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 韓忍冬

冬至大如年，蘊含著中華民族在漫長的歲月中積累出的許多與冬至相關的傳統(tǒng)智慧，這些智慧不僅指導著人們的生活方式，還反映出中華文化的深厚底蘊。

2023 年12 月22 日，我國迎來了冬季的第四個節(jié)氣——冬至，它標志著數九寒天的到來，真正的隆冬開始了。

冬至是中國農歷二十四節(jié)氣中的一個重要節(jié)氣，也是中華民族的傳統(tǒng)節(jié)日之一。這個節(jié)氣標志著冬季的正式開始，但冬至的氣溫并不是最低的，而是低氣溫的開始。冬至這日，黑夜最長、白晝最短，標志著即將進入寒冷時節(jié)，民間由此開始“數九”計算寒天。

古代人對這個節(jié)氣非常重視，很多朝代都有“冬至大如年”的說法。長期以來，冬至都擁有著和過年幾乎同等重要的地位，被稱為“亞歲”“長至節(jié)”等，一些地方還有“肥冬瘦年”“冬大年小”的說法，過冬至甚至比過年還要熱鬧隆重。

這其中，蘊含著中華民族在漫長的歲月中積累的許多與冬至相關的傳統(tǒng)智慧，這些智慧不僅指導著人們的生活方式，還反映出中華文化的深厚底蘊。

冬至大如年

冬至，太陽黃經達270 度，于每年公歷12 月21 日-23 日交節(jié)，是太陽直射點南行的極致，也是太陽直射點北返的轉折點。冬至這天，太陽光直射南回歸線，太陽光對北半球最為傾斜，太陽高度角最小，是北半球各地白晝最短、黑夜最長的一天。這天過后，太陽直射點將走“回頭路”，開始從南回歸線向北移動，北半球白晝將會逐日增長。

在中華傳統(tǒng)文化中，冬至兼具自然與人文兩大內涵。冬至是中國一個非常重要的節(jié)氣，是二十四節(jié)氣之第22 個節(jié)氣，是二十四節(jié)氣中最早被制訂的一個，同時也是中華民族的一個傳統(tǒng)節(jié)日，又稱為冬節(jié)、交冬、南至、亞歲等，不僅代表著寒冷的季節(jié)正式開始，更體現了中華民族的傳統(tǒng)智慧。

在我國的傳統(tǒng)文化中，有“冬至大如年”的說法。古人把冬至看作“大吉之日”，在四時八節(jié)當中，冬至的重要程度不亞于立春歲節(jié)。因為冬至這天是太陽回返的始點，也是太陽高度回升、白天變長的起點，古人認為這代表著太陽的“新生”，是大地進入新循環(huán)的標志。

在科技不發(fā)達的古代，古人通過觀測太陽和北斗星，形成了早期的時間觀念，建構了最早的時間體系，商代末年，春分、秋分、夏至、冬至4 個節(jié)點基本確定。到周代，周歷把冬至的前一天作為“歲終”，相當于除夕；以冬至為“歲首”，相當于過新年。

相傳，武王伐紂后，周公確定都城時就提到了冬至和夏至。《尚書·洛誥》記載：周公“朝至于洛師”，傳說周公通過“土圭測景”選定洛邑基址，目的是找出“土中”（中國的中心）。這種方法就是：“樹八尺之表，夏至日，景長尺有五寸；冬至日，景長一丈三尺五寸”（即豎起高為8 尺的標桿，在夏至日觀測，中午的日影是1.5 尺，冬至日中午的日影是13.5 尺）。

這其實也就確定了一年里太陽高度最高的一天為夏至，最低的一天為冬至。冬至、夏至也分別被稱為日南至、日北至。《太平御覽·時序部》記載：“十一月建子，周之正月，冬至日南極，影極長。陰陽日月，萬物之始，律當黃鐘，其管最長，故有履長之慶。”

也就是說，周公選取一年中“日影”最長的一天，也就是冬至，作為新的一年的開始。所以，民間至今仍有“冬至大如年”“過了冬至大一歲”的說法。

據《左傳》記載，現在保留下來的我國對冬至最早的觀測記錄，是在春秋時代魯僖公五年（公元前655 年）正月辛亥和魯昭公二十年（公元前522 年）二月己丑?！爸琳?，極也?！薄躲∽駪椂瘸尽飞险f：“日南至，日短之至，日影長至，故曰冬至?！?/p>

