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 捷

(安徽藝術學院 音樂學院,安徽 合肥 230011)

近些年,隨著我國高等音樂教育的不斷發(fā)展與改革,中國傳統(tǒng)音樂教學取得了巨大的進步,但也凸顯出一些問題,例如關于中國民族器樂理論的教學。中國民族器樂理論的教學史幾乎與中國傳統(tǒng)音樂的教學史一樣長,但在隨后的發(fā)展中,中國傳統(tǒng)音樂的教學更加偏重聲樂性品種(如民歌、說唱、戲曲等),相對而言較為忽視了中國民族器樂的教學,特別是對非音樂學專業(yè)學生而言更甚。從當下市面上的教材及課程設置和課時安排就可以看出。

隨著中國高等藝術教育的發(fā)展,中國民族器樂理論對非音樂學專業(yè)學生越顯重要,特別是民樂演奏的學生。在我校的教學實踐中,經(jīng)常會有學生主動向我提問一些關于中國民族器樂理論方面的知識,因為他們在音樂實踐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對一些作品的演奏是必須建立在對中國民族器樂理論正確認知的基礎之上的。可見,中國民族民間音樂、中國傳統(tǒng)音樂等概論類型的課程已經(jīng)無法滿足部分學生或教師的學習與教學。因此,本文將從中國民族器樂理論教學現(xiàn)狀、中國民族器樂理論教學需求、中國民族器樂理論教學問題等三個方面對中國民族器樂理論教學進行分析和思考,并兼論中國傳統(tǒng)音樂教學偏倚。

一、中國民族器樂理論教學現(xiàn)狀

(一)課程設置

目前,在我國高等院校中,中國民族器樂理論教學主要面向音樂類專業(yè)學生開設。其中,本科生的中國民族器樂理論教學主要集中在“中國民族民間音樂概論”“中國傳統(tǒng)音樂概論”“器樂概論”及部分賞析類課程。研究生的中國民族器樂理論教學主要集中在“樂種學”“器樂概論”“音樂學分析”或一些專研類課程中。由此不難發(fā)現(xiàn),中國民族器樂理論教學主要集中在一些概論類課程中;也就是說,大多數(shù)情況下中國民族器樂理論教學僅僅是一門課程的一部分教學內容。

以本科生為例,我國綜合類大學或高師類院校主要培養(yǎng)音樂學(音樂教育)和音樂表演方向的學生,在其課程設置中“中國民族民間音樂概論”(有些院校稱為“中國民間音樂概論”)是必修課程,絕大多數(shù)院校都會開設。此門課程就含有中國民族器樂理論教學的內容,這也是目前絕大多數(shù)音樂專業(yè)學生學習中國民族器樂理論的唯一途徑。在藝術院校及部分綜合類大學中,除了開設“中國民族民間音樂概論”課程外,還會以專業(yè)必修課或專業(yè)選修課的方式專門開設“器樂概論”課程,主要面向的是音樂學及中國民族樂器表演專業(yè)的學生,如中國音樂學院、上海音樂學院、安徽藝術學院等。

在研究生教育中,專門開設“中國民族器樂概論”課程的高校較少,大多數(shù)是以選修課或者專研類課程方式開設,且主要面向以中國傳統(tǒng)音樂、音樂人類學、民族音樂學等音樂學方向的研究生為主。筆者調查發(fā)現(xiàn),袁靜芳老師曾在2013至2014學年,在中央音樂學院開設過108課時的“樂種學”課程外,近幾年均沒有開設此課程。

(二)課時學時分布

1.“中國民族民間音樂概論”課程中的中國民族器樂理論教學。前文已述,中國民族器樂理論教學主要集中于“中國民族民間音樂概論”課程,因此,對該門課程課時學時的分析,可以更加直觀地觀察中國民族器樂理論教學在課時學時上的安排。

“中國民族民間音樂概論”作為必修課程,普遍開設在四年制本科的第一學年的第二學期或第二學年的第一學期(也有開設在第二期的情況)。該門課時授課時間大多為一學期,即36學時。該門課共教授5個部分的內容,分別是民歌、民間舞蹈、說唱音樂、戲曲和民族器樂。從學時安排來看,民族器樂往往處于課程的末尾階段,學時安排一般為6至8個學時,課時安排為第26至34課時。筆者統(tǒng)計了中央音樂學院、中國音樂學院、上海音樂學院、四川音樂學院、安徽師范大學、西北師范大學、陜西師范大學、四川師范大學等高校中國民族民間音樂課程教學計劃,綜合整理后現(xiàn)將具體數(shù)據(jù)統(tǒng)計如下:

