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文化的內(nèi)涵初探

摘 要：我國虎文化源遠流長，虎以其威猛的力量成為人們喜愛的吉祥動物。南陽市博物院收藏了質(zhì)地多樣的虎文物，其中，玉虎、虎紋戈、石虎、虎座方壺、龍虎鏡、四神鏡等以其圖騰崇拜、辟邪、納福等吉祥文化內(nèi)涵在兩周及漢文物寶庫中熠熠生輝。

關鍵詞：館藏；虎文物；文化內(nèi)涵

DOI：10.20005/j.cnki.issn.1674-8697.2023.18.027

我國虎文化源遠流長，虎以其威猛的力量被人們幻化成神獸，是人們崇拜的對象，成為人們喜愛的生肖動物，是我國最早的吉祥物之一。本文以南陽市博物院所藏的部分虎文物為研究對象，結合文獻資料和其他考古出土的虎文物，簡單探討人們所崇拜的、被作為溝通天地神祗的虎所蘊含辟邪納福的吉祥文化內(nèi)涵，不當之處，敬請方家斧正。

虎在自然界中處于食物鏈頂端，幾乎沒有天敵。在人類與大自然的相處中，人類懾于虎的捕食能力，對虎由敬畏進而產(chǎn)生崇拜。自古以來，虎的形象就無所不在。最早“虎”是某些原始部落的圖騰，當時生產(chǎn)力水平低下，人類在各方面還需仰賴自然的恩惠和保護，出于對虎的敬畏，一些氏族部落將威風八面的虎作為本氏族的圖騰，把虎視為整個群體共有的保護神，對其虔誠地頂禮膜拜。居住在我國滇川黔桂的彝族人民生活在高山密林中，這里野獸出沒，出于保護自我的需要，他們視老虎為保護神，是人們崇拜的圖騰之一，也是起源最早的圖騰文化之一。

新石器時代的陰山巖畫和河南濮陽西水坡遺址都發(fā)現(xiàn)了虎的形象，陰山巖畫《虎群圖》鑿刻在溝東壁灰白色的石壁上，巖畫由5只大虎和1只幼虎組成，著重突出老虎形象。群虎雌雄有別，姿態(tài)各異，或靜臥，或遠眺，或親昵，或撲食，線條粗獷有力，鑿刻精湛。1987年在河南省濮陽縣城西水坡仰韶文化遺址發(fā)現(xiàn)了龍虎圖。在一個墓室中部的壯年男性骨架的左右兩側，有用蚌殼精心擺塑的龍虎圖案，虎圖案長1.39米，高0.63米?；⑽⒌皖^，雙眼圓睜，口部大張，露出尖利的牙齒，虎尾巴下垂，四肢呈行走狀交替，分明是一只下山的猛虎，威武兇猛，斑紋絢麗多彩。

夏商周三代的青銅器、玉器，秦漢時期的石雕、石刻和畫像石等不少直接以虎為造型。人們崇拜虎，把它的形象或是斑紋刻畫在日常的生活器具上?！蹲髠鳌ば辍酚涊d：“昔夏之方有德也，遠方圖物，貢金九牧，鑄鼎象物，百物而為之備，使民知神奸。故民入川澤山林，不逢不若。螭魅罔兩，莫能逢之，用能協(xié)于上下，以承天休。”商代出土的后母戊大方鼎和虎食人卣（yǒu）上的虎紋便可得到證實。

著名的后母戊大方鼎耳外側飾浮雕式雙虎食人首紋，寓意虎對人類的保護?；⑹橙素展灿袃杉?，以坐立的虎形為主題，以虎尾和兩只后足為支撐，兩只前足內(nèi)抱持一人，人依附于虎胸前，面扭向外，赤腳踏于虎的后爪上，雙臂攀附于虎肩，虎張大口，似欲將人含于口中。奇怪的是人的姿態(tài)和面部表情極為平靜，不像是即將命喪虎口的樣子。有學者認為虎食人意味著人與具有神性的虎的合一，帶有濃重的巫術意味，反映了虎是作為一種具有神性的動物形象而被人們所崇拜的。

