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汀
綠道,城市的另一個秘境。
每天早上的綠道漫步,像是一門必修課,已經(jīng)在身體里形成一種習(xí)慣。其實,比人醒得早的,永遠是那些鳥兒。我在綠道慢跑時,晨光翻過一道山梁,照在初醒的江水、植物上,一只鳥停在蘆葦桿上一搖一蕩,一聲又一聲地叫。叫什么呢,更像是對大地的誦讀。這也是它的必修課吧。
綠道隨著一條江的流動而蜿蜒伸展。這城市綠道有時讓人想到鄉(xiāng)村小路,小路連接田地,連接一家一戶。小路上走人,也走牲畜。鄉(xiāng)村小路絕對不分貴賤彼此。我恍然大悟,城市綠道為何如此受歡迎,原來在城市只有這一條路是不分貴賤的。不管白領(lǐng)、藍領(lǐng),甚至是乞丐,都可以也只能走在一塊兒。我喜歡這種感覺。
綠道兩旁長著各種樹木,是水沖擊形成的,也是水種下的。水無師自通呀,大自然最杰出的園藝師。人只要像這些樹木一樣懂得避讓,處處皆風(fēng)景。枸樹、榿木樹、麻柳樹、水杉、野桃樹、野梨樹等十余種樹長在綠道兩旁。最洶涌的是那巴茅草,一叢一片瘋長。綠道上慢跑還是慢走,都可以隨意。慢跑,耳邊是呼呼熱風(fēng)。慢走,可以飽眼福,看樹,看水。樹是我們最忠實的伙伴,一直站在那里,永遠保持一種俯瞰關(guān)注我們。水的柔軟讓我們心靜。
城市內(nèi)部太擠了,當我們走上綠道的那一瞬間,內(nèi)心開闊了。這些年來,我不再開車上班,不再受堵車的折磨。我提早一個小時,繞綠道慢跑或者慢走去單位。幾乎每天我都是第一個到單位,我享受到了那種從未有過的寂靜。當我洗漱完畢,神態(tài)自若坐在辦公室,在從未有過的心靜中開始了一天的工作。這么多年,我借助綠道慢走,平復(fù)了自己煩躁的心理。
每天綠道慢走,都有不一樣的境遇。我曾多次看見這樣的情景:兩個老人緊緊握著對方的手,在綠道上慢走。男的腳步不太靈便,走得歪歪扭扭,像是患了什么病。女的緊緊抓著手,不厭其煩地一遍又一遍扶著男的走。他們走一小段,就要坐在綠道石凳子上休息一會兒。他們相互給對方擦汗,輕言細語說著話,微笑掛在他們臉上,平靜得像那緩緩流動的江水。在這平凡的日子里,讓我這個旁人也能感受到他們那種對生活的熱情,和怦怦心動的那種浪漫的心。什么海誓山盟,只要此刻的相守足矣。
有時我駐足一棵樹旁,一棵楓楊樹。江邊楓楊樹多,樹干長在岸邊,樹枝卻伸到江水之上。枝葉婆娑輕柔,與江水輝映成趣。那一串串果莢垂下來,成熟掉進江水,江水帶著種子遠行。種子靠岸生根發(fā)芽,又一棵楓楊樹長起來。靜靜站在樹下,聽江水的述說。江水打著璇兒,江水一路奔涌。江水一刻也不敢懈怠,原來是因為這一棵又一棵樹。站立江邊兩岸的樹,是江水最厚道的觀眾,是不離場的啦啦隊,它們?nèi)找篂榻佑椭?/p>
