增速比上一階段低1.88 個百分點。麥迪森將經濟增長速度下降的原因解釋為技術進步速度放緩。按照麥迪森的觀點，在對技術進步進行分析時，根本方法是主導國—追隨國兩分法。1820 年以來，英國和美國相繼對西歐的追隨國產生持續(xù)影響，只有通過對主導國的觀察才能得到技術進步變化速度的某些證據，追隨國的“技術進步加速”主要是技術追趕過程。美國的勞動生產率和全要素生產率在1973—2000 年期間增長速度大約相當于1950—1973 年的一半。主導國生產率增長速度放緩首先會影響發(fā)展水平較高的追隨國，從長期看，這種影響可能會蔓延到所有國家。

從前面的統(tǒng)計數據看出：1973 年以后的增長速度低于“黃金時代”，麥迪森的論斷得到一定的支持。但1973 年以來的增長速度，高于1870—1950 年，算是一個次優(yōu)增長速度。對那些期盼高速增長以改變貧窮面貌的發(fā)展中國家來說，仍然包含著很多機會，比如，中國就是一個值得關注的案例。

三、世界經濟發(fā)展的典型事實

（一）經濟增長分為創(chuàng)新型增長和追趕型增長

麥迪森在分析世界經濟增長時并未區(qū)分增長類型。今天的經濟學家發(fā)現，1820 年以來，增長分為創(chuàng)新型和追趕型。技術進步是推動經濟增長的重要動力，技術既可以通過自主創(chuàng)新獲得，也可以通過向領先國家學習而獲得。1913年以前，英國的技術水平和生產率都高于其他國家；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美國取代英國的地位，成為全球技術領先者，開始創(chuàng)新型增長，這種創(chuàng)新型增長一直保持到今天。表2 中除美國外的16 個發(fā)達國家，1950 年的人均GDP 為4 481.76 美元，美國為9 572.57 美元。1950 年，16 個發(fā)達國家與美國的勞動生產率（每工作小時GDP）存在差距，將美國的勞動生產率記為100，16 個發(fā)達國家的勞動生產率（加權平均）為44。圖1 對比了三組國家人均GDP 的歷史變化：美國一直處于最高水平；16 個發(fā)達國家在1950—1980 年期間，增長速度與美國保持基本一致，1980 年以后，美國的增長速度有所提高，與16 國的差距拉大了；2008 年以來，對16 國的領先優(yōu)勢進一步加大。

圖1 三組國家人均GDP 變化趨勢

中國改革開放以來，開始對美國和其他發(fā)達國家進行追趕，由于增長速度更快，中國正在縮小與領先國家的差距。當前，中國的人均GDP 大約為美國的1/6、16 個發(fā)達國家的1/4。2008 年金融危機對16 國產生了不利的影響，成為經濟減速的轉折點，但危機對美國和中國都沒有造成長期的負面影響。

圖1 背后的經驗事實，對中國有啟發(fā)性：16 國作為追趕者，它們先是有一個快速增長的勢頭，達到一定水平后，增長速度開始低于美國，與美國的差距又開始拉大。中國今天所處的階段，正像16 國的早期，有更快的增長速度，追趕并縮小與發(fā)達國家的差距，但也可能會在將來達到某個水平后，停止追趕，拉大與領先者的差距。如果那時中國已進入發(fā)達階段，這個問題就不必擔心，如果尚未進入發(fā)達階段便停止了追趕，就是跌入中等收入陷阱。這樣的可能性是存在的。

美國長期處于世界經濟的領先地位，是由強大的科技創(chuàng)新能力所決定的。一方面，美國一直成功吸引全世界最優(yōu)秀的科研人員和富有冒險精神的人移民美國；另一方面，美國的國民教育水平一直領先于世界各國，受過良好教育的勞動者，具有更高的生產率和職業(yè)轉換時的適應能力。1933 年以來，希特勒破壞了德國的科學社區(qū)，美國則積極接納逃離德國的科學家，也因此成為第一科學大國（Waldinger，2010）。美國在技術上的優(yōu)勢體現在，自1980 年以來，美國的服務貿易一直保持順差并呈擴大趨勢，2019 年的順差超過2 800 億美元。2010 年以來中國、日本、德國等經濟大國，在服務貿易領域均處于逆差地位。這表明美國技術服務領域強大的競爭力。以信息和通信技術（ICT）服務出口為例，2019 年美國出口額為548 億美元，超過中國和日本的總和。與美國相比，其他國家的模仿和追趕則存在時滯性。

