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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以忘懷的閱讀
      ——評《有鴿子的夏天》

      2023-10-22 13:01:54張煒
      山東畫報 2023年8期
      關鍵詞:迷人鴿子兒童文學

      文|張煒

      對于文學作品的鑒別,可以有一個非常感性的判斷,即過了許久之后,作品中的人物和場景、意境和氣息,能否在腦海里不斷地閃回。能夠自動“回放”的書實在不多,如果有,一定是真正成功的佳作?,F(xiàn)在是網(wǎng)絡信息時代,即便是激動人心的閱讀,也很快被新的感觀刺激沖刷得一干二凈。

      劉海棲的《有鴿子的夏天》卻是一個例外,它讓人讀后一直不能忘懷,以至于再次沉浸于那些場景和故事之中。我們于是要思索和探究這種久違的感受、這種親切的閱讀體驗,它們究竟緣何而來。

      黏稠迷人的生活

      首先,它呈現(xiàn)了一份黏稠迷人的生活。時下的優(yōu)秀之作,雖然不乏讀來痛快淋漓的現(xiàn)場感,但能夠稱得上令人入迷的文字仍然不多。迷人的質(zhì)地既來自描述的生活,更來自作者本身的氣質(zhì)。如果僅僅依靠內(nèi)容的新奇和偏僻,也難以抵達那樣的效果。作者在整個敘述過程中投入的情感、葆有的興味、對細部的專注,是十分重要的。

      在海棲筆下,這既是昨天的生活,又是心底的珍藏,是用來不斷咀嚼和吸收的一份精神養(yǎng)料,所以才具有如此充沛的情感和不容置疑的真實性??磥矶际瞧椒驳娜粘?,是那一代人并不陌生、卻又漸漸褪脫顏色的歲月,經(jīng)過作者的用心擦拭,竟然變得耳目一新。人人都有孩提時代的記憶,區(qū)別是它在每個人心中的位置有異、分量不同,講述也就呈現(xiàn)出極大的差異。能否對那段經(jīng)歷傾注心力,磨擦出灼燙的情感溫度,是決定其品質(zhì)的關鍵。

      真正的文學故事依賴細節(jié),強調(diào)真切性和沉入性,以此超越平常意義,從而躍上較高的審美層面。今天的讀者,好奇心既不易喚起,更不易滿足,他們往往需要陡峭和神奇。而一部回憶往昔的作品,能夠讓人流連駐足,就全憑一支誠懇動人的文筆去引領了。作者與讀者一起穿行于那個時空,重溫和嘗試,展開自己的想象,一時竟忘記了來路和歸路。

      這種置身其間、共同參與的閱讀感受,已經(jīng)久違了。迷人不一定靠甜膩和投其所好,也不必追逐山珍海味的奢糜,而是尋求恒常真實的味蕾記憶。能把艱困時期的食材本色與厚味體現(xiàn)出來,讓人品咂一個時代的真味,這是多么寶貴的調(diào)制。它屬于童年,也屬于成年,是奉予當下的一壇醉人醇酒。

      豐富獨到的知識

      《有鴿子的夏天》通篇充滿了豐富的知識。這不是通常所說的某種專業(yè)知識,而是與日月相伴的一些具體生活方法,是構成細節(jié)的材料本身所呈示的紋理,是翔實可靠的民間傳承。這樣的一些轉(zhuǎn)告和記錄,它讓讀者在個人經(jīng)驗中得到確認和呼應,并將一些異質(zhì)成分摻與其中,所以更加引人入勝。在那個特定的年代里,這種手工、勞作、制造的技法和習慣,被作者自然流暢地從局部拆解,既簡單又易懂,沾連著濃烈的地域色彩。

      也正是通過這樣平易近人的大小物事,從簡易的表象進入,將童年的內(nèi)部隱秘和無限意趣如數(shù)釋放。少年讀者躍躍欲試,成年讀者饒有興味,這正是獨特的知識性散發(fā)出的魅力。在書中,這些元素的傳遞毫無生硬感,一直是和情節(jié)流轉(zhuǎn)緊密結合、與人物喜樂哀傷貼近一體的流露。這些專屬于某個年齡段的不大不小的秘密,在一種一絲不茍的認真口吻里一一解開,就像展示一個萬寶囊,整個過程既莊重細致,又透出生動可人的稚氣。

      制作鴿哨、打煤餅、玩杏核、做家具、水中撈物,種種物事都在特定的場景中產(chǎn)生,也在專門的時刻里顯出重要意義。它們在孩子手中優(yōu)美地完成,讓我們在一束童稚目光的交織中、在他們小巧的手指間,一起驚嘆和欣悅。這些知識全部蘊藏于特定的時段與場域中,所以不僅可靠,而且可以操作。當我們認定這是當事人的總結和回想時,也將不由自主地搜尋自身記憶,回到時光之幕的另一邊。所有掛滿時代刻痕的物器,被作者和讀者打磨一新,重新變得光彩熠熠。它們包含了一個時代的生存智慧、快樂和憂傷、隱秘和方法。

