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珂
【摘要】在歐美資本市場, 積極股東是公司治理領域的重要力量; 在我國, 政府在投資者保護中處于核心地位, 市場主體對公司治理的參與不足。本文基于投服中心所開展的投資者維權典型案例, 分析了這一兼具投資者和公共機構雙重屬性、 集市場職能和監(jiān)管職能于一身的特殊市場主體在投資者保護領域的創(chuàng)新。具體而言, 本文以大智慧虛假陳述案件及相關追償案件作為案例, 基于對公共品視角的股東監(jiān)督、 非公共執(zhí)法及聲譽機制等角度的理論分析和與境外投資者維權組織的實踐對比, 探討了投服中心運用持股行權、 股東代位訴訟等多種方式維護投資者合法權益的制度與實踐創(chuàng)新。研究顯示, 投服中心在新《證券法》的制度保障之下, 利用法律賦予的各項權利、 充分整合各類社會資源, 提升了投資者維權的效率; 通過典型案例的示范效應, 形成了對侵害投資者合法權益行為的威懾, 降低了投資者保護工作對政府的過度依賴。本文的研究結論對于進一步完善我國投資者保護制度有一定啟示意義。
【關鍵詞】投服中心;持股行權;股東代位訴訟;投資者保護
【中圖分類號】 F832.51? ? ?【文獻標識碼】A? ? ? 【文章編號】1004-0994(2023)22-0095-10
一、 引言
投資者是資本市場健康發(fā)展的基石, 是資本市場建設的重要環(huán)節(jié)。在我國, 以個人投資者為主體的中小投資者是現(xiàn)階段市場的主要參與群體。維護中小投資者合法權益是資本市場持續(xù)健康發(fā)展的重要一環(huán), 直接關系到廣大人民群眾切身利益, 受到了黨中央和國務院的高度重視。在2020年3月實施新《證券法》之前, 我國投資者保護的法律制度尚不健全, 在法律執(zhí)行的具體環(huán)節(jié)中亦存在諸多制度性障礙; 加之, 中小投資者處于信息弱勢地位, 抗風險能力和自我保護能力較弱, 合法權益容易受到侵害。同時其專業(yè)能力有限, 在合法權益受到侵害時沒有能力亦缺乏途徑來維護自身的合法權益, 多數(shù)時候不得不選擇“搭便車”或者“用腳投票”(黎文靖等,2012;孔東民等,2013;胡茜茜等,2018;王玉婷,2020;鄭國堅等,2021;劉佳和劉蒼,2023)。由于缺乏經(jīng)濟激勵, 在西方成熟資本市場作為公司治理重要參與者的機構投資者, 在我國亦未能有效地發(fā)揮其監(jiān)督治理作用(Zeng等,2011;許年行等,2013;吳曉暉等,2019)。長期以來, 我國資本市場的投資者保護過度依賴監(jiān)管部門, 整體投資者保護水平有待提高(郝旭光等,2012;王亞等,2016;張俊生等,2018;陳運森等,2019;張超等,2023)。因此, 構建一套與我國資本市場發(fā)展相適應的投資者保護制度體系, 需要全體市場參與者的共同努力。
2020年5月11日, 中共中央、 國務院印發(fā)的《關于新時代加快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體制的意見》明確提出要“充分發(fā)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決定性作用”, 同時要“更好發(fā)揮政府作用, 有效彌補市場失靈”, 構建有效的市場機制與促進微觀主體的活力。理論上而言, 投資者保護是一項公共服務(La Porta等,2000;Milhaupt,2004), 具有公共品的特征。一般而言, 政府作為公共品的提供者, 有著先天的優(yōu)勢, 能有效地避免公共品供給不足的問題。然而, 公共品供給的增加, 尤其是政府干預的增加, 可能會抑制市場其他主體的積極性, 增加其“搭便車”的激勵。換言之, 長期以來, 政府監(jiān)管部門在我國資本市場的投資者保護工作中處于核心地位, 證券市場建構者長期秉持“倚重政府而非市場導向”的思路, 致使投資者成熟度低、 依賴性強、 主動性弱, 以市場機制配置資源的民事法律制度不能有效實施。2020年3月新《證券法》正式施行, 明確了投資者保護機構及其主要職責, 為我國資本市場進一步提升投資者保護水平奠定了法律基礎。事實上, 中國證監(jiān)會早在2014年就批準設立了專門從事投資者服務的非營利公益機構——中證中小投資者服務中心有限責任公司(簡稱“投服中心”)。投服中心自成立以來, 開展了包括持股行權、 證券支持訴訟、 特別代表人訴訟、 股東代位訴訟、 投資者教育等在內的投資者保護創(chuàng)新實踐, 成為我國資本市場上投資者保護的重要力量。那么, 這一兼具公共機構和投資者(公益股東)雙重屬性的特殊市場主體, 是否有助于提升我國資本市場的投資者保護水平?這一具有監(jiān)管背景的機構是如何在市場機制下發(fā)揮作用的?本文擬基于投服中心開展持股行權與股東代位訴訟的典型案例, 并結合與其他新興市場的同類型機構的對比, 對上述問題進行分析。
具體而言: 首先, 本文結合法經(jīng)濟學、 政治學以及社會學的相關理論, 探討與分析在不存在經(jīng)濟激勵、 基于政府“投資者保護”這一既定政策目標的背景下, 投服中心所開展的投資者保護與維權工作是通過何種微觀作用機制發(fā)揮對上市公司的監(jiān)督治理效應的。其次, 本文對比分析了海外市場中在定位和功能上與投服中心相類似的機構的具體實踐, 并結合我國資本市場與海外資本市場的制度背景差異, 探討投服中心相較于海外同行的創(chuàng)新點, 以及海外同行的可借鑒之處。進一步, 本文基于投服中心、 上交所以及證監(jiān)會在大智慧虛假陳述案件以及衍生出的相關追償案件中所扮演的不同角色, 采用案例分析方法, 探討投服中心綜合運用持股行權、 股東代位訴訟等多種方式維護投資者合法權益的具體實踐。