虎無比雄健，兇猛異常，被作為溝通天地神祇之物，在商周時期十分盛行，反映了當時人們的虎崇拜思想。南陽市博物院收藏有不少春秋玉虎，均為片雕的玉虎形象?！吨芏Y》記載：“以玉作六器，以禮天地四方：以蒼璧禮天，以黃琮禮地，以青圭禮東方，以赤璋禮南方，以白琥禮西方，以玄璜禮北方?！逼渲械摹鞍诅币话阏J為是虎形的玉器。桐柏縣月河墓地M1出土玉石器400余件，其中玉虎就有30多件。這些玉虎有昂首卷尾做行走狀，有垂尾佇站觀望，還有覓食低頭與伏身小憩狀，形態(tài)各異。

玉虎（圖1），春秋時期，桐柏縣月河墓地M1出土①，現(xiàn)藏于南陽市博物院。玉虎長14.4厘米，寬8.4厘米，厚0.35～0.4厘米。黑色，部分受沁呈褐色。片狀。此玉佩正面刻虎紋，尾下垂而尾尖上卷，口與尾處有圓孔。背素面。正面頭部飾簡化龍紋、絞絲紋；前后部以寬大的云紋表示前后肢；腰、尾飾簡化龍紋；頸、脊背飾重環(huán)紋；外緣飾陶索紋。頭尾各有一較大穿，背腹各有一小穿。此器呈虎形象造型，優(yōu)美別致。

玉虎（圖2），春秋時期，桐柏縣月河墓地M1出土②。長12.9厘米，寬6.3厘米，厚0.25厘米。蝕變巖。片狀。首身相連，體肥碩，玉虎低頭，尾上翹，正面滿飾帶有裝飾性的雙線卷云紋，背素面無紋，所刻龍首紋線條流暢，轉(zhuǎn)角圓曲；其虎尾紋飾稍留有小部分未刻。在虎嘴部、尾巴處各鉆一孔，孔為單面孔。紋飾極為精美。

長久以來，“虎”作為勇武無畏的氣質(zhì)代表，被廣泛應用于軍旅之中。“虎”象征戰(zhàn)士的勇敢和堅強，古人借虎的威猛冠名善戰(zhàn)精銳的將士，如“虎賁”“虎臣”“虎賁郎”等。在古代，虎的威嚴被用來象征官方的權威和執(zhí)法的無私，古代調(diào)兵遣將的兵符上面刻著一只老虎，稱為虎符，多為銅制?；⒎肿?、右兩半，有子母口可以相合。右符留存中央，左符在將領之手。王若派人前往調(diào)動軍隊，就需帶上右符，持符驗合，軍將才能聽命而動。

商周時期的青銅兵器，也常以虎紋裝飾。南陽市博物院收藏有1件獸首紋狹援長胡銅戈（圖3），這件銅戈長24.5厘米，寬14.00厘米，厚0.8厘米。前鋒弧狀尖削形，直援狹長，有脊，雙刃，長胡，胡上有四穿，闊內(nèi)，內(nèi)有一穿。援后部至內(nèi)兩面飾虎頭紋，虎瞪目張口，狀極猙獰。無獨有偶，同時期巴蜀地區(qū)的兵器和樂器上的虎紋也與此類似。因此，這件戈被認為是古代巴人中某一氏族的徽識，此戈是我國古代巴蜀文化的一件藝術珍品，為研究巴蜀兵器在中原地區(qū)的流傳提供了珍貴資料。古人不僅在用來格斗的兵器上裝飾虎紋，將士裝備的防護裝具也常以猛虎為飾，有時還用剝下的虎皮來裝飾，特別是用虎皮制作弓袋，又稱“虎”。見于《詩經(jīng)·秦風·小戎》：“虎鏤膺，交二弓?！弊ⅲ骸盎ⅲ⑵ひ?，弓室也?！庇糜谛稳萸剀娡?。

在人類歷史的發(fā)展過程中，虎也被神化，成為人們辟邪、升仙的靈物。一是虎的辟邪功能。虎能辟邪，這是漢魏兩晉南北朝時期人們給虎貼上的另一個文化標簽。東漢應劭《風俗通義》中記載了一則故事：上古時期，東海的度朔山上住著神荼、郁壘兄弟二人，二人有捉鬼的本領，他們立在桃樹下，查看天下之鬼?？吹綈汗恚陀萌斔鹘壸?，拿去喂虎。這則故事一直流傳至今。如今除夕時，人們?nèi)猿３Ｔ陂T上貼繪有二神與虎的年畫，二神即神荼和郁壘二人，同時門上還掛上桃枝或桃人和葦索，以驅(qū)鬼辟邪。