      強勁內(nèi)在的推力

      評價一部作品,就不得不說到結構。它是整個篇章的骨骼與框架,并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質(zhì)地。這部書不單單講了鴿子的故事,還有許多其他小故事散在其中、穿插內(nèi)外。雖然這些故事非常吸引人,卻沒有分散讀者的專注力,沒有使他們迷失方向,而是和作者一起,不偏不倚和自然而然地走進了故事的主干和結局。文學作品當然有多種結構方法,但總體上無非是單純的線性的,或復雜的多緒的。后一種有點像中國畫,散點透視,一簇簇情節(jié)生動著、綜合著,卻未能淹沒主體。前者情節(jié)和人物既然單純,也就一路流暢下來,給人以集中的快感。兩種寫法都可以成功,但前提一定是故事講得好,擁有強大的內(nèi)在推動力。

      書中這一群鴿子起起落落,在不同的地方駐足展翅,最終還是飛回自己的窩里,沒有走失。它們的徘徊和滯留的過程,就產(chǎn)生了許多小故事,產(chǎn)生了旁逸斜出的效果。這需要作者的沉著和余裕,當然更需要講敘的自得和心氣。這時候特別強調(diào)推動情節(jié)前行的強勁力量,它無論是潛隱的還是顯在的,都要確定無疑地存在才行。只有這樣,它才能回旋而不淤滯,游蕩而不渙散,始終具有強大的聚焦力。

      它的每個故事都趣味橫生,余韻悠長。作者駕馭這些故事從容有度,不是簡單依靠故事的節(jié)奏,而是憑借更為內(nèi)在的推動力。如果這種推動力稍有減弱,那么所謂的散點透視就會變得不堪重負,步履蹣跚,讀者也會感到乏味。所有二三流的作品,都是依仗故事為推動力,這也容易被讀者接受,但一般都是較為通俗的作品。杰出作品的推動力來自“氣”,它大約是意境、詩性和情感相加一起的東西,也是最為可靠、威力無窮的。

      如果結構一個線性故事,情節(jié)緊湊,并有機智的伏筆和懸念,也能成功,但終將缺乏詩性的厚度和質(zhì)感。只盯著一個目標匆匆趕路,不肯放慢腳步,無暇品咂和咀嚼,無形中便失去了內(nèi)在的深幽。而我們看到的這群鴿子,自由飛翔,沒有拘泥于一條特定的線路,時有漂亮的回旋,響起動人的哨音。

      包容一切的語言

      文學作為語言藝術,一切都通過不同凡響的語言去抵達和實現(xiàn)?!队续澴拥南奶臁匪故镜纳罴冉蚪蛴形恫粎捚錈趾喢鞫笠鷦觽魃?。迷人的生活需要迷人的敘述,無論是成人文學還是兒童文學,無論是思想新銳還是故事奇特,一旦丟失了精湛的個人語言,就不會是一部杰作。作者創(chuàng)造出自己獨有的語境,尋到特異的音韻和旋律,這才是至關重要的。這本書中的故事、人物、情節(jié)甚至思想,都與語言緊緊扭合一起,從無剝離。

      因為個人化的表述,必要通向幽微深處,作者就一定要把語言單位變得更小,將概念化的大詞揉碎、萃取,讓其更細致和更精短。詩意的繪制不是僵硬的直線可以完成的,而需要宛轉(zhuǎn)迂回的曲線。作者擅于運用短句,形成一種個人口吻和個人氣質(zhì)。這種風格既悠遠又非常民間化、地方化和街道化。它既不是鄉(xiāng)土語言,也不是知識分子語言,而是行走穿梭于那個時期的街道語言。這種言說方式極有操作難度,因為一旦淡化這種取向就會減弱生活色彩,藝術魅力也將隨之削減;但是一味強化,又不易看懂。這就需要作者謹慎地把握和揣度,時時扣緊語境,做出隨時隨地的調(diào)整。

      讀者在流暢的閱讀中,不知不覺地被強烈的地域性所吸引。一切都融化在它獨有的語境里,離開作者的這個語言系統(tǒng),故事是無法進行下去的。

      優(yōu)秀的兒童文學作品一定具有高貴的品質(zhì),具備濃郁的詩心和童心。商業(yè)主義使兒童文學過分地類型化,只能走向文學的反面,成為一種自戕行為。事實上,真正的童書佳作不僅孩子喜歡,大人也會喜歡,它絲毫容不得淺薄。而《有鴿子的夏天》,就是這樣的一部佳作。

      《有鴿子的夏天》

      劉海棲/著 王祖民 王鶯/繪

      山東教育出版社2019 年1 月出版

      平裝定價:35.00 元 精裝定價:88.00 元

      字數(shù):102 千

      //專家推薦//

      一聲鴿哨入云端,津津有味說夏天。青蔥歲月人未老,最難消受是童年。

      ——高洪波(著名兒童文學作家、中國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中國作家協(xié)會兒童文學委員會主任)

      《有鴿子的夏天》是作者30 余年創(chuàng)作生涯中的一部突破之作,也是近年原創(chuàng)兒童小說創(chuàng)作的重要收獲之一。作品呈現(xiàn)的獨特豐厚的童年生活經(jīng)驗、生動鮮活的童年生命感覺、簡白而又極富表現(xiàn)力的敘事語言、綿密而收放自如的長篇故事構架,以及深刻的童年精神理解,令人眼睛一亮。

      —— 方衛(wèi)平(著名兒童文學評論家)

      小說《有鴿子的夏天》現(xiàn)場感強烈,文字干凈、鮮活,不拖泥帶水,每一個人物都被成功地塑造。這部小說達到了好的“中國式的童年書寫”,寫出了普遍的童年和生命,不會因為時代、環(huán)境、種族、意識的不同而不同。

      ——湯素蘭(著名兒童文學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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