在技術進步方面，美國仍走在世界前列。EPS 數據庫記錄了“黃金時代”后世界主要國家同美國的勞動生產率差距。1973 年以來，表3 中列出的國家在不同程度上縮小了同美國的勞動生產率差距，反映了勞動生產率的進步。2017 年，日本、德國、意大利等發(fā)達國家的勞動生產率同美國仍有差距，中國的勞動生產率處于低水平。

表3 主要國家同美國的勞動生產率（每工作小時GDP）差距（%）

注：a 為1972 年數據，b 為2001 年數據，c 為2016 年數據。資料來源：EPS。

（二）追趕者是世界經濟增長的最大貢獻者

麥迪森認為，1950—1973 年是世界經濟的“黃金時代”，但另一個事實值得強調：從數量意義上，“黃金時代”首先是以西歐國家和日本為代表的其他資本主義國家的“黃金時代”。圖2 表明，在“黃金時代”，其他資本主義國家成功縮小了同美國的差距，人均GDP 占美國的比例不斷上升。16 個發(fā)達國家在此期間對世界經濟增長的貢獻率為62.91%①1950 年，表2 中17 個資本主義國家占世界GDP 的比重接近60%，為簡單起見，假設1950—1973 年世界經濟體僅包含這17 個資本主義國家。。

圖2 16 個資本主義國家人均GDP 占美國的比例

圖2 還提供了一個重要信息：16 個發(fā)達國家對美國的追趕，持續(xù)到1980 年左右，其人均GDP相當于美國的75%，此后，便長期維持在70%左右。如果把16 個發(fā)達國家視為一個整體，他們并未實現對美國的超越，尤其是2010 年以來還在下降，應該引起重視：在發(fā)展水平上超越美國，需要增長方式轉變?yōu)閯?chuàng)新型，16 個發(fā)達國家并未做到。分析“黃金時代”各個國家的增長速度及其對世界經濟增長的貢獻，發(fā)現主要是由追趕型國家貢獻的，深化了我們對“黃金時代”的認識：以后如果出現新的高速增長時期，同樣會出現一批追趕型國家。

“黃金時代”以后，以中國、印度為代表的追趕型國家走向高速增長道路，對世界經濟增長的貢獻已超過美國。根據世界銀行WDI 數據庫提供的數據計算，1979—2019 年，中國對世界經濟增長的貢獻率為23.62%，高于美國的21.88%。同期，新興經濟體對世界經濟增長的貢獻率為38.37%，高出美國16 個百分點，也比16 個發(fā)達資本主義國家高15 個百分點。無論是在“黃金時代”還是之后的階段，追趕型國家都是世界經濟增長的最大貢獻者。

四、世界經濟是否還有持續(xù)增長的動力

經濟增長是社會產品的動態(tài)產出總和。它作為待解釋變量，技術進步固然是重要因素，但還受其他一系列因素的影響。如果把增長函數視為一種“木桶原理”，而技術進步在未來成為木桶的短板，經濟增長是否會因技術創(chuàng)新的速度下降而導致全球經濟失去動力，尚難斷言。畢竟，即使在麥迪森的模型里，增長的因素也不是只有技術，那些被他提到的貢獻因素，如市場范圍擴大、制度體系改革等，都在對未來的增長預期中，被有意無意地忽略了，好像增長只取決于技術進步。經濟學家通過對經濟長期發(fā)展進行考察，發(fā)現資本、小學入學率、高等教育入學率、經濟體開放時長、貿易增長等因素均對經濟增長具有影響（Lucas，1988；Sala-i-Martin，1997；Sala-i-Martin et al.，2004）。通過考察這些因素的變化可以推斷未來世界經濟增長的基本趨勢。

（一）技術進步仍有空間

在麥迪森看來，有四個決定性因素影響長期經濟增長：技術進步、物質資本的積累、人力資本的改善、單個國家有效的經濟政策。麥迪森認為，技術進步是促進經濟增長的最基本因素，“黃金時代”最重要的影響因素是美國技術進步的持續(xù)加速。遵循這一思路，麥迪森斷言，“黃金時代”后，技術進步速度放緩，導致世界經濟增長減速。

