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茂慶 周馳亮 楊樂笛

【摘?要】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文化認同不斷深化的過程。文化認同是最深層次的認同，是各民族接納和內(nèi)化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前提，是促進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思想基點。文化認同促進共有精神家園的生成，厘清中華文化與各民族文化的內(nèi)在關系，推動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從“自覺”走向“自為”。運用文化認同的分析框架，構(gòu)建文化符號認同、文化身份認同和文化價值認同的層級結(jié)構(gòu)模型，進而探察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邏輯機理。通過凸顯共通的文化符號，以增強中華民族共同體的認知認同；喚醒共同的歷史記憶，以增進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情感認同；凝聚共生的價值理念，以形塑中華民族共同體的行為認同。

【關鍵詞】文化認同；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邏輯機理；實踐進路

【作?者】楊茂慶，廣西師范大學教育學部教授，博士生導師；

楊樂笛，東北師范大學教育學部博士研究生。廣西桂林，541004。

【通訊作者】周馳亮，廣西師范大學教育學部博士研究生。廣西桂林，541004。

【中圖分類號】D633??【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4-454X（2023）05-0044-0008

一、問題的提出

黨的十九大將“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寫入《黨章》，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成為新時代民族工作的根本遵循。黨的二十大進一步明確“以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為主線，加強和改進黨的民族工作”的指導思想。文化認同是最深層次的認同，是鑄牢中華民族共同意識的邏輯旨歸和本質(zhì)屬性。習近平提出：“要推動各民族文化的傳承保護和創(chuàng)新交融，樹立和突出各民族共享的中華文化符號和中華民族形象，增強各族群眾對中華文化的認同?！?sup>［1］中華優(yōu)秀文化由各民族共同創(chuàng)造，文化認同是促進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思想基點?！拔幕且粋€民族的魂魄，文化認同是民族團結(jié)的根脈。”^［2］300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需要全方位嵌入，尤其需要從文化認同視角形塑各族人民的心理空間，從共時性維度構(gòu)建中華文化認同的認知場域與話語體系，從歷時性維度貫通中華民族共有的集體記憶與文化紐帶。

當前學術(shù)界從認同視域探討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屬于熱點話題，一是站在宏觀的認同視角。學者們從“國家認同”^［3］“政治認同”^［4］“社會認同”^［5］“文化認同”^［6］“倫理認同”^［7］“共同內(nèi)群體認同”^［8］等視角詮釋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深刻內(nèi)涵與實踐路徑。二是站在微觀的個體心理視角。學者們從“心理空間生產(chǎn)”^［9］“情感認同”^［10］“心理建構(gòu)”^［11］“文化心理場”^［12］“心理測量學”^［13］等視角分析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理論價值與實施策略。但從文化認同視域探究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內(nèi)在機理等問題的成果尚不多見。深入探察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實踐過程，不僅需要厘清認同客體的內(nèi)在邏輯，解析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生成層次，而且需要把握認同主體的心理結(jié)構(gòu)層次，遵循其心理發(fā)展規(guī)律。本文運用文化認同的分析框架深化對共同體意識的理論詮釋，以文化認同的邏輯結(jié)構(gòu)為切入點，促進各族人民文化符號認同、文化身份認同和文化價值認同的有序生發(fā)。

二、文化認同觀照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價值澄明

文化認同是特定群體“攜帶在血液中”的認同，體現(xiàn)了以有意識的特定文化構(gòu)型為基礎的社會認同。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蘊含了文化認同不斷深化的過程，表征為各族人民對中華民族的“想象共同體”意識轉(zhuǎn)向“生活共同體”意識，逐漸生成“精神共同體”。文化認同體現(xiàn)身份確證與價值自覺，構(gòu)建各族人民接納和內(nèi)化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心理空間。文化認同蘊含意向性的價值訴求和規(guī)范性的價值約束，催發(fā)各族人民對共有精神家園的向往與依賴，有利于構(gòu)筑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思想根基，厘清中華文化與各民族文化的內(nèi)在關系，推動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從“自覺”走向“自為”。