漢畫像石中虎的形象多種多樣（圖4），很多虎都具有明顯的“神性”，如驅(qū)邪圖中的虎、門畫上的虎、翼虎窮奇、人面虎陸吾、九頭虎開明獸及白虎等，它們不僅能吞食惡鬼，守衛(wèi)天地門戶；還能庇佑人神，賜福示瑞；更可以乘之升天。眾多的神虎畫像再現(xiàn)了漢代民間虎崇拜的習俗。

銅鎏金虎形鎮(zhèn)（圖5），西漢時期，長7.6厘米，寬5.4厘米，高3.5厘米。南陽地區(qū)糖庫M15出土③，南陽市博物院收藏了3件虎鎮(zhèn)，它們的質(zhì)地、紋飾、形態(tài)皆同?！稄V雅釋詁》記載：“鎮(zhèn)，重也。”鎮(zhèn)的作用就是用重物安定物件。秦漢時期，人們習慣席地而坐，席成為家居的重要陳設。為防止席角卷折和牽掛衣裳，會用較重的器物壓住席子的四角，稱為“鎮(zhèn)”。該鎮(zhèn)形小但氣勢雄渾，虎呈團身伏臥狀，首卷向后腿，閉口，寬鼻，雙耳后抿，瞇目養(yǎng)神，溫和恬靜，以寫實的手法，將猛虎休息的姿態(tài)表現(xiàn)得活靈活現(xiàn)。虎是常見的猛獸，古人將其神化為瑞獸，人們多賦予虎除邪避惡、吉祥納福的祥瑞含義。應劭《風俗通義》說“闕象畏虎”，意為猛虎有驅(qū)遣怪獸的威力。

白虎為四靈之一，在漢代人民的心目中虎是可以辟邪的神獸，虎與神荼、郁壘一起，成為打鬼神物的象征。因此，虎常被作為鎮(zhèn)墓之物。南陽市博物院收藏有不少石虎，這件石虎（圖6）長51厘米，寬18.5厘米，高24厘米，南陽市臥龍區(qū)石橋鎮(zhèn)出土④。臥姿匍匐，虎口開張，虎爪遒勁前趴，雙目前視，隨時有沖天而躍的氣勢。

灰陶虎座方壺（圖7），出土于南陽市一中36號漢墓，壺口長15厘米、寬14.4厘米，虎座長43厘米、高22.3厘米，蓋高4.9厘米。泥質(zhì)灰陶，這件文物由兩部分組成，下部是一只呈伏臥姿的虎，虎背上承方壺；壺方形，鼓腹兩側有對稱的鋪首銜環(huán)，子母口上承盝頂形蓋?；㈩堪菏祝┡P于地。漢代常見的壺都是圈足，這件以虎為底座的方壺，題材新穎，塑造生動，比較少見。

二是虎的升仙功能。白虎可以助人長壽乃至成仙，這種觀念在東漢以后頗為流行，龍虎紋鏡和四神（青龍、白虎、朱雀、玄武）紋鏡在東漢以及魏晉南北朝時期成為主流，正是這一思潮的具體表現(xiàn)?；⒁彩窍扇说淖T和靈獸，“虎鼓瑟兮鸞回車，仙之人兮列如麻”。虎既為御兇、食鬼的百獸之王，又能助人升仙，是人類升仙的向?qū)Ш统溯d工具。《焦氏易林》載：“駕龍騎虎，周游天下，為神人使?！蹦详柍鐾劣袧h代雷公車畫像石（圖8），畫面右刻一車，三只翼虎牽引，云氣為輪，車中樹鼓。有兩人乘車，馭者在前，雷公在后。古人認為天上的雷聲是雷公敲擊天鼓發(fā)出的聲音，雷公出行畫像是吉兆，預示著風調(diào)雨順。四神博局鏡（圖9），西漢時期，面徑12.35厘米，背徑12.05厘米，緣厚0.45厘米，南陽市一中M73出土⑤。該鏡圓形，半球紐，圓紐座。八乳及博局紋將鏡背紋飾分為四方八區(qū)，每區(qū)內(nèi)分別為青龍與羽人、朱雀與禽鳥、白虎與獸、蛇與龜。博局紋的方形下部右側是一白虎，白虎身軀下趴朝前，后腿蹬地待發(fā)，前腿抓地，胸部挺起，脖頸后傾，虎頭渾圓有力，虎尾長挺，向后舒展，極具威嚴氣勢，有王者風范。四神是我國人民喜愛的吉祥物。在漢代，人們認為白虎是通天的神獸，能助人升仙。漢代銅鏡銘文中多有“上大山，見神人，食玉英，飲澧泉，駕非龍，乘浮云，白虎引，直上天，賜長命，保子孫”。