本文的創(chuàng)新與可能的貢獻包括以下幾點: 首先, 從非經(jīng)濟動機的視角拓展了股東積極主義領域的研究, 并從公共品供給的角度豐富了投資者保護領域的相關理論。在我國投資者保護法律制度不健全、 法治化水平不高的情況下, 投資者保護主要依賴于監(jiān)管當局的公共執(zhí)法(計小青和曹嘯,2008;陳運森等,2019;張超等,2023), 市場力量的非公共執(zhí)法力量有限(辛宇等,2020)。本文的研究表明, 投服中心的實踐在一定程度上實現(xiàn)了利用市場機制來協(xié)助政府部門增加公共品的有效供給, 同時減少政府對市場運行機制的直接干預, 成為現(xiàn)行監(jiān)管體系的有益補充, 豐富了投資者保護制度體系。其次, 相較于現(xiàn)有關于投服中心的研究(郭靂,2020;辛宇等,2020; 陳運森等,2021;何慧華和方軍雄,2021;鄭國堅等,2021;湯欣,2022;Ge等,2022;Hu等,2022;劉佳和劉蒼,2023;粟立鐘等,2023;楊紅娟,2023)往往關注其持股行權或參與訴訟的單一職能, 本文借助大智慧虛假陳述案件及其相關追償案件, 分析了投服中心通過綜合運用持股行權、 股東代位訴訟等多種方式維護投資者合法權益的具體實踐和取得的效果。同時, 綜合比較了這種市場機制下的投資者保護創(chuàng)新實踐與傳統(tǒng)政府行政監(jiān)管及交易所一線監(jiān)管在發(fā)揮投資者保護職能方面的差異, 并探討了潛在的協(xié)同效應。最后, 本文對構建市場機制下的投資者保護制度體系進行了探討, 并提出了完善我國資本市場中小投資者權益保護制度體系的幾點啟示。
二、 理論分析
1. 公共執(zhí)法與政府監(jiān)管。La Porta等(1998)開創(chuàng)了法與金融領域的研究, 指出了法律制度的建立與完善是投資者保護的關鍵。投資者保護的目的在于約束企業(yè)內部人通過各種隧道挖掘行為獲取控制權私利、 侵占外部投資者利益的行為。投資者保護主要依賴法律與制度環(huán)境、 政府監(jiān)管與執(zhí)法(公共執(zhí)法,public enforcement)以及市場的治理力量(非公共執(zhí)法,private enforcement)三個方面的共同作用。
國內學者針對我國特殊制度背景下的投資者保護(尤其是中小投資者保護)展開了較為豐富的研究(王克敏和陳井勇,2004;鄭志剛等,2011;張滌新和李忠海,2017;黃澤悅等,2022)。相較于跨國研究, 許多學者利用我國地區(qū)間投資者保護水平的差異(如公司所在地區(qū)法律環(huán)境制度指標), 檢驗了投資者保護的一系列經(jīng)濟后果(羅琦和王寅,2010;唐建新和陳冬,2010;王化成等,2014), 亦有一些學者嘗試構建公司層面投資者保護水平的測度指標(姜付秀等,2008;張宏亮和王靖宇,2018)。計小青和曹嘯(2008)則提出了一個針對投資者保護制度的概念性分析框架。他們認為, 在法律體系與制度環(huán)境不完備以及市場存在失靈的情況下, 政府在證券市場中引入監(jiān)管制度就尤為重要。證券監(jiān)管旨在通過提供公共執(zhí)法的方式來增加投資者保護這一公共品的供給, 進而確保法律與制度體系得以正確地被執(zhí)行(Hay和Shleifer,1998;La Porta 等,2006)。尤其是當市場主體提供作為公共品的“好的公司治理”的相關收益無法覆蓋其監(jiān)督成本時, 若單純依賴營利性機構, 則市場主體對投資者保護以及“好的公司治理”等公共品的需求可能無法得到滿足, 就會出現(xiàn)“市場失靈”的問題(Milhaupt,2004)。為應對“市場失靈”, 政府可在其中扮演積極的角色, 有效地補充公共品的供給, 從而提升社會福利(Spires,2011;Anderson等,2019)。
事實上, 在我國資本市場的投資者保護領域, 政府的力量長期以來占據(jù)著主導地位。政府監(jiān)管當局主要依靠事前審批、 事中監(jiān)管以及事后處罰等多種手段對證券市場進行公共執(zhí)法。監(jiān)管當局的事前審批往往是針對IPO、 再融資以及并購重組等具體事項(黃亮華和謝德仁,2016)。針對事后處罰(處罰式監(jiān)管)以及以問詢函為代表的事中監(jiān)管(非處罰式監(jiān)管或預防式監(jiān)管)的研究則更多地關注了其經(jīng)濟后果(曾斌,2015;郭飛和周泳彤,2018;張俊生等,2018;陳運森等,2019;張超等,2023)。
來自政府的監(jiān)管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由于司法體系不完備而造成的投資者保護不足(計小青和曹嘯,2008)。然而, 在投資者保護方面, 我國證券市場建構者長期秉持“倚重政府而非市場導向”的思路, 致使投資者成熟度低、 依賴性強、 主動性弱, 以至于以市場機制配置資源的民事法律制度不能有效實施(陳甦和陳潔,2012)。換言之, 政府的主導地位削弱了市場力量的治理效應, 可能導致私人部門無法扮演法律與合約執(zhí)行有力保障者的角色。
2. 市場的治理力量。除公共部門的執(zhí)法之外, 私人部門同樣是保障法律與合約執(zhí)行的重要力量。法經(jīng)濟學領域的著名學者La Porta等(2006)認為, 相較于公共執(zhí)法, 私人執(zhí)法在發(fā)揮投資者保護功能方面存在一定的優(yōu)越性。他們基于49個經(jīng)濟體的實證研究表明, 強制的信息披露制度以及鼓勵市場主體積極參與監(jiān)督治理的制度安排, 更有助于證券市場的發(fā)展。
第一, 以營利為目的的機構投資者及其所主導的股東積極主義是發(fā)揮監(jiān)督治理作用的重要市場力量, 股東積極主要通過對上市公司的經(jīng)營決策施加影響發(fā)揮監(jiān)督治理作用。這在成熟資本市場的相關研究中, 已有較為充分的實證證據(jù)(Prevost和Rao,2000;Cronqvist和Fahlenbrach,2009;Brav等,2018)。在國內, 雖有一些證據(jù)顯示機構投資者與上市公司內部人存在合謀而損害外部利益相關者利益的情形存在(曹越等,2023;雷雷等,2023), 但整體而言, 越來越多的研究發(fā)現(xiàn)機構投資者對上市公司的信息披露、 創(chuàng)新與投資效率、 社會責任等各方面產(chǎn)生了監(jiān)督治理效應(蔡宏標和饒品貴,2015;譚勁松和林雨晨,2016;何丹等,2018)。
