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出土兔文物概述

摘 要：“兔”在我國傳統(tǒng)文化中被稱為“瑞兔”，視為“仁獸”，被賦予“吉祥如意”的寓意，寄托著古人對美好生活的追求。古代有許多以“兔”為題材的玉器、銅器、陶瓷器以及壁畫，展現(xiàn)了人們對兔的欣賞和喜愛。山西地區(qū)出土的兔文物反映出“兔文化”的悠久歷史，對研究古代人們的生活、思想等具有重要的藝術(shù)價(jià)值和精神意義。

關(guān)鍵詞：兔；文物；山西

DOI：10.20005/j.cnki.issn.1674-8697.2023.18.002

癸卯兔年，“兔子”自然成為焦點(diǎn)話題。早在新石器時代，兔子就為我們的祖先熟知，成了被獵食的對象之一。商朝甲骨文中有“兔”字，象兔形，主要是獵兔的記載，如“丙午卜，彈延兔”等?！吨芏Y注疏》載：“六獸，麋、鹿、熊、麕、野豕、兔?！闭f明在當(dāng)時兔子是一種常見的野生動物?！败S跣兔，遇犬獲之”，《詩經(jīng)》中也有捕兔、抓兔的內(nèi)容，人們通過射獵、犬逐等方式捕獲野兔，當(dāng)作食物。隨著時間的推移，兔子與人類的關(guān)系越來越緊密，它與鼠、牛、虎等動物一起名列十二生肖中，后來逐漸演化成多子多福、祛病長壽等吉祥寓意的文化符號。我國古代有大量文獻(xiàn)和詩歌記載了關(guān)于兔子的典故，歌頌了兔子溫順美好的性情。除此之外，更多的考古出土文物成了“兔文化”的物質(zhì)載體。山西出土的關(guān)于兔子的文物涵蓋了銅器、玉器、陶瓷、壁畫等多種材質(zhì)及表現(xiàn)形式，有力地詮釋了源遠(yuǎn)流長的“兔文化”。

1 后如脫兔

《孫子·九地》載：“后如脫兔，敵不及拒”，強(qiáng)調(diào)軍隊(duì)行動須如飛跑的兔子一般敏捷迅速。兔，不但疾跑如飛，而且善走擅躍，自古就與人類關(guān)系密切。無論是史前還是歷史時期，山西地區(qū)都有兔骨遺存的發(fā)現(xiàn)，如臨汾襄汾陶寺遺址、運(yùn)城垣曲東關(guān)遺址、呂梁興縣碧村遺址、忻州保德林遮峪遺址、朔州后寨墓地等，出土單位涉及地層、灰坑和墓葬，說明兔子與人類生活存在密切的聯(lián)系，屬于人類利用的動物資源。同時，兔子的繁殖能力強(qiáng)，適應(yīng)性強(qiáng)，分布范圍廣，自古以來就是豐富的狩獵資源。在兩漢及北朝時期的畫像石和墓葬壁畫中，描繪狩獵野兔的場景十分常見，如忻州九原崗北朝壁畫墓墓道西壁描繪的《放鷹逐兔圖》（圖1），圖中矯健的兔子拼命逃竄，最終還是被飛鷹捕住，充滿了大自然的野趣。太原虞弘墓?jié)h白玉石槨表面彩繪浮雕《狩獵圖》中有一只“奔跑兔”，兔子身形健壯，靈巧機(jī)敏，為躲避射獵，騰空飛奔，獵者騎馬挽弓，瞄向兔子，場面驚險(xiǎn)，充滿了智斗。