（一）文化認同的理論闡釋

“認同”起源于哲學，在心理學領域得以成型。哲學中的“認同”是人們意義與經(jīng)驗的來源^［14］5，心理學對“認同”的界定強調(diào)個體意義上的心理建構(gòu)，社會學中的“認同”則關注群體成員具有的“同一性”特征。當代社會科學文獻中的“同一性”已經(jīng)超越哲學的同一性和埃里克森的自我同一性的原初含義，提出“認同”即行動者對自身獨特品質(zhì)或特征積極的認知評價、情感體驗和行動承諾。^［15］148個體或群體的認同生成過程往往以文化為基礎，認同的實質(zhì)是文化認同。從社會學來看，文化認同指向個體處于社會場域中，通過群體交往和群體分類比較產(chǎn)生對某種文化身份的歸屬感。從心理學來看，文化認同取向反映的是一定社會文化資源滿足個體內(nèi)在文化心理需求程度的主觀體驗。^［16］從馬克思主義視角來看，文化認同的核心是自我價值確證，關涉自我確證主體的內(nèi)在訴求與個性選擇之間的關系、自我確證與主體精神歸屬的關系、自我確證的實踐旨趣與追求生命本體等問題。^［17］9

有學者基于態(tài)度情感說和價值類型闡釋文化認同意蘊，具體是指群體通過不同文化的接觸和實踐，根據(jù)自身選擇的標準對各類型文化做出的認知判斷、情感依附、行為傾向。^［18］在此意義上，文化認同存在個體或群體的價值判斷，核心是認同主體為滿足自身需要進行的文化選擇和行為踐行。文化認同是一個動態(tài)生成過程，體現(xiàn)認同主體在不同文化交流中的自我建構(gòu)性。文化認同的層級模型首先從個體的自我價值確證出發(fā)，關注個體與自然、社會的共生關系，根據(jù)個體的心理特征與認知規(guī)律建構(gòu)文化認同內(nèi)在結(jié)構(gòu)，具體表征為文化符號認同、文化身份認同和文化價值認同。文化符號認同能夠標識個體或群體對不同文化樣態(tài)的態(tài)度傾向，文化身份認同則考究個體或群體對不同文化群體的情感依托與歸屬意識，而文化價值認同能夠判斷個體或群體對特定文化價值觀念的接納程度。其內(nèi)在關系具體表現(xiàn)為文化符號認同是文化身份認同和文化價值認同的前提；文化身份認同規(guī)約文化符號認同的聚合效應，同時影響文化價值認同的共識程度；文化價值認同是文化符號認同和文化身份認同的進一步深化，具有凝聚、整合后兩者的調(diào)節(jié)作用。雖然三者均具有復雜性和多元性特征，但地位上存在結(jié)構(gòu)極差，分別處于文化認同系統(tǒng)中的表層、內(nèi)在、核心位置，^［18］它們之間既相對獨立又互相影響，共同形塑主體的文化認同心理。

（二）文化認同觀照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價值意蘊

1.構(gòu)筑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思想根基

文化認同指向人們對所屬民族（族群）文化的深刻認知、自豪感、歸屬感和文化意義判斷。^［19］57民族成員生活在特定民族文化場域，首先受地域文化的熏陶和形塑，形成原生態(tài)的文化品質(zhì)與民族特質(zhì)。共同體意識基于不同民族文化雙向互動中建構(gòu)的價值共識，以深層次的文化認同為思想基礎，具有歷史生成性和邏輯層次性。中華文化認同語境下的“民族”跨越了狹隘的族裔性歸屬，具有“中華民族”的宏觀視域，蘊含了共同情感的心理基礎，在文化交流對話基礎上促進價值融合，涵化各民族成員對命運共同體的價值認同。梁啟超提出的“中華民族”源于對“中國人”的身份自覺，此時的“中華民族”蘊含了文化身份認同。顧頡剛提出“中華民族是一個”的思想，闡釋了“中華民族”的另一個本質(zhì)特征即命運共同體，屬于文化價值認同范疇。中華文化認同具有歷時態(tài)的生成邏輯，是基于漫長歷史演進的文化共識與心理歸屬。中華文化認同涵蓋了“求同存異”思想，有利于澄明共同體意識的理論內(nèi)涵和時代價值，彰顯中華民族的包容性、共生性與統(tǒng)攝性，消弭各民族之間的文化疏離感，以國家認同為最高層級，以促進各民族和諧共生發(fā)展為邏輯理路。中華文化認同的核心思想體現(xiàn)為以共同體為凝聚力量，關注各民族成員的根本利益和生存意義，引導各民族成員自覺將自身歸為更高層級的中華民族。中華文化涵蓋了各民族人民共同的歷史記憶，形成強大的統(tǒng)合力，建構(gòu)了各民族精神皈依的思想家園。因此，傳承和發(fā)展中華民族的文化基因，凝聚價值共識，促進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固本強基。