美國作為創(chuàng)新型國家，自身技術進步速度放緩，可能導致與美國技術水平相近的發(fā)達國家的技術進步受到負面影響。表4 中CEIC 的數據表明，“黃金時代”后，美國兩個階段全要素生產率和勞動生產率增長率均低于1955—1973 年。全要素生產率和勞動生產率增長率的變化可以佐證麥迪森的論斷：1973 年以后，技術進步速度已經放緩。

表4 1955—2019 年美國全要素生產率和勞動生產率增長率（%）

1900—1930 年的物理學黃金時代結束后，下次會出現在什么時間，是不可預期的，最近20 年來，成為經濟增長主流產品的新技術，都發(fā)端于1913—1973 年，因此，麥迪森的擔憂是有其合理性的：1973 年以后的新技術，通常是對原有技術的拓展或創(chuàng)新，其依據的物理學原理并沒有新突破。當馬斯克設計并制造出可回收運載火箭、建造空間星鏈時，依據的基礎理論也都是傳統(tǒng)物理學。

暫時擱置麥迪森關于技術進步放緩的斷言，通過觀察近年來技術進步的特征，前景依然樂觀的：19 世紀的技術進步更多以能量為驅動力，而20 世紀以后的技術進步則是以信息為中心。新增長理論認為，技術進步并非外生給定，而是由經濟活動過程本身帶來的，Romer（1986）將技術進步內生于經濟體的知識積累，認為知識的存量有賴于投資和經濟規(guī)模的大小。20 世紀80—90 年代，在信息技術領域出現的變革掀起了規(guī)?？涨暗目萍几锩?。信息技術不僅自身會成為大的產業(yè)，在改造傳統(tǒng)產業(yè)的生產方式和生產效率方面，也表現出明顯優(yōu)勢。信息技術滲透并改造了制造業(yè)和建筑業(yè)等第二產業(yè)，金融保險、旅游業(yè)等第三產業(yè)在引入信息技術后，也徹底改變了面貌。

另一個事實是，信息技術降低了溝通成本，使知識的傳遞更便捷?；ヂ摼W使中國科研人員能便利地使用國際研究資源和文獻，也能隨時瀏覽發(fā)達國家學術同行的網頁，查看他們最新的研究進展。這樣的“開放”，在1998 年以前幾乎是不可想象的。中國科研人員與發(fā)達國家的同行直接建立合作關系，既是最有效率的能力建設，也推動中國學術進步。近年來，中國高等教育進入普及階段，青年科研人員深度融入國際學術體系，學習和創(chuàng)造新知識，邁向國際學術的前沿，成為無法阻擋的洪流。從中國人力資本快速積累達到的程度，我們就可以樂觀地看待未來：雖然中國人均GDP 剛達到1.2 萬美元，但不會跌入中等收入陷阱，中國年輕勞動力的人力資本稟賦，已接近于美歐發(fā)達國家，成為中國經濟的重要支撐。

美國作為科技強國，仍然在引領全球科技創(chuàng)新。2002—2020 年間，美國專利商標局授權近500萬項專利，遠超2002 年以前近200 年專利授權量的總和①參見美國專利商標局網站：https://www.uspto.gov/。。新古典增長理論認為經濟落后國家一旦獲得經濟發(fā)展所需資金和技術，就可以獲得“后發(fā)優(yōu)勢”，實現比發(fā)達國家更快的經濟增長。對所有發(fā)展中國家而言，在到達技術進步瓶頸之前，有著巨大的追趕空間，可以充分發(fā)揮比較優(yōu)勢，與相似稟賦結構的發(fā)達經濟體競爭（Lin，2012）。全球的研發(fā)投入在持續(xù)增加，越來越多的追趕者在加大投入力度，努力實現經濟轉型，由追趕者變成創(chuàng)新者。對世界而言，只要模仿的速度快于創(chuàng)新者，追隨者就會縮小與創(chuàng)新者的差距，推動創(chuàng)新型國家向知識技術的邊界探索，推動全球技術前沿向前移動。人類理性地運用知識和努力，改善自身生活、生產條件，像本能一般強大，這是增長的根本動力（亞當·斯密，2012）。探求新知識和發(fā)明新技術不會停止，增長的動力也不會消失。馬斯克的技術革新也給追趕者一個啟迪：現有的科學原理在支撐技術創(chuàng)新方面仍有巨大空間，并未出現“邊際收益遞減”而達到天花板。因此，對科學原理的創(chuàng)新與發(fā)現，不應采取悲觀主義態(tài)度。