2 有兔爰爰

《王風(fēng)·兔爰》載：“有兔爰爰，雉離于羅?！薄吨苣稀ね弥谩份d：“肅肅兔置，椓之丁丁。”《小雅·瓠葉》載：“有兔斯首，炮之燔之。”詩經(jīng)中的相關(guān)記載描繪了兔子悠閑自在的模樣和人們捕兔、烹兔的情景，可見先秦時期古人對兔的喜愛。同樣，兔的形象也出現(xiàn)在許多文物中。晉中靈石旌介商墓出土商代兔形玉飾3件（圖2），是目前山西所見最早的兔形文物。旌介M2墓一槨兩棺，墓主一男一女，男性墓主頭部附近發(fā)現(xiàn)玉兔1件，淺綠色玉料；女性墓主胸前發(fā)現(xiàn)玉兔2件，分別為白色玉料和淡黃色玉料。3只玉兔僅用單陰線刻畫出眼、耳、腿和爪，除此之外再無其他紋樣裝飾，雖做工簡約，卻形態(tài)各異。淺綠色玉兔呈蜷縮俯臥狀，前腿和后腿蜷縮于身下，頭也后縮并趴在前腿上，圓眼，大耳貼在背上，短尾上翹；白色玉兔呈弓身俯臥狀，兔背微微弓起，四肢蜷曲于腹下，兔頭緊貼前爪，圓眼，兔耳貼背，尾巴微翹；淡黃色玉兔與前兩只小心翼翼的玉兔不同，這只玉兔頭大微昂，雙目看向遠(yuǎn)方，兔耳后伸，前腿前伸，后腿微抬，躍躍欲奔。此外，臨汾翼城大河口墓地、臨汾曲沃羊舌晉侯墓地、襄汾陶寺北墓地也均有兔形玉飾出土。其中，臨汾曲沃羊舌晉侯墓地是重要的晉侯墓地，有MI和M2兩座墓葬，M1的墓主人是一代晉侯，M2是晉侯夫人的墓葬，晉侯夫人墓中出土了2件玉兔（圖3），一青一白，玉質(zhì)晶瑩，雕工細(xì)膩，兔子造型基本相同，大眼大耳，兔尾上翹，青兔欲奔，白兔靜臥，靜中寓動，栩栩如生，是玉兔精品。

商周時期的玉兔多是片狀，用簡潔的紋飾表現(xiàn)身體結(jié)構(gòu)，形態(tài)質(zhì)樸，意趣盎然，造型主要為俯臥狀，兔耳貼背，四肢微微抬起，似隨時躍起，保持高度警惕，準(zhǔn)備脫身。山西兔形文物不僅在玉器中大放異彩，同時還有數(shù)只以兔子為造型的青銅文物，是為奇觀。臨汾曲沃北趙晉侯墓地M8晉獻(xiàn)侯墓中出土青銅兔尊3件，M64晉穆侯墓出土青銅兔尊4件，是此階段兔形青銅文物的代表（圖4）。兔尊分兩種形制：一種背上有敞口高頸尊，足間有矮長方形器座；另一種背上有圓角長方形口，并配有蓋，蓋上有扁圓形紐，蓋與兔身渾然一體。兩種形制兔身均作匍匐狀，雙眼前視，雙耳向后并攏，四腿蜷曲，腹部中空，兩側(cè)飾三層依次凸起的圓形紋飾，由里向外依次是火紋、四目相間的雷紋和變形幾何紋。銅兔尊在考古發(fā)現(xiàn)中極為少見，臨汾曲沃北趙晉侯墓地出土的銅兔尊是晉國青銅器工藝美術(shù)的代表作，它體現(xiàn)了西周青銅制造劃時代的進(jìn)步，也體現(xiàn)了豐富的精神內(nèi)涵。該墓地還出土了1對兔形銅轄（圖5）。車轄、車軎是古代馬車上的重要部件，位于車輪外部，主要用于固定車輪，在滿足實(shí)用價(jià)值的同時用兔子裝飾銅車轄，也很罕見。這對銅兔轄鑄造精良，形象生動，兔子圓眼長耳，全身縮成一團(tuán)，似在用雙耳分辨周圍的情況。兔子聽覺銳敏，靈活機(jī)警，以兔為車飾，或取其迅捷之意。在早期的兔形文物中，還有2件兔形帶鉤尤為引人注意，分別是長治屯留后河墓地（圖6）和晉中榆次實(shí)驗(yàn)小學(xué)工地出土。2件銅兔帶鉤造型基本相同，前爪并攏于嘴下，后腿屈蹲，長長的雙耳緊貼身上，兔尾連接長長的鉤子，整體小巧精致，形象逼真。將帶鉤制成兔子的形象，足見古人喜愛兔子的程度，兔子被視為瑞獸，隨身佩戴。