中途離場的往往是我們這些不堪一擊的人。這天早上,陽光翻山越嶺,照著綠道上三三兩兩散步的人。清新的空氣里有一絲絲甜味。微風(fēng)拂面,多好的一個早晨。我迷戀這樣的早晨,安靜地行走在綠道上。突然,我眼前橋上跳下一個人,“撲通”一聲掉進江里,騰起的浪花打破了早晨的寧靜。我驚訝,這是怎么了?有人喊:遭了,有人跳江了。很快橋下圍攏了許多人;很快江水恢復(fù)了平靜;很快來了藍天救援隊。人群中議論聲四起。是個女的。咋了,為啥要跳江呢?肯定是感情問題啰。不要亂說,你咋曉得是感情問題呢。不是感情出問題,咋會跳江呢。救援隊船只在江水中穿來穿去。我祈禱著早早把人救上來。我沒有等到把人救上來,就離開了現(xiàn)場,我不愿意去目睹那凌亂的場面。一路上,我都在猜想:也許是她的男人辜負了她,她一時想不開吧。她是經(jīng)歷了怎樣的掙扎,才最終選擇從橋上跳江。有勇氣選擇跳江,咋就沒有勇氣選擇活下來呢。其實,生活中的男男女女,選擇中途離場真不少。當時女孩跳江的情境,以及那最后的“撲通”聲,都深深印在我的腦海里。這種離場的決絕,讓我有一種久久的悲痛。
綠道成了一個特殊的社會場域。來這里牽手拍婚紗照的不少。情侶在綠樹下、草坪里擺拍,攝影師一會兒讓他們摟腰,一會兒讓他們熱吻,折騰來折騰去,兩個小情侶始終保持著熱度,臉上始終洋溢著幸福的笑容。我在他們身后,剛好聽到他們一段對話。女的咕嚕一句:好累哦。男的淺笑著說:累嘛,這不是人生只有這么一次累嘛。幸福的累呢。
也是,累并快樂著。
這叫快樂累,幸福累。
攝影師接著說,你們說的好,把這溫馨的對話做進相集里了。我邊走邊想,這一對即將步入婚姻殿堂的情侶,現(xiàn)實的柴米油鹽也消磨不掉他們的熱情吧。
綠道一段藝術(shù)墻。墻上一幅畫,畫著無數(shù)張嘴巴,涂著口紅的小紅嘴,吐著煙圈兒的嘴巴,咧著嘴笑的嘴巴,賭氣的嘴巴,罵人的嘴巴,還有鯉魚嘴巴,牛嘴巴,馬嘴巴,甚至還畫了幾只鳥的嘴巴……這幅畫沒有命名,一天,我站在藝術(shù)墻邊,再次端詳這幅畫,在無數(shù)嘴巴中間,我驚奇發(fā)現(xiàn),一張小小嘴巴吐出很小的兩個字:慎言。我恍然大悟,這就是這幅畫的名字。即便是在這么寬松自由的場所里,也要慎言。
綠道也是鳥兒的表演場。每天,綠道上有不少晨練的人,他們或慢跑,或聚集在一起交流。無數(shù)鳥兒站在綠道樹枝上,嘰嘰喳喳盛裝出席清晨的辯論會,每只鳥兒都是激情滿懷的演說家。鳥聲人語,一時間難以分清。也許是一群麻雀,也許是一群伯勞。每個演說家都歇斯底里,都試圖技壓群芳。實在急了,演說不下去了,低頭啄自己的爪子,也啄一下對手的頭發(fā)。當然,也有甘愿飛起,在空中鼓掌的,更多的是站在一根高枝上互不干擾的海闊天空。兩三個男女圍坐在綠道木凳上,你一語我一言,時而嬉笑,時而哀嘆,人語里落鳥聲,鳥聲像是人語。
江里有野鴨露頭了,野鴨是潛水高手,它們潛入水下追尋那些漂浮的水草和小魚小蝦,再次探出頭時,已經(jīng)到了江水中央。成對的野黃鴨停在水中央,把頭鉆進羽毛里。野鴨潛過,也打擾不了它們,它們盡情享受著晨陽的柔和。偶爾仰頭嘎嘎嘎叫幾聲,像是一種贊嘆。有時,迎著晨陽張開翅膀,潑濺起晶瑩的水花,晨陽的碎片落在江水里閃閃發(fā)光。