2.厘清中華文化與各民族文化的內(nèi)在關系

文化的融通性是中華文化形成的重要前提，促進各民族文化的交流交融。民族文化的多樣性是中華文化的有益補充，能夠提升中華文化的創(chuàng)造力與生命力。文化認同的邏輯層級表征為次層級的本民族文化認同和高層級的中華文化認同。習近平提出“各民族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都是中華文化的組成部分，中華文化是主干，各民族文化是枝葉，根深干壯才能枝繁葉茂”^［20］。中華民族多元一體格局詮釋了中華文化和民族文化的共生共存關系，構(gòu)建了共同性和差異性的辯證統(tǒng)一，契合文化認同的內(nèi)在邏輯層次。中華文化認同處于文化歸屬層次的頂端，民族文化認同處于文化歸屬層次的底端，兩者相互貫通，相輔相促，共同構(gòu)建文化認同體系。^［21］中華文化認同成為各族人民的集體認同，并引領和尊重民族文化認同。中華文化是各民族文化的集大成者，涵蓋了豐富的國家觀、道德觀、文化觀等內(nèi)容，是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精神紐帶。燦爛悠久的中華文化，塑造各民族成員共通的心理特征，孕育“和合”“大一統(tǒng)”等理念，從深層心理空間鞏固中華民族和諧統(tǒng)一思想?；厮輾v史根脈，各民族優(yōu)秀文化彰顯了中華文化的博大精深，其中蘊含的愛國主義、集體主義、淳樸民風、生態(tài)倫理等，契合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價值旨歸?！凹鏉煜隆薄昂秃瞎采薄爸伊x愛國”等共通的文化觀念，既是中華文化與各民族文化共同的價值取向，又是各族人民生存發(fā)展的價值遵循，有利于增進各族人民對所屬“中華民族”的心理認同，規(guī)約他們在社會生活中的行為實踐，潛移默化地推動中華民族共同體的發(fā)展。

3.促進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從“自覺”走向“自為”

費孝通認為：“中華民族作為一個自覺的民族實體，是近百年來中國和西方列強對抗中出現(xiàn)的，但作為一個自在的民族實體則是幾千年的歷史過程所形成的?！?sup>［22］基于全球化背景，全球性文化傳播和融合帶來了文化觀念的困惑，甚至引發(fā)不同文化的疏離與沖突。薩繆爾·亨廷頓提出：“在冷戰(zhàn)后的世界中，人民之間最重要的區(qū)別不是意識形態(tài)的、政治的或經(jīng)濟的，而是文化的區(qū)別。”^［23］5“自在”的中華民族受到世界文化的雙重影響，面臨著文化認同感和文化獨立性被削弱的發(fā)展境況。因此，中華文化認同是中華民族生存和發(fā)展的精神基因，促進各族人民自覺接納和擁護中華民族共同體發(fā)展，激發(fā)其團結(jié)奮斗、共同發(fā)展的行動意愿和主體意志。中華文化是中國數(shù)千年歷史文化發(fā)展的高度凝結(jié)，中華文化精神內(nèi)核主要表現(xiàn)為：世界觀、價值觀和實踐方法論等。從世界觀維度來看，“以和為貴”“和而不同”的思想促使我國各民族在歷史發(fā)展既不斷融合，又能相互依存于中華民族共同體。從價值觀維度來看，中華優(yōu)秀文化倡導道德理性、行為修養(yǎng)、倫理道德等觀念，形塑共同遵循的價值準則。從實踐方法論維度來看，中華優(yōu)秀文化蘊含“知行合一”“身體力行”等實踐觀，促進中華民族精神品格的傳承發(fā)展，敦促個體自我價值確證的行為自覺。隨著文化認同的不斷深化，中華民族共同體從“自覺”走向“自為”，從“多元一體格局”走向“共同體”，展現(xiàn)了廣泛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與共同體意識的強化。^［24］在共知共覺的生活實踐中，精神相依成為各民族成員的內(nèi)生需求，中華民族的自豪感和歸屬感成為一種文化品性?！白詾椤彪A段的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凸顯中華民族全體成員的內(nèi)生動力和行動自覺，自發(fā)地將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內(nèi)化為個人的人生目標，自主地將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作為日常生活實踐的行動指南。