3 卯之獸兔

《論衡·譏日》載：“子之禽鼠，卯之獸兔也?！蓖?，與十二地支的“卯”配屬，成為十二神獸之一。自古以來，十二生肖就與人們的衣食住行、生產(chǎn)生活密切相關(guān)，寄托了人們對自然界的崇敬和美好愿望。十二生肖還反映了古代人們對動物的熱愛與崇拜，是古人尋求人類與自然界關(guān)系的一個契合點(diǎn)。人們希望能夠像十二生肖中的動物一樣具有旺盛的生命力，能在征服自然、改造自然的過程中，與自然界相依相成、生生不息。山西最早的十二生肖發(fā)現(xiàn)于北齊壁畫墓，太原婁睿墓和朔州水泉梁墓中均有形象寫實(shí)的生肖圖。婁睿墓壁畫中的生肖圖已殘缺，僅剩鼠、牛、虎、兔4種動物，而水泉梁墓壁畫中的生肖圖基本完整，位于墓室直壁與穹隆頂過渡地帶。水泉梁墓墓室壁畫分為4層，從頂部至墓底依次為天象圖、四神（神靈）圖、十二生肖圖、以表現(xiàn)墓主人夫婦生活為中心的四壁主體壁畫，各層之間以紅色條帶相隔。天象圖繪在墓頂，穹隆頂壁面涂成灰黑色代表蒼穹，從西南向東北銀河斜貫，銀河中繪密密的鱗片狀水波紋，粗看好似一條大蛇。銀河之外的蒼穹中，有稀稀疏疏的白色圓點(diǎn)代表星星。穹隆頂東部繪太陽，太陽中間有赤烏；西部繪月亮，月亮中間有蟾蜍和月兔搗藥。天象圖下一周為四神（神靈）圖，依次分別勾繪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神（神靈）圖下一周為十二生肖圖，（子）鼠居北正中，其余生肖按順時針方向依次排列，象征地支時序。此時，生肖被視為神獸，與天象、四神一起確保墓葬的安全，使墓主的地下生活能永遠(yuǎn)安寧、祥和。水泉梁墓壁畫中的生肖兔（圖7）位于正東方，長耳豎立，后腿騰空，奔跑向前，前后點(diǎn)綴若干云氣紋，呈祥瑞之態(tài)。

十二生肖出現(xiàn)在墓葬中，起鎮(zhèn)墓作用。墓志是我國古代墓葬中的重要隨葬品之一，在墓志上刻十二生肖紋飾最早見于南北朝時期。生肖紋飾大體分為三種①：一是寫實(shí)動物形象，這是生肖墓志的最初表現(xiàn)形式，多流行于隋至中晚唐時期；二是獸面人身形象，為獸首與人身組合成半獸半人的神化形象，著圓領(lǐng)或交領(lǐng)長袍，站立，或坐，或執(zhí)笏板相交于胸前，或雙手下垂，多流行于盛唐至中晚唐時期；三是人帶生肖形象，分為人懷抱生肖和人頭頂生肖兩種，或立，或坐，頭戴籠冠，寬袖長袍，懷中抱著生肖或頭頂生肖，流行于晚唐至遼時期。山西出土的生肖紋飾多刻畫于墓志蓋四周②，生肖按順時針方向依次排列，每邊三個（圖8）。一類是寫實(shí)動物，動物們或站立，或行走，體現(xiàn)了每種動物的特性，線條簡單，形象逼真，其中生肖兔長耳豎立，大眼圓睜，安靜俯臥；另一類是獸首人身形象，生肖著寬袍長袖，獸頭向左偏，身體隨頭左偏，呈側(cè)視圖，雙手持物拱于胸前跪坐著，生肖兔大眼長耳，刻畫細(xì)致入微，惟妙惟肖。十二生肖陪葬俑是隋唐時期流行的做法，同樣也經(jīng)歷了動物形象、獸面人身和人抱生肖三種類型的發(fā)展演變，多為陶質(zhì)，也有個別石質(zhì)、瓷質(zhì)，是當(dāng)時常見的隨葬品之一。山西出土的生肖俑大部分見于晉城地區(qū)明清墓葬中。晉城陽城尚禮墓地出土一組完整十二生肖陪葬俑（圖9），為人抱生肖站立俑，其中抱兔俑頭戴冠，著交領(lǐng)寬袖長袍，腰系帶，足蹬履，雙手于胸前托一兔，兔子在懷中蹲坐，抬頭仰視，長耳垂于后腦，溫順乖巧。