第二, 輿論監(jiān)督可以通過聲譽機制發(fā)揮治理作用, 在一定程度上可作為投資者保護的替代機制(鄭志剛,2007;李常青和熊艷,2012)。例如, 媒體雖然既不持有公司的股份, 又未接受股東或其他利益相關方的委托, 并不存在與監(jiān)督上市公司相關的直接經(jīng)濟利益; 但是媒體的關注將影響上市公司及其內部人的社會聲譽和公眾形象, 亦將迫使其關注自身的聲譽, 從而提高了其違法違規(guī)或侵害投資者利益的聲譽成本, 降低了控制權的私人收益(李焰和王琳,2013)。此外, 在聲譽機制難以保障媒體治理作用有效發(fā)揮的情形下, 媒體亦可能通過引起監(jiān)管部門對相關違法違規(guī)事件的關注并介入這一機制來發(fā)揮對上市公司的治理作用(李培功和沈藝峰,2010;戴亦一等,2011)。
第三, 近年來互聯(lián)網(wǎng)技術的發(fā)展既為中小投資者獲取信息提供了便利(Drake等,2015;丁慧等,2018), 又降低了中小投資者參與投票的成本, 為其參與公司治理、 監(jiān)督公司決策提供了便利條件(黃澤悅等,2022)。Ang等(2021)通過對303家并購交易的公告以及13496條投資者在社交媒體的相關評論進行分析, 發(fā)現(xiàn)社交媒體上的負面評論越多, 上市公司越有可能撤回并購交易的提議。Lin等(2023)基于上市公司業(yè)績說明會上投資者與管理層間互動的文本分析發(fā)現(xiàn), 投資者針對公司股利政策的問詢和質疑, 促使上市公司提高了股利水平。相關研究的結論表明, 社交媒體在保護少數(shù)股東利益和監(jiān)督企業(yè)決策方面發(fā)揮了一定的作用。投資者在社交媒體上針對上市公司的發(fā)言, 通過社交媒體的廣泛傳播(亦存在傳統(tǒng)媒體的二次傳播), 形成了對上市公司的輿論監(jiān)督, 使其違法或損害投資者利益的行為面臨更大的輿論壓力。類似于媒體的監(jiān)督作用, 投資者通過社交媒體表達對上市公司的關注和利益訴求, 也吸引了監(jiān)管部門對這些公司的關注, 從而促使監(jiān)管部門能夠進行更有針對性和指向性的監(jiān)管工作(鄧曼菲,2019)。
雖然我國資本市場常常被詬病制度不健全且投資者保護過度依賴監(jiān)管部門(Ke等,2015), 市場主體發(fā)揮的監(jiān)督治理作用不足; 然而, 上述研究顯示, 機構投資者與管理層的對話(engagement)、 媒體的輿論監(jiān)督以及社交媒體上投資者的意見匯集有效地促進了各類市場主體積極參與公司治理。這表明盡管整體環(huán)境還需改進, 但市場機制已經(jīng)在一定程度上激發(fā)出市場參與者的監(jiān)督功能, 這對完善投資者保護制度具有積極意義, 亦契合黨中央、 國務院“充分發(fā)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決定性作用”的明確要求。
3. 投服中心創(chuàng)新實踐的理論基礎。社會學的理論認為, 非營利性組織的興起是對市場以及政府無法有效地供給公共品的“市場失靈”和“政府失靈”的理性因應(Weisbrod,2009)。雖然在確保收益能夠覆蓋成本, 得以將正外部性內部化的情況下, 營利性組織也可成為公共品的供應者(Hansmann,1979)。然而, 由于公共品的消費者在評估公共品質量時面臨信息不完備和信息不對稱的問題, 而通過訂立完備合約來解決信息不對稱問題的設想, 在考慮到合約訂立和執(zhí)行成本的情況下并不可行。換言之, 依賴營利性組織作為公共品的供應者, 可能并非最優(yōu)。而非營利組織通過公益性承諾, 即禁止向成員分配收益(non-distribution constraint), 能夠更好地規(guī)避信息不對稱和潛在的利益沖突(Agrawal,2012), 從而有利于實現(xiàn)“社會公共利益的最大化”這一目標。
中國證監(jiān)會批準設立并直接管理的投服中心持有全體上市公司的100股股票, 但并不對這些持有的股票進行交易, 因而營利并非投服中心的目標。作為全體上市公司的名義股東, 投服中心雖然不存在傳統(tǒng)機構投資者積極參與公司治理的經(jīng)濟激勵, 但這一具有政府背景的非營利組織執(zhí)行著政府“提升投資者保護水平”的政策目標, 積極地參與對上市公司的監(jiān)督治理。同時, 政府的背景和“標簽效應”(陳運森等,2021)又使得投服中心獲得了遠超其持股數(shù)量的對上市公司的影響力。此外, 投服中心開展的持股行權、 維權訴訟、 投資者教育等活動促進了投資者保護的創(chuàng)新實踐, 受到了主流媒體和中小投資者的廣泛關注。一方面, 資本市場對投服中心行權或訴訟目標公司的廣泛關注, 有助于形成輿論監(jiān)督力量; 另一方面, 投資者教育產(chǎn)生的示范效應可能激勵中小投資者對公司持續(xù)監(jiān)督和聯(lián)合行權。投服中心作為非營利機構, 在與政府部門和其他私營部門的協(xié)作中, 能夠有效地增加“投資者保護”這一公共品的供給, 產(chǎn)生正外部性, 從而提升社會福利(Anderson等,2019)。