三、文化認同視域下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邏輯機理

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各族人民對中華文化認知不斷深化基礎上，逐漸形成對“中華民族”共有身份的歸屬感、依賴感和精神皈依，浸入自我品格之中并外顯為自覺文化行為的心理過程，蘊含了“認知—情感—行為”這一循序漸進的邏輯層次。文化認同構(gòu)建了文化符號認同、文化身份認同和文化價值認同的結(jié)構(gòu)模型，契合認同主體的心理層次，為分析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機理提供鏡鑒。具體而言，中華文化符號增進“中華民族”身份的認同感，中華文化身份認同規(guī)約個體或群體的文化選擇和價值實踐，以此為基礎形塑個體或群體的文化價值認同。

（一）文化符號認同：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邏輯起點

文化符號認同是各民族成員建構(gòu)文化身份、生成價值觀念的基礎，提高文化的“顯性化”和“辨識度”，提升文化涵化的外在張力。各民族成員對中華文化符號的識別與認同，是形成共同體意識的邏輯起點。本尼迪克特·安德森（Benedict Anderson）提出：“民族是一種想象的政治共同體?！?sup>［25］6中華民族的“想象”以文化符號為媒介，根植于中華文明的歷史變遷，建構(gòu)于個體深層意識的心理空間，激發(fā)中華兒女最樸實的歸屬感。共同體的根本特征就是人類共在、共處與共享的有機形式，文化則是其根本性的載體。文化符號符合人的感官特征和認知規(guī)律，有助于拓展文化傳播范圍、提升文化吸引力、喚醒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文化符號認同是文化認同的外在顯現(xiàn)，基于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和各民族優(yōu)秀文化的符號表達，有利于凝聚民族共識，促進共同體意識的接納與內(nèi)化。民族服飾、民族歌舞、民族諺語等文化符號，既體現(xiàn)各民族文化的特有屬性，同時蘊含各民族共同的價值取向。中華文化符號如“黃河”“長江”等，生動展現(xiàn)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歷史圖景，在增強國家認同感、凝聚民族力量方面發(fā)揮聚合功能。中華文化符號表征為顯性的感知系統(tǒng)，涵化各族人民對國家形象的理性認知，體現(xiàn)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歷史性、交互性與共生性。中華文化符號融入各族人民日常生活中，提升符號意義的表達與傳播，增強共同體生活情境的真切感知。

（二）文化身份認同：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關鍵基點

“占據(jù)主體思想意識形態(tài)首要地位的是民族成員文化身份的自覺認同?！?sup>［26］引導各族人民正確覺知自我身份是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關鍵基點?！拔幕矸菔莻€體與共同體之間達成的某種一致性、粘合性和連續(xù)性?！?sup>［27］人們基于歷史記憶和社會實踐的交互作用，將自我身份與中華民族建構(gòu)關系聯(lián)結(jié)，以中華文化認同深化身份標識。身份標識具有傳承和重構(gòu)功能，呈現(xiàn)的族群歷史演變、倫理規(guī)范、價值傾向等文化印記，促進文化共識與情感歸屬的生成。文化身份認同可分為個體文化身份認同和集體文化身份認同?！懊褡濉北旧泶硪环N文化身份，個體文化身份認同表征為個體對單一民族群體的歸屬感和傾向。集體文化身份認同表現(xiàn)為對“中華民族”這一共有身份的家國情懷。歸根究底，培育各族人民的文化身份意識，關鍵在于整合單一的民族身份觀念，增強“中華民族”的身份認同和自覺意識?！爸腥A民族”身份在歷史發(fā)展進程中不斷被構(gòu)建，指向潛意識中認同“炎黃子孫”“龍的傳人”等文化身份屬性的群體。^［28］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本身體現(xiàn)身份確證性，蘊含中華兒女的精神圖騰。文化身份認同深化中華民族全體成員的情感歸屬和身份建構(gòu)，是匯聚情感力量、構(gòu)塑團結(jié)意識的內(nèi)在推動力，進而增進中華民族共同體情感認同。