一對一對斑鳩在綠道草坪里肩并肩散步,滴溜溜的眼睛,被金黃的陽光照耀得格外水靈。我有時輕手輕腳跟在身后,怕驚擾到這對斑鳩。走一會兒,停下來,這斑鳩也停在草叢里,驚喜地望著我。一雙溫和的眼睛里,全是清澈的光芒。真有與它們說話的沖動。低聲說一句:你們好!斑鳩咕咕咕叫著,點點頭。我笑了,斑鳩笑了。它們眼睛里全是干凈的陽光呢,看到它們,感覺自己更像是個傻子。
一群沙燕在一堵沙墻上飛起落下。沙墻是江水漲水留下的,一窩一窩的小沙燕張著稚嫩的小嘴巴。沙墻成了幾百號沙燕的家,一眼眼沙窩精巧溫暖。每天早上,一批一批沙燕在江邊低飛練翅,有的沙燕飛回,身子貼在沙墻上欣賞著自然江水。有的在沙灘上跳躍追逐,沙灘上印著無數(shù)爪印。不過,很快,高低起伏的爪印被江水收納。
在一處開闊灘涂上,各種鳥兒在這里覓食。成群的蒼鷺和白鷺混在一起,有時也為爭食打架。它們或站在江邊,或站在石頭上,都是不緊不慢,不慌不忙,紋絲不動,像沉穩(wěn)的垂釣老者,它們比賽著各自的耐心,只有江風(fēng)撩起它們或灰或白的羽毛。一天,一只蒼鷺在江水邊抓起一條小魚,小魚還在長長的嘴里扭動,嘴間也尚滴著泥水。一只白鷺不服氣了,追趕過去爭搶。蒼鷺把小魚放在腳下,小魚在泥潭上蹦跳,一閃一跳,蒼鷺張開翅膀,用長長的嘴啄飛跑過來的白鷺,嘎嘎嘎叫嚷著。很顯然,白鷺不占優(yōu)勢,幾個回合,敗下陣來,蒼鷺盡情享受著美食。這時,江風(fēng)把一堆凌亂的羽毛吹得到處都是。突然,蒼鷺對天長唳,張開翅膀,飛上對岸的高樹上,高蹺似的縮著脖子站在樹枝上。樹枝一搖一晃,水里的影子也一搖一晃。
夜給綠道增添了不少的隱秘。夜里在綠道上走,是另一種狀態(tài),別一樣的心境。一次,同一個小年輕聊天。我問他,現(xiàn)在你們戀愛都去哪里?他毫不避諱地說,當然是去綠道。夜里綠道就是我們的戀愛場。我驚訝不已。他笑笑說,那里沒有窺視者,那里還空氣清新。好幾次,我夜里在綠道上行走,看見那些隱秘的樹叢下、長廊上,擁抱在一起的男女,我趕緊走遠。我不想成為窺視者。有時劇情迅速轉(zhuǎn)換,讓人始料不及。一天晚上,我目睹了一對男女在綠道上吵架的情景。女的一遍又一遍推搡著男的,男的一步又一步往后退,退到一棵樹下,男的靠在樹干上,無奈地問女的,你還想怎么樣呢?女的哭著說,你說,你說我想怎么樣?最后,女的邊哭,邊跑,男的在后面追著。綠道上幽暗的燈光一閃一閃,眨著眼睛。這時,綠道像一個永無止境的收納場,收納激情,亦收納寂寞。