表1 中國民族民間音樂概論課程各教學部分學時課時統(tǒng)計表

由此可以看出:中國民族器樂理論教學在學時上占比約為1/6,僅次于說唱與戲曲。從藝術表現(xiàn)手段來看,與聲樂相關占比達到20/36,而器樂僅為6/36。

2.獨立設置的中國民族器樂理論課程。主要是“中國民族器樂”或“器樂概論”等。筆者通過對中國音樂學院、上海音樂學院等藝術類高校調查發(fā)現(xiàn),這類課程主要開設在四年制或五年制本科的第三學年,課時安排為一學年。從教學計劃安排來看,第一學期為獨奏樂器講授,第二學期為合奏類講授。因為學時較為充裕,所以,在授課內容上也更為廣泛,且具有一定的難度。所涉及的知識有工尺譜、樂種學、樂器學、律學及作品分析等。這樣充分的學習,可以使學生更為直觀地接觸到具有代表性的中國民族器樂及樂種種類,并對它們的歷史發(fā)展、藝術特征及文化內涵有更為深入的了解。

(三)教材分析

近些年,關于中國民族器樂理論教學的教材較多,綜合概述類的有周青青的《中國民族民間音樂教程》[1],專述類的教材有杜亞雄的《中國民族器樂概論》[2]、桑海波的《中國民族器樂基礎教程》[3]、金建民、李民雄的《中國民族器樂概論》(修訂版)[4]等。還有一些賞析類的教材,這里不一一贅述。

1.《中國民族民間音樂教程》中的民族器樂理論部分?！吨袊褡迕耖g音樂教程》作為我國大多數(shù)高校的選用教材,往往也是我國大多數(shù)學生接觸民族器樂理論的唯一途徑,因此,對它的觀察和分析,可以使我們更清晰地看到中國民族器樂理論教學的現(xiàn)狀。

《中國民族民間音樂教程》由我國著名音樂學家、中國傳統(tǒng)音樂教育家,中央音樂學院周青青教授編著,這也是她《中國民間音樂概論》[5]的再修訂版。將兩本教材進行對比不難發(fā)現(xiàn),兩者之間較為相似,《中國民間音樂概論》按照中國民間音樂分類的方法進行模塊化教學,例如全書按照“民間歌曲”“民間舞蹈音樂”“說唱音樂”“戲曲音樂”“民間器樂”等五個模塊進行教學安排?！吨袊褡迕耖g音樂概論》雖然按照“講”來安排教學內容,但整體上,還是按照“民間歌曲”“民間舞蹈音樂”“說唱音樂”“戲曲音樂”“民間器樂”等五個模塊來進行。

民族器樂理論在《中國民族民間音樂概論》中處于從“第二十五講”至“第三十二講”。該內容包括了民間器樂的定義、發(fā)展歷史、藝術特征等概述類顯現(xiàn)。獨奏樂器包括笛、嗩吶、管子、箏、琵琶、胡琴等。合奏類包括絲竹樂和吹打樂兩部分,其中絲竹樂有江南絲竹、廣東音樂、潮州弦詩、福建南音;吹打樂有晉北鼓樂、河北吹打樂、十番鑼鼓、潮州鑼鼓等。

由上述可以得知,因《中國民族民間音樂概論》包含中國民間音樂所有種類,而作為之一的民族器樂部分,所占比重較為有限。從教材中涉及的內容來看,多以樂器介紹和作品分析為主要內容,就相關理論及文化闡釋較少,對于想深入了解民族器樂的內涵及較深層次的規(guī)律來講,此教材內容較為有限。

2.《中國民族器樂概論》。杜亞雄編著的《中國民族器樂概論》是當下較有影響的一部民族器樂專述類教材。全書共分三編,分別是獨奏、合奏及中國傳統(tǒng)器樂曲的藝術特點。內容包括了中國民族器樂基本信息概述、吹奏樂器中的笛子、笙、管子、嗩吶、巴烏等;拉奏樂器中的二胡、板胡、京胡、馬頭琴、根卡等;彈奏樂器中的古琴、古箏、琵琶、冬不拉等;擊奏樂器中的揚琴、編鐘、云鑼、手鼓等。合奏樂有鑼鼓樂、絲竹樂、吹打樂、鼓吹樂、弦索樂等內容。從樂器上來說,此教材基本涵蓋了我國大多數(shù)具有代表性的樂器及樂種,并包含了少數(shù)民族樂器。

這部教材還從傳統(tǒng)曲目的標題、音高、節(jié)拍、宮調關系、曲調發(fā)展、曲式結構及織體等方面進行了較為詳細的論述,是該部教材的特點。它有效地回答了中國民族器樂的藝術特征是什么,使學生很直觀地了解到中國民族器樂的藝術內涵。