即使美國真能做到市場上的脫鉤斷鏈，中國自身積累起來的人力資本稟賦，與發(fā)達國家建立起來的學術聯系，也很難被切斷。很難想象，哈佛大學、斯坦福大學教授的網頁，禁止中國同行去瀏覽；他們公開發(fā)表的學術成果，中國同行無法看到。

（二）要素稟賦持續(xù)改善

資本和勞動力都是影響經濟增長的基本要素。圖3 反映了要素結構稟賦和25 歲及以上人口平均受教育年限的變化。自1995 年以來，資本形成總額與勞動力人數整體呈上升趨勢，每個勞動力可支配的資本量對經濟增長具有重要影響，要素投入為經濟增長提供持久動力。21 世紀初，每個勞動力可支配的資本量開始上升，在國際金融危機期間受到影響出現下降，其后便穩(wěn)步上升。在過去30 年內，25 歲以上人口平均受教育年限從不足6 年增加至8.5 年以上，安格斯·麥迪森（1997）認為教育水平的提高有助于使技術進步“具體化”。根據世界銀行WDI 數據庫的數據，小學入學率和高等院校入學率分別從1970 年的71.68%和10.07%提升至2018 年的89.41%和38.43%，這顯示出人力資本的巨大積累，未來仍有進一步提升空間。

圖3 要素稟賦結構和平均受教育年限的變化資料來源：要素稟賦結構數據根據世界銀行WDI 數據庫資本形成總額數據和勞動力人數數據計算得到；平均受教育年限數據來自聯合國開發(fā)計劃署人類發(fā)展報告。

如果生產要素從低附加值的產業(yè)部門轉移到高附加值的部門，即使要素投入不增加，經濟也可以實現增長（林毅夫，2018）。2020 年，中國15—44 歲人口的城鎮(zhèn)化水平為71%，但0—14 歲人口只有61%。中國仍處于完成城鎮(zhèn)化進程中，并有較大的進步空間，這是勞動力資源提高配置效率的保證。18—22 歲適齡人口中，接受高等教育者占60%，進入高等教育普及階段。

（三）經濟全球化仍可深入發(fā)展

經驗事實表明，國際貿易有助于加快技術進步擴散，對世界經濟有積極影響。安格斯·麥迪森（1997）認為，在技術進步擴散方面，主導國家的影響力部分取決于自身經濟規(guī)模，部分則取決于世界經濟一體化程度。1913 年，美國的經濟總量已是世界第一，技術進步處于加速階段，但在1913—1950 年間，由于“大蕭條”和兩次世界大戰(zhàn)的影響，美國在這一階段的技術擴散程度十分有限。這一階段的經濟增長狀況表明，技術進步是經濟增長的必要條件，而非充分條件。

關貿總協定在1948 年開始生效，參加協定的國家相互開放市場，減讓關稅，移除非關稅壁壘，國際貿易成本下降，帶來國際貿易量的迅速上升。經濟實現快速增長的國家有一個共同點，即實行經濟開放，積極尋求新市場。1973 年后，技術進步速度放緩，冷戰(zhàn)格局下國際貿易受到負面影響。世界的轉變始于20 世紀90 年代。20 世紀90 年代以來，中國進一步擴大開放，改革外貿管理體制，從1992 年12 月到1999 年底，先后四次自主降稅，關稅總水平由43.2%降至15.3%。同一時期，印度、越南等新興市場國家也逐步擴大對外開放，積極參與全球產業(yè)鏈分工。

1995 年1 月1 日，世界貿易組織正式開始運作，關稅及貿易總協定被取代，當年世界貿易組織成員國已達112 個，此后，更多的發(fā)展中國家加入世界貿易組織，世界貿易壁壘進一步降低，越來越多國家轉向市場經濟，成為開放經濟體。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結束后，世界經濟基本上是封閉的，1960 年，大約只有20%的人口生活在開放經濟體中，到1993 年，這一比例剛好超過50%；中國和俄羅斯經過貿易改革于1995 年符合了開放經濟體的標準，此時，生活在開放經濟體的人口比例達到87%左右（Sachs & Warner，1995）。人口規(guī)模較大的國家經濟體量也相對較大，參與世界市場對世界經濟增長具有積極作用。