4 皎如霜輝

《白兔賦》載：“皎如霜輝，溫如玉粹。其容炳真，其性懷仁。”隨著時代的發(fā)展，兔從人們喜愛的動物形象演繹為十二生肖神之一，后逐漸成了蘊(yùn)含多子多福、祛病長壽等吉祥之意的文化符號，寄托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兔象征長生，《漢樂府·董逃行》載：“玉兔長跪搗藥蝦蟆丸，奉上陛下一玉柈，服此藥可得神仙?！比藗儗﹂L生的向往古已有之，認(rèn)為玉兔所搗之藥乃是長生不老藥。兔還象征月亮，《后漢書·天文志》注引張衡《靈憲》載：“月者，陰精之宗。積而成獸，象兔?！焙髞怼巴闷馂醭痢币部隙送贸蔀樵铝恋膭e稱。朔州水泉梁墓和陽泉南楊家莊墓壁畫（圖10）均出土繪有兔子的月亮圖，月亮上均刻畫身體直立、雙手握杵、奮力在桂樹下?lián)v藥的玉兔。此外，水泉梁墓壁畫的月亮上還繪有蟾蜍，《論衡·說日》云：“日中有三足烏，月中有兔、蟾蜍。”漢代玉兔和蟾蜍都是月亮中重要的角色，到了宋代，蟾蜍逐漸從月亮的圖案中消失，南楊家莊墓壁畫的月亮上僅有玉兔。兩者繪畫風(fēng)格雖不同，但都表達(dá)了兔子的月神屬性和人們對長壽永生的向往。

兔是卯時之神，象征生機(jī)?！墩摵狻份d：“卯，兔也?！薄墩f文解字》載：“卯，冒也。二月，萬物冒地而出。”“卯”本字是描繪草木萌芽的形象。在十二時辰中，卯時為清晨五時至七時，亦稱“兔時”，充滿無限生機(jī)。臨汾霍州陳村瓷窯址出土白釉印花兔紋碗殘片（圖11），碗內(nèi)壁以八等分分欄布置，每欄中各有一只小兔和一株花草，兔子長耳豎立，或回首或呼應(yīng)，充滿生機(jī)與活力。新絳縣絳州署衙遺址出土青花兔紋瓷碗殘片（圖12），碗底白釉地上以青料勾線留白繪白兔紋，小兔兩耳豎起，作回首觀望狀，仿佛在呼喚同伴，又似在草叢間奔跑跳躍，栩栩如生。兔象征多子?！稜栄拧め尗F》載：“兔子曰娩。”《博物志》載：“兔望月而孕，自吐其子。”兔是多胎多產(chǎn)的食草家畜，繁殖能力強(qiáng)，成活率高，生長速度快，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寓意多子多福、人丁興旺。磚雕是古建筑雕刻裝飾的重要組成部分，古人常用圖案或抽象符號的磚石雕刻來裝飾居住環(huán)境并寄托美好的愿景，山西古民居的建筑構(gòu)件中也有不少兔形象的磚雕紋樣，寄托了主人期盼家族子孫昌盛、百代不衰的愿望。

5 結(jié)語

山西出土的兔文物造型精美，種類豐富，這些不同時期出土的兔文物表現(xiàn)出不同時代人們的意識、美感和愿望。中華民族自古就是尚吉求祥的民族，人們通過雕刻、造型、繪畫描述了人和兔的各種故事，反映了人類和兔在文明發(fā)展史上的相隨相伴。這些兔元素的文物包含著多樣多彩的文化內(nèi)涵，蘊(yùn)含著人們的樸實(shí)情感，寄托著人們美好的夢想與希望，也反映了兔文化的悠久歷史，為研究古代社會生活、精神意識和時代風(fēng)貌提供了豐富的物質(zhì)資料，具有重要的藝術(shù)價(jià)值和精神意義。

注釋

①后曉榮，卜艷明.十二生肖文物漫談：從北京出土文物說起[M]//北京市文物保護(hù)協(xié)會.北京古都?xì)v史文化講座第2輯.[出版信息不詳]，2015.

②張希舜.隋唐五代墓志匯編（山西卷）[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