（三）文化價值認同：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內(nèi)生動力

文化價值認同處于文化認同的內(nèi)核，規(guī)約文化符號認同和文化身份認同。文化價值認同側(cè)重于認同主體對認同客體的價值判斷與行為傾向，從意志維度和行動維度強化認同主體的積極性動機，有利于消弭群際偏見，破解群際之間的空間壁壘與心理隔閡，以共同體為樞紐觸發(fā)共情。文化價值認同建構(gòu)認同主體的內(nèi)部機制，賦予其存在的意義，影響其價值選擇與行為意志，是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內(nèi)生動力。文化價值認同指向人們認可并內(nèi)化某種價值體系而形成相對一致的行動自覺，賦予個體的存在意義和實踐動力。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作為國家統(tǒng)一之基、民族團結(jié)之本，生發(fā)于各族人民對中華優(yōu)秀文化的精神譜系和核心要素的價值認同，深化于各族人民自覺維護社會準則、踐行核心價值觀的生活實踐中。文化價值認同根植于各民族文化共同蘊含的價值準則、倫理道德和行為規(guī)范，體現(xiàn)為對中華民族共同文化的傾向性共識。中華優(yōu)秀文化蘊含民族精神之魂，影響各族人民的精神世界、思維方式和行為特征，從中凝練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成為中華民族精神的關鍵內(nèi)容，匯聚成一種思想引領力。核心價值觀是各族人民價值共識的凝練表達，匯聚中華優(yōu)秀文化的智慧結(jié)晶，是中華民族多元一體中的“一體”的價值彰顯，有利于凝聚價值共識。在此意義下，各族人民對核心價值觀的認可接納和行為遵循直接反映中華民族價值文化的認同程度。因此，以核心價值觀貫通各族人民的生活世界，匯聚深層次的文化價值認同，助推共同體意識建設。

四、文化認同視域下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實踐進路

文化認同是基于特定歷史情境和具體生活場域的動態(tài)演進過程，實現(xiàn)個體覺知與社會歸屬的有機統(tǒng)一。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應基于認同主體“認知—情感—行為”的心理結(jié)構(gòu)模型，遵循文化認同的邏輯層次與內(nèi)在機理，通過凸顯共通的文化符號，優(yōu)化中華文化的符號表達與話語體系，強化中華民族共同體的認知認同。通過喚醒共同的歷史記憶，深化“中華民族”的身份歸屬，增進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情感認同。通過凝聚共生的價值理念，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為引領，形塑中華民族共同體的行為認同。

（一）凸顯共通的文化符號：強化中華民族共同體的認知認同

共通的中華文化符號建構(gòu)了融合共聚的文化空間，創(chuàng)造的符號話語體系蘊含引導與規(guī)約功能，促進各族人民由感性認知上升到理性認知。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以凸顯共通的文化符號為邏輯起點，將中華文化符號融入各族人民實踐生活中。中華優(yōu)秀文化和各民族文化衍生出形態(tài)豐富、意蘊深遠的文化符號，以此凸顯“各族人民一家親”、文化共通共融的符號表達，提高各族人民的符號感知和認知認同。

其一，強化國家象征，培養(yǎng)國家認同感。國家象征作為特殊的文化符號，通過直觀的形式幫助各族人民形成對國家的基本認識，有效激發(fā)各族人民愛國情感，提升對共同體的價值理解，促進民族認同到國家認同的轉(zhuǎn)變。國家象征兼具政治、文化、情感的意義與屬性，包含國旗、國歌、國徽等，既是“文化名片”，也是“政治宣言”。^［29］通過深入開展法治教育，將國旗法、國徽法和國歌法融入愛國主義教育，提高各族人民對國家象征的法理認同。

其二，完善民族團結(jié)進步話語體系，深化中華文化認知。象征民族團結(jié)進步的文化符號可以從現(xiàn)代話語體系中進行挖掘，例如“大家庭”“石榴籽”“一家親”等?！按蠹彝ァ睂⑸罨母拍钐嵘羾曳懂?，將“家國一體”的傳統(tǒng)價值觀念植入每個民族個體的認知系統(tǒng)中?！啊蠹彝シa正是通過話語敘事將中華民族與各民族成員的關系直觀地表達出來，強化中華民族一家親的原生性色彩?！?sup>［30］通過挖掘共享的文化符號系統(tǒng)，注重傳承與發(fā)展，提升文化符號的持續(xù)生命力，發(fā)揮其激發(fā)共同體意識的內(nèi)化作用，營造和諧融洽的民族關系，建構(gòu)友愛互助、共榮共贏的中華民族大家庭。