3.《中國民族器樂基礎教程》。桑海波的《中國民族器樂基礎教程》大體上與杜亞雄編著的《中國民族器樂概論》較為類似,也分別對民族器樂進行了總的概述,并分別講解了獨奏樂器和合奏樂樂種。有較大區(qū)別的是,該部教材中將現(xiàn)代民族管弦樂隊作為教學內容納入其中且論述較為詳細。

筆者認為,這個問題值得深思。首先,中國民族器樂作為中國傳統(tǒng)音樂之中國民間音樂的組成部分,按學科屬類及性質來講,不應納入其中;其次,現(xiàn)代民族管弦樂隊雖然極大地豐富了中國民族樂器的發(fā)展,但究其藝術特征顯現(xiàn),主要是以具有一定作曲技術的創(chuàng)作音樂為主,且在整個樂隊中含有改良后的民族樂器及部分西洋樂器,例如加鍵嗩吶、低音笙、大提琴及低音提琴的使用。因此筆者認為,此種藝術形式顯現(xiàn)納入中國民族器樂之中,較為不妥;最后,中國民族器樂合奏藝術形式,主要是以樂種為代表,而現(xiàn)代社會產(chǎn)生的民族管弦樂團的產(chǎn)生是多方面的原因,納入中國民族器樂合奏在歷史和文化層面都較為突兀。但是,終其表象,民族管弦樂團確實是中國民族器樂的一種藝術表現(xiàn)形式,從此角度來看,也可以納入其范圍,對此我們只能通過歷史來驗證和判斷了,讓歷史告訴我們答案。

4.《中國民族器樂概論》。金建民、李民雄合著的《中國民族器樂概論》與桑海波的《中國民族器樂基礎教程》較為類似,區(qū)別在于該部教材在合奏部分就將現(xiàn)代創(chuàng)作的民樂合奏《雙合鳳》《觀花山壁畫有感》《空谷流水》《歡樂的夜晚》等曲目納入其中,而且更為詳細地論述了中國民族管弦樂團及部分協(xié)奏曲。

筆者認為,該部教材以更為開放的態(tài)度和視角,重新審視了中國民族器樂,特別是將民族器樂現(xiàn)代發(fā)展部分作為重要內容進行了講解。

5.近些年教材特征顯現(xiàn)。通過對上述4本教材分析,可以得出以下結論:

第一、突出獨奏樂器的樂器學分類問題;

第二、更加突出音樂作品的分析與賞析;

第三、“合奏”概念強化,“樂種”概念式微;

第四、現(xiàn)代民族管弦樂團入編并體量逐步加大。

誠然,對中國民族器樂理論教學產(chǎn)生重大影響的,有楊蔭瀏、曹安和的《蘇南吹打》[6]還有袁靜芳先生的《樂種學》[7]《民族器樂》[8]、王耀華、劉春曙的《福建南音初探》[9]等,但上述著作并非普通教材,而是有著較強學術理論研究的專著,除可以給研究生授課外,并不適合于廣大音樂表演的學生。

二、中國民族器樂理論教學需求

(一)歷史相關需求

在筆者所接觸到的學生中,特別是非音樂學方向的學生,他們對樂器的發(fā)展史、樂器演奏技法的演進史等相關領域,有著極為強烈的求知欲。這源于他們對樂器理解深度的加深。例如,當筆者在課堂上告訴他們,琵琶在唐代演奏時,琴頭與演奏者是垂直的,即橫抱式演奏,且用撥子。學生們普遍會非常好奇,因為這與現(xiàn)代琵琶演奏太過于不同了。

中國民族器樂有著非常復雜的發(fā)展史,就個別樂器而言,至今傳播路徑與發(fā)展不明的樂器仍有很多,例如嗩吶。嗩吶源于西域,自宋元時期傳入中原,并被我國吸收。但最近學界又出現(xiàn)了另一種看法,即嗩吶實屬本土樂器。這類看似屬于學術爭鳴,有著較深層次的理論探討似乎與高校教育沒有什么關系,其實,大有聯(lián)系。人類知識的產(chǎn)生與發(fā)展,從來不是固定的,例如物理學中在相對論出現(xiàn)之前牛頓力學被稱為絕對真理,而相對論出現(xiàn)后,發(fā)現(xiàn)在接近光速的條件下牛頓力學失去力量。類似于嗩吶源起這類問題我們應該讓學生知道,并讓他們知道有幾種情況,不能關起大門只認一家之言?；蛟S,在他們中間,就會有人因此而走上研究嗩吶源起之路,并有重大發(fā)現(xiàn)。中國音樂理論落后于中國音樂現(xiàn)象的局面已得到普遍認可,因此,我們需要通過這類引導式教學,來吸引學生關注音樂理論的發(fā)展。