現(xiàn)有文獻從“監(jiān)督型小股東”的視角分析了投服中心在持股行權和參與訴訟兩方面取得的治理效應。一方面, 何慧華和方軍雄(2021)以投服中心持股行權的試點作為研究場景, 通過雙重差分模型研究發(fā)現(xiàn), 相對于非試點地區(qū)的上市公司, 投服中心試點地區(qū)的上市公司在試點之后發(fā)生財務重述的可能性顯著下降; 被投服中心持股行權的上市公司, 在行權后財務重述現(xiàn)象顯著減少。同樣基于雙重差分方法, Ge 等(2022)發(fā)現(xiàn), 持股行權試點地區(qū)的上市公司盈余管理水平降低, 盈余質量提升; Hu等(2022)發(fā)現(xiàn), 行權試點地區(qū)的上市公司股價崩盤風險降低; 楊紅娟(2023)發(fā)現(xiàn), 持股行權試點地區(qū)上市公司的研發(fā)創(chuàng)新投入顯著增加。另一方面, 辛宇等(2020)通過對2016 ~ 2017年間投服中心提起的4例證券支持訴訟的分析發(fā)現(xiàn), 投服中心作為投資者公益組織為中小股東在股東訴訟中提供公益服務, 強化了虛假陳述案件訴訟對中小股東利益的保護, 具體體現(xiàn)為賠付主體更加合理、 賠償金額的計算更加科學、 賠付比例有明顯提升、 賠償款項的執(zhí)行力度得以加強。劉佳和劉蒼(2023)則基于康美藥業(yè)、 天成控股以及海利生物三個典型訴訟案例, 分析發(fā)現(xiàn)投服中心參與的訴訟可通過降低維權時間、 提升維權效率和促進判決公正等, 協(xié)助中小投資者爭取更合理的利益。
此外, 投服中心作為具有政府背景的“監(jiān)督型小股東”, 它對公司治理的積極參與還產(chǎn)生了一定的外溢效應。粟立鐘等(2023)發(fā)現(xiàn), 上市公司被投服中心進行網(wǎng)上行權后, 由于監(jiān)管風險和訴訟風險的提升, 外部審計師會收取更高的審計費用、 更高概率地出具非標準審計意見。鄭國堅等(2021)則發(fā)現(xiàn), 投服中心持股行權帶動了更多中小投資者積極參與公司治理, 具體體現(xiàn)為中小投資者參與股東大會的人數(shù)更多, 并且議案收到的反對票比例更高。
綜上, 盡管投服中心不具有其他類型投資者所具有的經(jīng)濟激勵, 亦不直接具備政府監(jiān)管部門的強制執(zhí)法權力, 但其仍然具有積極參與上市公司監(jiān)督治理的激勵和能力, 甚至還有相較于政府以及其他市場主體獨特的優(yōu)勢。陳運森等(2021)認為, 投服中心的持股行權“延伸了政府看得見的手”, 并“豐富了政府介入的形式”, 使證券監(jiān)管不再局限于現(xiàn)有的處罰式監(jiān)管和非處罰式監(jiān)管, 培育了參與式監(jiān)管的有效執(zhí)行人, 到達了政府應該規(guī)范但不應該管制的經(jīng)濟活動層面。辛宇等(2020)則發(fā)現(xiàn), 非營利組織與上市公司進行周旋, 改善了中小投資者在訴訟中的不利地位, 并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中小投資者在訴訟中所面臨的“集體行動困境”問題。
下文將通過對比分析不同國家和地區(qū)資本市場上投資者保護的實踐, 并基于大智慧虛假陳述案件及其相關追償案件(簡稱“大智慧案”)的案例分析, 探討具有監(jiān)管背景的投服中心是如何通過市場機制發(fā)揮投資者保護職能的。
三、 投資者保護實踐的國際經(jīng)驗
1. 成熟市場的股東積極主義與投資者保護。在成熟市場, 積極股東是投資者保護的重要力量。在委托代理模型框架下, 監(jiān)督與激勵是解決代理沖突即公司治理問題的核心手段。對代理人執(zhí)行監(jiān)督存在成本, 因而監(jiān)督者的激勵問題或者“誰來監(jiān)督監(jiān)督者”成為一個值得探討的問題(Alchian和Demsetz,1972)。控制權市場、 具有獨立性的董事會以及大股東的監(jiān)督是公司治理的三類重要機制。
在美國, 與大陸法系下的“股東大會是公司最高權力機構”相關制度不同, 董事會中心主義是主導美國公司法制度的原則。以美國上市公司首選注冊地特拉華州的公司法為例, “雖然一些大型交易需要股東和董事會同意, 但董事會通常有權力和義務為公司制定經(jīng)營決策”。換言之, 董事會掌握剩余控制權, 有權處理除公司法和公司章程明文規(guī)定的由股東大會行使權力之外的事項。美國證監(jiān)會制定的14a-8規(guī)則(Rule 14a-8)賦予了股東在股東大會上提出議案(不包括與董事選舉有關的提議)的權力, 但基于股東提案通過的決議一般僅具有建議性質(non-binding)。長期以來, “華爾街規(guī)則”(Wall Street Walk)是美國市場的傳統(tǒng)模式, 機構投資者往往被動地選擇“用腳投票”來表達對公司管理層的不滿, 極少直接干預或介入上市公司經(jīng)營與治理。
20世紀50年代以來, 以養(yǎng)老基金、 共同基金為代表的機構投資者在資本市場上所占份額不斷攀升。相較于個人投資者, 機構投資者更有能力與激勵參與公司治理以及監(jiān)督經(jīng)理人(Shleifer和Vishny,1986)。20世紀80年代以來, 隨著各州以及各公司層面反并購條款的實施, 美國上市公司的控制權市場的重要性逐漸下降(Denes等,2017), 投資者不得不尋找替代方式對經(jīng)理人實施監(jiān)督(Pound,1992)。近年來, 在股東權利運動(shareholder empowerment)背景下, 法律制度的變革增強了股東在公司治理中的話語權, 有利于股東實施對管理層的監(jiān)督與問責, 為股東積極行使權利創(chuàng)造了積極條件和有利的制度環(huán)境(Anabtawi和Stout,2007); 機構投資者持股比例的上升則為其積極參與上市公司治理提供了經(jīng)濟動機(Hawley和Williams,2007;Davis,2009)。與此同時, 信息技術的發(fā)展加速了信息的傳遞與獲取(Miller和Skinner,2015;Elliott等,2018), 有助于降低積極股東的溝通成本及行權成本?;谏鲜鲈颍?“華爾街規(guī)則”逐漸被放棄, 積極股東逐漸成為美國資本市場上對上市公司發(fā)揮監(jiān)督治理效應的重要力量(Greenwood和Schor,2009;Renneboog和Szilagyi,2011)。
2. 新興市場投資者保護組織的相關實踐。在一些新興市場, 非營利性投資者維權組織的興起對這些國家和地區(qū)的投資者權益保護事業(yè)發(fā)揮了積極作用。不同于積極股東可從股價上漲或者上市公司被溢價收購的過程中取得收益, 以彌補其參與公司監(jiān)督治理的成本, 非營利性投資者維權組織并不以營利為目的。以表1中的幾個亞洲國家和地區(qū)的投資者維權組織為例, 它們的資金大多來源于社會捐贈或公共機構的撥款。
