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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自星空的碰撞

      2023-12-11 03:50:19楊遆峰
      西部 2023年5期
      關(guān)鍵詞:目光男孩身體

      楊遆峰

      張紫曼忽然有些恍惚。

      這事,成了她的死穴。被它一戳,她的身體立馬七零八落了。

      白色的墻壁,白色的床單,白色的被褥,頭頂雪亮的燈管,還有永遠都是一身雪白的醫(yī)生護士。這巨大的白,鋪天蓋地襲來,連點縫隙都不給她留下。這一方雪白的天地,像河蚌一樣,把她死死嵌在里面,想逃出來都困難。她不得不在這片巨大的白里鑿個洞,蜷縮進去。時間長了,她都成河蚌里的軟體動物,全然沒了骨架和精神,僅剩一點殘存的血肉,夠她茍延殘喘就行了。

      又進醫(yī)院了,不同的是,這次來的是鄰省省會的醫(yī)院。

      母親、她和這個龐大的孩子,三個人,像個行動小分隊。只要一聽說哪里的醫(yī)院能治這種病,她們就火急火燎趕來,趕考似的,仿佛一考就能中,要是錯過機會就太可惜了。她們領(lǐng)上他,去縣城醫(yī)院,去太原,再去北京,天南海北奔波,就連窮鄉(xiāng)僻壤的赤腳醫(yī)生也不放過。但都沒效果。

      張紫曼想不通,好好的孩子,一歲就會走路,慢慢會叫爸爸媽媽。到三歲后,心理卻漸漸停止發(fā)育,仿佛時間繞過了他,讓他的心智不再前進。醫(yī)生說他得了一種叫孤獨癥的病。于是,開始給他看病。各種藥劑、藥片,各種液體,轟隆隆灌進他體內(nèi),把他的身體澆灌得異常龐大。八歲的孩子,看上去竟像十二歲。只是眼神還稚嫩,像嬰兒的眼睛。如今孩子又不會叫爸媽了,他把原來的語言毫無保留地收回腹內(nèi),親手埋葬了它們,連點殘骸都沒剩下。

      病房比較寬敞,旁邊那個床鋪一直空著,她和母親可以躺上面休息。其他病人受不了這龐大男孩嘰里呱啦亂叫,還咬自己胳膊,所以不敢住進來,擔(dān)心一不小心被咬了。一時間,她感覺這病房就是她家的。

      第三天,病房里住進來一個男孩,腦袋因為打籃球受傷,男孩父親陪護。很快,這個男人發(fā)現(xiàn),臨床的這個龐大男孩不正常。男人就像家犬護崽子似的,生怕龐大男孩沖上來咬他孩子一口。他瞪大眼睛,時刻盯著龐大男孩的一舉一動。

      她看著對面這個男人,三十來歲的樣子,還算文質(zhì)彬彬,滿臉都掛著緊張,連換氣都顧不上,似乎稍一放松,他的孩子就會被咬得滿胳膊流血。她嘴角一撇,心想,一個大男人竟然擔(dān)心一個小孩會傷害他們,真是可笑。同時,她又感到悲哀。很顯然,在男人眼里,她家這個龐大男孩是不正常的。她把眉間的肌肉松開,讓眼角努力擠出一點笑意,說,放心,我家孩子從不傷害別人。母親此時也跟上,笑著說,就是,他只是喜歡咬自己,還有,還有就是……

      她輕輕碰了幾下母親的腳,心想,夠了,難不成還要把孩子的缺點和盤托出嗎?因為她敏銳地察覺到,男人笑了,一種輕蔑和放松的笑在他眼底晃蕩。那意思好似在說,好,不攻擊人就好。緊接著,男人的眼里又泛出得意,似乎為沒生下這種孩子而慶幸。

      她問男人,你家孩子多大了?