秦代至漢初，冬至當作歲首一直未變，直到漢武帝采用夏歷后，才把正月和冬至分開。冬至雖然不再是一年之始，卻成了一個專門的節(jié)日。《淮南子·天文訓》載：“冬至……陰氣竭，陽氣萌。故曰冬至為德。”古人認為，冬至作為萬物始成的重要節(jié)點，是上天賜予的福氣，歷來受到朝廷和民眾的重視。《漢書》載：“冬至陽氣起，君道長，故賀?！币馑际钦f，從冬至這一天開始，陽氣回升，白天一天比一天長，新的循環(huán)開始了，值得慶賀。

同時，冬至這日人們還要向長輩敬贈鞋襪，取“迎福踐長”瑞意，還會舉行“消寒會”，親友相聚、宴飲作樂，名曰“暖冬”?！稌x書》載：“魏晉冬至日受萬國及百僚稱賀……其儀亞于正旦。”魏晉南北朝時，稱冬至為“亞歲”。冬至日朝廷不僅要舉行“賀冬”儀式，皇帝還要賜宴招待文武百官和萬國使臣，接受群臣和各國使節(jié)敬酒祝壽，并且例行放假。

《后漢書》中也有記載：“冬至前后，君子安身靜體，百官絕事，不聽政，擇吉辰而后省事?！痹诙吝@一天，朝廷全體放假，軍隊待命，邊塞閉關，商旅停業(yè)，親朋好友之間相互拜訪，贈送美食，全國上下過一個高高興興的節(jié)日，有“賀冬”“拜冬”的禮俗。

到了唐宋時期，冬至更加興盛。唐代規(guī)定，冬至日與元正日（春節(jié)）同樣“休假七日”，官奴婢給予三日休假?！洞筇菩露獌磿鴥x》載：“元正日、冬至日，右已上二大節(jié)，準令休假七日，前三后四日?！背⑿邪葙R禮后，皇帝多在大明宮的含元殿賜宴，朝野也流行冬至聚宴。

孟元老《東京夢華錄·冬至》也有記載：“十一月冬至，京師最重此節(jié)，雖至貧者，一年之間，積累假借，至此日更易新衣，備辦飲食，享祀先祖。官放關撲，慶賀往來，一如年節(jié)?！?/p>

明代則在冬至“賜百官始儀貂裘帽”。《帝京景物略》載：“冬至節(jié)，宮眷內臣皆穿陽生補子蟒衣?！薄鞍俟儋R冬畢，吉服三日，具紅箋互拜，朱衣交于衢，一如元旦。”陽生補子蟒衣即“補子”上繡有表示“陽生”景象的官服?！堆嗑q時記》：“每年冬至月初一日，臣工之得貂裘者，均于日一體穿用，謂之‘翻褂子’?！?/p>

至清代，冬至和正月初一、皇帝的生日萬壽節(jié)，一起成了清宮三大節(jié)日。

事實上，從唐宋開始，冬至逐漸變成了一個祭祀的日子，到了明清兩代，在冬至日，皇帝都要舉行祭祀大典?！抖Y記外傳》曰：“王者冬至之日，祭昊天上帝於圜丘。注曰:冬至日，祀五方帝及日月星辰于郊壇。”

清代沿用明制，“定每歲冬至日大祀天于圜丘”，冬至祭天成為清代皇帝親祭的首要大禮。受冬至帝王祭天影響，民間也祭祖設家宴，向父母師長輩拜節(jié)。

縱觀歷史，無論朝代如何更替，過冬至的習俗一直傳承至今。幾千年來，冬至與養(yǎng)生之道、節(jié)令飲食、家人團聚和文化傳承密切相關，這些傳統(tǒng)智慧將中華文化的價值觀和生活方式融入到人們的日常生活中，使冬至成為中華民族獨特的節(jié)日，也成為傳承中華文化的重要紐帶。

時間里的中國智慧

2022 年，在盛大的北京冬奧會開幕式上，極富創(chuàng)意的二十四節(jié)氣倒計時宣傳片令人印象深刻，在故宮、長城、天壇以及中國壯美山水和人文景觀映襯下，二十四節(jié)氣按節(jié)氣順序依次亮相，配以膾炙人口的古詩詞釋意，將中國傳統(tǒng)和現代美學完美結合，這一視聽呈現讓世界又一次驚嘆于“時間里的中國智慧”。