在日本, 以“改革日本企業(yè)的經(jīng)營實踐, 使之盡量考慮到普通股東和公民的利益”為宗旨的非營利組織“股東權益巡視員”(Kabunushi Ombudsman,KO), 明確以行使股東法律權利、 促進公司信息披露以及反映股東主張為其組織目標。
在韓國, “參與民主人民聯(lián)盟”(People's Solidarity for Participatory Democracy,PSPD)是最著名的非營利性投資者維權組織。截至2022年7月, 該組織已有14000名會員。該組織從1997年開始致力于維護少數(shù)股東權益的運動, 通過參加股東大會, 行使股東權利, 糾正管理層不當行為, 對公司管理層進行持續(xù)性監(jiān)督。PSPD以民間非營利組織的名義發(fā)起公益訴訟和少數(shù)股東權益保護運動, 并通過咄咄逼人的媒體攻勢來監(jiān)督財閥的經(jīng)營政策, 亦積極參與立法活動等來實踐其宗旨。雖然PSPD被視為韓國的“第二金融監(jiān)管局”, 但作為純粹的民間組織, 其缺乏強制權力, 行動也甚少獲得韓國監(jiān)管機構的支持(湯欣,2007), PSPD發(fā)起的訴訟往往以失敗告終。
馬來西亞少數(shù)股東觀察組織(Minority Shareholder Watchdog Group,MSWG)是由馬來西亞軍人福利基金局、 馬來西亞國家股權公司、 馬來西亞社會保障機構和馬來西亞朝圣基金局等四家機構于2000年發(fā)起設立。該機構作為在一項政府倡議下建立的組織, 是馬來西亞重要的中小投資者保護機構, 通過股東積極主義和與利益相關方互動, 增強了市場參與者關注少數(shù)股東利益和公司治理事項的意識。
中國臺灣地區(qū)于2003年設立了從事投資者權益保護與服務的機構——財團法人證券投資人及期貨交易人保護中心(Securities and Futures Investors Protection Center,簡稱“投保中心”)。相較于日韓的機構, 這一投資者維權機構是一個具有濃厚“官方”色彩的非營利組織, 從而獲得了可靠的制度保障和充沛的資金來源。然而, 投保中心的運營資金來自于證券商、 期貨商等市場機構, 考慮到這些機構的利益訴求, 投保中心在追究證券違法行為的過程中也面臨著缺乏激勵乃至利益沖突的問題(呂成龍,2017)。此外, 在實際運作中, 投保中心面臨著防止監(jiān)管失靈和防止公權力濫用之間的權衡。
通過對比這些投資者維權組織的職能可以發(fā)現(xiàn), 它們的共同目標都是保護投資者的權益, 尤其重視中小投資者和少數(shù)股東的利益, 具體的工作重點則包括關注公司治理的改善、 投資者教育與培訓、 法律支持與援助的提供以及與監(jiān)管部門的協(xié)作等。
在營利性的積極股東(如機構投資者)無法有效發(fā)揮作用的新興市場, 政府監(jiān)管部門又面臨信息收集上的劣勢、 行政資源的有限性或者可能因顧及其他監(jiān)管目標而忽視投資者保護的情況下, 上述民間的投資者維權組織便是對“市場失靈”和“政府失靈”的理性因應(Weisbrod,2009)。對我國資本市場而言, 亦有一定的借鑒意義。
3. 投服中心持股行權與投資者維權的制度簡介。投服中心于2014年成立, 是專門從事投資者服務的公益性金融服務機構, 直屬于中國證監(jiān)會。投服中心的主要職責包括: 持股行權; 調解和解; 維權服務; 投資者教育。
持股行權始于2016年2月推出的《持股行權試點工作方案》, 是指投服中心通過二級市場持有試點區(qū)域內在滬深證券交易所上市的每家公司1手(100股)A股股票, 并旨在通過公益性持有股票, “示范行使股東權利, 增強股東權利意識, 構建健康股權文化, 提升廣大投資者, 尤其是中小投資者自我保護能力”的制度安排。具體而言, 投服中心通過發(fā)函、 參加股東大會、 現(xiàn)場查閱、 現(xiàn)場問詢、 公開質詢與呼吁、 提起訴訟等多種方式, 行使股東查閱權、 建議權、 質詢權、 表決權、 訴訟權等無持股比例和期限限制的股東權利, 以普通股東身份參與公司治理, “有效促進上市公司規(guī)范運作, 督促其積極落實中小投資者權益保護相關政策, 提升上市公司整體投資者保護水平”。
維權服務則是通過證券支持訴訟、 特別代表人訴訟、 股東代位訴訟等方式, 協(xié)助投資者進行維權。其中, 證券支持訴訟是指投服中心依據(jù)新《證券法》第九十四條第二款的規(guī)定, 對損害投資者利益的行為, 依法支持投資者向人民法院提起訴訟①。特別代表人訴訟是指投服中心根據(jù)新《證券法》第九十五條第三款以及《最高人民法院關于證券糾紛代表人訴訟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法釋〔2020〕5號, 簡稱《最高院司法解釋》)的相關規(guī)定, 受50名以上投資者委托, 作為代表人參加證券民事訴訟②。股東代位訴訟(又稱股東派生訴訟、 股東代表訴訟、 股東訴訟)則是基于新《證券法》第九十四條第三款的規(guī)定, 當上市公司的利益受損時, 投資者保護機構可以以自己的名義為上市公司的利益向人民法院提起訴訟③。
表2比較了上述三類不同訴訟中, 投服中心扮演的角色和訴訟對象的差異。在證券支持訴訟中, 投服中心并非訴訟原告, 而是通過為投資者提供公益服務的形式, 支持中小投資者向上市公司和相關侵害投資者利益的責任人(如上市公司董事、 監(jiān)事、 高管、 控股股東與實際控制人等)進行維權。在特別代表人訴訟中, 投服中心接受50名以上投資者委托, 作為特別代表人參加證券民事訴訟, 并采取了“默示加入、 明示退出”的模式, 省略了投資者主動登記環(huán)節(jié), 使得程序更加便捷, 有利于擴大代表性, 從而更好地維護投資者的利益。