      八歲,阿姨。孩子自己說出來的,還甜甜地叫了一聲阿姨。這讓張紫曼實在不舒服。那孩子低頭看書了,她看見封面上寫著《弟子規(guī)》。

      男人順著張紫曼的目光看了一下,得意地說,我家孩子還會背好多唐詩宋詞呢。

      她慌忙從孩子那里收回目光,瞥了一眼男人那張得意的臉,心里滿是醋意。

      她有些心煩意亂,讓母親照看一下孩子,她太累了。母親領(lǐng)上龐大男孩出去了,她則靠在枕頭上使勁睡,睡眠對她來說,是件奢侈品。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她被臉上濕漉漉的水驚醒。忙起身看枕頭,原來是嘴邊的涎水肆無忌憚地流到枕頭上,洇濕了枕頭。她不好意思地趕緊用余光掃掃周圍,看有沒有人看見。她的眼角一掃,就發(fā)現(xiàn)的確有個男人在偷偷看她,她能感覺到那偷窺的目光像小動物的皮毛一樣,輕輕蹭著她的皮膚。蹭著她哪里的皮膚呢?她快速想了一下,不對,是胸脯。她忙低頭看,果然,她襯衫上面的第一個扣子開了,足夠那人的目光收割一陣子了。她能感到男人目光的貪婪,那是來自一個雄性想要攻擊的目光。她忽然有些驚喜。她太久沒讓男人碰了,久到竟然忽視了自己還是個女人。

      她才三十一歲,卻像保姆似的,伺候弟弟一家。因為弟弟有些輕度智障,所以當(dāng)初她照顧弟弟結(jié)婚,為他娶下媳婦。沒曾想,卻給她懷里強塞了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

      這些年來,她都不知道女兒和丈夫是怎么活過來的。只知道丈夫到處給大小商店送貨,整天鉆胡同。父女倆的一日三餐衣服鞋子之類的,她都顧不上過問。女兒看她就像看一個陌生人,連熱情的表情都省了。丈夫把滿腹的不滿和憤怒化作兇狠的目光,使勁剜她,那架勢非從她身上剜下一塊肉不可。那眼神告訴她:你雖然嫁過來了,但卻像個傾家蕩產(chǎn)做慈善的人,毫不顧忌我的感受。

      她能不知道丈夫偷偷找女人的事情嗎?她不過是裝聾作啞而已,她只是覺得太虧欠他和孩子了,她連責(zé)罵他的資格都沒有。她能從他的眼神里看出他已經(jīng)不當(dāng)她是一個女人了,對她身體的渴望也戒了。她能怎么辦呢?她清楚自己無能為力。

      如今,這個同一病房的陌生男人竟然偷窺她,男人眼角的那絲貪婪讓她感動,讓她忍不住想哭。

      她假裝沒看見他,還索性彎身子,讓身體線條更加凹凸些。她很享受他的目光,她怕驚動這目光,就像怕驚動小鳥覓食一樣。

      可是,母親帶著她龐大的孫子回來了。她知道,那從不遠處偷偷爬來的目光就要收回去,她有些失望地抬頭看男人。目光很快接上,她的眼里沒有對他的埋怨,反而有種溫柔的水波。這水波剎那間抵達男人的眼睛,他似乎明白點什么。他慷慨地向她笑,太困了吧?見你睡得很香,好羨慕。

      她不好意思地坐起來,擦擦嘴,整理一下衣衫,又抬頭朝男人笑了笑,臉上的皮膚沒以前那么緊繃了。

      他說,你還很年輕吧?

      這句話讓她感動半天,尤其那個“很”字,這是給她的最大肯定。她忍不住嬌嗔地反問,你以為呢?話音剛落,她都為自己的矯揉造作感到臉紅。

      為了避免母親看到她的窘態(tài),她借口有些口渴,出門到熱水房接水。忽然,她感到屁股被人輕輕拍了一下,那感覺像一只手在試探一盆水的溫度似的。她猛然回頭,馬上觸碰到他的眼睛。一看是他,她的目光馬上軟下來,體內(nèi)的那點惱怒立刻煙消云散。她挪開身子問,你也渴了?

      他的目光綁住她,眼里滿是笑意,是那種喜歡的笑。他指指自己的胸膛,說,是這里渴了。

      她抿嘴笑了。

      她一時頭暈?zāi)垦#仙媪税四?,心早就提前老了二十歲,仿佛早已過了和男人打情罵俏的年齡。而這個男人,卻一把將她重新拉回那個年齡。

      她竟然身不由己地冒出一句,你老婆呢?這句話本身就有點曖昧。

      他的臉上閃過一絲尷尬,沒有張口。他的表情讓她感到,似乎他家是個秘密,應(yīng)該永遠封進密封瓶里,是萬萬不能向外人道的。

      雖然他沒說,但她隱隱感到他身上蟄伏著一種不幸。他越平靜,就越能證明這一點,就像平靜的湖面下不知暗藏什么危險一樣。她好想讓他掏出更多的痛苦,最好是一部苦難史才過癮。長期以來,她浸泡在煩躁與傷心的溶液里,她希望有更大的痛苦撞到別人身上,好把她比下去,能借此把她內(nèi)心的傷痛好好稀釋一下,好讓她覺得她的磨難其實不算啥。她極力掩飾自己的表情,她得把她內(nèi)心蠢蠢欲動的竊喜強壓下去,裝出同情他的樣子來,免得人家責(zé)怪。