中華文化源遠流長，包羅萬千，智慧的中國人在觀察氣候變化后創(chuàng)造出了24 個節(jié)氣，他們記錄了時和氣候的變化。其農業(yè)生產就是根據節(jié)氣變化來生產種植。古代沒有精準的天氣預報，只能根據歷年天氣總結出大致的天氣規(guī)律，然后將這些經驗濃縮成易懂的諺語。在民間，流傳著很多通過冬至當天天氣來預知來年天氣，以應對來年農業(yè)收成的諺語。

如：冬至沒打霜，夏至干長江；冬至天氣晴，來年百果生；冬至西北風，來年干一春；一年雨水看冬至；冬至暖，烤火到小滿；冬至不冷，夏至不熱；冬至毛毛雨，夏至漲大水；冬至有雪，九九有雪……

這些諺語凝聚著中華民族的古老智慧，總結了祖祖輩輩流傳下來的氣象觀察和經驗。這些農耕時代的經驗，雖然不如現在的天氣預報精準，但在過去的幾千年里，為從事生產和生活提供了重要的指導作用。

從冬至或冬至后的壬日開始，就是我國民間廣泛流傳的“數九”。即，以九為單位，用物候形象地反映數九中的氣候變化，幫助人們判斷寒暑更迭、農耕時令。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九為陽數，又為極數，數九即是從冬至或冬至后的壬日算起，每九天算“一九”，依此類推。冬至過后，一年中最寒冷的日子便在“三九、四九”，所謂“熱在三伏，冷在三九”。數九一直數到“九九”八十一天，最后“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從冬至到春分，整整90 天的時間，正是寒極轉暖、春回大地的過程。

“九九消寒圖”則出現得比九九歌要晚，包含文字式、圓圈式、梅花圖式的形式。等到整幅消寒圖完成時，便又是一年春天。人們通過九九消寒圖來記載冬九九當中陰、晴、雨、雪以及各種天象的變化，用來印驗諺語，預卜來年豐歉。

事實上，冬至也是養(yǎng)生的重要節(jié)氣，蘊含著古老的“冬藏”的養(yǎng)生之道?！端貑枴っ}要精微論》說：“冬至四十五日，陽氣微上，陰氣微下?！币馑际钦f：從冬至到立春的45 天，陽氣漸生，陰氣漸收，人體陰陽代謝出現陽生陰消的過渡時期。

“冬至進補，春天打虎”“冬至蘿卜夏至姜，適時進食無病痛”。中醫(yī)講究保護初生的陽氣，認為冬至前后是進補的時期，宜吃溫性食物；不宜進行高強度的體育鍛煉，避免損傷陽氣；宜靜神少慮，保持暢達樂觀的心情；宜多曬太陽，以利陽氣的生長。

在北方地區(qū)，每年冬至日，都有吃餃子的習俗，因為餃子有“消寒”之意，至今民間還流傳著“冬至不端餃子碗，凍掉耳朵沒人管”的諺語。而在南方，則盛行吃湯圓，冬至湯圓又稱擂圓，取團團圓圓之意。與平時吃的湯圓相比，冬至湯圓除了經典的甜圓，還有咸圓，即在糯米團里包進豬肉、豆腐干、冬筍、香菇等餡料。

二十四節(jié)氣無疑是“天文之學”與“人文之學”的完美結合，是中國古代農耕文明的產物，是上古先民順應農時，通過觀察天體運行，認知一歲中時令、氣候、物候等方面變化規(guī)律所形成的知識體系，在指導農耕生產、農民生活方面發(fā)揮著重要的作用。

但很多人并不知道，如今人們所熟悉的二十四節(jié)氣歌的順序在歷史上曾有過多次變動。其中最為典型的就是二十四節(jié)氣之首到底是“冬至”還是“立春”。事實上，古人多以“冬至”作為二十四節(jié)氣的起點。因為古人認為，“夏盡秋分日，春生冬至時”，冬至則是春之先聲。冬已至，春便不遠了。

可以說，冬至并不僅僅是一個節(jié)氣，更是祖先們參悟自然、洞悉天地的智慧，是凝聚在時間里的中國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