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周釣魚

迂夫子

濮水清清，水面上籠著一層薄霧。莊周像一截木頭，端坐在濮水岸邊的蘆葦叢中釣魚。

小徒弟富貴陪侍在一旁，焦急地盯著濮水，喃喃自語：“魚兒魚兒快咬鉤?！?/p>

對于小徒弟的念叨，莊周恍若未聞，竟然打起了盹兒。

眼看太陽已經(jīng)偏西，還是一無所獲，富貴急道：“師父，家里已經(jīng)沒有存糧了，不知道師娘可否吃了中飯？”

莊周緩緩睜開眼，只見濮水清清，有野鴨子在遠(yuǎn)處嬉戲，他緩緩地說：“野鴨嬉戲，不改濮水清清……”

富貴知道師父又發(fā)神經(jīng)了，每到這時他只能閉嘴不言，他知道師父此時活在另一個世界里。

富貴咽了一口唾沫，本來想說餓了，想到師父也一天沒有進(jìn)食了，話就沒好意思出口。

突然，莊周一甩魚竿，一尾活蹦亂跳的鯽魚上岸了，在蘆葦叢中蹦跳。

富貴慌忙上去按住了鯽魚，小心翼翼地捉到魚簍里：“師父，咱們晚上終于有吃的了！”莊周嘴角上揚(yáng)，幽幽地道：“多一魚，少一魚，不改濮水清清……”

富貴知道師父依然在發(fā)神經(jīng)，他永遠(yuǎn)都不懂師父的世界。

太陽漸漸西斜，霞光映照在濮水上，清清濮水染了一層紅暈。

富貴說道：“師父，太陽快要下山了，您還只釣了一尾小魚，這樣下去怎生是好？”想起之前威王送給師父一筐魚，富貴接著說道：“師父，當(dāng)初威王送您一筐鰣魚，您怎么不收呢？”

莊周依然像一截木頭端坐在濮水岸邊，眼神順著魚竿望向遠(yuǎn)方：“濮水清清，不養(yǎng)鰣魚……”

富貴無奈地說道：“師父您說點兒我能聽懂的吧?！?/p>

莊周呵呵一笑：“富貴啊富貴，你不懂，自己釣的魚吃起來香，別人送的魚吃不得。”

富貴道：“都是魚，一樣香啊，哪里有什么分別？”

莊周依然望著遠(yuǎn)方，幽幽地道：“我釣魚兮，用蟲餌；他釣魚兮，用鰣魚?！?/p>

富貴撓撓頭，他永遠(yuǎn)都聽不懂師父的話。他也望向遠(yuǎn)方，只見濮水滾滾，水面上什么都沒有，先前的那些野鴨早已飛走了。

突然，富貴叫起來：“師父，師父，有人來了。”

果然一隊人馬徑直向莊周飛奔而來，為首的正是曲名和曲利兩個大夫，富貴認(rèn)得他們，之前送鰣魚的就是他倆。

莊周依然像一截木頭，端坐濮水邊，持竿釣魚，目不旁視。

曲名叉手上前請了個安，說道：“濮水垂釣，莊先生好雅興?！?/p>

莊周微微一笑，并未起身回禮。

曲利見莊周如此傲慢，不覺氣往上沖，道：“莊先生，才剛?cè)ベF府拜謁，見尊夫人已經(jīng)餓得說話都沒力氣了，您不覺得慚愧嗎？還是跟我們走吧，到時您做了官，裘馬揚(yáng)揚(yáng)，妻子富貴，多好啊！”

莊周緩緩放下手里的釣竿，道：“富貴？我已經(jīng)有啦！”一指徒弟，“告訴他們你叫什么?！?/p>

富貴說：“我叫富貴，是莊師父的徒弟?！鼻颓嘁曇徽?，向來聽人說莊周瘋癲，果然傳言不虛，也不知道威王怎么就相中了他，竟然認(rèn)為他是個人才。

曲名想了想說道：“威王懇請先生能為國操勞做些大事。您何苦跑到濮水邊釣魚，自找苦吃呢？”說話時瞥見魚簍里一尾小魚在游弋，不由得面現(xiàn)輕蔑之色。

莊周拾起釣竿，望向滔滔濮水緩緩地說道：“我聽說楚國有一只神龜，死了有三千多年了，楚王把它藏在鎦金的盒子里，供奉在廟堂之上。你們說，這只龜是愿意死了留下骨頭被人供奉，還是愿意活著拖著尾巴在泥地里爬呢？”

曲名和曲利互望一眼，異口同聲答道：“自然是愿意活著在泥地里爬??！”

莊周點點頭：“那好，二位請便吧?！眱晌淮蠓虼袅肷危瑩u搖頭，悻悻地離開了。

走了很遠(yuǎn)，二人耳邊突然傳來莊周高亢的歌聲：“高官于我何加焉，吾獨(dú)取濮水清清……”

選自《海燕》

2023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