      夜很靜,已經(jīng)深了,醫(yī)院的走廊靜悄悄的。張紫曼被那個男人牽著手,像只乖順的羔羊。她看見連護士都把臉埋進臂彎里,沉沉睡去。值班醫(yī)生的門緊閉著,估計早進入夢鄉(xiāng)了。

      他們的病房在七層,兩人乘電梯下去,偷偷溜出一樓走廊,進入幽暗的草坪,藏到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下。他急不可耐地抱住她,她也回應(yīng)上去。同時她的嘴里又急著吐出幾個字,會被人看見的。

      沒事,我早就偵查好了,這里沒有攝像頭,也不會有人來。

      她放心了。她感覺,這來自另一個男人的擁抱和自己的男人不一樣,這陌生的擁抱、陌生的氣息,給她一種強烈的新奇感。一時間,她好激動,同時又覺得愧對自己的男人。再轉(zhuǎn)念一想,自己的男人不把她當(dāng)女人,有人把她當(dāng)女人,倒也坦然了。

      她聽到他喉結(jié)翻滾的聲響,那潮濕的氣息已經(jīng)噴到她皮膚上。這偷偷摸摸的滋味,讓她感到既興奮又自責(zé),還有些羞愧,她干脆閉上眼。

      事后男人沒忘記她的付出,說看你需要錢,把這點錢拿上吧,一點心意。她看著男人從錢夾里抽出五張票子,突然有些憤怒。但她又意識到人窮志短,不容她擺高姿態(tài)。男人見她把錢乖乖塞進口袋,長舒一口氣,似乎眼前的女人不收錢的話,有可能會糾纏著他。她猜出他的想法,說,你放心,今天這一切就當(dāng)沒發(fā)生過。在這里分別后,咱倆誰也不認(rèn)識誰。

      他抓住她的胳膊打算往回走,有點強迫的意味。她一時有些恍惚,這個男人簡直是進行了一次快餐消費。

      不聊會兒天嗎?她低聲問。

      會被人發(fā)現(xiàn)的。男人左顧右盼。她一聽就想笑,剛才還一副肆無忌憚的樣子,這么快就畏首畏尾了,比六月的天氣變化還快。她知道這無非是個借口罷了,她的身體沒動。

      男人問,咱們聊點啥?

      難道你不打算說說你的情況?她的聲音里隱隱有些不快。雖然不打算交往下去,但最起碼給人留個念想吧,也讓人覺得這是個有溫度的男人。

      他覺察到她的情緒,沉思片刻,便開始說話了,一下排出好幾句,仿佛為了滿足她的好奇心。他說他叫劉志剛,在一家國有企業(yè)上班,老婆整天跑得不回家,就知道打麻將,和那些麻友們吃吃喝喝。家里一切全靠他收拾,里里外外全是他。兒子受傷了,可她不聞不問,依舊我行我素,還是整天和那些男人鬼混。

      你老婆和你關(guān)系咋樣?她最關(guān)心的是這句。他遲疑一下,似乎在揣度她的心思。接著他說,別提了,我都懷疑她和多少男人發(fā)生關(guān)系了,嚇得我都不敢深挖,一旦挖出來,讓我怎么面對?到時候連退路都沒有。這個男人把自己說得很委屈,仿佛全天下的委屈都砸到他身上了。

      聽到這里,她身體一顫,他倆的遭遇好相似呀。她有種與他同病相憐的悲哀,同時還有種莫名的快意。有這些話來麻醉,她滿足了。她忽然發(fā)現(xiàn)她要的就是這些,只有這樣才能與她的經(jīng)歷相匹配。

      男人不在時,她裝作很隨意的樣子,問他兒子,你爸爸叫啥?

      趙強,孩子說。

      你媽媽呢?平時干啥?