發(fā)展中國家參與全球分工，不僅使自身得到了發(fā)展，而且具有非常重要的世界意義。圖4 顯示了1960 年以來美國向地區(qū)外發(fā)展中經濟體商品出口占比的變化。從1990 年開始，美國向北美地區(qū)以外發(fā)展中經濟體出口的商品占比穩(wěn)步提升，到2016 年已接近40%；自2000 年以來，向東亞和太平洋地區(qū)的發(fā)展中國家出口的商品占比增速加快。這些事實表明，美國是經濟全球化的受益者，發(fā)展中國家的經濟發(fā)展為美國開拓全球市場提供了契機。但由于美國的貿易保護主義措施，美國向北美地區(qū)以外發(fā)展中經濟體出口的商品占比在2018 年和2019 年明顯下降。聯合國貿發(fā)會議報告顯示，受中美貿易戰(zhàn)及英國脫歐等因素影響，2019 年全球服務貿易增幅均大幅下降，商品貿易則出現負增長，全球貿易整體上呈停滯狀態(tài)。亞當·斯密、安格斯·麥迪森等經濟學家均強調市場范圍擴大對經濟增長的重要作用，經濟發(fā)展過程也證明了世界經濟一體化的重要性。世界市場的擴大是世界經濟增長的重要動力之一，因此，世界各國有充分理由來維護并擴大世界市場，促進世界經濟一體化。

圖4 美國向發(fā)展中經濟體出口商品的變化資料來源：世界銀行WDI 數據庫。

追趕者是世界經濟增長速度的主要貢獻者，世界經濟在下一階段的持續(xù)增長需要更多的國家加入追趕者行列。表5 列出的12 個發(fā)展中國家人口占全球總人口的比重接近60%，這些國家大多在本世紀實現了快速增長。但與發(fā)達國家相比，這些發(fā)展中大國所處的階段仍較落后，以印度為例，2019 年，其人均GDP 大致為美國的1/31，有很大的追趕空間。隨著教育水平的提高、R&D 投入的持續(xù)增加，這些國家有望保持高速增長，經濟全球化仍有深化發(fā)展空間。孤立、封鎖發(fā)展中大國不符合全球的共同利益。

表5 發(fā)展中大國人均GDP 與GDP 增速

（四）中國面對的挑戰(zhàn)

如果世界市場被人為地分割成小塊，那無疑是退回到1947 年關貿總協定建立以前。中美兩國的增長動力都會因國際市場縮小而減弱，世界各國的潛在增長速度也會因此而降低。幫助鄰居生活得更好才能讓自己受益，是市場經濟和全球化下的基本倫理。美國脫鉤斷鏈的行為，是全世界的有識之士不愿意看到的，尚未見到美國主流經濟學家支持這樣的政策。但是，由于美國是領先者，中國作為追趕者，主動權在美國手里，那么，中國怎么選擇？放慢增長速度是被迫接受的結果，但中國已經多次宣示：改革開放的步伐不會放慢，走向世界的決心也不會變。

我們回顧16 個發(fā)達國家和東亞四小龍對美國的追趕，它們都是在比較順利的發(fā)展環(huán)境里，保持了長期的高速增長，人均GDP 順利突破了1 萬美元和2 萬美元，中間幾乎沒有停頓。相反，巴西和阿根廷等拉美國家，人均GDP 都沒有順利地發(fā)展到2 萬美元，不少拉美國家曾經達到了1.5萬美元，卻沒有邁過2 萬美元的門檻。從拉美國家的教訓中，我們推測，人均GDP 超過2 萬美元，是真正跳出中等收入陷阱的最后門檻。