其三，推進民族文化符號融入中華文化符號系統(tǒng)，提升文化吸引力。民族文化符號包括民族故事、民間諺語、民族歌舞、民族服飾等方面，蘊含了中華民族共同體的符號敘事與意義表達。在尊重民族文化差異性的同時，深入挖掘各民族共生共存的文化符號，增強民族文化的共通性。以民族歌舞為例，廣西“三月三”是壯、漢、瑤、侗、苗等民族的共享文化符號，表達了人們對美好生活追求的共同心愿，增進了對民族歷史和民族精神的認知與傳承。以民族諺語為例，納西族的“藏族煨茶葉，納西熬骨頭，納西藏族不分家”等描繪了各民族友好相處、團結(jié)互助的美好圖景。注重共同體象征符號的系統(tǒng)匯編和有序整合，凸顯民族精神的符號表達，并依托喜聞樂見的傳播媒介普及推廣，強化中華文化認知認同。

（二）喚醒共同的歷史記憶：增進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情感認同

中華民族文化身份以共同的歷史記憶和民族情感為紐帶，彰顯各族人民共同的社會身份，提升個體的身份確證性和價值感。歷史記憶指向社會共享的歷史共識，聯(lián)結(jié)的歷史脈絡和情感體驗促進身份意識的生成和民族身份的建構(gòu)。通過喚醒中華民族的歷史記憶，從歷史事實中萃取精神資源，依托儀式教育激發(fā)各族人民的身份歸屬感，引導他們在深入理解民族歷史基礎上構(gòu)建文化身份認同。

喚醒共同的歷史記憶是增進中華民族身份認同的重要保障，成為推進民族工作的重要實踐進路。其一，挖掘共同性的歷史記憶。應基于各民族文化的發(fā)展脈絡提煉共同性的歷史記憶，從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萃取精神養(yǎng)分，建構(gòu)個體與共同體的精神紐帶，喚醒各族人民的情感認同與身份歸屬。例如中華傳統(tǒng)文化中的“和合”思想既是儒家思想的核心理念，同時融會貫通于各民族文化中。學校作為民族團結(jié)進步教育的重要場域，以中華優(yōu)秀文化為要素開發(fā)教學資源，將中華民族經(jīng)歷的苦難輝煌和歷史事件融入課堂教學，創(chuàng)設中華民族身份歸屬感和自豪感生發(fā)的教育情境。

其二，深化共識性的歷史教育。歷史教育是催生各民族成員共情的重要方式，通過擘畫各民族成員共同創(chuàng)造的中華文明史，可以激發(fā)深厚的民族情感。應喚醒共同的歷史記憶，以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為時間脈絡，促使各族人民理解“中華民族”群體身份的歷史由來，如，以開展“四史”教育為重點，發(fā)揮博物館、英雄紀念館、紅色革命教育基地等場所的教化功能，追溯各族人民同呼吸、共命運的歷史圖譜和集體記憶，增強文化自信與文化自覺。

其三，加強共享性的儀式教育。儀式教育作為一種實踐形式，是形成共同體的重要場所。^［26］節(jié)日儀式展演蘊藏民族成員共同的記憶，通過儀式教育喚醒自我認同，深化集體身份感?！皟x式聚焦的情感能量往往運用共同的情感闡發(fā)參與者身份認同的感知，獲得延長團結(jié)感的共同符號，形塑認同焦點?！?sup>［31］儀式教育蘊含了歷史記憶的整合與建構(gòu)，促進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觀念內(nèi)化。通過深入挖掘蘊含民族團結(jié)進步的節(jié)日儀式，可以喚醒民族成員的情感皈依。例如土族的“納頓”儀式展演中，回族、維吾爾族、藏族、土族、漢族的表演者共同表演五個民族的節(jié)日，這種多民族交流交往交融的活動形式激發(fā)各族人民對本民族文化身份的情感歸屬，鞏固其對“中華民族”共同身份的認同感；又如苗族的“木鼓”代表“中華民族共同體”，通過以“鼓”為中心的傳統(tǒng)儀式和節(jié)日空間的構(gòu)建，^［32］強化苗族成員對族群身份和“中華民族”身份的認同。

（三）凝聚共生的價值理念：形塑中華民族共同體的行為認同

文化價值認同彰顯了各民族成員休戚與共的價值理念，促進自我認同與國家認同的有機契合，增強自覺維護民族團結(jié)的行為意志。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本身蘊含各族人民共生共融的價值取向，是塑造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價值遵循與行動指引。因此，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凝聚價值共識，構(gòu)建共治共享的文化實踐機制，引導各族人民樹立正確的國家觀、民族觀、文化觀，強化價值指引和實踐體驗，形塑中華民族共同體的行為認同。