當城市的燈暗下來,才發(fā)現(xiàn)皎潔的月光泄到綠道上,那種悄無聲息的美麗,那種淡淡的神秘,沿著深邃的蒼穹抵達大地。綠道是每個城市人心中各自的秘境。這時我有時間一遍又一遍辨識身邊這些樹,白楊,芙蓉,桂樹,銀杏,水曲柳,水杉,楓楊,能喊出名字的,也有喊不出名字的。它們保持著美好的距離,它們的根卻在地下穿行纏繞,它們的枝葉也在半空中相遇依偎。突然發(fā)現(xiàn),綠道上的月光純凈,為這臃腫的城市增添了一抹嫵媚的色彩。其實,這時適合默默哼一首《城里的月光》:“城里的月光把夢照亮,請溫暖他心房??赐噶巳碎g聚散,能不能多點快樂片段。城里的月光把夢照亮,請守護它身旁。若有一天能重逢,讓幸福撒滿整個夜晚……”歌聲在月光里升起,在月光里飄遠。最妙的是,月光下蟲鳴啾啾,偶爾幾聲蛙聲,此起彼伏,一起演奏著一曲小夜曲。
只要走上一段綠道,人的內(nèi)心就少了許多風(fēng)暴。綠道上沒有急躁,沒有暴力,沒有擁擠。熙熙攘攘的人一致放下手上以及心中的忙碌、焦灼、困頓,來綠道找尋短暫的悠閑、安寧。當然,綠道上也有猝不及防。一次,我在綠道漫步,距離十多米,在我前面走著一對中年男女,他們輕聲交談、說笑,安靜、祥和地說著家長里短,歲月已經(jīng)磨掉他們英姿挺拔的棱角,換來的是滄桑般的沉靜。突然聽到咚一聲,中年男子倒在綠道上,沒有一點聲息。中年女人蹲下身子,聲嘶力竭地呼喊著男人的名字。綠道上的人也跑過去,幫忙撥打120。醫(yī)生趕來,一陣緊張急救,人還是沒有救過來。中年男人的生命戛然而止。中年女人安靜下來,神色黯然坐上救護車,突然地超然死別在她心中排山倒海,但她又不得不淡定接受。
這天,我在綠道漫步,再次莫名其妙想到鄉(xiāng)村小路。那種崎嶇不平、坑坑洼洼的小路。進城的父親在鴿子籠的房子里呆不住,他好像只是晚上回家安放疲倦的身子,一睜眼就要出門。一次,我問他,睜眼就出門,去干什么呢?他嘆了一口氣說,找了好久,終于曉得城市最好的地方,是那搞得紅紅綠綠的沿江的那些路了。我說,那是城市綠道。
父親笑笑說,城里總是哄人得行,明明是紅色的,他說是綠道。
我無言以對。
父親又說,你說,這綠道跟我們村里的那些放牛呀、走親戚呀的小路有啥區(qū)別。要我說,那些小路才是真正的綠道。
我一陣驚訝,依然無言以對。我最后說,那一樣嘛。
父親與我較上勁了,咕嚕說,哪不一樣呢,我們村里是放牛,城里不就是放人嘛。
我恍悟:原來城市綠道是一條放牧人的綠道。事隔多年,想到父親這句話,我依然覺得父親就是一個哲學(xué)家,他說的那么透徹、那么干凈。
一次,我問父親,你在綠道干什么呢?父親詭秘一笑,說,我當自己在鄉(xiāng)村小路上放牛呢。
原以為年逾古稀的父親離開鄉(xiāng)村,會像我一樣陶醉于這豐富多彩的城市,今天我才明白自己的無知。父親沒有陶醉,更多的是與城市的和解。我應(yīng)該也不是陶醉,而是一種相處久了固化的麻木吧。但我深深知道,不管父親把城市和鄉(xiāng)村如何比較,他依然不會讓我放棄城市,他依然鼓勵我像一只飛蛾蹈火般撲向眼前這熱騰騰的城市。