      做生意,很忙的,我去過她的公司,好漂亮的一個大公司,有很多人。我長大后也要像我媽媽那樣,管好多人。

      聽到孩子的話,她心里直冷笑,連個真實的名字都舍不得告訴她,生怕她以后像追債似的去找他,真是貓偷腥還不愿留下痕跡,還編了一個動聽的故事講給她聽,把自己說得受了天大的折磨似的。她明白了,他之所以這么做,就是想走得干脆利索,連根拔掉,從此永遠遁去更好。哼!真是想多了,我只是貪戀這點男人對女人溫情的余熱罷了,你就是告訴我你家在哪兒,我也不會找你的。

      她心里忽然滿是醋意。她反應(yīng)過來,原來她在嫉妒這個小孩,就像看到比自己強的女人,情不自禁地嫉妒,擋都擋不住。這小孩啥都知道,而且最要命的是,這么小竟然就有那么大的抱負。她真想把他小腦袋里的細胞一個個捏死,讓他變成另一個龐大男孩。

      她徹底絕望是在兩天后的那個下午。隔著花圃,她看到那小孩站在她曾經(jīng)去過的那棵樹下,推了一把龐大男孩,意思是你不聽我的話是不是?她見龐大男孩無動于衷地站在原地,使勁盯著樹干,想必在看樹皮褶皺里的螞蟻。小孩見推不動他,就使勁踢他的腿,一邊踢還一邊笑,像撿便宜似的。可他照舊沒反應(yīng),不慍不惱。那小孩飛揚跋扈的架勢和龐大男孩不爭氣的樣子,讓她腦子里滿是怒火。這簡直太欺負人了,這不是在欺負我嗎?

      她越想越氣,恨不得沖上去掐住那小孩的脖子。反應(yīng)過來后,她又為龐大男孩感到悲哀,也為自己感到悲哀。他已經(jīng)無可救藥,還要把她拽上,讓她也無可救藥,讓一大家子都無可救藥。她注定是栽在他手里了,永無出頭之日。

      夠了,別再給我丟人現(xiàn)眼了。與其讓他不斷受凌辱,還不如趁早做個了斷,省得他再受罪,還拉上我們遭殃。她聽見一個聲音說。這聲音把她嚇了一跳。她知道這聲音是自己體內(nèi)發(fā)出來的,每個字都是被她嚼碎才吐出來的,她都能聽到那些字在她嘴里發(fā)出骨頭斷裂的聲響。

      她驚訝于自己怎么會有這種想法。要知道,她為這個家一向都是心甘情愿地付出,為什么這次卻變了?她自己也說不明白?,F(xiàn)在她總覺得,有個人在暗地里操控她的身體和想法,她不得不跟這個人走。這個幕后黑手是誰?她想了半天,忽然,豁然開朗,那個躲在暗地里的人就是她,另一個被那個男人打撈出來的她。

      她留意了一下醫(yī)院周圍的地形,發(fā)現(xiàn)醫(yī)院北邊正在進行棚戶區(qū)改造,那塊地界已經(jīng)被折騰得慘不忍睹,平時很少有人去那兒,看來是個解決問題的好地方。晚上跑去不太好,醫(yī)院處處都是攝像頭,看見自己深更半夜領(lǐng)孩子出去,一定會懷疑到自己頭上。白天午飯后比較好,這個時段是午休時間,人比較少。

      中午吃完午飯,她讓母親先躺床上休息,她說帶龐大男孩出去逛逛,他想出去玩。從北門出來是一條有些坑洼的水泥小路,小路對面是一排彩鋼板隔離墻,她帶著龐大男孩從豁口處鉆進去。里面很寬闊,滿眼是堆積成山的磚塊瓦礫,還剩幾處殘破不堪的房屋遺世獨立地硬撐在原地,像大海上的孤帆。

      她把龐大男孩領(lǐng)到一處墻壁后,讓他坐在地上。他果然安靜地坐在那里,一動不動,像個認(rèn)真聽課的小學(xué)生。就要行動了,她忽然覺得時間慢下來,心開始劇烈地跳,手有些抖。她猶豫起來,有些不舍,她問自己還要不要動手。她聽到自己心里在吼:他不知要活多久,你一定會被他拖垮的。

      她的手開始掐他肥厚的脖子,她以為他會掙扎,會喊叫,會死命掰開她的雙手。沒有,他只是乖乖坐著,喉嚨里連發(fā)出怪叫聲都沒有。盡管呼吸有些困難,他卻不知該怎么辦。她知道,只要他稍加反抗,她就難以得逞。但他始終沒有,身體仿佛早已死去,只剩兩只眼睛靜靜看著她忙碌。