其一，夯實學校場域的培根鑄魂價值，強化全國通用語言文字教育。根據(jù)學生認知水平和育人目標，循序漸進地深化學生價值認知，形塑其國家認同意識。針對學前和小學階段的學生，學校運用生活化場景傳遞公共價值和家國情懷，營造濃厚的中華傳統(tǒng)節(jié)日氛圍，建構(gòu)自在的教育場域。中學階段學生具備一定的抽象認知和理性思維能力，是深化文化價值認同、激發(fā)國家認同的重要階段。學校通過歷史、語文和政治等學科進行價值理性教育，幫助學生理解個體與國家的關系，學習國家發(fā)展歷史，培養(yǎng)學生的愛國意識。學校通過紅色實踐教育基地、公益志愿活動等教育載體，引導學生親身體驗革命先輩、英雄人物建設偉大祖國的艱辛歷程，自覺將個人發(fā)展同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緊密相連，促進中華民族共同體深層次認同。

其二，發(fā)揮社會場域的涵化宣傳功能，促進中華民族“和平相處，共同發(fā)展”價值觀念深入人心。創(chuàng)建互嵌式民族社區(qū)，營造共居共樂的生活空間，提升公共服務質(zhì)量，促進各民族人民的和諧交往與相互融合。同時，發(fā)揮新媒體平臺的共情渲染作用，加強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全方位宣傳，將核心價值觀融入電影、短視頻、電子海報等載體，增進各族人民對共同價值理念的情感共鳴。如藏族電影《雪域丹青》譜寫了藏漢民族團結(jié)的篇章，傳播“和諧”“愛國”“敬業(yè)”“友善”等價值觀，具有深刻的涵化效應。

其三，注重生活場域的實踐內(nèi)化作用，深化中華民族共同體價值認同。以中國式現(xiàn)代化引領民族社區(qū)治理現(xiàn)代化，持續(xù)改善各族人民的物質(zhì)生活質(zhì)量，提升其精神品質(zhì)，將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全方位嵌入生活實踐中，引導各族人民從美好生活中獲得幸福感和自豪感。主體的價值認同和感官體驗需要身體與環(huán)境的雙向互動，關注身體“在場”和認知“內(nèi)化”的統(tǒng)整性。^［33］因此，文化價值認同的重要環(huán)節(jié)是引導各族人民將偉大民族精神內(nèi)化于心、外化于行，鼓勵各族人民成為中華文化的傳播者和踐行者，從實踐體驗中提高思想認識，從廣泛的交往交流中增進共識，增強維護中華民族共同體發(fā)展的行為自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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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LOGICAL MECHANISM AND PRACTICAL APPROACH OF FORGING A STRONG SENSE OF COMMUNITY FOR THE CHINESE NATIO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ULTURAL IDENTIFICATION

Yang Maoqing，Zhou Chiliang，Yang Yuedi

Abstract：Forging a strong sense of community for the Chinese nation is a continuously deepening process of cultural identification. Cultural identification is the deepest level of identification，the premise for all ethnic groups to accept and internalize a sense of community for the Chinese nation，and the ideological basis for promoting ethnic contact，communication and integration. Cultural identification is conducive to promoting the formation of a shared spiritual home，clarifying the internal relationship between Chinese culture and various ethnic cultures，and pushing forward a sense of community for the Chinese nation from “Self-consciousness” to “Self-making”. Applying the analytical framework of cultural identification，constructing the hierarchical structural model of cultural symbol identification，cultural identity identification and cultural value identification，and further exploring the logical mechanism of forging a strong sense of community for the Chinese nation. By highlighting common cultural symbols，to enhance the cognitive identification of the Chinese nation community；through awakening common historical memory，to increase the emotional identification of the Chinese nation community；and by converging the value concept of coexistence，to shape the behavioral identification of the Chinese nation community.

Keywords：Cultural identification；a sense of community for the Chinese nation；logical mechanism；practical approach

〔責任編輯：羅柳寧〕

*基金項目：2023年度國家社會科學基金教育學重大課題“中國教育現(xiàn)代化的理論建構(gòu)和實踐探索研究”（VAA230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