不同于前兩種方式, 股東代位訴訟是為上市公司(而非特定的投資者)進行維權, 即投服中心以自己的名義代表上市公司, 向損害上市公司合法權益并給公司造成損失的相關責任人(如上市公司董事、 監(jiān)事、 高管人員以及控制股東和實際控制人)提起訴訟, 向相關責任人追責。具體來說, 在本文分析的大智慧案中, 投服中心向上海金融法院提起了股東代位訴訟, 便是要求證監(jiān)會行政處罰中認定的責任人張長虹(公司實際控制人, 時任公司董事長、 總經(jīng)理)等人, 向上市公司大智慧賠償先前虛假陳述案件中上市公司對投資者支付的賠款。
四、 大智慧案案例分析
1. 新《證券法》實施以前的投資者保護實踐。上海大智慧股份有限公司(簡稱“大智慧”)主營證券信息服務, 是國內知名的互聯(lián)網(wǎng)金融信息服務提供商。該公司因2013年年度報告存在虛增利潤等信息披露違法行為, 于2016年7月受到中國證監(jiān)會的行政處罰。表3列出了自2015年1月上海證監(jiān)局發(fā)現(xiàn)大智慧財務信息披露存在問題的線索起, 至2016年7月證監(jiān)會認定大智慧存在虛增收入與利潤等行為并出具《行政處罰決定書》期間, 各級監(jiān)管機構對大智慧虛假陳述案件的調查進程。由表3中的時間線可以看出, 地方證監(jiān)局的現(xiàn)場檢查發(fā)現(xiàn)問題線索, 證監(jiān)會主導調查, 交易所則是在政府監(jiān)管部門調查期間針對大智慧的重大資產(chǎn)重組事項提出問詢。這表明在這一時期, 政府仍是監(jiān)督上市公司的主要力量。
由于證券市場侵權民事賠償具有當事人眾多、 證據(jù)取得困難、 專業(yè)知識復雜等特點, 為減輕投資者的舉證負擔, 我國在2022年以前的立法與司法實踐中, 規(guī)定了“法院受理證券市場虛假陳述糾紛案件, 應以該虛假陳述行為已經(jīng)行政處罰或刑事裁判文書認定為前提”的前置程序④。因此, 在2016年7月中國證監(jiān)會發(fā)布了對大智慧的《行政處罰決定書》([2016]88號), 并認定公司存在虛假記載的證券市場虛假陳述行為后, 遭受損失的投資者方可基于證券監(jiān)管部門的行政處罰提起民事訴訟。
據(jù)筆者統(tǒng)計, 2016年8月 ~ 2019年10月, 大智慧發(fā)布了86份公告, 披露累計收到了上海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及上海金融法院發(fā)來的民事訴訟《應訴通知書》及相關法律文書合計3768例⑤, 涉及公司證券虛假陳述責任糾紛案所涉訴訟請求金額合計為63787.63萬元。
在新《證券法》和《最高院司法解釋》引入“特別代表人訴訟”制度(2020年)以前, 出現(xiàn)了大量投資者獨立向法院提起訴訟的情形。當大量投資者針對同一糾紛案件提出訴訟理由和訴訟請求基本一致的訴訟時, 可能會帶來一定程度上的資源浪費。作為力量較弱的一方, 投資者(尤其是中小投資者)進行訴訟會消耗投資者本就有限的時間精力與維權成本。直至2018年下半年, 我國首個金融專業(yè)法院——上海金融法院成立, 大智慧案中的絕大多數(shù)訴訟都是由上海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受理。普通法院在審理專業(yè)性較強的證券市場糾紛案件時, 還可能面臨專業(yè)性不足、 審理周期過長等問題, 并且, 大量同質化的證券糾紛訴訟也將耗費司法體制有限的審判資源, 擠占其他民事案件應享受的司法資源。
2017年3月 ~ 2021年3月, 大智慧一共發(fā)布了46份關于收到《民事判決書》和34份關于收到《民事裁定書》的公告。公司2020年年報披露了這一系列訴訟的結果。表4為大智慧案訴訟結果。公司在2021年年度報告中更新了部分數(shù)據(jù),截至2021年12月31日,相關訴訟全部執(zhí)行完畢。二審判決、 庭內和解和一審裁定撤訴的案件數(shù)分別為1449、 1423和725。公司2021年年度報告中未更新涉及賠償金額。公司2023年2月21日發(fā)布公告稱,全案公司累計向投資者支付33463.47萬元。
如表4所示, 截至2021年3月27日, 近4000宗訴訟中, 法院二審判決公司賠償(二審判決)1439名原告投資差額損失和傭金損失21148.53萬元; 在上海金融法院的主持下, 公司與1422名原告達成了和解協(xié)議(庭內和解), 調解金額共計11069.05萬元; 法院準許原告撤回訴訟(裁定撤訴)合計722例, 涉及訴訟請求金額15615.15萬元。大智慧合計賠付約3.2億元, 投資者獲賠的比例近80%。
從2016年8月第一起投資者訴訟案發(fā)起, 到2021年下半年全部訴訟終結, 中間經(jīng)歷了約5年時間。不僅中小投資者需要承擔訴訟過程中較大的時間成本、 資金壓力⑥, 上市公司在應訴的過程中也會消耗過多的精力, 乃至于影響正常的生產(chǎn)經(jīng)營活動, 最終利益受損的依舊是作為股東的投資者。
綜上, 在新《證券法》實施以前, 我國司法體系資源有限, 證券與投資者保護領域的司法制度不夠完備, 投資者維權成本較高。雖然政府監(jiān)管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由于司法體系不完備而造成的投資者保護不足(計小青和曹嘯,2008), 但政府的力量長期以來占據(jù)主導地位, 亦導致了投資者成熟度低、 依賴性強、 主動性弱, 維權效率較低。
2. 投服中心的創(chuàng)新實踐。2020年3月, 新《證券法》正式實施, 其中的“投資者保護”專章規(guī)定了投資者保護制度, 并對專門的投資者保護機構的定位職能予以明確。投資者保護機構兼具公共機構和投資者(公益股東)雙重屬性, 是集市場職能和監(jiān)管職能于一身的特殊市場主體(陳潔,2020)。投服中心持有全體上市公司1手股票, 擁有并可行使充分股東的查閱權、 建議權、 質詢權、 表決權、 訴訟權, 且其作為具有明確定位的專業(yè)投資者保護機構, 一定程度上具有監(jiān)管當局的背書, 獲得了遠超其持股數(shù)量的對上市公司的影響力。同時, 新《證券法》賦予了投服中心以自身(股東)名義向人民法院提起對職務違法的“董監(jiān)高”或對侵犯公司合法權益的控股股東、 實際控制人提起訴訟時可不受“連續(xù)一百八十日以上單獨或者合計持有公司百分之一以上股份”的持股期限及持股比例的條件限制。