(二)相關音樂理論需求

1.樂譜。自蕭友梅、黃自等人在中國的大地上開始現(xiàn)代專業(yè)音樂教育的時候,五線譜與簡譜便作為主要教學用譜。于是,在中國各中小學的音樂課堂普遍都是以上述兩種記譜方法進行教學。這兩種樂譜對教學的貢獻自不必說,但他們也割裂了中國傳統(tǒng)樂譜的發(fā)展與音樂作品的表達。

中國音樂與西方音樂有著較大區(qū)別,特別是在樂譜方面。西方的五線譜具有直觀、細微、記錄詳細的特點;而中國的樂譜,無論是文字譜還是減字譜,均是主干音。因此,西方的音樂作品很少出現(xiàn)隨意加花或同曲不同風格的情況。但中國音樂作品自由的多,這源于中國傳統(tǒng)音樂口傳心授的傳習方式,也源于中國音樂的樂譜。

中國民族器樂,絕大多數(shù)都有自己的樂譜,例如古琴、琵琶會有指法譜字,各個樂種會有自己的工尺譜。我們想更深入地了解中國民族器樂,就需要對這些樂譜熟悉。前文已述,中國樂譜的教學,至今仍是中國音樂教育的空缺,而且較為嚴重。因此,在中國民族器樂教學中有著非常強烈的樂譜理論需求。

2.民間音樂理論知識。中國民族器樂包含著非常豐富的民間音樂理論知識,例如中國傳統(tǒng)音樂理論、民間器樂變奏手法、樂種及相關音樂美學思想等。這些都是培養(yǎng)合格的音樂表演本科生所必須具備的知識,這些知識能使他們在走向工作崗位中少走彎路,能讓他們更容易地上手并適應,更為他們創(chuàng)新帶來知識儲備。

三、中國民族器樂教學中的問題

(一)課程設置問題

目前,在非藝術類院校,特別是綜合類高校中,雖然會開設以培養(yǎng)器樂演奏或教學人才為目標的音樂表演專業(yè)(中國器樂演奏方向),但受客觀條件影響,中國民族器樂理論教學在學時、課程安排等方面不受重視,因而出現(xiàn)學時不夠,教學質量不高等情況,從而導致教學效果不盡人意。例如,大多數(shù)高校在本科教學階段很少會以必修課的方式,要求中國器樂演奏方向的學生修學中國民族器樂理論相關課程。偶有高校開設相關課程,但大多為專業(yè)選修課程,針對性、連續(xù)性較弱。

(二)教材問題

前文已述,雖然目前已有好幾個版本的教材相繼問世,但實用性、適用性及操作性等方面仍有待全面提高,特別是一些基礎知識問題還需進一步厘清學理關系。教材的難易程度、教學內容的選編、教學進度的安排等方面均須科學論證、精準定位。面對不同專業(yè)、不同層次的教學,需要做到通盤考慮、逐漸進級,防止本科教學與研究生教學“燒剩飯”問題。也要防止對于音樂學等理論專業(yè)的學生過于簡單,對音樂表演的學生卻過于抽象的“一刀切”現(xiàn)象。

(三)操作問題

在中國民族器樂教學中,關于模唱、記譜、田野作業(yè)以及一些教學新現(xiàn)象、新問題還沒有解決。特別是模唱和記譜,與聲樂類有著較大差距。分析此緣由,一方面是教材的問題,另一方面是教師。中國民族器樂理論教學,需要授課教師具備一定的中國傳統(tǒng)音樂理論素養(yǎng),而且應該對中國民族器樂演奏具備一定的實踐經(jīng)驗;只有具備一定的理論素養(yǎng)和實踐經(jīng)驗,才能對當下中國民族器樂理論教學做到游刃有余。

四、結語

中國民族器樂作為優(yōu)秀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應該被更多的人接受并喜愛。中國高等音樂教育發(fā)展至今,更加重視中國傳統(tǒng)音樂文化的教學內容。因此,有必要重新審視中國民族器樂教學相關,以此來改革教學,為實現(xiàn)文化自信、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而貢獻力量。正如項陽所言:“與西方音樂教材早已體系化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中國傳統(tǒng)音樂文化體系尚未經(jīng)過系統(tǒng)梳理,音樂院校的教師們因應教學需要對傳統(tǒng)音樂形態(tài)不斷探索、不斷架構并充實到教學和教材中?！盵10]由此不難看出,我們急需構建我們自己的話語體系,這就要求我們在研究中不斷豐富、提出、提煉、檢驗我們自己的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