中國的人均GDP 剛剛達到1.2 萬美元，要把5%的增長速度至少保持10 年，才能邁過2 萬美元的門檻。2013 年，中央政府就宣布進入增長的新常態(tài)階段。觀察一下中國的資源稟賦：勞動力成本持續(xù)提高，失去了傳統(tǒng)的比較優(yōu)勢；勞動力和人口都在減少，消費也難以快速提高；資本邊際產出遞減，投資率只有5%左右，顯著低于2012 年以前；出口雖然保持較大的規(guī)模，但增長速度只有5%；國外對中國的直接投資，也是增長緩慢的?？梢哉f，這些傳統(tǒng)的增長動力都在消失。我們能依靠的增長動力，是年輕人口受教育水平的提高、巨大的國內市場、政府承諾改革開放的方向不動搖等。最終結果如何，還要看經濟的實際表現。

中美兩國關系在本質上是互利共贏的，兩國在經濟結構上具有很強的互補性，美國也從中受益。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后，貿易政策不確定性顯著下降，降低了美國制造業(yè)產品的價格（Amiti et al.，2020），美國增加對華進口有效降低了價格指數，從而改善了美國消費者的福利。Jaravel and Sager（2019）的估計結果表明，來自中國的進口滲透率每增加一個百分點會使美國消費者價格下降1.91%。反事實分析表明，如果美國單方面放棄貿易協定并提高關稅，美國消費者成本將因此而增加（Handley & Lim?o，2017）。中美貿易對美國非制造業(yè)就業(yè)產生了積極影響，并在整體上改善了勞動力市場狀況（Bloom et al.，2019）。同時，中國的進口競爭使發(fā)達國家企業(yè)內部技術變革加速，促進生產率的提升，使其轉向技術更先進的企業(yè)。與中國等新興國家的貿易可能是發(fā)達國家技術變革和經濟增長的一個重要因素，降低貿易壁壘能夠增加競爭強度，并通過市場擴張效應來促進創(chuàng)新（Bloom et al.，2016）。當然，中美經濟關系的范圍不僅局限于貿易，還包括基礎設施建設投資、宏觀政策協調等。

開放市場下形成了有利于美國的國際分工，讓美國能長期保持其創(chuàng)新能力和技術優(yōu)勢。美國擁有全球最高水平的研究生教育，正是因為美國的開放，吸引全世界的科技精英的聚集，為美國經濟的持續(xù)增長提供了強大的智力支持。國際移民在美國的創(chuàng)新中發(fā)揮著關鍵作用，從1960 年到2016年，國際移民占美國所有發(fā)明家的16%，并且創(chuàng)造了約23%的專利（Bernstein et al.，2022）。根據美國國際教育協會發(fā)布的《2022 年美國門戶開放報告》，2021/22 學年，中國留學生約占美國國際學生的31%，連續(xù)13 年成為美國最大的國際生源地。在科學、技術、工程和數學（STEM）四門學科中，54%的學生來自美國以外的國家①參見：https://opendoorsdata.org/data/international-students/。。

從這個意義上，美國作為創(chuàng)新型國家，是借助全世界最優(yōu)秀的科技人才，GDP 才實現了2%的可持續(xù)增長②2000—2019 年，美國GDP 年均增速為2%，2%的增速使美國延續(xù)了直線型的增長道路。相比之下，16 個發(fā)達資本主義國家經濟增長表現不如美國，日本、意大利等國陷入停滯。。如果美國制造了國際市場分割，人才流動也勢必受到阻斷，就像希特勒上臺后打破了國際學術社區(qū)一樣，那時，美國的經濟增長也會因缺少高端人才和創(chuàng)新成果而失去動力。人為分割國際市場會讓美國首先成為受害者，也不會把美國因產業(yè)結構調整失去的就業(yè)機會重新找回來。

對中國而言，應當理性認識到，中國同美國在諸多方面仍然存在差距。當前，中國的人均GDP 約為美國的1/6，按照安格斯·麥迪森（2016）的預測，中國的人均收入將在2030 年達到西歐和日本1990年前后的水平。中國的科技水平仍然落后于美國，2019 年，每百萬人中，中國R&D 研究人員數量不足美國的1/3，研發(fā)支出占GDP 的比重與美國相差約1 個百分點，美國的研發(fā)支出費用約為中國的2倍。長期以來，中國經濟處于技術發(fā)展的追趕階段，對先進技術的吸收是獲取技術進步的主要方式，自主創(chuàng)新能力不足（陳彥斌和姚一旻，2012）。從追趕型盡快轉變?yōu)閯?chuàng)新型國家，是中國面臨的挑戰(zhàn)。