綠道上各種聲音你方唱罷我登場。最歡快的是那些寵物狗,它們相互撕咬在一起,草坪上蹦跳發(fā)出各種撒嬌的聲音。鳥兒的聲音自然流淌,布谷鳥在綠道深處滴血地叫,聲音孤單凄涼。麻雀嘰嘰喳喳一群,驚乍乍從這棵樹撲騰到另一棵,黑壓壓落在樹丫上,壓得樹枝驚慌搖擺。自行車飛馳的聲音,是年輕的風(fēng)聲。綠道寬敞處有人彈琴,有人唱歌,他們制造的聲音空曠無力。這些聲音有時懶懶地消失在風(fēng)中,有時也被江水的漩渦吞噬。
有一年夏天,暴雨如注,很快綠道被洪水淹沒吞噬。綠道隱在深深的洪水里,那些繽紛的聲音也被一同淹沒,一片靜默。我憂戚地來到江邊,奔涌的洪水已經(jīng)覆蓋綠樹,一些樹被洪水拉扯,倒在水中一搖一搖的,像是在喊救命。在洪水面前,綠樹顯得那么無力,我們?nèi)艘诧@得一樣無力。我耳邊全是洪水沖擊堤防、撞擊岸邊樹木的咆哮聲。我的眼睛也有些恍惚,土黃色的洪水晃得眼睛生痛。我別無選擇,我只能呆呆看著洪水一遍又一遍咆哮奔涌。洪水一個漩渦打著一個漩渦,一個漩渦熔化一個漩渦。我像那些被淪陷巨大漩渦的各種聲音一樣,被一次又一次按倒……直到永遠消失。
暴雨停了,洪水很快消退,綠道重新展露出來。綠道上堆積著泥沙,傾斜的樹枝上掛著各種垃圾,有塑料袋,有撕爛的衣物,甚至還有一只只皮鞋。城市環(huán)衛(wèi)工人上場,把傾斜的樹立正,把泥沙清掃干凈,很快綠道又恢復(fù)了往日的面目。很快城里人又開始在綠道上漫步歌唱。很快各種繽紛聲音又在綠道上聚集鮮活起來。
一時間,我竟然不知該為這短暫的淹沒悲傷,還是該為這迅速的復(fù)活欣喜。
從我家高樓窗戶望出去,能看到一段綠道蜿蜒開來。有時,我靠在窗戶邊上,望著綠道上三三兩兩的行人,他們或慢跑,或溜達,不免在心里感慨:在這條綠道上我看見或者沒有看見的,一如既往地發(fā)生著。有些人我們彼此機緣相遇,有些人我們永遠錯過了。
在綠道上,我偶爾會遇見那些拄著拐杖、坐著輪椅的人,他們也是看風(fēng)景的。一次,一位拄著拐杖的大哥站在一棵欒樹下,欒樹正是滿樹繁花,一簇簇小黃花,晶瑩燦爛,在九月的陽光里,細小稠密,艷艷灼灼的花隨風(fēng)飄落,一會兒,綠道空地上就鋪滿了金黃一片。大哥身上也落滿了點點欒花。隨后,大哥艱難蹲下身子,把地上黃澄澄的欒花用雙手掃在一起,然后裝進小塑料袋中。大哥見我一直看著他。他眉開眼笑地說:“這花是一味藥呢?!彼澏吨p手,把地上的那些小黃花捧進塑料袋中。然后,一拐一瘸走了。這花是一味藥。我忍不住在手機上收搜,度娘這么說:欒花清肝明目。主治目赤腫痛,多淚。用法,煎湯,內(nèi)服?;丶液螅蟾缈隙〞褭杌◤乃芰洗钩鰜?,小心清洗,用心熬制一碗黃釅釅的湯汁。不出幾日,多淚的眼睛也許會清亮許多。
在綠道上,我無一例外地和那些樹,那些鳥兒,那些人一樣,是別人眼里的一道景觀而已。這么多年,我在這條秘境里,目睹太多的鮮活撲騰,看到一些生離死別,也感悟到了生命的恍惚、悲傷和欣喜。
我知道,我在發(fā)現(xiàn)這一切的時候,我一樣被別人在發(fā)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