表5列示了投服中心針對大智慧在2020年通過股東發(fā)函、 提起股東訴訟等方式, 對大智慧施加壓力, 要求其對虛假陳述案件中對投資者進行的賠償向證監(jiān)會行政處罰中認定的責任人追償。
2021年4月3日, 投服中心向大智慧提出質詢, 建議公司進一步說明截至目前已實際賠償?shù)慕痤~, 并建議公司進一步說明對相關責任人的追償情況。然而, 直至2021年10月中旬, 大智慧仍未對該質詢作出積極響應, 并就已賠付投資者的民事賠償向張長虹追償。2021年10月19日投服中心再次向公司發(fā)送《股東質詢建議函》, 要求公司說明實際賠償金額以及向相關責任人的追償情況, 并建議公司監(jiān)事會盡快向個人責任人追償。
在此期間, 投服中心曾多次向公司詢問追償進展, 但大智慧均怠于履行追償職責。因此, 針對大智慧案, 投服中心基于新《證券法》賦予投資者保護組織進行股東代位訴訟的權利, 于2021年9月8日, 以約86萬元的民事判決書為依據(jù), 向上海金融法院提起全國首單投保機構股東代位訴訟。該訴訟旨在對大智慧在虛假陳述案件中對投資者進行的賠償, 向中國證監(jiān)會行政處罰中認定的責任人張長虹(公司實際控制人,時任公司董事長、總經(jīng)理)等人追償。隨后, 2021年11月15日, 公司向上海金融法院提起訴訟, 要求張長虹等相關責任方向公司支付公司因證券虛假陳述責任糾紛案件對投資者進行的賠付, 合計約32475.10萬元。
2023年2月21日, 大智慧發(fā)布公告, 披露了公司與張長虹在上海金融法院主持調解下達成調解協(xié)議, 張長虹本人將全額支付公司因履行虛假陳述案件中對投資者進行的賠償, 共計33463.47萬元⑦。同日, 公司發(fā)布的另一則公告顯示, 投服中心起訴張長虹的股東代位訴訟案, 已在張長虹同意向大智慧支付約86萬元賠償款后進行撤訴。至此, 始于大智慧2013年年度報告虛增利潤等信息披露違法行為的一系列證券虛假陳述糾紛案件全部終結。
經(jīng)過上述分析, 本文可以得出以下結論: 即使是具有政府背景的投服中心作為股東向上市公司發(fā)出質詢建議函, 也很難得到迅速而積極的回應。這一事實揭示了普通中小投資者在行使依法應享有的建議權和質詢權時面臨的巨大困難。然而, 我們也不能忽視投服中心的創(chuàng)新實踐對我國資本市場投資者保護工作的重要啟示作用。
首先, 投服中心充分利用法律賦予的各項權利, 綜合運用持股行權、 股東訴訟等各項法律與政策工具, 維護了上市公司的合法權益, 亦即維護了投資者的合法權益。早期的類似案件中, 上市公司往往作為唯一的被告被提起訴訟, 法院亦傾向于認定由上市公司承擔賠償責任(辛宇等,2020)。在本案中, 即使相當一部分投資者在提起訴訟時, 將中介機構、 實際控制人張長虹等直接責任人列入了被告, 但最終大部分的賠償都是由上市公司向投資者進行支付。這事實上會對作為上市公司股東的投資者造成“二次傷害”, 亦缺乏真正的責任追究——因為實際控制人是公司最高的決策者, 也是違法行為的直接責任人。投服中心利用股東代位訴訟這一創(chuàng)新的制度安排, 真正地維護了投資者的利益, 避免了對上市公司現(xiàn)有股東的二次傷害。
其次, 投服中心最大化地整合了各類資源, 包括政府監(jiān)管部門、 民間公益律師與專家學者以及社會媒體輿論等, 形成了全社會合力, 有效地提升了投資者維權的效率。從投服中心參與前后的訴訟時效來看, 在投資者分別對上市公司與相關責任人提起訴訟的情形下, 從2016年8月第一起投資者訴訟案發(fā)起, 到2021年下半年全部訴訟終結, 中間經(jīng)歷約5年時間; 而投服中心對大智慧案中的相關責任人提起的股東代位訴訟不僅有公益律師擔任代理人、 知名學者擔任專家證人, 還受到了監(jiān)管機構、 媒體輿論的廣泛關注與報道。這極大地提升了訴訟的效率, 亦有助于形成社會合力, 提升全市場的投資者保護水平。
更為重要的是, 作為全國首例股東代位訴訟案, 大智慧案較為典型、 影響范圍較為廣泛, 且涉案的投資者眾多。這一案件的示范效應, 尤其是新《證券法》第九十四條的首次適用, 對于上市公司的董事、 監(jiān)事、 高級管理人員、 控股股東與實際控制人這一群體形成了強大的震懾效應。不同于以往監(jiān)管部門對董監(jiān)高、 大股東和實際控制人通過罰款、 市場禁入等行政處罰進行追責的方式, 投服中心利用股東代位訴訟這一制度, 運用法律武器, 通過市場化的方式追責不僅使虛假陳述責任人受到懲罰, 還使合法權益受到侵害的上市公司和投資者獲得了相應賠償。這也是對落實金融司法與監(jiān)管協(xié)同要求的具體體現(xiàn), 較好地平衡了上市公司利益和投資者保護, 對于我國資本市場進一步推進投資者保護制度的完善有較強的啟示作用。
五、 結論與啟示
在黨中央、 國務院的正確領導下, 近年來我國資本市場通過不斷完善法律法規(guī)、 推進資本市場對外開放、 加強市場監(jiān)管等一系列舉措, 促使多層次、 立體化的投資者保護體系不斷完善。尤其是新《證券法》明確了投資者保護機構及其主要職責, 為我國資本市場進一步提升投資者保護水平奠定了法律基礎。
本文基于中國證監(jiān)會2014年批準設立并直接管理的非營利公益組織投服中心所開展的投資者維權典型案例, 分析了這一兼具公共機構和投資者(公益股東)雙重屬性、 集市場職能和監(jiān)管職能于一身的特殊市場主體在投資者保護領域的創(chuàng)新實踐。通過具體對比亞洲幾個國家與地區(qū)投資者維權組織的運作模式, 并基于大智慧案, 分析了投服中心通過綜合運用持股行權、 股東代位訴訟等多種方式維護投資者合法權益的具體實踐。本文發(fā)現(xiàn), 投服中心在新《證券法》的制度保障之下, 綜合利用法律賦予的各項權利, 充分調動和整合各類社會資源, 極大地提升了投資者維權效率; 通過典型案例, 形成了示范效應, 降低了投資者維權門檻, 形成了對侵害投資者合法權益行為的威懾, 從而有助于降低投資者保護工作對政府監(jiān)管部門的過度依賴。具體而言, 投服中心的成功實踐主要帶來了以下幾點啟示:
第一, 具有針對性地選擇典型案例, 極大化資源的有效利用。以往的研究中, 陳運森等(2021)發(fā)現(xiàn), 投服中心在開展持股行權時, 傾向于選擇曾受到監(jiān)管機構處罰和問詢、 收到非標準審計意見、 較少發(fā)放股利及大股東掏空動機較強的企業(yè)作為行權標的。鄭國堅等(2021)則發(fā)現(xiàn), 投服中心選擇參與股東大會進行行權時, 會傾向于關注財務狀況較差、 內部治理質量低、 大股東和內部人控制程度低的民營企業(yè)。在本研究中, 大智慧案較為典型、 影響范圍較廣, 且涉案的投資者眾多。這一案件的示范效應, 尤其是新《證券法》第九十四條的首次適用, 對上市公司的董事、 監(jiān)事、 高級管理人員、 控股股東與實際控制人這一群體形成了強大的震懾效應。
第二, 與其他政府機構積極配合, 并充分調動各方社會資源。在本案中, 投服中心一方面利用政府背景, 邀請公益律師擔任代理人、 知名學者擔任專家證人, “延伸了政府看得見的手”(陳運森等,2021); 另一方面, 又盡可能地避免了政府對市場行為的干預, 促進了通過市場機制配置資源的民事法律制度得以有效實施, 落實金融司法與監(jiān)管協(xié)同要求的具體體現(xiàn)。
第三, 投服中心的示范效應, 有助于培育普通投資者的維權意識, 以及進一步完善投資者教育體系。長期以來, 作為公共品的投資者保護供給的增加亦可能導致“搭便車”現(xiàn)象的加劇。投服中心的實踐有助于進一步完善投資者教育體系, 倡導理性投資、 價值投資的觀念, 并進一步提升投資者的自我保護能力, 降低投資者保護工作對政府監(jiān)管部門的過度依賴。
總體來說, 投服中心的創(chuàng)新實踐是在我國法律等正式制度對投資者權益保護不足的背景下的一項制度創(chuàng)新, 既是對我國現(xiàn)行投資者保護制度體系的一個重要補充, 又是將美國市場上傳統(tǒng)的積極股東、 亞洲多個新興市場近年來興起的投資者維權組織結合我國資本市場特色開展的創(chuàng)新實踐。這一基于市場機制的創(chuàng)新實踐, 亦對我國政府職能轉變、 創(chuàng)新資本市場監(jiān)管方式, 并實現(xiàn)投資者保護這一公共服務的有效供給, 構建有效的市場機制與激發(fā)微觀主體的活力有積極意義。同時, 這一實踐也符合中共中央、 國務院在《關于新時代加快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體制的意見》中“充分發(fā)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決定性作用”以及“更好發(fā)揮政府作用, 有效彌補市場失靈”的重大指示, 對于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體制有重要的啟示意義。
【 注 釋 】
1 資料來源:《中證中小投資者服務中心證券支持訴訟業(yè)務規(guī)則》。其中,《證券法》第九十四條第二款的原文為:“投資者保護機構對損害投資者利益的行為,可以依法支持投資者向人民法院提起訴訟?!?/p>
② 資料來源:《中證中小投資者服務中心特別代表人訴訟業(yè)務規(guī)則(試行)》。其中,《證券法》第九十五條第三款的原文為:“投資者保護機構受五十名以上投資者委托,可以作為代表人參加訴訟,并為經(jīng)證券登記結算機構確認的權利人依照前款規(guī)定向人民法院登記,但投資者明確表示不愿意參加該訴訟的除外?!?/p>
③ 資料來源:中國投資者網(wǎng)。其中,《證券法》第九十四條第三款的原文為:“發(fā)行人的董事、監(jiān)事、高級管理人員執(zhí)行公司職務時違反法律、行政法規(guī)或者公司章程的規(guī)定給公司造成損失,發(fā)行人的控股股東、實際控制人等侵犯公司合法權益給公司造成損失,投資者保護機構持有該公司股份的,可以為公司的利益以自己的名義向人民法院提起訴訟,持股比例和持股期限不受《公司法》規(guī)定的限制?!?/p>
④ 2022年1月,最高人民法院發(fā)布了《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證券市場虛假陳述侵權民事賠償案件的若干規(guī)定》。該規(guī)定取消了法院受理證券虛假陳述民事訴訟需要以行政或刑事處理為前提條件的前置程序。
⑤ 公司在2021年年度報告中則披露,公司自2016年起至2021年12月31日,陸續(xù)收到上海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及上海金融法院發(fā)來的《應訴通知書》及相關法律文書?!稇V通知書》顯示,法院已受理3820名原告起訴本公司證券虛假陳述責任糾紛案。
⑥ 雖然某個特定投資者參與的單個訴訟案件訴訟時長不一定達到5年,但根據(jù)辛宇等(2020)、劉佳和劉蒼(2023)的統(tǒng)計,證券虛假陳述訴訟案件訴訟平均時長約為37個月。這對中小投資者而言,仍舊承擔了較高的時間成本。
⑦ 大智慧2021年11月提起訴訟時,訴訟請求金額為32475.10萬元,但追加了公司從2021年11月15日至2023年2月16日向投資者支付的賠償款1074.57萬元作為訴訟金額,合計33549.67萬元。此外,由于投服中心另案起訴,張長虹已支付賠款約86萬元,故本案最終調解金額為33463.47萬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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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校對: 喻晨? 劉鈺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