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興初

天剛黑盡，男孩就來到小巷盡頭的角落里蹲著了。

這是城中村一條長長的小巷，幾盞老式路燈泛著微弱的光。小巷盡頭向右拐，不遠(yuǎn)處有一家面館。店面不足十平方米，一個簡易的煤氣灶臺擺在店門口，上面放著一口熱氣騰騰的鋁鍋，鋁鍋旁邊擺著油鹽醬醋。屋里擺著一張條桌、兩個長條凳，旁邊是一個炭火爐，一個老人在店里守著。

初冬，冷風(fēng)中夾著雨，很冷。已是晚上十點了，小巷里還有三三兩兩的人走來走去。偶爾有人到店來煮一碗湯面，用塑料餐盒帶走。每當(dāng)有客人來，老人就在灶臺前忙一陣兒，客人一走，他便習(xí)慣性地向外望一望，然后搓搓手，坐下來烤火。

男孩蹲在那里，把頭埋在寬大的衣領(lǐng)里，不時地斜著眼瞟一瞟面館，又瞟一瞟走來走去的人。

終于，夜深了，小巷里沒有行人了，面館也準(zhǔn)備熄火關(guān)門了。這時，男孩站起來，幾步就竄進(jìn)面館。

借著店里昏黃的燈光，老人看見了站在面前的男孩。老人細(xì)聲問：“孩子，想吃面嗎？”

男孩站在那里一動不動，一只手插在褲兜里，鼓囊囊的。

男孩說：“不，我……我在等我媽！”

老人又說：“孩子，天這么冷了，你看你頭上都濕了，坐下來烤烤火吧。這么晚了，你媽媽還沒回來？她在哪里上班啊？”

男孩抬頭怔怔地看了老人一眼，說：“她今晚加班?！?/p>

老人嘆口氣說：“唉，掙錢討生活不容易啊，一看就知道你是個好孩子，知道心疼媽媽。來，先坐下來烤烤火，我給你煮碗面去。”

男孩看了一眼老人，說：“不了，我……”男孩剛想說“我不餓”，就被老人打斷了話，老人說：“這么冷的天，吃碗面條暖和一下吧?！?/p>

老人把男孩的手從褲兜里抽出來，拉到火爐旁，說：“坐下烤烤火吧，一會兒面就煮好了。”

男孩順從地坐下來，兩只手在火爐上方烤著。老人一邊在灶臺前忙碌，一邊說：“你吃完面條就在店里等媽媽吧，在這里等就不冷了?！?/p>

男孩扭過頭，望著老人說：“謝謝。”

不一會兒，面條煮好了，男孩呼哧呼哧地吃了起來。喝完最后一口湯，男孩站起來，支支吾吾地說：“我……我沒帶錢?！?/p>

老人拉住男孩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孩子，爺爺不收你的錢。”

男孩看著老人，問：“為什么？”

老人松開男孩的手，說：“就憑你這么晚了還在等媽媽這份孝心！孩子，還是回家吧，你媽媽也許走另一條道回去了，說不定還在焦急地找你呢。夜深了，我也準(zhǔn)備關(guān)門了，回去吧，外面這么冷，別凍著，凍著了你媽媽要擔(dān)心的。對了，要不要給媽媽煮碗面條帶回去？”

男孩聽了，連忙擺手說：“不了，不了，哪能讓您再破費呢，我家里有吃的?！?/p>

老人聽了，就沒再說什么，開始收拾起碗筷來。

男孩看了看老人，欲言又止，猶豫片刻，走了出去。

男孩來到小巷盡頭的角落里，長出一口氣，掏出褲兜里的水果刀，悄悄地扔到垃圾桶里，然后轉(zhuǎn)身向右拐，徑直向前走去。走出小巷，前面就是一條燈光明亮的大街。

老人看著男孩離去的背影，呼出一口氣，微笑著搖搖頭，又點點頭。他想起了許多年前的一個冬夜，一個蓬頭垢面的男孩帶著刀蹲在墻角的情景……

那天晚上，一位老奶奶對男孩的疼愛，一直溫暖著男孩，直到現(xiàn)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