五、結論與建議

2008 年全球金融危機后，大多數發(fā)達國家增長乏力，引發(fā)世界范圍內對經濟發(fā)展是否會陷入長期停滯的擔憂。麥迪森對未來增長的預期是悲觀的，即世界經濟增長的“黃金時代”不會再來。本文對19 世紀以來世界經濟增長狀況的分析顯示，1973—2019 年的世界增長速度，確實沒有超過“黃金時代”。麥迪森的技術進步放緩的論斷似乎難以撼動。面對未來，我們不輕易接受任何悲觀結論，因為明天是不可確知的。從中國改革開放以來的表現，還是能看到樂觀的事實：中國在1973—2019 年的增長速度，可以媲美“黃金時代”的16 國。印度、越南和眾多東南亞國家，也開始走向高速增長路徑。1973 年以來的增長速度，在最近200 年來屬于一個次優(yōu)增長階段。發(fā)展中國家如果能像中國那樣，一個接一個走向騰飛之路，那么，人類福祉的改善也是可以預期的。如果全球各國都能擺脫貧困陷阱，增長速度的快慢，僅僅意味著用時的長短而已。

將增長劃分為創(chuàng)新型和追趕型。作為曾經的追趕者，16 個發(fā)達資本主義國家在1950—1973 年間對世界經濟增長的貢獻大于美國。20 世紀70 年代末，以中國、印度為代表的人口大國開始高速增長，對世界經濟增長的貢獻已超過美國。新的“黃金時代”的到來需要更多發(fā)展中大國加入追趕者行列。在1950—1973 年，中國、印度等國尚未找到高速增長路徑，開放經濟體包含的人口規(guī)模較小，因此，“黃金時代”的增長速度并未達到潛在最優(yōu)。當前，同發(fā)達國家相比，廣大發(fā)展中國家在教育、資本、基礎設施、技術進步等方面仍然存在較大的差距，從保守的角度看，即使廣大發(fā)展中國家僅學習和接受現有的先進技術，也有機會在經濟增速上實現趕超，世界經濟有充分的余地來進行帕累托改進。

從帕累托最優(yōu)、帕累托改進等概念里，很容易引申出對過去經濟增長的評判：無論是創(chuàng)新者還是追隨者，都是世界經濟增長的貢獻者，提高了人類的福利水平，也都是現行國際分工體系的受益者。人為限制貿易，基于分工的優(yōu)勢會減弱。經濟持續(xù)增長是每個國家追求的目標。當市場規(guī)模變小時，每個國家面臨的不確定性都將增大。亞當·斯密將那些阻撓自由貿易的行為斥之為“卑鄙邪惡”。在市場經濟的倫理下，建立全球大市場、共同繁榮才是符合道德的。16 個發(fā)達國家與美國的差距在拉大，統(tǒng)一的國際大市場才會給它們提供更大的增長空間，找到向創(chuàng)新型國家轉變的機遇。美國分割國際市場的政策，不會給它帶來更好的結果。那些處于發(fā)展階段低于中國的發(fā)展中國家，更是盼望有一個穩(wěn)定開放的國際市場。

基于以上分析，首先，維護國際大市場的統(tǒng)一，與各國加強協作，共同探索新技術前沿，為全球經濟尋找新的增長動力，也積極承擔自己的國際責任，幫助更多發(fā)展階段低的國家實現增長。其次，努力轉變?yōu)閯?chuàng)新型國家。美國和16 個發(fā)達資本主義國家的事例表明，只有創(chuàng)新型增長才是可持續(xù)的。走創(chuàng)新型增長道路，與中國政府改革開放以來的方法論是一致的：做好自己的事情，向前看。最后，優(yōu)勢產業(yè)要積極融入國際分工鏈條。各國要素稟賦和產業(yè)能力不同，在特定產品的生產上具有比較優(yōu)勢。一國的產業(yè)鏈不可能完全獨立于世界而存在，中國應在保障產業(yè)鏈自主可控的同時，推動優(yōu)勢產業(yè)融入國際分工鏈條，維護國際產業(yè)鏈的韌性與穩(wěn)定。不可因擔心產業(yè)安全而追求完整的工業(yè)體系，以免走到閉關鎖國的老路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