      忽然她覺得哪里不對勁兒,似乎有一雙眼睛在看她。猛一扭頭,便看見不遠處有個拾荒老漢正好奇地瞅著她。老漢一手拽幾個空紙箱子,一手攥個塑料袋,里面塞了些變形的塑料瓶。她趕緊拍拍手上的土,彎下腰,假裝撿拾地上的書本報紙。老漢又盯了她幾眼,轉(zhuǎn)身走了,興許拾荒更吸引他吧??吹嚼蠞h消失在垃圾堆后,張紫曼靠著墻大口喘氣,老漢應(yīng)該看到她怪異的行為了,這讓她感到恐懼。不行,白天太顯眼,還是晚上八九點出來合適。

      一下午她都是通過看手機上的時間熬下來的,為了這個計劃能實現(xiàn),她有種如履薄冰之感,可是不這么做還能怎樣呢?她心里亂成一團麻。天色一點點暗下來,屋內(nèi)的日光漸漸萎縮。每萎縮一寸,張紫曼的心就緊張一寸。旁邊床鋪的男人正和他的兒子就著燈光吃飯,父子倆埋下頭,像兩只一大一小報團取暖的動物。她忽然想起來,自從父子倆住院后,從沒人看望過他們,也沒人打電話問候。男孩的媽媽像個傳說似的,只活在父子倆口中。他們家到底是怎樣一種狀況呢?好奇心像螺絲似的,一圈圈擰著她。

      這時,她聽見男人的電話響了,她看見男人從口袋里掏出手機,瞥了一眼屏幕,眉心便擰起疙瘩。他走出病房,意思很明顯,他不想讓別人聽到他們的對話。

      他出去了,她的耳朵也出去了。出病房走上一截就是樓梯口,她聽見他躲在樓梯處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你太過分了……從來不考慮我的感受……我會讓你后悔的。

      聲音漸漸遠去,他的腳步聲吞噬了說話聲。她知道他往走廊深處走了。她再也坐不住了,她發(fā)現(xiàn)自己不爭氣地站起來,走了出去。

      她看見了,走廊盡頭,他背對著她,正出神地看著窗外。

      趙強,怕驚擾到他,她在他后面不遠處自覺站定,輕輕叫了一聲。那聲音有點曖昧,像呼喚情侶的名字。她有點臉紅,不明白自己為什么喉嚨里能發(fā)出那么柔軟的聲音。男人猛一回頭,顯然他沒發(fā)現(xiàn)身后竟然站著個人。他的眼睛有些潮濕,她看到走廊頂部的白熾燈管閃爍著。

      看到是她,他馬上明白是兒子把他家的情況簡單告訴她了,他再次把頭扭向窗外。她走到他旁邊,兩人一起望向窗外。她看到兩張模糊的臉懸在空中,遠遠近近的樓房燈光在他倆的臉上明滅,下面的城市燈火璀璨,路上車輛行駛正酣,夜晚的城市仿佛被打了興奮劑。

      我倆,被她拋棄了。張紫曼聽到這幾個字從他嘴里疲憊地爬出來,像是跋涉了很遠的路。

      他的嘴在玻璃上一張一翕,繼續(xù)緩慢地說,她生意做得越大,越不在乎我的感受,越不在乎我這個人,仿佛我不存在。我很孤獨,很痛苦,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嗎?

      她偷偷側(cè)頭瞄了他一眼,看到他臉上有種浮生若夢的朦朧。她知道,此時把再多安慰的話送給他也是多余,道理誰都懂。

      突然,他說,我要帶孩子換個地方住,我要讓她知道,我們是多重要,失去我們她會有多痛苦。語氣很決絕,像是下一道打硬仗的命令。

      她被他突然冒出的話嚇了一跳,她沒有響應(yīng)他的話,他也沒繼續(xù)說。兩人便不再說話,就這樣默默站著,仿佛窗外聳立著一座墓碑,他們是來憑吊逝者的。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她對著窗戶上的他說,該回了吧?