民間認為虎是鎮(zhèn)邪扶正的瑞獸，能夠給人們帶來福氣。隋唐以后，表現(xiàn)虎文化內(nèi)涵的藝術載體越來越多，如虎枕、虎紋生活用品等，虎紋走向世俗化，虎紋用品也走入尋常百姓生活之中。

一是民間虎形枕和生肖鏡的使用?；⑿握硎悄７吕匣⒌男螤钪瞥傻膶嬀?，因其形象多為伏臥狀，又稱伏虎形枕或臥虎形枕。風花雪月虎形枕（圖10），宋代，它的外形是一只趴著的老虎，虎頭向右，虎爪前伸合于頜下，呈伏虎狀?；⑸硪园子詾榈?，以黑彩繪制虎身斑紋，用淺橙黃色、白色粉漿覆于枕身模擬虎皮毛色，黑色彩料筆走龍蛇，點、抖、繪描摹出斑斕的虎紋，虎目圓睜，炯炯有神?；⒈碁檎砻?，呈如意云紋形開光，其中心草書“風花雪月”四字，運筆流暢，一氣呵成⑥。三彩虎形枕（圖11），金代，長16.4厘米，寬18厘米，高11厘米。征集而來。該枕枕面橢圓，中間內(nèi)弧，兩端上翹，虎壯碩有力，兩眼圓睜，齜牙咧嘴，既威嚴又可愛。枕身中間有一小孔，以防烘裂。枕面裝飾著折枝花卉紋，圖案體現(xiàn)了閑逸舒適的狀態(tài)，反映了人們求吉祈福的心理寄托。與秦漢時期突出虎的力量和勇猛有所區(qū)別，金代的虎枕更為強調(diào)辟邪和祈求吉祥的寓意。作為傳統(tǒng)文化的承載，虎枕藝術延續(xù)至今，民間多有在新生嬰兒出生百天時贈送虎形枕的習俗，表達了人們期盼嬰兒身體康健、長命富貴的愿望。十二生肖銅鏡（圖12），明代，直徑6.7厘米，厚0.3厘米，南陽市博物院館藏。十二生肖最初用于紀年，后成為該年出生之人的守護神獸，成為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重要的民俗內(nèi)容。每一種生肖動物都有豐富的傳說，因此形成觀念闡釋系統(tǒng)，成為民間文化中的形象哲學，如婚配上的屬相、廟會祈禱、本命年等。

二是民間虎頭帽、虎頭鞋的流行?；⒓y在兒童飾物上的應用也是一大特色，虎頭帽、虎頭鞋、繡有老虎的肚兜展現(xiàn)著虎紋在民間可愛、親切的一面。根據(jù)考古研究發(fā)現(xiàn)，在唐代兒童就有帶虎頭帽的這一習俗。孩子戴虎頭帽，穿虎頭鞋，寓意老虎能保佑小孩平安。明清時期多流行將艾虎五毒紋繡在孩子的肚兜或香包上，民間有“端午節(jié)，天氣熱，五毒醒，不安寧”的說法，因此繡上五種有毒的動物紋樣、艾草紋和虎紋，表達人們驅(qū)邪、祛病和祈福的愿望。

綜上所述，我國虎文化的發(fā)展源遠流長，老虎最初是圖騰崇拜。隨著歷史的發(fā)展，虎的形象由威猛變得活潑可愛，以凸顯其辟邪保平安的吉祥功能?；纳蠈由鐣搅魅朊耖g，徹底完成了服務于上層社會的功能性轉(zhuǎn)變，至此虎在中國廣大平民百姓中活躍并生存，成為中國百姓的保護神。

注釋

①②③南陽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南陽古玉擷英[M].北京：文物出版社，2005.

④⑥南陽市博物館.文明在宛：南陽歷史基本陳列[M].北京：文物出版社，2021.

⑤南陽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南陽出土銅鏡[M].北京：文物出版社，2010.