      兩人轉(zhuǎn)身的一剎那,她才猛然想起今晚還有重要事情要做。她看一下時間,已經(jīng)十點多了,明晚再出去吧。

      兩人一前一后進到病房,母親正在哄她的寶貝孫子,她用手輕撫龐大男孩肥沃的脊背,像在撫摸一個大寵物。她把病房的隔簾布撐開,緊挨著龐大男孩躺下。龐大男孩的肥肉流得到處都是,只能容她側(cè)身躺。三個人共睡一張床,把床上的角角落落都塞滿身體。她早就習(xí)慣了,早就練出給個縫隙就能出神入化地鉆進去的本領(lǐng)。

      她一時半會兒睡不著,隔著一層布,她聽到那個男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的聲響,似乎有滿腹心事要從身體里孵化出來。不知他在想什么。她腦子里塞滿好奇,他每天面對的是一個怎樣的家庭?又是如何度過每一天?她對他隱隱有些擔(dān)心。

      不知何時,她迷迷糊糊睡著了。她似乎看到那個男人到處張貼尋人啟事,見人就問有沒有見過一個男孩。一覺醒來才明白這只是個夢,不過夢里那個男人的遭遇也夠讓她暗暗高興了。但她竊喜了沒幾秒,就隱隱感到哪里出了問題。

      清晨的風(fēng)從窗口灌進來,吹得隔簾如波浪般起伏。借著隔簾翻飛的間隙,她猛然發(fā)現(xiàn)旁邊那個床鋪空了。她一下坐起來,掀開隔簾快步走過去。床上只有凌亂的被子和人壓過床鋪的痕跡,其他什么東西也沒留下。她一下癱坐在男人床上,身體坍塌成一堆沙。這個男人走了,連同他的兒子他的氣味統(tǒng)統(tǒng)消失了。她盯著那空蕩蕩的床鋪,心里空落落的,半天緩不過勁兒來。此時的他去哪兒了?在干什么?有沒有想她?想到這兒,她暗笑一下,他應(yīng)該巴不得早點蒸發(fā)得干干凈凈,免得她像警犬似的跟上吧。

      涼風(fēng)吹過她的臉頰,像蛇爬過身體。張紫曼這才發(fā)現(xiàn),窗戶是洞開的。她生自己的氣,看你沒出息的樣兒,這么大的風(fēng)沒意識到,反而先注意到這個空床鋪。此時她依稀聽見樓下冒出嘈雜聲,似乎有人在叫喊。她好奇地走向窗戶,朝樓下張望,便看見一個男人和一個小孩躺在血泊中。只一眼,她便看出他們是誰了。

      在那個人倒下去的地方,有個不銹鋼保溫飯桶和幾雙筷子從塑料袋里滾落出來,還有幾本孩子的兒童圖書。還來不及讓身體慢慢變老,他就這樣提前消逝了,并且殘忍地掐斷孩子的生命,況且那個孩子那么優(yōu)秀,曾讓她嫉妒得近乎發(fā)瘋。

      站在高空中,她俯視那個無辜的孩子,弱小的身板靜靜擺在男人旁,她忽然明白他昨夜說的話。她內(nèi)心升起一股俯瞰眾生的超凡之氣,這一刻,她有種頓悟的感覺。這個男人太自私了,自己痛苦,卻拉上無辜的孩子陪葬。其實,這世上,哪個人沒有或多或少的痛苦?

      世界上最極致的痛苦是什么?她問自己。她沒急著回答,而是又看了一眼下面。下面的人群越聚越多,醫(yī)生護士手忙腳亂地擺弄兩人的身體,試圖拽回他們的生命?;蛟S,是那種深入骨髓的負罪感吧。她聽到自己說。她進一步想,再沒有比一個鮮活的生命葬送在自己手里能帶來負罪感了,這讓人痛不欲生。也許,在事情沒發(fā)生前,反而是最幸福的時光,只是沒察覺到而已。現(xiàn)在的痛苦或許是一種幸福。

      她關(guān)了窗戶,轉(zhuǎn)過身,看見母親和龐大男孩依然睡得很沉。她知道,母親總是半夜起來睡到走廊的椅子上,給她騰出更多空間,以便讓她睡得舒坦些,直到天快亮?xí)r才返回床上睡覺。龐大男孩的一只腳吊到床沿下,那只肥腳像發(fā)酵的饅頭一樣,直晃她的眼。

      她走過去,把那只肥腳輕輕放到床上,然后看著他流涎水的臉龐,看來,這家醫(yī)院的醫(yī)療水平不行。咱們該出院了,給你換下一家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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